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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魏王心中长叹,暗道:“您方才过去敬酒的架势,谁不知道您是找茬!偏偏还遇到个硬茬!”
王叔愚蠢,然而实在与皇帝手足情深——手足情深,也正是因为济阳郡王愚蠢。
“王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魏王压低声音,和他耳语,“是不是一伙,陛下自有论断,您何必在这时候扫陛下的兴,改日再说。”
济阳郡王重哼一声,坐回案前,将酒盏用力顿在桌上,一旁内侍急忙执壶斟酒,他连饮三盏,抬头去看《百菊舞》。
伶人和歌而舞,美丽动人,一个伶人转到济阳郡王跟前时,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女子手腕,用力拉至怀中,一双胖手,如蛇一般,钻入她衣内,肆意游走。
女子一声低呼,满眼是泪,挣扎之间,又不敢大动,神情近乎绝望。
济阳郡王笑的浑身肉颤,大声道:“我手冷的很,放在这个地方暖一暖!”
一旁的宗亲也都哄笑起来,济阳郡王大声道:“谁说我眼里看不到女人,我这眼睛里到处都是女人啊!伶人、妓子、婢女,哪个不是女人!”
他不屑一顾地看向莫聆风,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宗亲们哈哈大笑,官员里那些老顽固纷纷摇头,邬瑾眉头紧皱,待要开口,莫聆风却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谁都没看谁,却已经心意相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吴鸿喆忽然大步奔向济阳郡王,一把将他那只大手从女子衣裳里拔了出来,扔到一旁,对一旁内侍道:“去搬炭盆来给济阳郡王取暖!”
吴鸿喆这位枢密使,虽然年过六十,却是陛下在潜邸时就跟着陛下的老臣,济阳郡王若是妲己,那吴鸿喆便是褒姒。
而吴鸿喆恰巧又是老顽固之一,对莫聆风坐在此处已经是千忍万忍,上了年纪后,又看爱看几出歌舞,见济阳郡王闹的乌烟瘴气,忍无可忍,这才出手。
妲己讪讪道:“吴枢,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褒姒正要开口,昏君已扶着太子的手走进阁中,落座在御座之上。
妲己和褒姒都闭上了嘴,归了原位,张供奉使了个眼色,乐工停下手中鼓乐,伶人也将乱糟糟的《百菊舞》撤下去。
阁中安静片刻,皇帝喜怒难辩,只细看莫聆风,随后对吴鸿喆笑道:“你看看,小莫将军这模样,和千澜是一模一样。”
吴鸿喆认真打量莫聆风,点头道:“眼睛生的最像,莫节度使带女相,小莫将军带男相,一看就是一家人,不过——”
他再看莫聆风一眼:“小莫将军和莫节度使神情上却是大不相同,莫节度使性子最活泼,臣府上原来养了条狗,见了莫节度使就躲,小莫将军却沉稳。”
皇帝点头:“正是,小莫将军难得入京,如今战事已怠,就在京中休整一段时日。”
说罢,他看了一眼莫聆风。
他和莫聆风都清楚无疑,莫千澜的活泼,到粉身碎骨、命悬一线为止。
而这休整一段时日,更是不知归期。
莫聆风应下了。
皇帝端起酒盏,饮了一杯,此时上来八个伶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天仙似的舞女,歌舞并行,演一出《醉回回》。
阁中再次热闹起来,伶人广袖当风,飘飘若举,又有风自阁外吹入,烛火随之晃动,皇帝恍惚之间,几乎以为坐在下方的人就是莫千澜。
他戴幞头,穿襕衫,坐在小轮车上,面色惨白,眸光黯淡,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是绝望,又似是了然,神色坚决,以残破之躯,给自己竖起一道冷漠无情的盾牌。
皇帝拿着他,没有办法,直到他有了一个软肋——莫聆风。
可他并没有投降,反而为莫聆风铺了一条大道——唯一能与皇权相抗的,就是兵权。
下方面目不断变化,从莫千澜再次变成莫聆风,皇帝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前已经没了莫千澜的虚影,只剩下满朝文武。
文武们皆是天骄,本应是国朝的脊梁,然而一旦踏入朝堂,都会变成苦心孤诣往上爬的阿谀奉承之辈。
这阁中,究竟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这天下,为百姓的?
恐怕没有。
就连邬瑾,也不过如此。
皇帝无趣地往后靠,对太子道:“朕让你收拾的将军府,可收拾好了?”
“都洒扫干净了,”太子垂首回话,“莫将军只管去住,一应用具齐全。”
皇帝点头:“好。”
他扭头吩咐张供奉:“告诉小莫将军,那宅子原来她哥哥也住过,等散了宴,你找个内侍引路,不必谢恩,让她自在些。”
“是。”
张供奉正要去传话,皇帝忽然道:“邬瑾也是宽州人士,让他去送送,叫他不必在意旁人说的什么主仆之言,知恩图报,强过忘恩负义。”
“是。”张供奉略等了等,见皇帝再无他话,便去告知莫聆风和邬瑾,又去安排内侍。
阁中歌舞再换,朝臣们将方才闹出来的不快压至心底,阁中兴致渐高,推杯换盏,酒至半酣,诗意盎然,直到亥时过半,宫宴方才散去。
夜幕已暗,宫灯盏盏,蜿蜒向外,照亮出宫道路,就在延福阁外,众人忽然见到了在道路上等候皇帝的皇后车撵。
内侍如云,簇拥车撵,朝臣立刻叩拜,皇后叫起后,一旁宫人伸手拨开纱帘,皇后借着灯火,向外看了一眼。
她认得邬瑾,此时见邬瑾垂手而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再想到内侍回报,邬瑾所说“乾坤交泰而絪缊,嘉祥徽显而豫作”之语,不由面带笑意。
她非太子与魏王生母,在宫中自有一番难言之隐,邬瑾此言,虽不是帮她,却又实实在在帮了她。
此时无以为报,他日自有回报之时。
她并不多言,放下纱帘,让朝臣离去。

第283章 话本
宫门外,游牧卿率众等候,天边阴云散尽,清光大照,一轮圆月,高悬天幕,照着兜鍪盔甲,如披霜雪。
引路内侍也牵出马来,和邬瑾一同上马,送莫聆风前往将军府。
街道上灯火阑珊,莫聆风一马当先,内侍在一侧引路,游牧卿、小窦紧随其后,邬瑾与内侍在后,亲兵整齐划一跟在后方。
马蹄声穿过长街,到达将军府门前,莫聆风和邬瑾都知皇帝必定有耳目潜藏在侧,两人都不言语,直到府门前时,众人翻身下马,府门随之大开,邬瑾才和莫聆风拱手告辞。
莫聆风含笑看邬瑾离去,引路内侍连忙道:“将军您看,这宅子修葺一新,石狮子都是新碾的,陛下吩咐,工部不敢有丝毫将就,您尽快可放心居住,里面也宽敞,安置您带来的亲兵,是足够的。”
莫聆风抬头看一眼,就见不仅石狮子还新,就连门楣之上的牌匾也是新造,门上桐油气味还未散去,两侧粉壁尚新。
她抬手面东谢过陛下,又给内侍一包银子,内侍喜笑颜开,回去复命。
莫聆风扭头吩咐小窦,去安置带来的亲兵战马,自己跨步上石阶,迈过门槛,走入这座不知会住多久的将军府。
门子在后头关门,纵然已经修葺过,两扇门的声音却依旧透出许久不曾维护的“嘎吱”声。
门一闭,莫聆风的面孔倏地阴沉下去,笑意全无,只剩下眸光幽暗,冷森森扫向将军府。
藏在心中的怒火,在宫宴时已经成了业火,在心中腾腾而起,在和皇帝虚与委蛇时,烧至脑顶心。
她想一把火,将这座外表簇新,内中腐朽的宅邸烧的一干二净,将宅邸外热闹非凡的都城荡为寒烟,去禁宫焚符破玺,再将里面的九五至尊,挫骨扬灰。
所谓的皇家宗室,脑满肠肥,丑态百出,奢侈荒淫,难为天下之表率,她莫家,不会臣服于这样的皇室。
就算皇帝将她扒皮抽筋,她也不会就范!
将汹涌的怒火压至心底,脸色渐渐和缓,她看向前院中伫立的下人,五步一个,十步一对,不知道是太子的人,还是魏王的人,又或者是皇帝的武德司派来的人。
亦或是兼而有之。
莫聆风迈步上回廊,边走边看,见屋子外面看着崭新,其实内里却已经腐朽,从各种无人注意之处露出马脚——柱子与石基连接处凹凸不平,瓦当参差,脚下石板有蛛丝般的裂缝。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除非推倒重建,否则无从掩饰。
从回廊上看时,还能看到不少僻静幽深之处,花木高大杂乱,挤坐一堆,少有空隙。
莫聆风随口问一旁的下人:“书房在哪里?”
莫千澜最爱书房清静,大半时间都在其中消磨,若是他有痕迹留在此处,也会在书房。
下人连忙叉下来一盏灯笼,在前方引路,带莫聆风前往书房。
如此大的宅子,书房占地却不大,仅是带着双耳的一排五间屋子,中间三间隔门相通,便是书房。
莫聆风到了后,里面立刻点起烛火,下人打起风帘,请她入内。
屋中有几案琴书,一张木榻,两架多宝阁,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再无他物。
书架上的书看着颇旧,虽无灰尘,却扑着沉闷气味。
莫聆风拿起一本翻看,就见纸张已经泛黄,手指摸上去,有种滞涩之感,上面字倒还清晰,是一本游记。
再翻一本,仍旧是本游记,不仅是旧,已经被翻的脱了线。
想必这书架上的书也早已被翻了个遍,莫千澜的只言片语,都被送入宫中咀嚼,企图从中寻找出莫家秘密。
只可惜一无所获,于是皇帝将它们再度摆到这里,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一点破绽。
莫聆风放下游记,再翻一本,这回不是游记,变成了薄薄的话本。
她眼睛正应着话本里一句“平生不做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想到莫千澜唱这句时,改做“平生专做皱眉事,世上满是切齿人”,不由一笑,似是看到十八岁的莫千澜,坐在书房里,一面看话本,一面胡乱改动。
她再翻一本,是《清风吹过紫云亭》,不由在心中唱道:“今日莫聆风所唱这话本,乃是一段寒门子弟扶摇而上的格范,唤做《清风吹过紫云亭》,可正是一笔青墨过重山,春风得意马蹄急——”
低头一看话本,她忽然发觉不对。
莫千澜又改动了,而且改动的字数颇多,几乎每一段都做出了改动。
莫千澜并非无所事事之人,既然改动,必定是有深意。
她不动声色,拿着话本在桌案前坐下,一个下人送上热茶到她手边,她一手托着茶盏,喝了一口,一手随意拿着话本,看似走马观花,实则一目十行,快速扫过错字的地方,将错字连起来时,她眼眶一湿,连忙眨了回去。
三段上的错字,连起来便是三个字“我害怕”。
进京时的莫千澜,和此时的莫聆风一般大,却正遭逢人生巨变,父亲身死,莫家凋零,遭人惦记,他独身进京,没有任何助力,还被皇帝无孔不入地盯着。
在这府邸里,他的一言一行,哪怕随手一笔,都会有人呈送御前,所以他四处游玩、看戏、看话本、看游记,迷惑武德司,悄然隐藏着自己的心事。
每一本话本,都像是他短暂的日录。
这一段心事,他从不曾提起,但对着莫聆风,他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到莫聆风全都记得。
谁也不知道,他是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唱给了莫聆风。
下人立在一旁伺候笔墨,不曾离去,莫聆风恍若未觉,随手再翻几本乱看,同时补充几个简单的字眼。
“京都繁华,但我想家。”
“济阳此人,实在讨厌。”
“泰山,有野兽用利齿撕咬我,试图咬下宝藏,但我把宝藏起来了,它把莫家撕碎也找不到,我只给最爱的人。”
“赵季大我八岁,然人聪慧、风趣,心有大愿,结为挚友。”
“与赵季赛马,险胜。”
十八岁的莫千澜,喜恶鲜明,与那个病恹恹的莫千澜截然不同。

莫聆风看了三四本话本,听到子时更声响,随手将话本放置在一旁,走出书房。
秋风微寒,一层薄云,遮的圆月若隐若现,水汽氤氲于灯火中,细细碎碎,随风浮荡,人的衣袖都变得潮润起来。
不过是转瞬之间,天地便翻做一片阴雨连绵之兆。
莫聆风迎风而走,不紧不慢,静听风临窗下,果然如邬瑾在信中所说,犹如埙声,呜呜咽咽,吹动铃铎,发出应和之声。
枯叶落地,哗啦有声,这座刚修葺过的府邸,立刻又浮现出腐朽古旧气味,盖过了新漆桐油气,一砖一瓦,都藏着故事。
莫聆风身侧有两位下人打着灯笼,游牧卿跟随在三步之外,双手抱胸,看似懒散随性,耳目却时时注意,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下人,提灯提盏,不知用处。
沿途亦有下人站立,等候吩咐。
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莫聆风,脚步踏踏有声,莫聆风觉得嘈杂,却只能忍受,从游牧卿手中取过氅衣披上,一路走去正房,走出一身细细密密的汗来。
她借着这一点汗意,沐浴更衣,独自一人泡在浴桶中,搭着双臂,仰头看向头顶细密斗拱承托的八方藻井。
井外是层层叠叠,向上承托的方格,分做三色,绘着精美的忍冬花垂幔,拢向井内,井内一朵八瓣大莲花,莲心悬挂一块明镜。
屋中做莲花藻井,皆是借水中之物,镇压屋中火魔,此时明镜中模模糊糊映着一个莫聆风,仿佛她便是火魔一般。
她装着莫千澜留下的只言片语,心中沉甸甸,如负千钧。
目光从明镜移到井外色彩明丽的方格之上,方格在她眼中化作棋盘,对弈之人,是在宫中的皇帝。
上一局,皇帝明知十州之财的秘密,只在兄妹二人手中,意欲一生一死,另外一人绝望之际,他便能趁虚而入,最终却是一败涂地。
这一局已经开始,她要用谁为棋子?
片刻后,她将祁畅这个名字,送入了棋局之内。
他会对莫家忠诚吗?
还是背信弃义,抛弃莫府,在这一局中,斩断邬瑾高飞之翅,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自古以来,君子常暗于小人之手,只明于史书之中,邬瑾能明了她的局,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吗?
还有太子、魏王,谁又会吞吃她丢下去的鱼饵,拽动鱼钩,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未知,却又已于暗处明了,朝堂之中精明的看客,也许早已分明。
四更时,宫门开,黄义仁身穿官袍,进入宫中,在文政殿等候面圣。
殿外细雨泡微尘,瓦上积水滴空廊,一只雀鸟,羽翅打湿,难以飞动,在花叶下跳动,又将脑袋插进翅膀里啄来啄去。
皇帝与皇后同乘而至,撵架之上传出一股柑橘清香——看来皇帝昨夜宿在了中宫。
皇帝下撵架,入文政殿,只觉鼻尖檀香沉闷,轻烟随着雨丝一直往下沉,一直沉到地面,漂浮于人的脚面之上。
他并未因熏香而阻塞头脑,思绪清晰,看一眼黄义仁:“这一晚上,可还太平?”
黄义仁答道:“是,邬学士送完莫将军后,就回家了,沿途去买了一锭墨,回家后看了一个时辰的《春秋公羊传》,
莫将军回府后,只在书房看了四本话本,没有其他动作。”
将军府的话本,都是莫千澜当年买了留下的,莫千澜离开京都时,话本里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在心里嚼的稀烂。
皇帝听了,沉吟半晌,问道:“邬瑾是不是避嫌的太过了?”
黄义仁答道:“臣不知。”
皇帝皱眉片刻,问道:“宽州的消息呢?”
“一切如常,”黄义仁谨慎回答,“莫府把手的密不透风,莫节度使床前睡着一个护卫,守的滴水不漏,堡寨中也未有异动,看样子,谭知州已经掌握堡寨。”
“军权渡让,并非一时三刻能办到的事,借着边关士兵不足两万之机,谭旋也能驾驭,再过一个月,若是还没有异动,人手就可以撤回。”
“是。”
皇帝看着案上墨锭:“邬瑾和莫聆风那里,仍然要盯紧,见了什么人,和谁说的话,一言一行,都不要放过,邬瑾——”
他食指手指敲了敲桌面:“他若是能捱到此事尘埃落定,才真正是成了朕的肱骨之臣。”
他想邬瑾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在风波中屹立不倒——只有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他这个读书人,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天色仍然昏暗,雨势不减,昨日还有的温暖,今日已经消失不见,唯一热度不曾消退的,便是京都中对莫将军的热议。
拜帖如同雪片,飞至将军府。
莫聆风坐在书房,扫几眼小山般的拜帖,丢开几张拜帖,再低头去看手中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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