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啊,你就可怜可怜老奴吧。”
王婆子回去后觉得她应该再争取争取,周秉对府上积年的老人都大方,也念旧情,还有她那男人的事,向来对她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在周秉面前哭一哭,嚎一嚎,总能捞些好处,最好是把那下单子的活计给重新夺回来,下那宁氏一个没脸。
先前那翠衣阁有她表妹在,每一季她能抽好几十俩,一年就是上百两,再有针线房也归她管,那些针线头别看东西小,但给主子绣的线可是上等的好线,一个线头好几俩银子,早前家中就三个主子,她跟着一起采买,随便多报一些,那些空出来的银子又到了手,几年下来,光是银子都该有千俩之多了。
这么庞大的利益,如何叫人肯轻易舍了去?便只有一分能拿回来的可能,她也要试上一试。
万一就成了呢?
周秉正在养神,被王婆子给吓了一跳,薄唇勾出一抹嘲讽:“可怜你?是你想告老还乡不成?”
“看在你男人的份上儿,你便颐养天年去吧,往后针线房的大小事务就不用你操心了。”
王婆子傻眼了:“不是,大爷啊,老奴、老奴用不着啊!”
周秉看着她:“回去吧,爷不是傻子,水至清则无鱼,贪墨并非无可饶恕,只你又贪又蠢,少夫人进门后,你一个下人处处与她作对,在其位又不做正事,是不是觉得你人老了称病了就没人奈何得了你了?”
周秉告诉她:“你错了。”
“不止我,就是少夫人也能处置你,夫人不处置你,是因为你还不够重要!”
“大、大爷,我家男人可是为了周家才死的啊!”王婆子结巴起来。
周秉挥挥手,玉河带着人把人抬了出去。
他坐在房中,静谧的室内突然只听他嗤笑一声儿,黑沉沉的眼眸是高高在上的不屑,锐利的眉峰上挑,淡薄苍白的嘴唇只隐约见到一个嘲弄的幅度。
院子外的喧哗声很快没了,随后是玉河来回话:“爷,人已经赶出去了。”他迟疑了片刻,方又问,“这王婆子贪了不少银子,可要搜一搜她家。”
“算了,赶出去就行了。”
王婆子对周秉来说并不重要,“你可知如何...”何如讨好岳家?周秉刚开了个头,又想起他的贴身小厮还是个孤家寡人,顿时歇了问他的心思。
“算了,连我都不懂,你就更不懂了。”
身边没个能说得上话,出得了主意的,周秉抬步步出房中,想了想,伸手拢了拢领子,转身朝书房走去。
这书房自打喜春入过一回后便又封了,平日丫头们洒扫时都特意避开了此处,都知道这是大爷最后走时留下的,里边一应还是临走时的模样,怕触景伤情,丫头们没轻没重的,主子们便下令不许叫人靠近。
喜春回来后顾着石炭的事,也忘了叫人重开门洒扫一番。
周秉几乎一推门便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不悦的皱起眉,又见书房里处处灰尘,像是多年无人踏足的房舍一般,顿时沉下脸。
玉河跟着进来,忙解释起来:“爷息怒,这书房一应都是爷走后留下的模样,大夫人和夫人也是想留个念想,便不叫人洒扫。”
周秉颇有些迟疑:“我走后?”
“是,那时爷正接到关外的传信,从那回离开书房后,这房里一应都是那时的模样。”
周秉大步向前,果真在书桌上见到了已经干涸的墨汁和笔墨。他又看向桌面,脸色一变,雪白的衣袖拂过桌面儿,刹那就沾上了灰尘,但周秉却盯着画卷上被晕染开的痕迹,黑沉的眼辨不清情绪,只听他问:“这房中谁来过?”
玉河很肯定的回答:“少夫人!”
她知道了!
喜春是下晌回的府上,回房时见周秉正捡着本书靠在榻上,便先去里间换了套家常的衣裙出来,坐到一旁的书桌上看起了账。
这几月府内堆积了不少账务,这些账务没有送到盛京去,留了下来,喜春回来后,甄婆子便叫人送了来。
周家府上有厨房、针线房、马房、门房、花房、库房,库房,以及主子的院子,各房又有采买、耗损,花费最多的是厨房和针线房,花房、马房花费的银子也不少,喜春一条条看了去。
花房在年前购置了一批花草,马房养马需要马料,进出马车的损耗、维护,大门处的油漆,厨房的瓜果采买、新衣、摆件儿,从米面油粮都写了上去。
第二页上又详细添上了主子院子的添置、碎物。
府上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喜春看了会儿便放下了,拿起了专记录着人情往来的册子。
如周家这等人家,四时节气,逢岁生辰,门房处便会送到许多送来的礼,去岁周家不太平,由喜春掌家,在岁节时,平日与周家交好的人家也按惯例给送了礼来,喜春不在家,甄婆子收了礼,也按喜春备下的回了去。
周秉从书上抬了抬眼皮,在背对着他的背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侧了脸,神情寡淡的开口:“听说你叫人不洒扫小书房?”
他起了个头。
喜春不妨他冷不伶仃的来了这一句,放下账册,回道:“是,可是有何不妥?哦,是了,早前因为一些原因,这小书房就一直关着,明儿我就叫人去打扫了。”
当着本人的面儿,喜春也没好直接说以为他过去了。
周秉点点头。
喜春也不开口了。
他眉心微蹙,十分困扰,好一会儿又问道:“你就没有甚要问我的?没有要对我说的?”
他往后靠了靠,便是这副随意模样做起来也叫人赏心悦目。
喜春垂了垂眼:“没有。”
周秉一口气儿堵着。
他勾起唇角,带着一抹极淡的怒极而笑的模样:“呵,看来我对夫人了解得还不深,不知夫人除了文笔出众,能以笔杆子叫人无地自容外,还有这一份装聋作哑的本事。”
“哦。”喜春毫不动怒,收好了账册,看了看外边儿的时辰,“不早了,嘉哥儿和泽哥儿也快下学了,去用饭吧。”
周秉拉过一侧的被子:“不去。”
喜春看了几眼:“那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来。”
回应她的也是一个后脑勺。
喜春也不介意,出了里间,便带着巧云两个去了前厅。
巧云两个方才在外间也听见了他们的争执,两个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劝上一劝。小书房的事,爷不清楚,但她们伺候在少夫人身边,可是亲眼见到少夫人当日在小书房的情形的。
喜春本想直接去了前厅,出了正院,又拐了个弯去了引芳院里,她刚到,王氏就迎了来。
“小少爷呢?”
王氏陪着笑,哈着腰迎着喜春进了房:“小少爷正在午睡呢。”
喜春不可思议的看她:“午睡?”她指了指外边儿的天色,清丽的脸上十分难以置信。
都到快进晚食的时辰了,这叫午睡吗?
喜春深深看了眼王氏,踏进了门儿,直奔周辰的床榻而去,这会儿周辰确实还在睡着,小脸儿红扑扑的。
她四处看了看,捡了架子上的衣裳,先放进被窝里暖上一暖,便轻轻揭了被子,把周辰从床上抱起来,给他穿好了衣衫。
王氏迟疑着上前,忍不住开口:“夫人,小少爷其实也没睡一会...”
喜春亲自把鞋袜给他穿上,抱着人就走,一踏出门儿,带着丝丝凉气儿打在脸上,周辰不由揉了揉眼,见是喜春,双手又圈住她,软软的喊:“嫂嫂啊。”
喜春在他头顶上摸了摸,抱着他走了一会儿,等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就放下地,带着他围着花园子走上一趟这才到前厅里。
这王氏是留不得了。
夜里,喜春也没忘了叫丫头先给周秉送了饭菜去,送饭菜的丫头很快又回来了,手上还端着盘子,被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
周嘉格外担心:“嫂嫂,哥哥是不是又不好了?”
喜春道:“没有的事儿,你哥好着呢,他就是下晌里多用了几块点心,现在用不下了。”
周嘉拍了拍胸脯,送了口气儿:“哥哥没事就好。那嫂子,既然哥哥好了,那府上那一匣子香烛都烧了吧,我大哥不需要了。”
他们回来时,周嘉曾见府上小子曾经抬了一匣子的香烛。
喜春回他:“早就烧了,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安安生生进你的学吧。”
周秉还活着,那曾经周家做的衣冠冢就得撤了,周家特意请了人挑了时辰,把衣冠冢撤掉,这些香烛便是那时候烧的。
周嘉这才不问了。
等用了晚食儿,喜春照旧陪着他们兄弟几个在府上走了走消了食儿,把人给送了回去,把周辰亲自交给了甄婆子,叫她重新挑一个妇人来照顾着。
“那王氏?”甄婆子问。
“请她出府吧,左右辰哥也这么大了,用不着吃奶了,你找个擅带孩子的来,别叫跟这王氏一般,只图舒心想攀主子,也不管好赖。”
甄婆子早觉得王氏不着调,如今被辞退也不意外,当即便应了下来。
等跟王氏一说,王氏都气疯了,她扯着嗓子喊:“凭什么要辞退我,你们这大户人家欺负人不成?我这带孩子容易吗?都带这么大了,没点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现在不要人了就要赶人了?没门儿!”
甄婆子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谁家这么带孩子的,你这么大人了,几时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叫你带人你带不好还白养你呢?”
“你带孩子不容易,主家是没给你工钱吗?”
喜春踏进门儿,天色已经淡了下来,华灯初上,橘色的光打在房中,平添上一股暖色。
周秉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喜春叫人把饭菜端了进来,亲自放到桌上:“大夫说你身子要多补一补,这是厨房里特意熬的。”
他眼眸微垂,淡色的唇抿成一线。
喜春见状,走过去坐在身侧,清了清嗓子:“行,这是你非要叫我说的。”
“书房里那副画我确实知道了,且,我娘也知道了。”
周秉蓦然看向她。
去往宁家的路上,周秉问喜春:“不知岳父岳母有何喜好?喜欢何等谈吐?我这般衣着可能入了岳父岳母的眼?”
周秉一扫平日的冷淡,面儿上带着焦急。
喜春说:“我爹娘都是极好相处之人,你放心吧。”
周秉不知听没听进去,马车很快进了村里,早早得了信儿的宁书带着兄弟几个来迎一迎这个妹夫。
下了马车,进了门儿,等见到宁父陈氏,周秉从玉河手里接过一枝藤条,躬身往前一递:“是女婿叫喜春受委屈了,岳父岳母罚我便是!”
正所谓负荆请罪。
周秉坐在软椅上,对面坐的是岳丈岳母,四位舅兄在侧。
喜春被大嫂赵氏给拉到房中,二嫂唐桂花也挤了进来,还抱着月茹教她喊姑姑。
赵氏拉着喜春的手:“现在好了,妹夫回来了,我瞧着妹夫一表人才,对你也好,以后嫂子也就放心了。”
唐桂花点头:“对,嫂子们太担心你了!”
喜春眼里闪过笑,说大嫂赵氏担心她喜春是信的,早前还在娘家时,她们姑嫂便很是亲近,但若说同二嫂唐氏...
喜春仰着小脸儿看她:“二嫂,方才来时带了好些土仪,有吃食布料,都是盛京里最时新的,娘这会儿没空,你帮着把东西收一收吧。”
“我这就去。”唐桂花二话没说,转身就去,还把月茹给留了下来。
喜春早前在娘家时可是带惯了家中两个侄女侄女的,见状把月茹给放到榻上,叫她跟兄长子仪一起玩玩。
赵氏含笑同她道:“都说嫁人后的女子总是不同,嫂子原是不信,可今日却是信了。”换了小姑子早前在娘家时的性子,可不会故意把弟妹给支开。
喜春从来性子温顺,不喜与人争辩的。
“嫂子,瞧你说的。”喜春挽了她的手,小脸儿凑近了几分:“我这回是有些话想问问嫂子。”
喜春是想问问赵氏拿个主意,有没有甚法子叫人不要太粘人。
赵氏微愕:“就这啊?”她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喜春,“你可知有多少当娘子的整日盼着夫君多家来几回,多看上几眼呢?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便是她,也多少回盼着宁为能多些时日陪着他们母子。
喜春撇撇嘴儿,轻轻脆脆的:“不好不好,这要整日对着岂不是看腻了去,我觉得像嫂子你跟我哥这样就挺好的,白日里各有事忙着,夜里也能好好说说话的。”
赵婉露出几丝苦涩,点点头:“是,以前是这样。”
喜春立时察觉到了,反手握住她的手:“嫂子,怎么了?可是我大哥对不住你?”
赵婉向来沉稳,早前喜春在时姑嫂两个还能说说话,她跟唐氏又说不到一处,便是心里有些不虞也放在心里,现在被喜春问及,顿时眼眶一红。
“你哥、你哥好些日子都早出晚归了,甚至有时连家都不回,说晚了,就歇在了镇上。”
喜春:“他一个账房先生早出晚归做何?”
赵婉咬咬牙,凑到喜春耳边:“我在你哥身上发现了一张帖子,是县里明月茶坊的。”
喜春没听过:“这明月茶坊做何的?喝茶吗?”
赵氏无奈瞪了瞪她,刚想说她瞧着精明呢,“喝甚茶,是那等喝茶听曲儿的地儿!里边甚样可说不定,我瞧妹夫这一表人才的,那周家又是出了名儿的富豪,不知多少人给他下帖子请他去呢,你可得把人看紧了呀,你大哥都有人请了,何况他的?”
“要真去了,你到时候连哭都找不到地儿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性不能承受的痛到访,我本来想写个V2,实在腰酸背痛写不下去,就把写好的1000字加到这一章上了。
怕喜春不信,赵婉还把自己偷偷藏着的明月茶坊的帖子拿给她看。
“你哥有两回吃醉了酒,这帖子叫我给拿了,你闻闻,这帖子上可是香得很。”
喜春接了来,入手的帖子是用上好的纸页制成纸板,丝毫不刮手,反倒带着细细的如丝的光滑,纸板淡金的镶边儿,刻着明月茶坊几个大字。
“是不是太香了。”
喜春认真点头:“这帖子应该很贵。”
喜春拿到手上注意到的第一眼不是样式、香味等外观问题,而是先看这帖子的纸页质量、所需厚度的纸页,并在心里先暗自算了下这个帖子的成本。
帖子是身份认同,喜春也是做买卖的人,站在商户的立场上,能发这种帖子出去,多是冲着别人的身份,或是在铺子里消耗的数额,否则随意发这等帖子,岂不是乱了套。
那些有钱人可没几个愿意不如他们的手持着与他们相同的帖子。
喜春把帖子放在一旁,认认真真告诉赵氏:“嫂子,家中的银钱你可得捡好了,莫要叫我哥偷偷给拿走了,可是拿不回的。”
这事儿赵氏倒知道:“你大哥说是东家掌柜们请他去的,再有平日里在镇上结交识得的账房先生们,不是他自个儿去,你大哥以前老实,要没人请他去,他哪里找得到这些地方的。”
“那以前怎的不见人请?这茶坊去一回应也不便宜。”
人都是趋利避险的,早前宁家不过只有一个秀才公,下无助力,后继无人走上科举之路,要等再有子孙出头得十几年后了,交情平平,宁书一个账房自然没人搭理,可如今他家不同了,找上门攀关系论交情的就多了。
酒桌茶桌上,多来上几回就能称兄道弟了。
赵婉又说起,连宁书一个账房都有这么多人上赶着请他去喝茶听曲儿,要换了周秉来,下边的掌柜、外人的东家们只怕更多了。
喜春朝门外看了眼,母亲陈氏不知道在说甚,几位兄长在应和,周秉一面儿点头应承着,一手抵着唇遮掩嘴里的闷哼。
喜春起身,回了大嫂赵氏句:“嫂子放心吧,你看他现在这模样,就是有心去听曲儿喝茶也没这个精力的了。我先去熬药了。”
她几步出了门儿,赵婉在后边道儿:“你二嫂正在灶房呢,你叫她熬一熬就行,你的房间昨日我洒扫了一边,被褥甚也都给换了,你叫妹夫去歇一歇。”
“嗳。”喜春应道。
她这回来,身边只带了巧香一个,一进房里,喜春也没顾得及看,先找了带来的行礼,拿了一副药出来,交给喜春,叫她送去灶房给了二嫂唐氏,请她帮着熬一熬,整理起了行礼。
这房中一应还保持着原样,床,柜子,桌椅并着镜台箱笼,连镜台庞那盘野花都还生得茂密。宁家村离府城是有些距离的,路面儿也不大整齐,少有官道儿,坐马车上都很是颠簸,一来一回少不得要费上一日功夫,周秉身子才好了些,喜春也不敢这般折腾,来前就说好了,要在宁家住上两日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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