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无功受禄,稍有些难为情:“和你保持联系算不算感情用事?”
“啊,对。”宁好诧异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不过,她并不想在临近高考的节骨眼上和没见过面的男生谈情,几乎是急转弯地接上前一个话题,“你考虑好志愿了吗?”
闻斯峘觉察到她的意图,平静顺从地答:“选了一贯擅长的。”
“这不也是图轻松?”
“算是吧。”他又笑。
挂电话的时候,他其实猜不到这番对话对宁好有没有用,她究竟会学工科还是选轻松的。
高考出分那天,闻斯峘就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选择,她想要的都毫无疑问能得到。
宁好是江城高考状元。
教育考试院特地发通知不允许提“状元”这个称呼,但是围绕她的报道不断,宁好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1)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都上了电视。
那一阵,闻斯峘没见到宁好,却经常在各处见到她的名字,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效。
最戏剧化的一次,是姐姐们回来,为了庆祝他不出意外考上北大,一家四口去下馆子。
进餐地点在这片区域最大的酒店,平时他们舍不得消费的一家。
整个一楼都是海鲜鱼缸,姐弟三人围着玻璃缸逛了许久,仔细观察那些新鲜的海洋生物,并且心知肚明他们不会点来吃。
二姐振振有词地展现她的见多识广:“这种螃蟹在某某超市只要100元一斤,这里居然要卖到298!”
大姐说:“这只至少三四斤吧?吃一只螃蟹就要上千块。”
二姐:“所以到酒店吃饭是超不划算的……”
闲聊间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好指着那只蟹对店员下单。
二姐用看待傻瓜的眼神把他打量一番,转过头小声说:“太不划算了,我们下次去超市吃,现场就可以加工。”
闻斯峘对这个饼不怎么感兴趣,在海鲜酒店用餐能忍住不点任何海鲜的人,想必也不会为了吃海鲜专门去超市。
就餐的大厅在二楼,吃完饭从旋转楼梯下来时,二姐先注意到楼梯下堆着十几个礼品盒:“这是送顾客的吗?我们有没有?”
大姐晚一步凑过去,不过先发现礼盒的用途:“升学谢师宴……这是别人在这里办酒席遗留下来的吧?”
闻斯峘视线转过去,注意到立牌上的小字,写着宁好的名字。
这名字出现频率太高,连陶如敏都产生了好奇,问闻斯峘:“状元出在你们学校,你有没有见过?平时学习好吗?”
“她一直是年级第一。”闻斯峘说的时候甚至带了点自豪。
“长得怎么样?”
闻斯峘停顿须臾,对这问题有点意外:“还行。”
宁好当然不止“还行”,他只是难以预估自己说“非常漂亮”之后母亲的反应。
陶如敏会错了意,以为“还行”是“丑”的婉转表达,感慨道:“这么会读书,长得又不好,不知是祸是福,以后恐怕很难嫁得出去。”
闻斯峘被她那杞人忧天逗乐了,她思想太老派,他也懒得和她辩论,一笑而过。
随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邮件中规定报到的日子是九月三日。
闻斯峘誓要在家里赖到最后时限,他知道宁好肯定会在江城过完生日再北上。
哄哄闹闹的两个半月,宁好实则待腻了,对于应付各种祝贺升学的亲戚也累。
闻斯峘虽然知道她家地址,但还是出于礼貌多问了一遍。
[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宁好还有点期待:[可以见面了吗?]
闻斯峘避而不谈,答非所问地回:[准备好了通知你]
宁好拿他没辙:[你又搞神秘主义]
生日前夜的晚上十点,宁好接到了神秘主义来电,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到窗边来。”
宁好屏息凝神,靠近窗,窗外一片漆黑,她还努力地张望,企图找出线索,但没能成功:“窗边什么也没有。”
“抱歉,我不知道你房间在别的方向,我在大门这边。”
宁好换了个朝向家门那边的房间,这回看见了,地上的电子蜡烛组成“生日快乐”四个字,在夜里发出荧荧微光。
“我生日是明天。”她笑起来。
“我知道。明天晚上你家可能有庆祝活动,可能找不到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所以就提前了,这些灯能亮到过零点,也算在第一时间给你过生日了。”
“你在哪里?”
他正背靠她家大门,藏在她的视觉盲区:“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宁好声音冷了一点:“还是不能见面吗?”
他说:“这个时间,你不要出门,不安全。礼物我扔进你家院子了,就在门口,可以明天再拿,不会过期变质,是一包给小狗的发声毛绒玩具和配套的牵引绳。”
“过分……只有狗的礼物没有我的吗?又不是狗过生日。哪有这种人!”宁好不满地嚷嚷。
闻斯峘有点不知所措,本来只是爱屋及乌投其所好,没想到竟然有人和自己的狗计较礼物。
“……对不起,我……我不太知道女生喜欢什么东西,而你……你正好有一只狗……所以我想……”
宁好在电话那头嘻嘻笑起来,原来她不是认真在生气。
闻斯峘刚松一口气,一点异响又让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宁好从家里出来了,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里,与他只隔了院门。
一时间脑海中天人交战,要不要立刻顺墙根逃离。
宁好蹲在地上把礼物拆开,不带讽刺地说:“好可爱,闹闹一定会喜欢的,它最喜欢红色。”
“那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你猜猜看。”
“黄色。”他平静下来,想起她扎高马尾时造型各异但永远是黄色的头饰,画画也喜欢用黄色,肯定地说。
“你对我了解比我对你了解多多了。”她孩子气地发抱怨,“你就在门后面对不对?不能见面吗?”
有时候,宁好聪明敏锐得让他心惊。
“我这个人没什么可了解的,不像你那么开朗,也不像你那么优秀。开学之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你要去北方,”他撒谎道,“我要去南方,都有新身份新生活。没必要像之前那样联络,不如保留一点美好的幻想,你说呢?”
宁好有点失望,但也被他说服了:“谢谢你。”
隔着门,他想,确实没必要像之前那样联络,他能以新身份走到她面前去重新认识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校园之大超出了高中生的想象。
尤其宁好的学校,路又长又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头, 汗流浃背时才顿悟,难怪这一路上绝大多数学生都在骑车。
为了使用共享单车和及时接收班级通知,他不得不买了个便宜的智能手机。
短短几日, 闻斯峘意识到自己就像沉沉黑夜中在广袤大洋上今飘零的一叶舟, 抬头虽见漫天星辰,犹如明日希望似的闪烁,却难以寻得独属于他那一颗。
他根本找不到宁好了……
真是始料未及的劫难。
北上之前, 他还以为和宁好见面就像和隔壁高中的学生见面那么简单, 只消掐准上学放学两个时间段在校门口蹲守。
现在涨了点知识,一个高校有八个门,几十栋学生公寓,课是自己在选课平台选的。同级同班同学,哪怕同宿舍,大部时间都不在一个教室上课。
而他作为一个外校人,进她学校还得认识学校里的人,他跟着大学室友去隔壁逛过一圈,要预约要登记,她学校的学生“接客”次数还有限制。
闻斯峘自怅自悔, 前些天把话说得太满,什么“都有新身份新生活”, 眼下只有悲伤小丑的新身份新生活, 又出尔反尔地用旧sim卡去撩拨人家, 他脸皮没厚到那地步。
如此,大学生活开始得并不愉快, 像新婚夫妇大张旗鼓做足一切备孕事宜折腾三年却毫无孕气,虽说领养的孩子也能养,但毕竟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他每日反复把那下下策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回去,拿出来,放回去……拿不定主意,又不能死心。
谁知第二周周五,“孕气”竟突然造访。
闻斯峘下了上午三四节课,由于五六节没课,赶在较早的时间就近到农园食堂吃午饭,从二楼窗口打饭之后一回头,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的声音。
非得盘点闻斯峘有什么特异功能,在人群中锁定宁好肯定排第一。
也就盼了十来天,再看见宁好,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竟无法自持,端着餐盘怔在了原处好一会儿。
宁好上身polo领T恤,下身百褶裙,全身一套纯白,领口袖口裙摆和胸前都勾着深红色双重锻线,面料是捎带厚度地硬挺,肩背是板正的线条,学院风却很贵气。
目光刚遇到她时,她正和另外三个女生一起找位置,回过神时,她们已经摆好餐盘坐定了。
久别重逢若是具象,
堪比克苏鲁神话中不可名状之物,让好好的一个人丧失心智。
闻斯峘放弃了一贯的安全保守路线,没有像高中那样总跟在她后面,而是转到她侧前方隔了两排座椅处落座。
他经不住想看看她脸的诱惑。
宁好梳着高马尾,脸和脖颈连着一块很大的裸露面积,午间的强光把那块白净皮肤照得发亮。她吃饭时话语少,听得多笑得多,笑时掩嘴,眼睛弯在纤长的手上方,一切的动作都好像切了升格镜头。
同时他也注意到,她衣服红边上的金纽扣有些刺眼,左胸前绣着品牌而不再是江川二中的校徽——两颗五角星之间五个字母,奢侈品是她的常服,这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热烈的高温和制冷剂气味的凉意缠斗得难舍难分,这就是每个超一线城市人们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夏天。
与皓月当空、蝉鸣蛙叫的那一种不同。
现实感回来,他发现坐在宁好身边格外开朗那位是陆昭昭。
自然,就像他会和朋友去隔壁学校,
宁好和陆昭昭,她们这些新生也会过来串门。
闻斯峘形容不出对这种偶遇的感受,心脏周围涌起一股酸涩,同时又精神高度紧张。不是细究感受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探知宁好的行踪,至少得知道她住在哪栋宿舍才能给日后留下机会。
冥冥之中,他认定这是命运给自己的安可。
不能再错失最后一次机会。
宁好她们刚一起身,他马上扔下吃了一半的饭跟着下楼。
在食堂门口,四个女生站着说了会儿话,分了两组散伙,一个女生往南边宿舍方向去,另一个女生和宁好、陆昭昭一起往北边教学楼方向走,不过没走几步,她们被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样子挺老成的男人截住搭话。
闻斯峘不便也停在路上,只能先从他们身边经过。
耳朵里漏进寥寥几个关键词,什么“博士”、什么“微信”,大概是科研项目需要调研人群样本?
他在前方路边共享单车扎堆处逗留,拿着手机装作研究扫码,实则在发微信找舍友紧急救援,问他们邻校的朋友今天还有没有拜访名额,答案让他失望。
舍友热心地告知:[你可以买张艺博门票,过闸口后从右边进艺博文创店,文创店旁边那条路照直走就能进校。没进艺博大楼参观还能退票。]
对别人来说是好办法,对现在的他却不是。
宁好肯定不会经过艺博那个门进校,那么即使他能进去,也必然把她们跟丢。
此刻情急一时,居然一点出路也想不出来,心脏跳得重,像急得跺脚。
过了一会儿,三个女生结束了对话,也朝这片共享单车走来。
闻斯峘埋头漫无目的操作手机,“研究”得很是仔细,那三个女生就在与他隔了四五辆车的地方停住,边扫车边聊天。
“真是怪人,搭讪要微信还特地强调读博,怎么着?博士有优先交友权?”
“你听漏了,不仅强调读博,还强调有房。呃……一点人格魅力都没有。”
“人可鸡贼呢,开始只想要宁好微信,要不到才问你,打算曲线救国。”
“搭讪的人都很讨厌。”
“我也讨厌,说了不给还死缠烂打的那种最讨厌。”
原来刚才那一本正经的家伙是去搭讪的,可真能装。闻斯峘暗自嗤之以鼻,追宁好的人怎么总那么自不量力!家里没镜子也不知道找个车窗照照!
不过现在幸灾乐祸也不合时宜,自己都火烧眉毛了。
本来直接上前搭话套近乎也是条出路,可宁好刚说完“讨厌搭讪的人,更讨厌死缠烂打的”,这时候往枪口撞不是傻子?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
闻斯峘回过神,自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陆昭昭反应最快,厌恶的眉头已经拧起来,也许她情绪还受前一位搭讪者影响,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他赶在另两人开始方案之前开口:“同学,你们是隔壁的对吧?冒昧问一下,你们还有预约进校的名额吗?我过去找我朋友,可他次数不够了。”
不是搭讪,陆昭昭松了口气,眉头也跟着舒展开。
她身边那位没见过的女生热情地率先接过话茬,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我有我有,你是现在要去?”
闻斯峘有点失望,
宁好见没她的事,去一边继续摆弄app扫单车了。
不过人不能奢望太多,在那女生的帮助下,他填了申报信息得到入校资格,能远远跟着她们进校,已经是可喜的进展。
三个女生想不到,来借进校次数的男生进校就是为了跟着她们。
他也想不到,路上她们两次在单车上集体回头是因为那位不知名的好心女生发现“刚那男生是个帅哥”,陆昭昭和宁好完全没注意看脸,听她这么说才回头看。
闻斯峘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没给她们俩看清脸的机会。
他更加想不到,她们这一路的话题都与他有关,陆宁二人怂恿她们那位朋友勇敢掉头去找他要联系方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刚表态“讨厌搭讪”,驰名“双标”。
但是到底女生脸皮薄,笑闹一路,最终没付诸实行。
闻斯峘跟她们到学生公寓前,混入了四面八方聚来散去的人群。远远看见,宁好和好心女生一起和陆昭昭道别,陆昭昭去了另一栋楼的方向,宁好和好心女生放车进楼,有楼里出来的女生和她们两人打招呼。
他猜好心女生是宁好的室友,替他高兴,这么快就交了新朋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没和新朋友发展成闺蜜,虽然专业不同,她还是更习惯与陆昭昭一起行动,一起去卖场采购生活用品,一起在图书馆或校外咖啡馆自习,一起逛书店、逛商场,一起频繁地被各种男人搭讪一起吐槽。
他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每逢双休日,他就早早蹲守在宁好宿舍楼下等她出门。
她做什么,他的假日计划也变成什么。
跟随成了常态,唯独没法子融入她的生活。渐渐他安下心来,退而求其次,只要宁好在他的视野里好好生活着就行。
可是,进入冬天后,他莫名感觉到宁好变得不太开心。
她很少像从前那样跑跑跳跳了,也许是他多虑,人到了年龄自然会成熟。
她有一阵脸色憔悴,老咳嗽,可能只是换季感冒了。
不过有个迹象似乎进一步证明了他的猜测——
宁好和陆昭昭进了学校马路对面一家房产中介,她们在看房,准备搬出学校住。至少说明宿舍让她不满意。
闻斯峘犹豫片刻,考虑到这里可能是她以后的落脚点,只好跟着她们在各栋住宅楼间徘徊,看了一整天小区。
搬家进行得飞快,没容闻斯峘琢磨怎么帮上忙。
后一个周末,她们叫了辆货拉拉,司机帮忙把不多的行李给她们送上楼了。
他看见电梯停在第九层之后许久不动,她们俩应该是决定合租住一起。
陆昭昭平时网购多,快递多。他有两次在快递员送隔壁楼栋快递时在快递车上看见有她的快递,署名陆美美,地址是910室。陆姓并没有那么大众,同一层楼出现两位陆女士概率不高,应该是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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