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夫人走到她跟前,柔声道:“可怜的孩子,受苦了。”
沈月摇慢抬起头,“给封夫人添麻烦了。”
封夫人这才看清她的样貌,本以为两姐妹样貌差不了多少,可这一瞧,跟前的姑娘却是一张圆脸,好看是好看,但容貌偏清秀,而沈明酥则是惊鸿一瞥的艳丽。
再细细一瞧,两人竟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人能找到,便是千恩万谢了,哪里来的麻烦。”封夫人回过神,让一旁春素奉茶,“既到了这儿,就安心住下......”
黄昏时,沈明酥正翻着封重彦架子上的医书,忽听到珠帘轻动,转过头,便见封重彦一张脸从珠帘下钻了进来。
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头戴进贤帽,黄昏的光线还在,霞光从窗户破入,一束光落在他的鼻梁上,把那五官轮廓照得更为明朗清隽。
沈明酥瞥过头,正打算问他情况如何了,及时听到了一声,“姐姐。”
沈明酥重新瞧了过去。
沈月摇脸上的易容已经洗去,沈明酥痴痴地瞧着跟前这张熟悉的脸,自己曾朝思暮想,梦里不知见过了多少回。
终于找回来了,沈明酥几步上前,轻轻抱住了她,“月摇......”
姐妹俩相见,有话要说,封重彦无声地退了出去。
连胜和婉月也去了屋外回避。
沈明酥不知道封重彦是如何说服她的,见其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抗拒,沈明酥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坐在了软塌上,叙起了旧。
见到鲜活地坐在自己跟前,连着心头的那抹仇恨似乎都消去了不少,别的什么都不盼了,这一刻只想让她永远这般安然无恙的活着。
沈明酥拉着她的手,细声道:“月摇,往后就待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月摇没应,举目打探了一眼她的屋子,虽没有东宫那样的奢华,可每一样摆件也都是精致昂贵,不由轻声道:“封家真了不起。”
沈月摇一笑,“可他今日得来的这些,都是靠着我母亲家的鲁班术。”
若非他封重彦做了木鸢,救了皇帝,封家何来的今日,她目中带着悲凉和讽刺,忽然转头问沈明酥,“姐姐可知,封重彦抓了前朝的禁军统领季阑松。”
沈明酥心底那抹不安,再次浮了上来,一时失神,目光显出了呆滞。
沈月摇看着她,接着道:“封重彦想让凌墨尘死。”神色一紧,“姐姐,凌墨尘不能死,姐姐可知他的身份?”
“他是前朝太子。”不等她猜,沈月摇又直接告诉了她,拉着她低声道:“姐姐,这天下原本就是周家的,赵家不过是一个盗贼,盗了周家的江山,赵帝为稳固自己的皇位,不惜毒杀前朝太子,要不是顺景帝的亲信冒死相救,凌墨尘早就死了,他同咱们一样,都是被赵家迫害的受害者,我们应该站在一起,一起推翻赵帝,让江山回到周家人手里,这样便也实现姐姐所说的伸冤,对不对?”
沈明酥看着她被仇恨爬满的双眼,一颗心直往深渊里坠,良久才问道:“那阿摇想要姐姐做些什么呢?”
“封重彦能娶姐姐,想来也是忘不了沈家的恩情,既然他封重彦能效忠赵帝,为何就不能效忠前太子?”月摇目光切切地看着她,“姐姐能劝劝他吗?他从前最听姐姐的话,且姐姐已将雲......”
“阿摇。”沈明酥轻声打断,望着她赤红的眼睛,觉得那里面的神色陌生得让她害怕,伸手扶向她的脸颊,缓声道:“封家不会反,也不能反,今夜的话,阿摇万不能再同第二个人说,我说过,爹娘的仇,我会去报,阿摇只需呆在姐姐身后,让姐姐保护好你......”
沈月摇目中再次露出了失望,偏头转过脸去。
沈明酥看着她扭过去的侧脸,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僵持的气氛再也没了半点团聚的喜悦,
不知多了多久,月摇又才开口道:“那姐姐能帮我一个忙吗?”
沈明酥眼中潮湿,“阿摇说。”
“明晚封重彦要将季阑松移到刑部大牢,凌墨尘必然会出手相救,封重彦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我需要姐姐下毒给封重彦,让他腾不出手来。”
夕阳的余晖慢慢地散去,屋内还没有燃灯,暮色笼罩在两人身上,等待她们的即将是黑暗,又哪里来的熹微。
“好,听月摇的。”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这本书是跃跃子第一次尝试的剧情向,虽然很惨淡,但是每一章都在认真对待,毕竟只有二十三万字,剧情一下子写不完,请耐心期待。目前是一个死环过渡期,情感方面会居多,下一次的爆发就是女主死遁,感谢宝儿们的陪伴和留评,跃跃子一直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写好,叩谢宝儿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报还一报(夜袭)◎
沈月摇的住处, 封夫人安排在了沈明酥之前住过的院子,人走半晌了,沈明酥还坐在软塌上没动。
连胜进来点完灯, 回头便看到了封重彦。
已经沐完浴,穿了一身常服, 月白绣吉祥纹的对襟衫,没有束发,墨发半湿, 松散在捆在脑后, 夜色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慵懒,倒是少了白日里的精明和威严。
从帘下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轻轻地扫了她一眼, 温声问道:“想什么?”
沈明酥回过神来, 同他道谢道:“多谢封大人。”
他能在自己之前认出沈月摇,必然也知道月摇站在了凌墨尘那边, 今日这番把人带回来, 便是在自己身边埋了一个敌方的奸细。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出卖, 甚至还会伤及到他的性命。
今后恐怕不会安宁了。
封重彦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道:“应该的。”
沈月摇说得错没, 师父救了他一命, 给了他再生的机会,如今他拥有的一切, 都离不开沈家对他的恩赐。
沈家唯一的亲生女儿, 他不能不管。
但她想要自己的命, 那就得看她的本事了。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侧目看着她,唇角笑开,看着灯火下她浅淡的黛眉,低声问她:“阿锦是在担心我?”
油灯亮堂,他眸子里一抹欣喜透着灼热,像是期待已久。
沈明酥不解,问道:“封大人需要人担心吗。”
她先前给过他那么多,也没见他需要过。如今他一身本事了得,更不会需要。
他忙了一日,应该也累了,“时候不早了,封大人早些歇息。”
他就住在对面,不用她相送,连胜已经备好了水,沈明酥没再理会他,起身去了净房。
她沐浴时不喜人伺候,以往连胜和婉月也是立在净室外候着,等她出来后,才会迎上去,用布巾替她擦拭发丝。
今日封重彦在,连胜和婉月都退了出去。
等沈明酥沐浴完出来,便看到了封重彦拿着布巾立在了净房外。
沈明酥愣了愣。
没想到他还在,夏季夜里热,身上的衣衫就一层,有些单薄,发丝上的水珠不断地往雪颈里钻,沈明酥下意识捏紧衣襟,往里拢了拢。
封重彦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何不妥,缓步上前,脚步立在她跟前,伸手将手里的布巾罩在了她手上,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
他靠得太近,沈明酥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他的胸膛,往日那股若即若离的淡淡冷梅香,此时清晰地索饶在她呼吸之间。
熟悉的画面猛然浮上来。
......
“封哥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前几日不是把香丸拿给你了,没熏?”
“熏了,可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和封哥哥身上的不一样,我再闻闻......”
“阿锦,别闹。”
“封哥哥抱一下嘛......”
“不可。”
“一下,就一下......”
沈明酥想要同他保持距离,脚步试着后退,封重彦却没让她如愿,手里的布巾罩住她的后脑勺,紧握不松,不让她后退半步。
她刚沐浴完,眸子里还沾着朦胧的水汽,盖住了眼底的清冷。
在沈家第一次见她,他便知道她的姿色倾城,如今那抹艳丽愈发妩媚动人,灯火一照,只觉莹莹水光在她面庞上流动,封重彦轻咽了一下喉咙,唤她:“阿锦。”
沈明酥没应。
封重彦手掌继续地揉着她的发丝,拇指却抚向了她的耳侧,轻轻地剐蹭着,忽然低下头来问她:“我们清白吗?”
沈明酥身子一僵。
......
“封哥哥,你是不是想亲我?”
“慎言。”
“咱们已经定亲了,其实你可以亲的......”
“阿锦还小,长大了再亲。”
那三年里,他确实对她没有半点逾越之举,哪怕是看着她的唇凑到了自己跟前,他也是一忍再忍。
如今,他不想清白了。
封重彦眸子敛下,盯着她饱满的红唇,如同五月里刚成熟的樱桃,无一不是诱惑。
缓缓地偏下头,贴向她的唇瓣。
气息很熟悉,却又带着一股她极为陌生的侵略感,越来越近,沈明酥紧攥住双手,闭上了眼睛,尽管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两人成婚后,迟早都会有这一步,可绷紧的心口,实在是缩得厉害,唇瓣挨上来的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猛然偏开了头。
灼热的呼吸吐在了她的耳侧,封重彦的眸子顿了顿,半晌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她轻蹙的眉目,雾气散开,那眸子里的清冷之意明显。
胸前紧捏的双手,也似是隐忍到了极点。
神智一瞬清醒,心口的的落寞和疼痛并发,封重彦终是松开了她,把布巾递到了她手里,言语里倒是听不出来半点情绪。
没有失落,也没有悲痛,只温声道:“早些睡。”
屏风外珠帘的撞击声传来,慢慢地听不到半点动静了,沈明酥才松下一口气。
不觉有些恍然,也不知道自己适才为何要去躲。
他今日带回了月摇,她应该感激,即便是报恩,她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想要这些,自己理应该给。
沈明酥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若有下回,她保证不躲。
以为她睡了,连胜和婉月没再进来,沈明酥走去床边吹了灯,夜色扑面而来,她再也没有了半点对黑夜的恐惧。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演一场弄影戏来驱走恐慌,也不再需要谁的陪伴。
有自己一人,足够了。
她不知道那些时常给人依靠的大人,是从何时起,如何挑起了肩上的大梁。
但她知道自己是从无数次的恐惧、惊慌、无望之中获得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便是那份勇气,让她从一个习惯了躲在人怀里,需要别人来保护的人,变成了可以张开双臂,去保护别人的人。
她长大了。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翌日黄昏,沈月摇便来了,沈明酥让连胜沏了一壶茶,拿出了赵佐凌送给她的莲子糖,剥了一颗递给了月摇,“尝尝?”
月摇心思不在。
适才过来时往西暖阁瞧了一眼,没看到封重彦,眼见天色快要黑了,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得手。
匆匆接了糖,放进了嘴里。
沈明酥问她:“甜吗?”
月摇点头。
沈明酥一笑,“你从小就喜欢吃糖,小时候手里一有了铜板,立马就跑去糖铺子,母亲总说你是吃糖把牙吃坏了,父亲每回听了都要反驳,说吃糖吃不坏牙,牙坏了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漱口......”
这些事月摇自然记得。
可越是记得,心里的痛越深。
见她吃完了一颗,沈明酥问她,“还要吗?”
沈月摇哪里还有功夫陪着她慢慢吃糖,封重彦这时候没回来,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姐姐,昨儿......”
“吃完糖,先漱下口。”沈明酥打断她,替她备好了盐水,轻轻地推到她面前。
沈月摇接过,背过身去漱了口。
沈明酥又问她,“昨儿睡得好吗?”
“还行。”实则半夜才闭眼,她睡觉择床,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会睡不着。
何况这儿是封家。
这几日她其实都没睡好,但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困,此时被沈明酥一提,眼皮子反倒有了倦意。
越来越困。
人忽然趴在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沈明酥平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扶了扶她面上的发丝,轻声道:“月摇,好好睡一觉,旁的事让姐姐来。”
沈明酥从蒲团上起身,唤来了外面的连胜和婉月,“二娘子昨儿夜里没睡好,困着了,两位姑姑帮忙扶她去榻上再歇一会儿。”
没料到二娘子睡那么沉,两人一道抬着放在了床榻上,回头见沈明酥已披了一件斗篷,婉月一愣,“沈娘子要出门?”
沈明酥点头,“我去接省主。”
昨日的雨没下成气候,今日傍晚头顶上的阴云便散了个干净,夜里繁星点点,抬头一望,青玉色的天空下,银河仿佛倾泻至大地。
冯肃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巷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有火光靠近,忙回头看向正迎头仰望星空的凌墨尘,“主子,出来了。”
凌墨尘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地扎紧袖口上的绑带。
双刀贴在腰间,同他封重彦上回一样,今夜他也是一主一仆,他倒要看看封重彦有没有那个本事,要了他这条命。
巷子对面的动静声越来越近。
没有月色,但星空明亮,散在青砖石上的银河光芒,被火把的光亮渐渐地夺去了光辉,夜色开始灼热。
凌墨尘一眼就看到了囚车里的季阑松。
一双手脚戴着镣铐,头发披散,面容苍白,比起上回他在地牢里的见到的模样还要狼狈。
季阑松上回当着他的那一番谩骂,无疑是在求死。
今夜来,凌墨尘没有告诉顾玄之。
顾玄之必然不会让他前来冒险,今夜换做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他前来相救。
十七年前,他们能豁出去性命,从刀山火海里救出自己,韬光养晦十七年,早就做好了扑死的准备。
他们不怕死,但他这个害得他们为自己奔波了半生的前朝主子,不能当真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封重彦便是抓住了他这一点,今日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要不出现,岂不是让他失望了。
扣上冰凉的面具,凌墨尘对冯肃点了下头,起身跃下屋檐,一对双刀出鞘,迎着火光,直奔向囚车。
刀锋相对,霎时间碰出火花,黑夜里的厮杀彻底地被点了起来。
囚车内的季阑松,口中塞着不团,听到动静声,目光露出惊恐之色,瞬间抬起头来,待看清刀光里的两道人影时,一股悲恸从心头涌出,奋力喊了一声:“走啊!”
他口中含着布团,吐词不清,没人能听到他说什么,却继续不断地念着:“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
“忠者不饰行以徽荣,信者不食言以从利。”
他从十二岁便跟着顺景帝,从一名小兵小卒做到了禁军第一统领,跟着顺景帝杀过胡人,绞过土匪,曾被敌人按在泥水里抬不起头,也曾站在高台上,举起手中的长刀,同万千弟兄们一起欢呼。
大邺二十四洲,哪一个不是他们亲手打下来的江山。
国可亡,要么被敌军冲进殿堂,败得彻底,要么被葬送在周家子孙手里。
但他赵狗背信弃义,谋取皇位之时,顺景帝还在青州杀敌。
周家还留有子孙。
他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托付,没有保护好皇后,没有保护好小太子,让他落入了赵狗手里。
这十几年来,他无一不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赵狗的野心。
他只要还活着一日,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家的江山,继续被他赵狗侵染。
死有何惧?
他这条命,不值得让殿下来犯险,舌头被布团塞得发麻,两腮酸痛,做了几十年的硬汉,此时却是老泪纵横。双目死死地盯着凌墨尘,看到他靠近囚车的那一刻,恐惧到了极点,也悲伤到了极点,“殿下,我一生无妻无子,死不足惜......”
凌墨尘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能看清他的神色,那样的神色,太熟悉了。
五岁之后,他每隔几年,便会看到这样的一张神情。
所有人都想把命给他,可从未有人问过他要不要。
凌墨尘脸上沾了血,眼角的一滴血流,映入了他眼眸,眼底已是血红一片,不退反进,手中的双刀,砍在了囚车上。
刀锋落下的瞬间,囚车的底部忽然一排利箭射了出来。
凌墨尘脸色一变,双刀陷进了木头内,拔不出,不得不放弃后退。
箭头扎进了他的胳膊和双腿。
暗黑色的衣裳看不出血迹,但那血从袖筒内流出来,顺着他的手背,滴在了青石板上,便有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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