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多么的叹息,一切来得太晚。
现在她想要的,却迟迟不来。
这三年来,她不在盛京,盛京却并不会因她的不在,而少了任何一点绯闻乐事。
先是去岁的夏天,李叹身份暴雷,整个安定伯府都差点因他万劫不复。蒋唯和清池远在江南,等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
周无缺因为蒋唯庇护安定伯府,也不知怎地,顾文知也为安定伯府脱罪。有这两尊大佛在,自然其余人也是很懂眼色地把安定伯定性为没有察觉之过,也乃是逆贼太过卑鄙之由。
不过最叫清池津津乐道的便是,就连同为琴师假身份的明清玉,也一样被发现了。
李叹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呐,一直到了前前世才终于没有掩饰住身份,可那也是他主动挑明的,就更别说明清玉了,他以玉真公主的爱惜,又有哪个敢在老虎须上拔毛?
这背后要是没有什么人作为推手,她是第一个不信。
更有趣的是,如今洛地就正因他们俩而多生动乱之相,也就在他们出发之前,皇帝就下旨让同入京述职的萧朗阳顺带路过此地,拨乱反正。
听到蒋唯和顺路入京的官员在闲聊着说起,隐于帐后的清池手里捧着素馨花,绕到了隔壁的卧室,换了花瓶里的茉莉。
她拨弄素馨那珍珠般的小花,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
不过,就再怎么推迟,终究还是在初秋时节抵达了盛京一处渡口。
蒋唯这些因为在西塘镇推行新政的缘故,结识了不少官员,之中有宏图大志、精明能干的彼此书信往来,所以如今他终于回京,自然也是一众朋友为他接风洗尘。
作为蒋唯的夫人,清池乍一露面,便以出众的言谈,温善熟稔的口吻,也叫蒋唯这些朋友立即就和往来书信里那位风趣又多才多艺的蒋夫人联系上了。
这些年,闲在西塘无事,又不像前几世那样有宁司君的经卷要看,书法要描,她除了四季风物采风外,便对金石感了兴趣。
西塘的碑文看过了,便央着蒋唯问这些朋友照看。
一来二往的,倒是熟悉了不少。
不过,今天的主人翁还是蒋唯,清池也不愿意夺了他的风头,从众如流地隐于后。
虽然清池想过,如今蒋唯作为周无缺手下的一员大将,派自己的人来为蒋唯来接风也是理所当然。周无缺也并不是那么顾忌着他人言谈的主,即便如今皇帝看重蒋唯,他也一样敢虎口夺食。
派的人还是身边的亲信西桑。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顾文知这边也派人来了,过来的还是上一届的新科状元,如今的御史台主事,最近几年在盛京官场里还小有名气,也是清池认识的一位老朋友——
姜曜芳。
“蒋大人,蒋夫人。”一旁的姜曜芳作揖道,凤眼像是春水般明亮,一身略有些泛白的蓝衫映衬下,没有一丝的官气,反而那种沉雅的书生气更浓。他的视线微不可见地自清池那双手上一滑而过。
清池有一双漂亮的手,纤纤擢素手,指如剥葱根。
广袖云袍映衬下,只以凤仙花点过,这还是蒋唯在闺中之乐取得。
清池微微一笑,抬袖回避地点头。
悄立在蒋唯身边,留给蒋唯来应付这人。
只因来的人多数都是蒋唯的亲故, 清池也并未去避嫌戴上什么幂篱。
初秋时景,夕光灿烂若锦,芙蓉花面俏生生的, 一双明亮的眼睛偶尔却像是隔着水雾的月亮,朦胧里带着清辉。
这种美有一种淡漠觑人的感觉, 可但她注视谁的时候, 那种美便具有了一种活色生香之美, 极其瑰丽。
西桑这次奉周无缺之命,亲自来为蒋唯洗风尘。见到悄立他身侧的夫人, 也是被惊艳了一瞬。三年前,曾经随殿下去过安定伯府的他, 自然也是见过王妃的这位姐姐,只是没想到三年过去后, 为人风姿清丽, 气度从容, 比起以往有过之而非不如。
二十岁的桃李年华,浓桃艳李, 妩媚生姿。
西桑注意到, 就连那位一向不好美色的御史台主事, 目光也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五小姐身上。
当然,此次前来,各自为主, 都是为了向蒋唯表达其势力的看重。所以这会儿, 西桑也是笑着说:“蒋大人,如今回京可真是时候, 朝中用人吃紧,如蒋大人这样的人才, 真真是谁都抢着。不过,蒋大人对民生更有见解,御史台的卢大人应当不会和户部抢人?”
明显针对的对象就是这次过来的姜曜芳。
姜曜芳闻言,看向西桑,原本就在认真垂听的他,耿直地否定道:“西桑先生,我并非是卢大人遣过来。”
就一个一本正经了得。
清池恍然记得,姜曜芳在民生方面也是挺擅长的,不去工部、户部,这一世反而是入了御史台?其中会不会就是有顾文知的影响。
蒋唯笑道:“西桑先生就是爱开玩笑。”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姜曜芳是顾文知这边的人。按理来说,如姜曜芳这样重实际的人,应当是革新派之属才是,但其实明面上,姜曜芳这个御史台主事,却早就投了顾文知的眼,也认可他那一套。
其他人意外,但是蒋唯和清池一点都不意外,姜曜芳本性如此,虽是出身庶民,却其实无法与普通人共情。
比起人,更喜欢和不会说话的动植物相处。
西桑道:“和姜大人开个玩笑。”
清池忍俊不禁,想到西桑从前就很喜欢逗萧朗阳。一想起萧朗阳,不免地想到了应宇师父,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在没有她蝴蝶的情况下,他果然不会回盛京,自然也是不会去西塘。
一想到这儿,她嘴角的笑意又浅浅地浮了下去。
不知她为何笑,也不知她为何又不笑了?
明明是初见,却有种意外的熟稔,仿佛这女子哪儿都长在了他的心腔上,叫他忍不住去关注。
越是关注,就越感到欢喜。
至于她为人/妻?
对于姜曜芳这样的人来说,这一点根本不重要。
他也根本不在意,更别说在意蒋唯的观感了。
蒋唯这样细心的人,当然也是不可能没有发觉对方逗留在清池身上的视线,他看似笑着,但是眼角眉梢里是没笑的。
这些年见过觊觎池儿的人不少,眼前这个愣头青倒还是第一个。
不过也正是因清池在跟前,他仍然还维持着风度,眼下又见这人眼含期盼地看着她。蒋唯嘴角含着一缕春风般的笑意,“有劳姜大人为我夫妇接风,蒋唯不甚荣幸。不过,舟车劳顿之下,实在无法聊表心意,容我夫妇歇息两日,再给各位发送请帖,请各位届时为我们暖居。不知如何?”
西桑看了一眼姜曜芳,脸上笑意不减:“我家殿下也是这样想的,等过几日再来看蒋大人。”
“好。”姜曜芳作揖,也许是终于想起了正事。其实来之前,顾文知就已经说过了。
“那我送……蒋大人。”
听着这完全像是借口的一句话,西桑嘴角都是一抽搐,这明显就是看上五小姐了。果然也就在姜曜芳这句话,从他们过来以后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蒋大人,那脸庞侧影都显得有些冰冷。
他不笑了,那双细雨般的眼眸注视着姜曜芳,“姜大人客气了,不过我夫妇俩虽三年不曾回来了,可这里是生我养我之地,再也没有谁能比我们更加熟稔。”
姜曜芳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被拒了,也只是默默点头,然后道:“好,那蒋大人……”
他看向清池,才继续道:“蒋大人、蒋夫人,一路顺风。”
清池嘴角一抽,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蒋唯似乎有些生气,眼眸觑了姜曜芳一眼,淡淡地回道:“那就借姜大人吉言。”
西桑也说了告辞的话,离开前还似笑非笑地瞧了下姜曜芳。
姜曜芳这走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的,他这样一向显得没有特别在意什么的人,忽而多了一抹这样的情绪,就显得特别的扎眼。
蒋唯牵住了清池的手,低声道:“一回到盛京,就遇上这样令人厌倦的事。”
清池道:“那蒋大人在怪我?”
她一回来,也像是炮仗一般的扎手,蒋唯哭笑不得地道:“与你何关?”
蒋唯揶揄地瞧着她说:“莫不是要怪我家夫人生得太美。”
清池嗔他。
两人上了马车,向内城而去,然后就在途中,忽然马车外动静有些大,原本喁喁私语的两人都被打断了。
“这是怎么了?”他揽起车帘,问。
车夫急忙道:“大人,前边在戒严,马车这会儿得停下。”
果然,蒋唯和清池看见朱雀大街上前后都有官兵清路,如他们这样的马车也不得不停靠在两侧道路里边。
大街两侧都种着槐榆,此时正入初秋,叶荫浓浓,正好把一些热气也给挡去。
他们的辎重有六车,这并不算多,里面主要是回程一路上蒋唯带着清池收罗的一些小玩意,反而是他们的一些用具行礼,早就被若书先送到了蒋国公府里。
马车这一停下,自然这些辎重也是一起停下。
蒋唯这一次回来,本来除了亲朋好友外,一切从简,并不打算惊动其他人。就连刚才西桑和姜曜芳过来,也是果断地把他们送走了。
倒也没想到会遇见眼下这样的事。
蒋唯和清池对视一眼。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捧住清池的手,悠悠地说:“夫人,看来咱们要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显然已经是外边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说。
他不说,清池也不问。
帘子还没有放下,外边的景象和声音也都看得见、听得清,清池遥遥地瞧着街道两边被官兵们催促到了两侧边的景象。
这样的景象,她曾经也见过一次,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前前世了,天大雪,一身银铠的萧朗阳护送逆贼的明清玉到天牢。当然,可能就是在钓鱼吧。
可见这一次能够清场朱雀大街的人,自然也不多。
清池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平定洛地叛乱正好回京的萧朗阳。这几年,自从前战神周无缺隐退以后,他的风头就愈来愈盛。
简在帝心,简直就是大夏第二个战神。
且这个战神还一点不逊前任战神。
“果然不愧是战神啊,场面真大。”周无缺人还未至,他率领的紫雷轻骑就已经率先出现在了朱雀大街那宽阔的道路上。
尘泥飞沙,马蹄奔急,果如紫雷之称,紫电青霜莫不如是。
这支轻骑的一百多骑,乃是精英当中的精英,男儿英甲在身,飒爽俊朗,叫人见了真是耳目一新。
这轻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清池的老熟人,这一张张张开了的脸,光是瞧着也是赏心悦目。
很快,出现在他们里面,那张叫清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飞眉入鬓,星眸薄唇,不笑时,总有几分肖似周无缺的深沉。
他身下马作的卢飞快,掠过长街,飞沙走尘,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
这样放肆纵马朱雀大街的人,想想,也就只有萧朗阳这意气风发、不怕天不怕地的少年将军才敢了。
清池回望着这一幕,感慨颇多,难以从这个已经长成男人的青年身上,发觉曾经那没脸没皮、还特别讨打的那人了。
她在马车窗前看他打马而过,感慨万千,却也不知,明明也是长街萍水相逢,萧朗阳却一眼看见了她。
那双似曾相识的眼,仿佛迷雾里笼罩的月亮,穿过什么在看着什么。
一刹而已,他的心却定住了,那种酸涩、苦恼,化作万千情绪,也将他手里的缰绳给定住了,他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可还是太快,转眼之间,只看见在这女子身后那文雅的男子,只看他们的姿态,也知她已嫁做了人/妻。
那一刻的感觉,也像是内心错过了最重要的存在一样空虚。
“将军。”
亲信唤他,于千军万马的荒乱中当头一棒叫醒了这位叱咤的主将。
可所有奇怪的心绪又像是烈酒入肺腑,愁上加愁。
“无事。”
早就从那马车前经过了,就连那女子是谁也不知,也不知是哪家的家眷。
萧朗阳略微一想,虽然是匆匆的一眼,但从马车的规制,还有其后的辎重打包。
作为一个曾经的河北豪族大少爷,萧朗阳也算有些经验,看得出来他们应当是回京,且身份应当还是这盛京的豪门世家。
想要知道这女子是哪家的,只消打听这几日有那些官眷回来了。
倒也不难。
想到这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骁勇善战的萧将军也是无奈地挠了挠头。
他虽然是看中了这女子,可总不能强取豪夺吧?
第218章 六周目(29)
如今虽有北狄犯边, 前朝团结洛地,高举旗帜,可这比起其他皇帝在时已经算是海晏河清, 天下太平。
朝廷里仍然有以周无缺这样的革新派推动于国于民有利的改革,也有如右相顾文知这样的保守派盯着, 不至于改革失衡。
皇帝一向也是一个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角色, 三年来, 制衡朝堂,颇为骄傲。
自从北狄在萧朗阳之下节节败退, 凯歌而归后,更是骄傲得不可一世。
自以为是明君, 被蒙蔽双眼的君王自此后也是越发的好大喜功,即便有顾文知这样的能臣劝告, 也仍然是大兴土木, 建立奢侈的莲花楼, 广选嫔妃充盈后宫。
在皇帝并没有荒废朝政下,百官顶多是劝诫, 以姜曜芳为首的御史台臣子日日上的奏折都快能把勤勉殿给装满了。
皇帝最烦的便是姜曜芳这位新臣, 无奈对方清名太盛, 腰杆子比闸刀还硬。每次上的奏折虽然管得很宽,但不仅是管他,皇室里的宗室, 官员权贵, 那是没有一个能够从他的笔杆子里逃出来。
纵然是皇弟周无缺,他的二把手顾文知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样的纯臣, 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沉迷女色终究是虚耗身子,很快就修身养性了, 此时快到知天命之年的皇帝就把目光放在了寻仙问道上。
他的国师宁司君便是一位真仙人,十余年来容颜不减,风姿更胜。
问道长生,也问王朝千古。
大夏本来就道风甚重,自先帝和玉真公主带起后,就连国度盛京也是一样的信奉道家。
皇帝在新修建的莲花楼、大元宫里清修,每逢初一十五之数便亲迎道君宁司君追访大道。
就这样,即便是不太把心思放在国事上,也仍然不太肯立太子,而是力排众议地把国事交给了周无缺和顾文知处理,采取的便也是制衡之术。
这也是皇帝最擅长用的计谋,可惜谁也不是傻子,于是这三年以来,明眼上两派之间斗得厉害,但其实谁又知道私下里顾文知和周无缺之间都已经有了默契。
此时此刻,荣安王府的书房里,周无缺看过了来自宫中的密报,也是冷笑不已,眉间朱砂痣愈冷,他站在书桌前,旁边的轮椅里早就没有了温度。
“皇兄这些年还真是龙椅在座,越发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上去的。”
周无缺的话语属实是大逆不道,可惜此刻还在书房里的都是他的亲信。
西桑和白衣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了也当做是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周无缺把手上的这些密信给看完了以后,才说:“到今天,小阳是不是也该来见本王?”
西桑立即便道:“殿下,萧将军昨儿就给咱们府上捎来了拜访信,说是今儿来。”
西桑瞧了一眼窗外的日晷和光影,语气也跟着松快了几分:“我看等会儿,萧将军也应该就要过来。”
周无缺点头,先前那几分冷郁脸色似乎都在听了这么一番话后放缓了。
殿下嘴里虽然总是不说,但还是盼着萧将军过来的。
西桑和白衣彼此一瞧,也就都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可就在这时,书房外边的走廊上闹出了些动静,守在外边的侍卫正在无奈地劝说着。
书房里边,西桑和白衣都是有内力的人,当然也听出来了来者何人,也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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