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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邬瑾和周遭一切,都不会被风雨所摧折。
祁畅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圣人所期望的弟子,是不是就是邬瑾这般?”
他心中羡慕,目送邬瑾和计祥离去,又等片刻,雨势渐小时,便从门边拿起伞。
正当他要撑开伞时,宫门口再次传来马车响动之声,赶车的车夫抖动缰绳,喝了两声,疾驰而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从祁畅身边疾驰而过。
车轮碾过地上积水,溅起人高水花,污水扑面而来,祁畅瞬间就成了落汤鸡,新买的幞头、新做的衣裳,全都打湿,满脸是水,顺着脖颈往衣襟内淌。
“他娘的——”他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叫骂。
然而马车早已不见踪影,马车后面一队随从也骑马跑跑远,就连正店二楼的看客也进去喝酒,整条街道空荡黑暗,他骂人的话,消散在雨里。
狂怒戛然而止,无助席卷而来,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沮丧。
他撑开伞,挡住渐小的雨,越发缩起肩膀,变成夜色中一抹不起眼的暗影,往家走去。
疾驰的马车中,坐着济阳郡王。
马车载着沉重的济阳郡王,跑的风驰电掣,直奔邬瑾家里。
邬瑾住在窄巷,马车进不去,马车停在巷外,随从们立刻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奔到马车前,取下车上宫灯,放下马凳,掀开车帘,请济阳郡王出来。
济阳郡王下了马车,夺过宫灯提着,站在巷子前方。
雨已经停了,灯火照出郡王铁青的脸,脸颊上两团肥肉随着嘴角一起往下耷拉。
前头一户人家出来倒水,见济阳郡王白胖高大,横眉怒目,身后站着打手似的一群人,当即吓得一个哆嗦,水也不敢倒了,掉头关门,躲在了门后,大气不敢喘。
济阳郡王扭头问随从:“哪一间?”
随从低声答道:“门外有槐树的那一家。”
济阳郡王迈步便往里走。
他这个郡王,还是先帝在时所封,出阁之后,本应加为亲王,先帝却说他性子冲动,若是加为亲王,便要就藩,还是放在京中管束为好,因此一直未曾加封亲王。
如今他年纪渐长,长子也已经大了,他若不为亲王,子孙便不能封嗣王,甚至不能封公,只能承荫入仕。
今日他哭动陛下,加他为亲王,加长子为公,于国家社稷丝毫无损,却又被邬瑾搅合了!
邬瑾说什么“出阁时先帝未曾封王,再封王必须历任年深,齿德稍尊,方特封以王爵”,又说“郡王若遽封为王,兼两镇,加司空,难以服众”,再说“廉车节钺,以序而迁,可先加为嗣王”,简直放屁!
无非就是因为亲王的封地和禄米太多!
国朝不是他邬瑾的,是他们赵家的天下,用不着姓邬的省钱!
他越想越气,必须让邬瑾尝一尝他的手段,大步流星走到槐树下,他踹开那扇小门,一声令下,让人将这屋子从里到外砸个稀烂!
院中空荡荡,随从们直奔屋中,点起灯火,扬手便砸,已经睡下的老仆人匆匆出来,连喝带问,结果挨了济阳郡王一个大嘴巴,摔出去三步,嘴里牙齿都打脱了两个,当即捂着嘴,要往外爬,却叫一位随从揪了起来,拎到济阳郡王跟前。
济阳郡王冷声道:“邬瑾在哪里?”
老仆满脸骇然,连连摇头,浑身抖如筛糠,最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随从便将他甩在了地上。
屋子里轰隆作响,左邻右舍听到动静,不敢冒头,只有几个胆大的悄悄去报官。
济阳郡王猜邬瑾是去了计祥处,暗道不在更好,抬脚去找书房。

第288章 毁坏
济阳郡王找到书房,推倒书架,见桌案上还放着一个赏瓶,里面插着一朵碗口大的绿菊花,连瓶子带花一起在地上砸个粉碎。
抬脚将绿菊花碾成泥,他看书堆里散落一本书,里面夹着好几片驱虫香叶,几乎是隔两页就夹一片,可见邬瑾对其珍爱。
捡起来一看,是本《易经》,翻至扉页,密密麻麻写着字,都是某人赠某人,再翻一页,就见到了邬瑾的名字。
“赵季赠弟子邬瑾。”
他觉得赵季这名字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何人,只知这本书必定是邬瑾珍爱之物,当即两手分开书,用力像外撕扯,“刺啦”一声,此书便分做了两半。
扯成两半后,他犹不解恨,丢开一半,抓着一半,扯的七零八碎,天女散花般扔向头顶。
伸手抓住剩下一半,他突发奇想,将写有数句赠言的那一半,举到了油灯上。
旧书干燥,触火便着,很快就卷去一角。
济阳郡王大笑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忽然一静。
魏王、知府看着院中一片狼藉,惊愕失色,又见书房中腾起一簇火焰,一时竟呆住了。
在他们身后,邬瑾匆忙而归,在见到火光的一刹那,拨开门口两位门神,冲进书房,只见济阳郡王手中半册书,在火上燃去一半,封皮上“易经”二字,赫然在目,火红的光亮和跌落在地的黑灰色残片,刺痛了他的眼睛。
济阳郡王依然捏着半截书册,他猛地扑上前去,一把攥住济阳郡王手腕,夺过书册,推开济阳郡王,把书册放在地上,用力拍打,扑灭火苗。
济阳郡王连退两步,脚下被倒塌的东西一绊,沉重的身躯拍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外面的魏王和知府这才回过神来,冲进屋中,一人抬一只胳膊,将济阳郡王搀扶起来。
魏王一边扶着济阳郡王站稳,一边去看书房中惨象,再看向邬瑾时,心头一抖。
他从未看到过邬瑾如此失态。
邬瑾跪坐在地,两手都是黑灰,颤抖着拍去书上烧焦的部分,目光直直的,显出了一副呆相。
半册书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翻开扉页,抚摸残留的字迹,发现书只有一半后,又满地寻找另一半。
四周都是散碎纸片,一张纸撕成好几片,邬瑾一片片拢到身边,抚平、查看,却怎么也找不完整。
他看着眼前的碎纸、残渣、灰烬,手足无措,忽然将那一堆废纸搂在怀里,抱紧双臂,深深弯腰,衣裳上印出一条坚硬而又颤抖的脊梁骨。
像是无数刀剑插入他的身体,让他无从逃脱,无声的歇斯底里,压抑在心底的呐喊,都令人心颤。
他没有哭泣,甚至没有表情,单是俯身抱着再也无法恢复的《易经》。
这一个不欺暗室的君子,悲愤到了失声、失态的地步。
魏王看的心惊,再弯腰看一眼碎纸上的字迹,并非一种,而且每一种都是大家手笔,恐怕是本价值连城的孤本。
不仅是孤本,还有可能是恩师所赠。
他看一眼济阳郡王,低声请知府收拾残局,一应损坏之物,都由郡王双倍赔偿。
知府除了赔笑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眼前发黑,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一个翰林学士,天子私人,朝廷内相,一个皇帝同胞,手足情深,当朝郡王,他算是哪根葱?
魏王说过之后,催促着济阳郡王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扭头看了一眼邬瑾。
邬瑾也抬头看他,目光缓慢而冷漠,魏王心里一凉,然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先带着济阳郡王离开。
二人同上马车,不回王府,而是去了酒楼,等酒保铺上茶点,便摒退左右,只留下心腹随从在屋子里伺候。
济阳郡王脱去鹤氅,丢给随从,斟满一盏酒,仰头倒进嘴里,将空酒盏顿在桌上:“狗东西!”
魏王伸手,给他斟上一盏:“您就不怕他明天在朝堂上告您一状?”
济阳郡王“滋”的再喝一盏,冷笑道:“我怕他?”
他夹一筷子猪头肉吃:“陛下不会为了外人伤了兄弟情分,顶多骂我两句,再罚我几个月禄米。”
放下筷子,他拎着酒壶晃了晃,对着壶“咕咚”几口,放下酒壶,一擦嘴:“他敢告,我就敢再砸!”
他伸手一指熏肉:“今天这肉比上回熏的到功夫。”
魏王尝一口:“就怕他不告。”
他若有所思:“告了,只是一场口角纷争,不告,只怕是性命攸关,魏齐辱范雎,范雎投秦,十年后杀魏齐报仇雪耻,读书人是能隐忍,能谋划的。”
“十年?”阳郡王大口吃肉:“我是小人,等不得君子十年,赶在他动手之前除掉他。”
他紧接着眉头一皱:“你有没有找到他把柄?”
“没找,”魏王向后靠,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打了个哈欠,“莫须有之罪,何须把柄。”
他伸手揉捏山根:“陛下忌惮的,是莫家,众所周知,邬瑾与莫家同在宽州,做过莫府斋仆、管事,又曾谣传莫家有意招邬瑾为婿,只要让他和莫将军在京都有私,他就非死不可。”
济阳郡王连吃带喝,满嘴流油地摇头:“邬瑾避嫌,不登将军府的门,又怎么会有私。”
“若是莫将军有难呢?”
济阳郡王放下筷子,皱起眉头,仔细一想:“换做是我,我不会,你不会、太子也不会,我能想到的,再高风亮节的人,也不会,邬瑾还是穷苦人出生,家中父母兄弟都在,他如果站在莫将军那一边,就是自毁前程,甚至家人都会受此连累,他不会做。”
魏王摇头:“邬瑾会,过刚易折,这样的人,其实最好对付。”
他手指和着外面传来的歌声轻轻敲动,心中已经有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剪除陛下心腹大患,又能除去邬瑾。
“怪丑的那个——王运生的儿子还在京都?”
“在,”济阳郡王重新拿起筷子,“干什么都不行,不如他爹。”
“他有他的用处,”魏王想了想,“别让他走了。”
“走不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随从上前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魏王的内侍,那内侍走进来,关上门,走到魏王身边,俯身道:“莫将军确实宴请了翰林院侍讲祁畅。”

济阳郡王吃完最后那块猪头肉:“谁?”
魏王道:“莫家家仆,脱了奴籍后考上的,看来确实主仆情深。”
他起身给济阳郡王斟酒:“王叔,我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辞了,到时候还需您多多助力。”
济阳郡王端起酒盏,送到嘴边,一仰头,酒入肠中:“放心,只要能把姓邬的拉下马,我任凭你差遣!”
魏王摆手:“差遣二字,侄儿不敢。”
他笑着出门,让酒保再送两碟熏猪头肉给济阳郡王,走出酒楼,坐上马车回府,半道上,撩开车帘看一眼月色。
云开雾散,风住雨停,半轮圆月,大放光明,明日必定无雨。
他吩咐心腹内侍:“盯住祁畅,明天夜里,去见见他。”
那内侍走在马车外,低声答道:“是。”
此时的祁畅,已经沐浴更衣,打了个硕大无朋的喷嚏,又有些头晕眼花,手脚绵软,料定是伤风之症,让仆人熬一碗浓浓的姜汤送来。
他端着姜汤一口气灌下去,一股辛辣之味从腹中涌上脑袋,放下碗擦了擦嘴,鼻子里一热,两管鼻血笔直落下。
鼻血红通通滴落在衣襟上,他立刻慌了神,以为自己不止伤寒,身体另藏暗疾,因一寒一热激发了出来,骇的面无人色,一边拿帕子止血,一边让仆人速速去请大夫。
亥时更声已过,药铺也都关门,仆人敲开最近的一家药铺,带回来一位老大夫。
老大夫身形清瘦,头发花白,把脉时一手探脉,一手拈须,沉吟不语,医术不知如何,态度总之是很好。
把脉过后,老大夫洋洋洒洒,说了许多“脉象虚浮,阴阳失调”之类的话,又斟酌再三,写下一张药方,让人感觉十分对的起诊金。
最后老大夫带上昂贵诊金扬长而去,祁畅不敢大意,立刻让仆人去抓药,回来煎上。
药需文火慢煎,祁畅等不得,拿帕子擦干净鼻血,头重脚轻地先睡下了。
睡下时,他预备着半夜起来喝药,又想明日伤寒必定加重,嘱咐仆人若是自己起不来床,便去翰林院告假,又想着会有人前来探病,交代仆人一早就去买花和点心。
万事俱备,只欠伤风。
他蒙头就睡,结果睡的太沉,仆人喊他喝药都没叫醒,一觉睡到翌日四更,醒来时已是病去无踪,身轻如燕,一丝伤风的痕迹也无。
药都没来得及喝,病便好了。
他趿拉着鞋去官房,一边撒尿一边暗骂自己是贱命,洗漱过后,便收拾好去翰林院上值。
一日过后,他疲惫归家,对着三个碗碟吃饭,夹了块大炖肉,怕有人抢似的,整块塞进嘴里,慢慢地嚼。
他边吃边想济阳郡王大闹邬瑾家一事。
邬瑾今日未曾告假,在翰林院中神色自若,旁人议论他被济阳郡王吓破了胆,他也无动于衷,只准备经筵。
听说济阳郡王被皇帝斥责,又罚了半年禄米,却没罚他登门赔礼道歉。
邬瑾当真怕了?
他从未见过邬瑾怕,可邬瑾不做任何反击,又是为了什么?
他咽下口中炖肉,感觉自己从邬瑾的不同寻常中嗅到了阴谋气味——弥漫在国朝上方的阴谋,参与其中的人不言而喻,只待契机,阴谋之外的敏感者,会发现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此刻起,他要谨言慎行,绝不能让自己卷入其中。
心事重重吃过晚饭,他在书房中练字,戌时更声响起时,仆人忽然进来,报道:“爷,来了贵客请见。”
“贵客?”祁畅连忙站起来,猜是莫聆风,“快去烧水沏茶,送到客房去。”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衣冠往外走。
院门开着,门外站着两条人影,面目被夜色笼罩成青色,他疾步上前,刚要拱手行礼,忽然发现眼前之人并非莫聆风。
一位华服男子,身后跟着一位内侍。
他瞠目结舌,再三确认,随即回过神来,先拱手深深一揖,声音中仍是疑惑:“魏、魏王爷。”
行过礼后,诸如“寒舍蓬荜生辉”,“王爷深夜前来,所谓何事”,“不知王爷来,家中粗陋,有失礼数”,此类俏皮、大方、寒暄、客气、一本正经的话,一窝蜂滚到他嘴边,争先恐后往外涌,最后他语无伦次:“寒舍粗陋,不知王爷前来,真是令臣蓬荜生辉。”
魏王身后内侍掩嘴而笑,魏王扫他一眼,内侍连忙敛了笑,放下手,肃然而立。
魏王笑道:“祁侍讲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对,王爷请进。”
祁畅慌的双手哆嗦,刚要抬脚走到前面,想起来不对,止住脚步,往旁边让,步子迈的太大,“砰”一声后背撞到了门框上,撞出他满身痛楚。
他不敢哼声,只觉的又疼又窘,面孔通红,浑身上下迅速浮起一层热汗,里衣一块块贴在背上,略一动作,就涌出来一股潮热之气。
“王、王爷请。”
他手足无措,同手同脚跟在魏王身后,进入院内后,他踟蹰着上前一步,站在魏王身侧,手伸向右侧:“王爷这边请。”
魏王顺着他手指之处,提衣跨上三级石阶,进客房后,微微一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屋中点着油灯,有整套桌椅,桌椅后方小几上摆放香鸭熏炉,熏炉之后,是一架三折屏风,再往后,是一扇菱花格子窗,此时没有撑开。
祁畅搬开椅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王爷请坐。”
魏王坐下,仆人送了茶点来,他低头看了看茶盏:“茶还算不错,上回我去拜访你的同乡,茶粗陋不堪,才是真的不值钱。”
祁畅心想同乡必定是邬瑾,魏王提起邬瑾,用意何在?
会不会和济阳郡王有关?
他提着心,站在一旁,不敢搭话,悄悄看魏王,见魏王低头看茶,又去看茶点,并不提来意,便满身不自在的动了动。
魏王扭头看他:“坐下说话,你这么站着,我和你说话也费力。”
祁畅毕恭毕敬坐下,垂头盯着桌面,魏王打量他身上绣纹精致的罗衣,笑道:“祁侍讲比起你那位同乡来,更像个凡人,不像你那位同乡,活成了泰山孤松,上临高刃,下临深渊,难以亲近。”
祁畅斟酌着回答:“邬学士其实为人随和,不难亲近——”

“我当然知道邬学士光而不耀,我说的不好亲近,是说他无所求。”
魏王打断祁畅,似笑非笑:“人无所求,自然就不好——亲近。”
“亲近”二字,低而沉,带着重量,直入祁畅耳中。
祁畅霎时明白魏王所说的亲近,是一种站队、拉拢、结党。
而他一个小小侍讲,魏王竟和他说到如此隐晦之事上,他一颗心忐忑到了极致,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臣……臣才疏学浅,头脑愚钝,不、不解王爷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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