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驭君(坠欢可拾)


“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下下签。
邬瑾见此签文,不必解签,也知不好,既有天罗地网之象,又有大灾,当即心里一沉,连着神情也暗了下去。
忽然,莫聆风伸手从他手中抽走签文,丢回签筒之中:“再摇。”
邬瑾一愣:“什么?”
莫聆风用力一晃签筒,语气不容置喙:“再摇。”
邬瑾啼笑皆非,莫聆风却是很认真地盯着他,大有他不再摇一次就不走的架势,哂笑一声,抱着签筒“哐哐”摇动起来。
“哒”又一声,一根竹签不情不愿掉落在地。
莫聆风迅速将竹签擒在手中,定睛一看,是个上上签,才塞给邬瑾。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难。”
一旁来拜观音的几位妇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这再抽的签可就不准了,菩萨都要怪你们不诚心的。”
莫聆风抬头问:“想要上上签,当然要摇到为止,我这样坚心,菩萨为什么要怪我?”
妇人失笑,又有一人道:“这样求来的就不是灵签了,大师也不会给解签的。”
莫聆风用力拽了邬瑾一把,把他拽起来,昂首挺胸往前走:“我们识字,我们自己解。”
邬瑾连忙把灵签放回签筒,挑上担子,往寺里走。
今日香客多,邬瑾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僧人,说明来意,那僧人便将他们二人送入一间禅房,让他们在这里坐等,自己去叫知客僧来。
邬瑾把担子归置在墙角,笔直坐在椅子里,腰不塌背不驼,眼睛也不乱看,目光始终只落在门口,只有余光去看莫聆风的动静。
莫聆风跪在椅子上,伸长胳膊去拎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茶水不知是哪个时辰沏的,从嘴里一直凉到心里,肚子还发出一声饥饿的长鸣。
在外面走来走去还不觉得冷,一坐下,她立刻感觉冻的要伤风,于是从椅子上下来,开始到处看看。
邬瑾一直留神她的动静,见她虽然坐不住,却不乱翻乱看,便分神去想自己的课业,一面想,一面等。
一个时辰过去,知客僧还未到,天色却倏地一变,屋中寒气侵人,屋外浓云遮日,顷刻之间,便是昏暗一片。
风势渐起,吹得石壁洞窟呜咽作响,莫聆风走至门口,宽大衣袖刹那间鼓满了风,往后掠去,她迎着风打了个硕大无朋的喷嚏。
邬瑾连忙上前,把她拉至身后,正要关门,就见知客僧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施主久等。”知客僧把风关在门外,看了一眼莫聆风,见她一双丹凤眼贵气威严,心道:“眼为心之苗,这小姑娘眼睛生的好。”

“劳大师挂念,已经过了生死关。”
“阿弥陀佛。”僧人念了一声佛,取出三两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小僧刚去对了你父亲做工的日子,已经做了三个月,还有十五天的帐没有结清,一天是两百文,扣除茶饭二十五文,应该是两贯整加上六百二十五文,师父说给你们添个整数,一共三贯,你看看帐。”
“好。”邬瑾当真取过账册,借着晦暗天光细细看了起来。
僧人见状,也有几分讶异——寻常人来结工钱,要么不看账,要么随意看上两眼以示对寺里的信任,如此认真翻看的,倒是头一个。
邬瑾看的仔细,从邬父第一天上工开始看,直看到邬父最后一次领工钱按下的指印,中间不曾有过错漏,才继续往下算没领工钱的日子。
算过无误后,他将账册放在桌上抚平,对僧人道:“大师算的分文不错,可以勾销了。”
僧人心道当面算过也好,免得过后再来罗唣,掏出一小截铅椠,在账册邬父那一栏侧边画了一条乌丝栏,以此为界。
画过之后,他又取出两锭大银交给邬瑾:“你爹失足,我们也过意不去,好在人还活着,寺里能拿出来的不多,你且收下。”
待邬瑾郑重谢过之后,他又道:“听工人说,你父亲凿石窟观音像时,弄折了菩萨一根手指,因此菩萨才降下磨难来惩戒,让你父亲心中不要有怨愤。”
邬瑾听了,很难看的笑了笑。
父亲的两条腿,还比不过石像的一根手指么?
而一直未曾出声的莫聆风忽然开了口:“那菩萨的心眼可真小。”
邬瑾心中骤然一松,眼中有了潮意,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莫聆风的可贵——她若是要袒护谁,连神佛她也要怼上两句。
他们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她就如此维护,难怪她兄长如此疼爱她。
她是童言稚语,僧人也不好和她计较,只含含糊糊打了几句禅语,又让他们赶快下山,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邬瑾赶紧收好银钱,挑起担子,带着莫聆风往外走。
天色初变之际,来拜观音的人和工人都已经离去,只剩下他们二人还在停留,起初还走的顺当,一走出山门,天色又是一变。
野风惊人,黑云压至头顶,雨未落,峡中之水已经暴涨。
邬瑾知道一时走不成了,寺中山门还未闭,当机立断,带着莫聆风大步流星往天王殿去,不曾想天王殿已经关闭了殿门,只能在廊下坐地。
莫聆风左右张望,想找地方坐,邬瑾脱下罩着的线衫铺在门槛外石基上:“石板凉,坐衣裳上。”
待莫聆风坐下,他又把两个箩筐放倒,两个箩筐黑洞洞的对着他们二人,替他们遮风挡雨。
刚安顿好,雨就下了起来。
这雨下的奇大,风也大,好似要将雄山寺携走,峡谷中水声更是滔滔,浪头激撞崖壁,发出惊天动地之声。
邬瑾紧紧攥住两只箩筐,恨不能让莫聆风团成一团,滚进箩筐里,免得把她吹坏了。
大雨下了四刻多钟,雨势稍小,风声也小了,能听到他们二人腹中发出的长鸣之声。
莫聆风忍不住哈哈一笑:“像不像在对歌?”
邬瑾仔细一听,也觉得好笑,两个人肚子里发出的鸣叫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大有一较高下之意。
片刻之后,饥肠辘辘的莫聆风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我吹埙给你听。”
邬瑾本以为那是香料袋子,没想到里头竟然掏出来一个鹅蛋大小的陶埙来,更没想到这小姑娘会吹,听闻埙声近道,返璞归真,当即洗耳恭听。
莫聆风把手指搭在孔上,吹口送到嘴边,提起一口气:“噗——”
云湿雾潮,雨声淅淅沥沥,莫聆风坐在线衫之上,窝成小小一团,面孔涨的通红,鼓着腮帮子使劲吹,陶埙痛苦地发出“噗噗噗”、“突突突”、“呜呜呜”的嚎叫。
屋檐下栖着几只蝙蝠不堪其扰,扑腾着跑了。
邬瑾无处可逃,听着中气十足的“鬼叫”,脸色都苍白了两分。
莫聆风吹的很认真,眼睛始终半垂,头跟着曲调一点一点,手指一扣一扣,脸颊鼓鼓囊囊。显露出一层极其细小的绒毛。
一曲终,莫聆风头昏脑涨的放下埙:“怎么样?”
邬瑾头昏脑涨的“昂”了一声,宛如驴叫。
莫聆风用袖子擦干净吹口,放入布袋,揣回腰间:“我现在气息还不稳,吹的多了就好了,那调子我倒是熟了。”
邬瑾完全没有听出来调子,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埋下头去,无声一笑。
雨再小一些,时辰却已经晚了,再不走,今晚就得留在雄山寺过夜,莫聆风站起来拍拍屁股:“我得回家去,不然哥哥要害怕的。”
“我也走。”邬瑾套好箩筐和扁担,率先出了山门。
雄石峡北边那一挂小瀑布,经过一场暴雨,飞流直下,激石拍岸,小道上简陋的护栏都仿佛会让其拍碎。
邬瑾见道路泥泞湿滑,又看莫聆风人小,怕她力气不足,抓握不住栏杆,思来想去,把箩筐和扁担塞进一个石窟中,改日再来取,又解下箩筐上的棕绳,把棕绳一端牢牢系在莫聆风腰间,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你,看着脚下走,别怕,走过这一段路就宽敞了。”
阿尨点点头,丝毫不怕地往前走。
邬瑾一个人走路,却提着两个人的心,走的胆战心惊,脚下步步留神,眼睛只偶尔抬一抬,正走的仔细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叫唤:“阿尨!”
与此同时,邬瑾一脚踏进一大滩烂泥里,淤泥仿佛是没有尽头的深渊,直接没过了他的脚踝。
他一面把脚拔出来,一面去看前方。
前面多出了十来点火光,各个都是蓑衣斗笠,走在最前方一人身瘦如竹,在听到莫聆风回应之后,不顾道路湿滑狭窄,直奔上前,蹲身用力一搂莫聆风,又把她从怀里掏出来上下查看。
身后灯火骤然跟了上来,照亮莫家兄妹湿漉漉的面孔,眉眼很相似。

第5章 归家路
莫家队伍里钻出来一人,径直走到邬瑾跟前,低声道谢,又游鱼似的钻到邬瑾身后,请邬瑾放心在前面走。
莫聆风这时也解开腰间绳索,和兄长一起走了。
邬瑾略一迟疑,也把手腕上棕绳解下,往前而行,身后这回有了人,他的脚步反倒不稳了起来。
走了不多远,他脚下忽然一滑,合身撞向栏杆,“咔嚓”一声,腐朽栏杆顷刻断裂,他整个人直栽向震耳欲聋的溪水。
一只手牢牢抓住邬瑾手臂,毫不费力将他提了起来,插葱似的把他插回泥泞小道中。
须臾之间,邬瑾已是筋软魂酥,心在腔子里先是一滞,等两条腿落在地上,心又在腔子里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惊呼声倒是从喉咙里咽了回去。
他心慌面赤,汗流不止,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却发现如此大的动静,也未曾惊动前方兄妹二人。
短短距离,成了天堑,将他与莫聆风分隔成两个不可跨越的世界。
邬瑾因惊吓所涌上头脸的血“唰”一下褪去,回头道了谢,提起铅一般的手脚,也往前走去。
出了雄石峡,就是一片坦途,亥时过半,莫家马队到了莫家门前。
邬瑾在马上打眼望去,就见廊下吊着两个大红灯笼,上有金字匾额,书“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第”,朱门洞开,里面的人听闻马蹄声,便已提灯而出,垂手拱立在外。
莫家兄妹从马上下来,踏上石阶,步入匾额阴影之下,大门迅速把二人吞了进去。
与邬瑾共骑的人掉转马头:“小哥住哪里,我送你家去。”
邬瑾说了住处,那人便把他送到了十石街,街道两侧堆满杂物,胖些的人都得侧身过,马也休想过去。
十石街的人大约也没想过有一天这街面上能过马。
他在街口下了马,一路狂奔回家,家人正心急如焚,邬母更是出城等了一回,见他回来,三人立刻像是服了“李一贴”的定心丸,连那两个箩筐的下落也忘记追问,只去熬姜汤。
邬瑾换下湿衣,把头发擦的半干,喝了一碗辛辣姜汤,坐到床边时,已经疲累的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弟弟邬意铺开被褥:“哥,我睡这头,给你暖脚。”
说完,他大打哈欠,钻进被子合上眼,几息功夫,就响起了鼾声。
邬瑾也像是化了的蜡,身体直往下淌,他咬牙瞪眼站起来,走到桌边,剪掉一个大灯花,磨墨铺纸。
书院山长在他们入学时就提过“日录”,一日之事,一日之得,一日之戒,落于纸笔,能坚心,能恒心。
“元章二十年二月十九,前往雄山寺结算父亲工银,又遇可贵之人,似那风,吹的菩萨摇动,刮的佛殿关门,却是无形。
抽观音灵签,不吉,遇奇雨,亦是不吉,得幸听埙一曲,毕生难忘。”
写罢,他沉思片刻,把抽到的那根灵签默了上去:“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雨虽然大,曲也难听,路上也受到了惊吓,但好在有惊无险,伤风没有找上门来,邬瑾又继续奔波在学业和卖饼上。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天好了不少,杂文教谕、讲郎,领着一班学子出城看景。
一离开州学,不爱读书的程廷便抖起威风,对城外诸多养马苑了如指掌,扬起长了几个红疙瘩的脸,自卖自夸,顺便贬损邬瑾,不通诗文,不会骑射。
等到了牛马衔尾的水草地,程廷已经吹的口干舌燥,嗓门大而沙哑,正嚷嚷着让邬瑾给他拿水,又有一群斯文贵气学子蜂拥而至,嬉笑着叫程廷。
程廷的脸一下就垮了下去。
原来宽州另有“图南书院”,择优而录,束脩不菲,似程廷这等读得起的考不上,邬瑾这样考得上的又读不起,两个书院不睦已久,没想到今天都来看草来了。
“哟,程三,邬瑾,你们二位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一位王姓少年郎,家世和程廷旗鼓相当,大声调侃:“两个人都凑不出一个韵脚,当然是关系不一般啊!”
话音刚落,程廷就气的一个脸通红,脸上那几个红包也呼之欲出:“王乌龟,你算哪根葱,也配说邬瑾,除了杂文,还有哪一样你比的过他!你那算学成天都在他屁股后面吃灰呢!”
“他卖饼算账,算学不好,裤裆都亏掉!”
“那大街上卖饼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出了一个邬瑾?你就认了吧,日读夜读,头都读的秃了,都比不上一个卖饼的,蠢货!”
“比你强!”
“我聪明着呢,我要是乐意读书,早把你比下去了,我看我们书院那条老黄狗都比你有灵气。”
“你聪明个屁,和个卖饼的勾勾搭搭,早晚也只有卖饼那么大点出息。”
王、程二人你来我往,程廷大获全胜,王少爷气的脸都白了,抡圆胳膊,对准程廷,劈头就打。
手还没挨着程廷,一直沉默的邬瑾忽然伸手,一巴掌按在王少爷脸上,直把王少爷搡出去四五步。
不等王少爷站稳,邬瑾一整衣裳,对着图南书院众人行了见礼:“圣人云‘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无论是我卖饼还是替人执鞭,都合于道,有何不可为?”
他如此坦荡,倒叫人无话可说。
同窗们纷纷出言,做起了和事佬,王少爷想要还邬瑾一掌,却见教谕和讲郎一同来了,只好悻悻收回巴掌,去聆听教诲。
讲郎出题过后,这帮学子一哄而散,三五成群,牛羊似的散在草堆中。
程廷拽着邬瑾,领着三个跟班,直往“上阳养马苑”奔,要去赁几匹好马驰骋。
靠近养马苑,马粪臭味扑鼻而来,养马的奚官见了程廷便喜笑颜开,取出好几个挂牌给程廷挑选,上面写着几匹好马的来历。
程廷看了半晌,忽然将一块牌子怼到邬瑾面前:“你今天护驾有功,小爷请你,你要是推脱,小心小爷一恼火,就——”
他想起邬瑾一巴掌能把王乌龟推出去那么远,这瘦也是劲瘦,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因此改了口:“就不和你好了。”

第6章 两小儿
“多谢。”邬瑾并未推辞,接过木牌,就见上面用墨写着:“菊花青,年齿六,金虏献玉花骢所育。”
是匹好马,程廷嘴不饶人,心地却不坏。
三个跟班也都挑好了,程廷一同付了银子,奚官先去牵马,等待之时,只听见有马振鬣长鸣,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绿草地上,一匹白马飞驰而过。
马色如霜,马上一位小姑娘,一手紧攥马辔,一手连连扬鞭,绝尘而去,速度之快,只能看到脖颈上一圈金影一闪而过。
程廷双眼一亮,两只手圈在嘴边,放声大喊:“莫聆风!阿风!!小狗!!!”
莫聆风速度太快,身边跟随的骑者也只留下一道烟尘,听不到程廷深情呐喊,倒是后方跟上来许多的姑娘,全都听到了。
姑娘们正是靓丽的年纪,穿的彩绣辉煌,宛如神仙女娥一般,齐齐放慢速度,纵马至程廷面前。
“程三,你怎么光叫聆风,不叫我们啊!”
“小程,你亲大姐在呢,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光看见聆风了。”
程廷在一群嬉笑声中涨红了脸,从伪恶霸退化成了半大小子,不敢拿正眼看人,绞着两只手,蚊子似的哼哼:“大姐,王姐姐,李姐姐,张姐姐,惠然姐姐。”
“我怎么光听见惠然的名字了?”
“程三,你居心不良啊。”
姑娘们满面揶揄,程廷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一面暗骂死奚官,还不来。
“三儿,”程家大姐扬起马鞭,在空中甩了个脆响,“你不是喜欢聆风吗,怎么就改换章程了?”
程廷立刻像是让她踩了痛脚似的跳起来:“谁喜欢她!谁喜欢她!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我的清白,她又刁又蛮,又不爱读书,成天东游西逛不守妇道,长的也丑,邬瑾你说是不是?”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