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看来是王妃娘娘娘娘过来了。”
周无缺脸色平淡,就连点厌恶也懒得表现了出来,侧身就坐在了轮椅上,手把住了轮椅柄,“我们在谈正事,她来这作甚?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便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语气,才更能彰显出那种平静的无视。
西桑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躬身道:“殿下,想来王妃定也是有要事和您商议。”
白衣同样也是说:“西桑说得没错,王爷还是和王妃说说话吧。”
也就是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否则如这样过问他私事,早就一个冷冷眼色使过去了。不过就算这两人是自己的心腹。
周无缺也是很不高兴,“你们倒是都向着她。”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西桑和白衣顿时也是一悚,正欲说什么,但周无缺也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
“你们都先下去,让她过来。”
坐在书桌前,背后便是心明如水的四字牌匾,随手翻起来一些案牍,眉宇微垂,当中朱砂痣映衬着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庞仿如观音面。
可西桑和白衣也都知道,他们这位爷无情起来是有多么的无情。
想到这里,西桑也有些扼腕,原本以为如圆圆这样活泼的性子应该也是能够治愈殿下,谁能想到婚后比起婚前还更加不行。
或许这也和殿下是迫于无奈娶回来有关。殿下凡事心里有杆秤,王妃是曾经帮助过殿下,可殿下也庇护安定伯府,还了这个恩情。
果然,他和白衣一出去就见到了一身华服的圆圆,唇红面赤,显然便是被侍卫拦下后的不忿。
一见到他二人从书房里出来以后,也是立即眼前一亮,“西桑,白衣先生!”
自从一年前风光大嫁到了荣安王府,圆圆的五官也是一天一天地长开来了,养尊处优之下,多了些雍容气质。只可惜和周无缺一直夫妻不调,再美丽的鲜花也有些空泛的娇艳。
此刻脸上那焦躁的表情,也就写尽了被男主人忽略的不满。
“娘娘,殿下请您进去。”
而在听到了西桑这句话,她脸上也是勃然一喜,随即也冒出了些许的警惕。
很快,圆圆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摆起自己的王妃架子向他们一颔首。
西桑和白衣目送圆圆踏上台阶,走入了书房。
西桑压低了声线道:“王妃每次来了都要和殿下闹上一回,也不知道这一次——”
他这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书房里边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这是有什么东西砸了?
西桑:“……”
西桑顿时也是扶额道:“好了,看来这次又是要闹了。”
白衣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西桑,你可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殿下的人,可不是王妃的人。”
“我当然知道。”西桑白了他一眼,“自从王妃嫁过来以后,身份便不一般了,我哪能时时刻刻接触殿下的后眷。”
白衣说:“你知道就好。王妃啊,不比未嫁时了!”
西桑也是叹了一声,然后说:“不管王妃是因何嫁到王府,既然嫁到了王府,也上了皇室的宗牒,那便是正正经经的王妃。”
白衣抚摸着自己的一把美髯,但笑不语。
西桑被他看得恼火,正要说上一两句,这时书房里圆圆跑出来了,眼圈微红,来时的华丽打扮扮饰着,更像是一把衣服架子。
“王妃——”两人称呼着,可对方正在生气头上呢,白衣遭了她一个白眼。
“回去。”走廊外边静立着的侍女们也是被她吓坏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了这儿。
西桑和白衣顿时也是同时看向书房,书房里倒是没有别的动静,他们这位殿下这些年经历朝堂上不知多少波云诡谲,什么人心没有见过。偏偏像是王妃这样一心挂在他身上,最好拿捏不过的,却是连敷衍懒得敷衍。
“快走,快走!”那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看殿下的笑话,这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可惜他们还来不及走,轮椅辗轧地面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周无缺自己按着扶手,从里边出来了。
“殿下。”这下就是守着门户的两个护卫也是立即行礼。
但周无缺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吃完了瓜的西桑和白衣。
西桑和白衣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次她若是再来,别叫她进来。”
“是。”两位侍卫道。
坐在轮椅上的周无缺再看向西桑二人:“你们俩还在。”
西桑和白衣:“……”
满头大汗啊,满头大汗!
“殿下,属下也是担心娘娘闹你,因而守在外边。”白衣抢先道。
周无缺又看向西桑:“那西桑你难道便是担心王妃留下?”
西桑在心里骂了白衣一声,挤起笑脸说:“殿下,王妃年少,您多担待着一点。”
“担待?本王还不够担待?”周无缺眉头都不带挑一下的,用着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薄情的话语,“她既然入彀,就该知道自己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要治本王的双腿。”周无缺看看他俩,继续说:“你们说她又是怎么一个想法。”
这下可把两人都问出了一头大汗,只因如他们这样的心腹都知道王爷的腿根本没坏,只不过回到盛京,便是好的也只能装成坏的。
“王妃许是担心殿下。”西桑开始讲和,但在周无缺的目光里,还是有点头大,“只是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白衣附和道:“王妃年岁轻,考虑不周也是时常有的事情。若是真的有人还在试探,那殿下咱们还得瞧瞧。”
周无缺嗤笑了一声,“她还年轻?也二十了。她娘家那位姐姐的手段怎么半分没有学着点。”
那天西桑回来以后,就简单地向周无缺叙述过当时为蒋唯夫妻接风的场面,蒋夫人的风采也是一时都在圈里得到了众口交赞。
当然,周无缺此时举出这个例子,不过也是在暗嘲。
西桑和白衣也能理解,姐姐霸占了殿下目前最看好的蒋唯,还笼络得极好。听说成婚三载了,不仅孩子是没半点消息,就连小妾通房也是没有的。蒋大人人品风流,不爱女色也是出了名的。
当然,便是西桑白衣也能懂蒋大人的心思,妻子这般容姿绝色,风采无二,岂不是把寻常的女人都衬得黯然无色。
而妹妹呢,殿下本来就不愿意娶的,却在顾文知的设计下,到了不能不娶的地步。皇帝更不容易他娶一个高门大户、有权有势的妻子,而圆圆她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却也是顺水推舟。
“娶她就是将就,可娶不可娶,谁叫她撞了进来。”
周无缺看向檐下鸟笼里的金丝雀,这金丝雀似乎也是注意到了一向冷峻的主人难得的视线,飞向靠近他的地方,展开了清圆歌喉,意图讨好他。
“啁啾——”
西桑看他一直瞧着,便主动取下了这鸟笼,“殿下,您瞧,就是这雀儿都喜欢您嘞。”
周无缺瞧了他一眼,眉眼露出些笑意,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逗着鸟儿。
白衣在旁边看着,眼睛一转,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从殿下心狠地折了自己的双腿也要回盛京,他就明白了,殿下的志向可不止如此。
西桑看周无缺逗鸟儿,心情还算不错,总算也没有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萧朗阳来荣安王府时,圆圆眼圈还有点儿发红,却也是周全地照顾了他。当年在边境时,两人都是半大的孩子,萧朗阳还曾经因为圆圆老是处心积虑地接近义父,很讨厌她。
然而对方就在一年前嫁给了义父,成为了他的义母。这下可不是有点儿尴尬。好在多少年过去了,如今都是大人,一个是皇帝宠爱的大将军,一个是荣安王府的主母,自然也是很有礼貌。
“义母……”但萧朗阳称呼圆圆这一声义母还是挺不习惯的,“去年你和义父成亲,我正好戍边,只送了礼过来。不管如何,还是要祝你和义父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圆圆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就是她这样活泼的人,嫁人后的一年经历过这些事后,也很难像从前做女儿家那样没心没肺了。因而此时,也只是勉强一笑,“萧将军,但愿如你的话一样,一切顺利。”
萧朗阳总觉得她这话语里有点儿怨,可惜作为一个直男,他是看不出描过眼线,容妆精致的圆圆眼角那点残余的红,乃是刚刚哭过的痕迹。
但他也知道自家义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会儿也是话语隐晦地道:“你也知道义父是怎样的性子,他向来如此的。”
圆圆听到他这话,语气也马上一变,很轻松的样子,“你义父一心为国谋福祉,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我怎么会不明白。我……我能嫁给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萧朗阳看眼前这傻姑娘,正欲说什么,可圆圆就已经抢先道:“别说我们了,萧朗阳你呢,这么多年了,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知心人?你若是不自己去找,我看皇上和殿下不久后就该给你找了。”
就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已经八卦到了他的身上。换往常,萧朗阳定然是懒得说的,可就是她问到知心人时,他的眼前忽然就晃过了那天朱雀大街上的一顾,马车里的那位年轻女子那一瞥。
萧朗阳那双星眸也是亮闪闪的,像是流星般闪烁美丽,“那自然……是有了。”
圆圆也惊讶了一下,跟着好奇极了:“萧朗阳,可以啊!”她也跟着兴奋地站了起来,绕在他身边,打趣地说:“那可是北地明珠……看来不是了,等等,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回京才遇上的。”
萧朗阳打战很在行,可在恋爱上就是有点儿外行,这会儿更是脸上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掩饰住,全叫圆圆给八卦出来了。
“是哪家的姑娘,不如让我给你探探风?”
萧朗阳听到她这样一说,还有些焦躁,“这你就别管了?”
“什么别管了?”
西桑推着轮椅过来,周无缺似听到了一些什么,随口一问,冷磁的声线仿若冰魄响起。
他玉面观音,眉心一点朱砂痣,便是坐在轮椅里,都是一股慑人的气度。
“义父!”萧朗阳慢慢地站了起来,见着他还是有些倔的神情,先前那点春心粉面也一齐消失。
圆圆这会儿见到周无缺,也是心情有些复杂。但周无缺除了第一眼一视同仁地扫过了她,后续目光便落在了萧朗阳身上。
心里更觉委屈。
“殿下。”
周无缺淡淡地道:“你先下去,我和他有话要说。”
就这么一句话,把圆圆还在嘴里的话全都给塞了回去。
圆圆不太甘心,但西桑给她使眼色,她最终还是咬着唇,不甘情愿地下去了,就连离去时都还在想,不管如何说下一次一定要说服殿下治腿。
对,一定是她冒犯了殿下,他才这样冷淡她的!
她不该说得那么直接,就要治腿,岂不是有种她嫌弃于他,觉得他是残疾的不妥!
圆圆这一会儿是又给自己鼓起了气,可心里其实退堂鼓也是悄然地敲了起来。嫁给周无缺后,远没有她想象当中的那样幸福,相反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无视,令她这一年的婚后生活简直也就像是噩梦一样的可怕。
“明明嫁给了这个人,怎么反而却像是离他更远了。”圆圆苦涩地在心里想着。
想起嫁给蒋唯,却三年都在小县城里的清池,她这位姐姐做的蒋夫人却是为人称道。
就连圆圆近来都有想要向她取经的想法。
却又怕丢脸,如今她是连安定伯府也回不得了,只因每次她那爹娘都会问她怀了没有。
圆圆苦笑,就连新婚夜都是分房而居,给了她所有体面,却从未给她一丝
恩爱,又哪来的孩子。
正厅里,圆圆离开后,气氛也还是那样的沉凝。
花香袭人,茶香暖昼。
毕竟多年没见,曾经亲如父子的两人之间也变得生疏,其间更有隔阂误会藏在肚皮里。
话题不咸不淡地渡过了军中、边疆,周无缺那种平淡无奇的态度也就叫萧朗阳心里一阵恼火,只是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比起从前也更加会隐瞒自己的想法了。
可他学得都是周无缺那一套,还是低仿,周无缺自然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嘴角微翘,有些愉悦的弧度。
他这笑叫萧朗阳有些莫名其妙的,且他那副冷峻形容也都快扮不下去了,可公事还没有说完。萧朗阳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想起来什么才问上这么一句。
“我看密报,顾文知在抢你的人?”
周无缺说:“看来你的情报系统建立得不错,就连这事也知道。”
萧朗阳更进一步:“是那位外派到江南做县令的蒋国公世子吧,顾文知那边派人接触他,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如今革新派最缺的就是人才,而且还是如蒋唯这样既能走官场也能走基层的人。
周无缺瞥他一眼,那眼神便像是在说,你和我在开玩笑?
“不会,他们之间可是夺妻之恨。”
萧朗阳分明瞧见,一向不会开玩笑的义父说起这句话那种意外的幽默。
萧朗阳:“???夺妻之恨?”
“看来你的密报还不是很健全。”
萧朗阳皱眉,然后道:“义父,听说三年前你为蒋唯求亲,顾文知也上了安定伯府,求的还是那位假小姐。蒋唯和她青梅竹马尚情有可原,顾文知一朝右相,什么大家闺秀小姐贵女取不得,会和蒋唯抢妻子,莫不是你在和我开玩笑。”
“那你就当我和你开玩笑吧。”周无缺口吻慵懒,也就是在萧朗阳面前才会这样的放松。
“刚才听到你们说起什么北地明珠,盛京贵女,阳儿,你是有意中人了?”
萧朗阳肉眼可见的变了,方才在周无缺面前营造出来的那种势均力敌,这会儿全都被那躲闪的眼神给毁了。
“义父,怎么连你也都八卦起来。”萧朗阳不由吐槽道:“果然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现在倒关心我的事。比起我,我的小义母还是更需要你的关心。”
“没大没小。”轮椅里的周无缺说了这么一声,对圆圆也是漠不关心。
萧朗阳一点也不意外,小声嘟囔:“我问不得,你倒说得。”
但一想起那位夫人,萧朗阳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是忧思辗转起来,在他这位不解风情的义父跟前,有有些耻于提出来。
“怎么?说不得?”周无缺根本没把他的纠结放在眼里,反而淡淡地道:“以你如今的身份,什么女子娶不得?若是良家,身份不如你的,娶回来做一房妾室便是。若非良家,玩玩便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若配得上你的,就娶回来,本王给你做媒,谁娶不得?”
原本还想要和他倾述一些的萧朗阳,听到周无缺这番话,顿时也是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看上的那位姑娘,是良家,更是有夫之妇。
想来以那架势,夫家也是清贵之家。
萧朗阳垂头丧气的。
周无缺皱眉,冷声道:“到底是什么女子,叫你变得如此?”
这会儿,周无缺都怀疑萧朗阳是不是被那种有心计的女人勾住了,一个转眸,就想一会儿叫人去查查。
可萧朗阳哪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就是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打扰这位夫人,因而这些天也根本没叫人去查。这会儿更加不愿意自己的义父惊扰了她。
“义父!我还不想娶妻!”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周无缺手按在扶手上,顿了一下,问:“她可是良家?”
“自然。”
周无缺再看萧朗阳,萧朗阳无动于衷,其实心里暗暗再说:是良家,可惜人家已婚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萧朗阳忍痛割掉那点多余的想法,“义父,你就别管我了,我现在还不想娶妻。北狄洛地何日平,我就何日成家!”
“放肆!”周无缺眼中酝酿风暴,“还以为你是有了真心喜欢的姑娘,看来还是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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