陶姜趁他分神,立即爬起来溜进屋子里。
顾平章错愕。
“哈哈哈!”陶姜抱着枕头躺床上,得意:“我就要睡这里。”
她不管顾平章,丢了外袍,钻进被子里就呼呼大睡。
顾平章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陶姜圆圆的脸贴着枕头,一条腿搭在被子上,眼睛闭上,很乖巧的样子。
顾平章揉了揉太阳穴。
像孙靖安那样杀了?
她罪不至死。
他叹了口气,熄灯,躺到另一边。
陶姜睁开眼睛,美滋滋地抱着枕头,一不小心乐出了声。
空气安静。
她立即瞅瞅顾平章。
“陶姜。”顾平章声音沙哑。
陶姜心虚,不敢说话。
顾平章半晌又不说话。
陶姜不由怀疑,真这么生气?不就是睡一晚么?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计较,大男人有什么好生气?
难道已经有心上人了?!
陶姜一骨碌爬起来,爬到顾平章身上,幽幽道:“顾平章。”
顾平章抿唇,一把将人掀下去,道:“你是女子,男女有别你不懂?还是你想履行夫妻之实?”
陶姜心头火起,真有心上人了?
还凶她。
“哼!我们只是假夫妻而已。”
陶姜摆手:“这不重要。”
她眼睛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跟我说说,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帮你娶回来!”
顾平章:“陶姜。”
陶姜乐呵呵地凑近,撒娇:“说嘛说嘛!是那日在扬州花船上遇见的吗?”
她正兴奋呢,肩膀被人握住。
握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骨头攥碎。
陶姜傻眼。
她后知后觉顾平章反应不对。
不由往后缩:“做,做什么?”
顾平章抓着她,她逃不掉。
陶姜开始害怕:“你怎么了?病了吗?”
说着就往他额头上摸。
顾平章居高临下看着她。
看她因害怕而退缩。
小心翼翼,担心他生病。
“以后离我远一点。”少年声音沙哑。
陶姜有些伤心。好感刷了那么久,她都觉得起码是好兄弟的关系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真的要哭晕。
“怎么了嘛!”陶姜委屈巴巴。
她嘀咕:“哼,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顾平章:“……”
他揉了揉眉宇,冷漠:“睡觉。再说些无稽之谈,我就将你丢出去。”
陶姜哼哼两声,不情不愿闭上眼睛。
孙柳卿斜倚着栏杆, 将一把洒金扇摇来摇去,秀丽的脸上笑眯眯的:“城东周氏酒楼收留了你们赶走的人,为的是店里的方子。我已派人处理了。”
顾剑绷着小脸。
“这已是华亭县本月第三起。青浦和扬州自不必说。”孙柳卿懒洋洋道, “每日尽处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
“当吴国公的走狗才算大事?”
“你的武功路数,有杨家的三分真传,你是杨家什么人?”
“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孙柳卿笑了一声:“顾平章也不吩咐我干活, 我闲得慌。你虽有杨家三分真传, 却没有杨家刚硬之气, 剑势阴毒, 走的是一剑封喉杀人的路数, 与杨家也算不得同出一源。”
顾剑抿唇。
孙柳卿眼睛一闪, 唇角上扬,满是愉悦。
“嚓——”
顾剑怀中竹剑飞出, 架在孙柳卿脖颈上, 剑锋阴寒。
孙柳卿只是笑:“小家伙,脾气这样大可不行。”
顾剑一脚踢上他肋骨, “砰”地一声。
孙柳卿撞在柱子上,捂着胸口, 脸色惨白,嘴角一抹血色。
“你再而三试探,找死。”
“哈哈哈哈哈。”孙柳卿笑, 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千钧一发。
“当当当——”
轻轻的敲击声打破了对峙。
孙柳卿手边暗道里滚出一卷竹筒。
他懒洋洋倚在地上, 随手抓起, 打开, 将竹筒随意一扔。
那竹片制成的圆筒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孙柳卿伸出白嫩嫩的手,拿出里面的纸条。
两列小字。
看完, 他朝顾剑意味深长一笑。
顾剑握紧手中的剑。
“是顾家的消息哦。”他细长莹白的两根手指捏着纸条,一截细细的腕子晃来晃去,充满了挑衅意味。
“仓啷——”
顾剑将剑横到他脖颈,冷冷看他一眼,伸手从他手上拿过纸条。
他扫了一眼,眉头一皱。
“唉。”孙柳卿双手往脑后一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顾剑“咻”地归剑入鞘,扭身就走。
陶姜躺在一把竹条躺椅上,在院里晒太阳。
风轻云淡,桂花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桂花甜蜜的香气。
正似醒非醒,半梦半睡间,好像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沉在梦中,难以分辨。似乎是应了一声,又不记得了。
直到肩膀被人摇晃,脑子里混混沌沌霎时散去,只留一丝黏着的记忆。
“陶姜?”
她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婶娘?”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婶娘!”
她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婶娘又跳又笑:“你们回来啦?薇姐儿呢?”
她扭头,没瞧见其他人,以为还在后面。
婶娘不说话。
陶姜才发现婶娘风尘仆仆,平日里一丝不苟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的人,竟然有一丝慌张和杂乱。
头发也没梳好。
“怎么了?”
陶姜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碗水,捧给她,“婶娘,喝水。”
沈三娘有些走神,抓着碗,一口气喝下去,才发现渴了似的。
陶姜看这情况不对,心里有些着急。
婶娘开口了。
一开口就吓了陶姜一跳。
“薇姐儿她——”
顾平章和顾剑恰在此时回来,婶娘哭着道:“薇姐儿她说要去从军打仗!她连夜跑了!”
陶姜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
她回头,顾平章神色冰冷。
“我让人去找了。”
“这是怎么回事?”陶姜看看婶娘,再看看顾平章。
“怎么突然就要去从军——”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因为流民的事,薇姐儿确实说过想从军打仗。
但她明明劝下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婶娘抹了把眼泪,抓着顾平章,“得想办法将她追回来,她一个小娘子,哪能上战场,那刀枪不眨眼,蛮子屠了多少人了!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呢?”
“嗯。婶娘放心,会追回来。”顾平章拍拍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婶娘始终不说顾薇怎么突然要去从军。
陶姜想破头也想不到原因。
顾平章竟然也不问。还是都知道了?
她又担心顾薇路上遇到坏人,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小姑娘受刺激了。
没过两日,家里来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婶娘这辈子经过大风大浪,顾平章既然说了会将人带回来,就说到做到。
她一边记挂着顾薇,一边开始处理三家店铺的事宜。
陶姜倒成了打酱油的。
这日,她在院里晒桂花。
太阳很好,院里的含笑花开了。
花骨朵圆嘟嘟的,开了的花半含半开,故称含笑。
花开六瓣,呈白玉色,花瓣厚,椭长,很清丽,花蕊呈橘黄,是很端庄秀丽的花。
院子里的桌上,椅子上,空地上,全是一盏一盏的竹编簸箕、笸箩,里面晾着桂花、栀子花、茉莉花。
陶姜站在一堆花香中间,哼着歌。
她哼着哼着就忍不住扯着嗓子出声:“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
正张着嘴巴,视线一瞥,突然扫见一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她嗓音一抖,狠狠走了调,立马闭嘴,小脸涨红。
……好丢脸。
欧阳桐站在门口,弯腰作揖。
那是一个很正经的礼仪,散发出他骨子里的教养,以及世家百年熏陶。
寻常人做不出来那种味道。
这个人身上有很深的世家烙印,刻进骨子里的气韵,温文尔雅,光风霁月。
陶姜头一次被人这样行礼,有些手足无措,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欧阳公子,找顾平章吗?”
她引着人进来,看到满院都被花占领了,她忙将桌上的两个装桂花的簸箕抱起来,放到顾平章屋子里地上去,又搬来一把椅子。
“请坐请坐。”
欧阳桐笑着道谢。
“院子很好。”他看着院里的花,神情温和。
“啊哈哈,花有些多。但也别有一番意境。”
“极是。”
陶姜给他倒了碗茶,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碗上有个豁口。
她要收回来,换个碗。
总觉得这豁口跟欧阳桐的气质不匹配。
美人就该配华服美玉。
欧阳桐抓着碗:“多谢顾小娘子,不必麻烦。”
说完,他便静静坐着。
那样昳丽漂亮的一张脸,陶姜一步都不想挪开。
欧阳桐温和道:“不知平章兄在何处?我去找他也可。”
陶姜摆手:“我给你找回来!”
她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你等着啊!”
出了门,她便撒腿狂奔,往府学跑。
一路上,她在想,欧阳桐来找顾平章做什么?
讨论学问?
有可能。
但她总觉得欧阳来凤今日有心事的样子。
她跑到半路,突然懊悔地一拍脑袋。
她应该派个人去找顾平章呀!
这样她就能多多看看帅哥的脸。
这样近距离欣赏美色的机会不多,唉!
她一边懊丧,一边加足马力,一溜烟跑到府学,说清来意,那上次说“女子不许入内”的,打发了人去传话。
陶姜抹了把汗,瞪那门房一眼,蹲在地上数蚂蚁。
过了好久,她都不耐烦了,有个人跑来,道:“顾案首同窗之邀,到冷府上鉴定画迹去了。不在府学。”
陶姜傻眼。
她晃下台阶,心里纠结了一番,决定去知府府上给顾平章留个话,留完立马回去看帅哥。
正好眼前路过一个牵着驴子的人,她跑上前,说好价钱,便让人扶着上了驴背。
这驴子傻头傻脑的,大大的毛茸茸的黑脑最新资源都在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袋,憨厚的眼睛,眼睛一圈上是白的。
走路稳稳当当,乖乖由人牵着。
陶姜要去知府府上,牵驴的打死也不敢牵着驴跑到冷府门前。
还隔着半条街,就将陶姜放下。
她只得自己倒腾两条腿走过去。
到了大门前,正好碰上冷凝儿的丫头携着几个小丫鬟说说笑笑从侧门里出来。
看见陶姜,双方都说“巧”。
陶姜问她:“顾平章是不是来你们府上了?”
丫鬟想了想,问其他人:“大爷回家了?可带了客人?”
大家都摇头。
那丫鬟打发了个小厮去前院书房,让去打听打听。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回来,道:“书房里说刚才散了,顾案首才走了一炷香功夫。”
陶姜心道真是绝了。
她摆摆手,拒绝了丫鬟要拉她进去看冷凝儿的邀请,只道家里还有事等着,她还得找人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今天这都叫什么事!
她看了看天色,后悔就不该自己出来找人。
这下好了,人没找着,欧阳桐估计等不住已经走了。
真是浪费看帅哥的机会。
那牵驴的还在街口等。
她骑到驴背上,晃晃悠悠往家去。
小脸垮着。
到了家门口,给了人家五枚铜钱,她垂头丧脑迈进大门。
突然,听见屋里清润温和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脑袋立即扬起来。
还没走呢!
顾平章何时回来了?
她提起裙摆就跑,噔噔噔跑进屋里。
才发现屋内气氛不对。
顾平章表情平静。
欧阳来凤满脸内疚。
她才想起,放在好像听见一句“我不知道她为何——”
说的谁?
顾平章看向陶姜。
陶姜给看得打了个哆嗦。
干嘛这么吓人。
她道:“我在外头找了一圈,跑到府学,人家说你去了知府府上,好不容易到了冷府,人家又说你刚走。”
她赶紧趁机多看了两眼欧阳来凤。
顾平章身上气息愈冷。
欧阳桐拱手告别:“来凤先行告辞,若有在下能帮上的,平章兄只管开口,来凤定全力以赴。”
顾平章:“不必,请。”
陶姜:“怎么刚来就要走?”
欧阳来凤苦笑一声:“劳烦小娘子了。”
陶姜眼巴巴看着人走了。
顾平章嗤笑一声。
陶姜:”干嘛?”
婶娘看着欧阳桐背影,语气古怪:“他来做什么?”
“他知道了薇姐儿的事?”婶娘语气尖锐。
“他是君子,守诺,不会毁一个女子声誉。不要再提此人。”顾平章冷淡道。
婶娘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她愁云满面:“唉,薇姐儿她——都是这些日子心野了,胆子那样大——”
“薇姐儿到底怎么了?”陶姜生气了,都不告诉她。
婶娘目露难色,难以启齿似的。
“到底怎么了?”
“唉!造孽!”
陶姜听完呆住了。
他们家在扬州的店,竟然跟欧阳府在一条街上。
后院侧门,正对着欧阳家的大宅后院。
那欧阳桐经常打门前过。
薇姐儿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
胆子也大,当面挑明。
欧阳桐以婚约在身,且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理由,说只当她年龄小,是一时胡言乱语。
他说女子声誉重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让她日后千万休要再如此。
顾薇知道两人不可能,便要跑去从军。
两个月就发生这么多事,陶姜满脸复杂。
“朋友。”
陶姜开始回忆剧情,这两年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顾薇一个人, 战争哪里是简单的事情?
她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都几日了还没有消息吗?”
顾平章站在窗口,看着院子角落的斑竹:“没有。”
他皱眉,突然, 看向门口。
直到顾剑走进来, 陶姜才发现他。
“顾剑?是不是薇姐儿有消息了?”
顾平章也看过来。
顾剑抿唇, 绷得紧紧的:“传来消息, 顾薇已经入了军营, 上了战场。”
陶姜张口无言, 她惊呆了:“这怎么办?”
她看向顾平章:“不能将她带回来?”
“她不肯回来。她说要杀尽敌人,要将蛮人赶回域北。”
顾剑又道:“如今北方战事吃紧, 官府处抓人充军, 薇姐儿扮作男子入军营毫无阻碍。前几日在与蛮人一次交手中,她所在的十人小队在她的带领下, 大获全胜,全歼蛮人百人。她如今已被升为十人长。”
空气沉默了。
陶姜:“薇姐儿, 还挺厉害。”
顾平章沉默着。
“让他亲自去,将人带回来。”顾平章道。
顾剑领命走了。
顾平章没说“他”是谁,顾剑显然是知道的。
他们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从边关到华亭上千里, 千里马连日跑, 也得跑死几匹。
陶姜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谁去带薇姐儿回来?谁能把她带回来?”她是真的疑惑。以薇姐儿的力气, 除非是顾剑的身手, 不然用蛮力是不可能扭得过她的。
她心底隐隐觉得, 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呢?
顾薇力能扛鼎,天生蛮力。
书里她死不瞑目。
这辈子如果能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力量, 未尝不是活出了自己。
以大业朝如今岌岌可危的战力,如果再没有能打仗的人,就算有顾平章在,没有人可用,他也无计可施。
她怕大业朝走向书里的命运。
届时蛮族铁蹄南下,多少人都要死在屠刀下。
光是想想,她都打寒战。
“能将她带回来的人。”顾平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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