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猜测,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
或者是说,她身边还是有这些桃花,却不会因为他们而死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错。
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斩桃花符,她嘴角也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意。
清池从般般寄过来的香囊里选了一个淡紫色绣月亮和玉兔、兰花的样式,把宁司君给自己的雕刻了名字的美玉和斩桃花符一块儿束在了这香囊里边,挂在腰间。
她的手指抹了一下竹筒,里边活泼的七星蛊王正在蹦跶,令得她和它相连接的血脉也都在沸腾起来。
它好像喜欢这玩意?
清池有点头晕,算了,她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半月后,应宇和清池还是从荣安王府里搬了出来。尽管周无缺是不太认可的,他说:“月魄此前遇见过这样的事,还是住在王府里更加安全。”
清池腹诽,难道她出事不就正是和他们这些斗争有关。说起来,她还真是无辜呢。
显然,应宇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也是直接拒绝了周无缺。他一向是一个很随意的人,大约是万事在他眼里都能这样做或者是那样做,如果一旦遇上了他坚定要做的事,就是清池自己都说服不了他呢。
所以,最终周无缺还是答应了。
萧朗阳是有些不满的,搬家当天,他就嘀咕着说:“我的将军府空荡荡的!月魄你和应先生怎么不来我那住一个月呢,一点也不公平!”
堂堂的大将军,还有些孩子气呢。
清池带着懒得说他了,就盯着他干活。
萧朗阳立即老老实实地充当苦丁,亲自驾着马车把他们两送到了东市。没错,正是之前清池在东市一条街道上摆医摊的那边上,前不久清池和应宇有打算搬出来的时候,就看好了小医馆,正在一条街的角落里,租出门面的主人高兴得不行,巴不得他们长长久久地租下:“月魄姑娘的医术那般的好,连带着咱们这一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应仙师如今也一起过来了,以后咱们这里就不缺大夫了!”
得知清池和应宇搬过来,街坊邻居们纷纷地送来了暖房的礼物,也都是自己种的农作物,亦或者是自己买的东西。
清池为了感谢大家的照料,也是亲自下厨摆了四五桌请客。
用完了午膳,要离开的萧朗阳却有些闷闷不乐的。清池问他怎么了,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皇上准备去避暑山庄,到时候会在东山打猎,我也要随行。”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瞧着天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池拿着蒲扇,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拍得萧朗阳回过神来,委委屈屈地道:“月魄,你怎么又打我?”
“想打就打了。”
这个说法说得萧朗阳心服口服,也许马上就要离开了,个把月都不能见面了,就是萧朗阳一向开朗,也难免对着她露出了不舍。
“你还不乐意去?这可是多好的机缘。”清池拿着蒲扇扇着微风,缓缓地说着,一双清透的眼眸像是月亮般的皎洁,在那玉白的肌肤上流动着。
萧朗阳看呆了一下,然后马上偏开眼睛,又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是吗?”他的语气很淡漠,要是听到那些为了争取这次伴驾机会差点挣破头的官员耳朵里,起码要把他给恨死了。
清池道:“你和周无缺闹翻了,现在混得也不错啊。”
萧朗阳有点儿生气,但因为是清池说的,他只是哼了一声,却仔细一想,更加生气了。清池的话没错,倒是他和义父闹翻了,原来不知不觉就已经按照他原来的想法做了,反而做得更好,更加得到了皇帝的亲信。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萧朗阳一向都是阳光爽朗的大男孩,却在清池的面前终于袒露出了自己的那种不安,在迷雾里手忙脚乱的样子。
“月魄,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了。”很快,他又支棱起来了,仿佛前边是什么也没有说的。
清池其实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还是冷冰冰地说:“好好地做你的事,谁让你天天跟在我后边了!”
萧朗阳挑了挑眉,偷笑。
清池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干脆就把他给赶了出去,“既然要陪驾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
萧朗阳说:“还早着呢!”
但清池巴不得他早点滚蛋。
清池拿着蒲扇敲萧朗阳,他越是笑得张扬,她就越是谈得奇怪。
笑得那么美滋滋作甚。
萧朗阳当然是觉得她在担心自己,只不过太傲娇了,就是不肯说出来呗。
清池要是知道,肯定要否定!
应宇看着这两小孩闹着,嘴角挂着闲适的笑意,一边扇着蒲扇,也觉得这样惬意的生活也挺有趣。“无量仙尊。”
搬到东街的日子还算平静,清池的医摊和应宇的医摊都在这儿摆过,他们俩的医术都是经过了人们群众的检验的,靠谱。尤其是应宇的银针,清池的药丸,别说是东街了,就是盛京里其他的街坊里的百姓遇上疑难杂症了,也都会跑到小医馆来看病。不说门庭若市,至少也算得上是热闹。
这一天,应宇出门了,清池独自看顾小医馆。
这会儿人不算多,基本小医馆都是空着的,为一位老先生看过了以后,给他写了药方。这老先生还追加地买了一丸地黄丸,清池劝他要食用得当,老先生就挥挥手,懒洋洋不在意地说:“我就随便吃吃。”
清池:“……”
就在这时,外边有人在询问路过的街坊。
“请问婆婆,这里可是之前大榕树下的医摊?”有点儿耳熟的声线,温温柔柔的,几乎是所有女人不分年龄段的,只要听到了这道声线很难不迷糊。
更何况,这位年轻的公子容貌着实令人惊艳。
婆婆惊喜地说:“是哇!小公子可是听说月魄姑娘的名头过来的?”
“正是。”有点儿含着笑。
婆婆指着过来,晕晕乎乎地和他一起走了进来。
年轻公子微微掀动袍子,很有礼仪地跨过门槛。
那双清水眼正对上医台上送老先生离开的清池。
那双眼睛,尤其是右眼下有颗痣,仿佛重画了整张脸,让这张海棠般明艳的容颜少了三分艳,多了四分冷。
这种冷,又不会显得让人不喜欢。是疏而不淡,活生生的灵气。
行动之间,瘦削高挑的一把身材撑起了素白的衣裳,黑漆漆的发衬脸庞,望着她,有些病气,愁思。
他略微地咳了一声,又破觉失礼地朝清池一低首:“可是月魄姑娘,我是过来看病的?”
清池手搁在台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他倒也大大方方地给她瞧,只是挺拔如竹地站着,眉眼冷淡,似早就被看惯的寻常。脸颊微红,或许也是因为病情。
清池挑眉:“公子既然是看病,请这边过来坐。”
他答了一声好,那样子对清池陌不相识,甚至声线也和前不久地牢里判若两人。
清池不知道他玩什么花招。不过是兵来将迎水来土堰。
什么猫腻都好。
她神情收了一下,就当做是被他容颜镇住了的呆女子,这会儿终于惊艳回来了,“公子怎么称呼,可知道身体哪儿不适?”
“明清玉。明明白白,清洁如玉。”他坐下,似乎是下意识地对她微微一笑,笑了一半才记了起来,有点儿尴尬地垂眸,看起来就是个不爱惹事的年轻公子:“昨夜受了凉气,约莫是偶发了风寒。”
“哦。”清池自然也是大夫的角色,约莫多看了他一眼。
清池的确也是给他诊了, “是风寒呢。”
少女温柔含笑地说着,芙蓉般的玉容浮动在浅浅的日光里边,像极了一个救死扶伤的医女, 几乎是半点看不出那天地牢里的怯弱。明清玉难得地恍惚了一下,才掩袖又咳了一下, 脸颊雪里透红, 年轻公子瞧上去也是十分的秀色可餐。
“有劳姑娘了。”在清池给她开了一剂药后, 他才笑着说,之前的那点儿腼腆已经不见了, 是那种会引起女子疼怜的神情。清池目光难以捉摸,“不客气。”
她把药包扎好了, 放在了医案边。
理所当然的,他也放下了二十枚铜板。
其实前期前前世, 清池就已经在她的手里栽过, 可怜孱弱, 不过你以为罢了,她的目光有些懒散地想起了之前在地牢里, 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是多么的强势而居高临下。
清池仍然坐着, 像是一枝修挺的竹枝, 丝缎般柔亮的黑发映衬着她很美,明亮的眼眸望着他,仿佛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明清玉右眼底的黑痣仿佛也随着眼波动了一下, 一瞬间那种孱弱也变得活色生香起来了。
“姑娘年纪轻轻的, 行事稳重。”说的便是她的开的药方和药。
眼前女子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眉开眼笑的:“多谢夸奖。”
明清玉心想, 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过比起地牢里也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不急罢, 反正今天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探路。
他这边已经起身,却发现这个狭窄的小医馆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人未到声先至:“月魄姑娘原来在这儿开了小医馆啊。”
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人,桃花眼张扬,碰巧还正是他认识的人。
白秋园进来小医馆就正好和明清玉对上了,一扫而过,仿佛把他真的当成了一个路人,须臾,又稍许震惊地看向端坐着的清池。
走了过来,便望着明清玉,对着清池道:“月魄姑娘何时认识了明公子了。”
他是颇打趣的。明清玉过去便是盛京曲艺界一流的人物,清魁,甚至还是玉真公主的入幕之宾。即便这两年公主亲近得少了,但终究是公主身边的人。
而他作为北狄国质子,一直便想要接近大夏权贵以保自身的人设自然也是早就在清池这里上过号的,况且这几年他可是一直努力结交玉真公主的。怎么可能连她身边人都认识不了呢。
“秋园有幸见过明公子。”白秋园向明清玉见礼,笑若春风,极其友善的。
明清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仿佛很快也认了出来他,温柔地道:“原来是白世子,清玉卑贱,不敢。”
清池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
嗯,一个个的都是演戏的一把手。
清池内心一哂。
又见他们齐齐地看向清池,一个是觉得有幸,一个觉得意外,仿佛还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呢。
清池又哪里能不配合他们,“白世子,原来你们认识啊。真巧啊。”
“是挺巧的。”
明清玉倒是说:“听说东街的月魄姑娘医术高明,所以过来了。”他猛咳了一阵,原本因为病情有些苍白的脸颊抽了点血丝,只不过这种红实在是有些不正常的红。
清池点点头:“明公子虽然是小病,不过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月魄姑娘,白世子,那我就先告辞了。”他长袖做了礼,露出有些纤细的手腕,看起来真的倒有些不好的样子。
白秋园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说:“我看明公子病得不轻,不如让我送一趟?”
“不必。”柔柔的一把声音,倒是含着某些叫人撼动不了坚决。
白秋园有些遗憾地目送他走出了门槛,忽而听到身边响起的一道声音,“白世子今日怎么来了?”
白秋园本来就是在掩饰和明清玉相识,猛然听到清池的话,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什么也没发觉。那就最好。他一面在心里狐疑这风二公子怎么脑子抽了,竟然就这样大剌剌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也不怕被她觉察出什么。一面笑着道:“一来不是说了,我过来瞧瞧。”
清池这会儿从医案后边走出来了,也是绕了过来,白秋园还不由地有些跃然侥幸,没想到她只是过来拿个物件,根本就不怎么待见他。
白秋园嘴角抽抽,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呢。旁的女子若是被救了,还是这样年轻俊美的公子,和他之间怎么也是该有些旖旎的气氛。偏深她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冷淡。忽而,她的目光凝在了他身上,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仿佛就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弯了起来。
“说起来,还要感谢上一次白世子的救命之恩呢。”
不知为何,这句话总是听得白秋园有点儿背后发凉。
不,她不可能知道的。
如果他真的知道这背后的事,又怎么可能这么淡定,他看不出半点,若是真的知道,那两位风家的人也不可能放过她。
这么一想,白秋园的桃花眼就更加深沉绵密了,眼尾带出了一些张扬的弧度。
他带着点儿浪荡轻佻:“月魄姑娘就只是这样感谢恩人的?”
清池手里拿着把小秤砣,听见这话,眼尾一抬,“白世子想要什么?”
她不笑,清清楚楚地瞧着他,眼睛像是湖水里映着月亮,越是朦胧就越是叫人想要去弄个明白,他就是有点儿鬼迷心窍地靠近了。
甚至闻到了那天那样的一抹幽幽清苦药香,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幽微含在其中的女儿香。
秤砣冰凉,隔开了这最后的一点距离。
白秋园才从那种似醒非醒的状态里边,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脸上淡淡的。
白秋园收敛了那种没有被满足的不爽,“我就随便说说,顺便说说。怎么能奢求姑娘报恩,本来也就是应该做的。”
他眼睛里含着些阴暗的情绪。
清池道:“白世子这样倒省了很多麻烦,我不是话本里那种会许身报恩的女子,不过往后世子过来小医馆看病,我倒是可以不收医药费了。”
“哈哈哈哈,那么一言为定。”白秋园也是应和了她的玩笑话。
清池主动地问:“方才那位公子,你认识?”
白秋园看她,“怎么,有兴趣?”
清池微眯起眼睛,爽快地道:“是啊。”
白秋园内心有些不舒服,他这会儿甚至还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呢。只是隐隐地起了一种霸占欲,明明不就是他先来的不是嘛。况且,那人开始差点就要害死你的人啊。
白秋园把这些话憋在肚子里,不过还是没忍住明眼处地给他下眼药,“他啊,是曾经望春风的花魁。”
清池很配合地装出迷惑的样子,“可是他……不是男的吗?”花魁和这个旖旎美丽的名字让人能够想到某些销金窟温柔乡。白秋园这会儿再看她,终于有一种志得意满了,原来也有她不懂的,他瞥了一眼,笑得有些暧昧坏坏的。
“男的难道就不行了?”
“他如今可是玉真公主身边的人。”他还是没忘记说出这个秘密。果然,就如他预料当中的一般,在听到这一句话以后,她脸上最后的一点好奇也消失了。
少女浅浅蹙眉,像是一朵初绽的玲珑花朵般可爱,有些稚气:“这样啊。”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白秋园挑眉,一直以来,他好像总是把这个少女看得太不容易接近了,如今想来,她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龄,当真是太小了。
“白世子,谢谢你的提醒。”她这种放松下来的语气,仿佛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一般。
让白秋园隐约地有点儿心酸,可他酸什么。
他是对她有点儿兴趣,不过也是有点儿兴趣罢了,寄托一下无聊的日子。倒是什么时候,把她给逐步看重了起来。白秋园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惆怅。
慢慢地,那颗心又硬了起来。
清池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内心戏,做不过是装模作样,老话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
她随意地和白秋园搭着话,却漫不经心地想。仿佛身体里有个灵魂也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看着下方的两个人扮演的木偶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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