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萧诀不可能不心有芥蒂。
再联想到上次黄铭安一事。
她也是后来才听司墨璃提起,原来当时他会晚到这么久,就是因为还有异国派来的杀手埋伏在了周围。
沈倾云越想,越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她轻声问道:“边关现在有什么异动吗?”
底下的人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即摇摇头:“抱歉阁主,属下并不清楚此事。”
“无妨。”沈倾云没有再多问。
想来就算暗中真有什么动荡,只要事态不严重,也是会封锁好消息,以免引发恐慌。
但是边关的情况具体如何,萧诀是最清楚的那人。
他这么着急让韩柔带着孩子离开,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他觉得韩柔回京会比待在边关更加安全。
难道是别国的人也试图对韩柔下手了吗?
越深想,沈倾云就越发的心惊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路上不也十分危险吗!
沈倾云没有迟疑,立即吩咐道:“加派人手前往边关,想办法与娘亲汇合,护送她回京都!”
“遵命,阁主。”
沈倾云闭眼凝思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刚停了一上午的雪,此刻天空中又飘满了细小的雪花,像是柳絮一般轻柔地落满了大地之上。
几年不见这么大的雪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沈倾云的心中越发沉重。
天灾之后紧跟着的,往往就是人祸!
她便就这样每日静静地看着候着,这雪停了又落,房檐上也积得越发的高了。
大半月之后,京都城外开始渐渐有了流民。
流民数量多,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因此全部都被拦在了城墙之外。
沈倾云知道后,就将自己名下的米面铺子存粮捐了出来,直接前往见月书院,带给了魏知渺。
魏知渺原本也在为这场雪所忧心,见此倍感欣慰:“倾云,我替那些灾民感谢你。能有你这个女儿,我很自豪。只是这个名,不该由我来承。”
沈倾云笑着眨眨眼:“义母你是知道我的,做一件事总归想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今不正好是书院的一个机会吗?”
魏知渺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你,罢了。”
很快,城郊处以书院为名义搭起了一个小棚,每日都会供应免费的稀粥、馒头等吃食给流民们。
由魏知渺带头,书院的所有女学子都要到施粥棚里去帮忙。
一开始,女学生们有些放不开。
毕竟要面对那么多的陌生人,她们穿着长裙大袄,又戴着面纱珠翠,行动拘束不便。
且立马有人借机批评:“看,这就是女子读书的后果,不学做贤妻良母,倒是学会了去外边抛头露面!”
“男子学的东西,女子哪里能参透,可笑。”
“有心M.L.Z.L.思做这些无用的作秀之事,不如好好相夫教子,让男子放心在外施展抱负,才能救下更多人!”
“看着吧,不出三天,她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京都众人对此行为大多是看笑话,但魏知渺却什么都没有辩解。
她只是带着女学生们到外面亲眼去看这世间疾苦:“我教你们读书识字,并不是要让你们比别人更加高尚,而是希望你们可以站的更高,看得更远,有更多的同理心,做更多你们觉得有意义去做的事情。”
“若有不愿意的,我可以理解,随时可以离开。”
她们从温暖的马车上下来,入目之内一片凄哀。
有父母带着孩子,把棉衣都穿到孩子的身上,自己却冻的浑身生疮。有年迈的老者饿得面黄肌瘦,倒在雪地里,从此再没有站起来。
雪堆在他们的身上,擦也擦不尽,雪水渗透进衣裳里,寒风一吹,没几个人能受得住的。
四五岁的孩子小脸冻的通红,身上脏兮兮的,干净的大眼睛里都是迷茫和恐惧。
有女学生哽咽了,她手里还抱着家人塞的汤婆子,而那些受冻的孩子,比她的弟弟妹妹都要小。
她们瞧见这些惨状,谁都没有再埋怨,纷纷忙碌起来。
前面有沈倾云派来维护秩序和保障安全的人,那些灾民们只安静地排着队,每人一碗粥,一个馒头。
“谢谢,谢谢你啊姑娘。”
“姑娘,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呜呜呜,姐姐,好久好久没有吃到热的了,好开心。”
“唉,若是娘能再支撑一天就能吃到这馒头了!”
“谢谢!”
“谢谢你们!”
......
感谢,大约是今日书院的女学生们听到最多的话。
一种莫名的情绪涨满了胸怀。
见到有孩子烫到舌头,一旁的叶零露赶忙说道:“别着急,慢慢吃,以后每日都会有两顿的!”
有人立马小心翼翼地问:“明天还会有吗?”
“有的!”魏知渺肯定回道:“所以大家都不要争抢,有序慢慢来,我们一定会度过这个寒冬的!”
许多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是她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这样,来粥棚的流民越来越多,见月书院的学生们却一直持之以恒地忙碌着。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等了一日、三日、五日,最终等来司墨璃对她们的嘉赏:夸她们是“冰魂雪魄、德才兼备”。
这下,有那女子家中一开始并不赞同此事的,此刻却是高高兴兴出钱出力。
更有别的贵女愿意一同加入进来。
魏知渺更是直言:“所有参与施粥,或捐赠物资、钱财的人,皆会被记录在册,待灾后呈于陛下,定不会埋没了大家的付出!”
这下京都的人们都沸腾起来了。
第490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通过了这件事,见月书院可谓是名声大噪。
其他的书院也跟着开粥棚救济灾民,力求比见月书院做的更完善。
尤其是那些男子,自然不愿意被女子们比下去。
他们叫嚣着:“女子力气小、身子又柔弱,还是回去歇着吧。可别到时候灾民没帮上几个,自己先累倒了。把事情交给男人才能做的更好!”
书院的女学生们觉得很是可笑,明明是他们跟着学,凭什么如此大言不惭。
魏知渺对这一切乐见其成,她只嘱咐道:“我们做这些不是为了和谁比,也不是为了争口气证明什么,我们只需要尽力做好对的事情,一切保持最初的状态和想法。”
女学生们点点头,一如既往做好粥棚的救济之事。
有人问魏知渺:“先生,那他们如今才学着我们做一样的事情,存着想把我们比下去的心思,是不是可耻的?”
魏知渺轻叹一声:“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但他们若是愿意帮忙救助灾民,同样是在行好事,他们也理应得到夸赞。”
女学生若有所思,不再去考虑外界的纷杂议论,专心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她们之中,杜佩兰出身自中药世家,爹爹和祖父都在太医院任职。
从小,家中对她的教导便是要有一颗怜爱之心。
她虽然不是男子,家中对她也无甚要求,可她向来都对中药十分感兴趣。
因此,在她祖父的言传身教下,她经常就试着给人把脉看诊,到了书院以后,魏知渺也为她请了大夫全面性地教学。
如今瞧见人们可怜,另外学了些医的两个女子便帮着她,在粥棚的旁边支起义诊的摊子,免费帮着灾民看病开方子。
沈倾云叫名下的药材铺子送了一些常用的药物送了过去。
对于发热、咳嗽流涕、止血止痛这些常见病症,都可以适时提供。
杜佩兰还向魏知渺提出:“先生,我看了一天的病人,大多都是太冷导致的风寒发热、冻伤、摔伤,可不可以多熬一些中药,增强体质,疏风散寒的。”
魏知渺很快采纳了这个建议。
她们决定支起一个大锅,里面熬些中药,给那些生病的或是体弱的人们。
立马又有围观的人跳出来反对:“小丫头学点皮毛,怎么就可以帮人看病问诊,若是将来把人治死了,她担得起责吗?”
“灾民们已经够可怜的,哪里有钱来看病拿药啊。”
“若是本来没什么大毛病,反倒用了相克的药物加重病情,那才惨呐!”
“我看书院这是故意的,就是瞧着灾民无依无靠,拿人家练手呢,反正死了残了,也无处寻个公道!”
“哈哈,还能得个救人的美名,真是好算计!”
杜佩兰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听到了这些恶言,难免委屈落泪,却还是强撑着继续帮灾民看诊。
得知此事,沈倾云请了悬医阁的老大夫出来,当众检验了杜佩兰开的药方:“杜姑娘的药方并无错漏,皆是对症下药,小小年纪有此悟性,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更有灾民跳出来为她说话:“杜姑娘为我们看病根本没有收一分钱,你们这些人只长了张嘴吗,不知道用眼睛好好瞧瞧!”
“就是,我娘发了高热,多亏杜姑娘的药,不然只怕都熬不过去了!”
“我孩子也不像前段日子那般咳得厉害,杜姑娘医者仁心,救了我的孩子,也是救了我的命啊!”
“我爹摔了腿,是杜姑娘帮他包扎的。”
“只有女子才知道女子的艰难,我们好些女子来了小日子,疼的受不住,都多亏了杜姑娘每日送的姜汤热水才熬过来。”
“一群人刁难一个好心的小姑娘,哪来的脸呀!”
“杜姑娘别怕,我们都相信你!”
更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都用感激和认可的目光支持着杜佩兰。
他们一路走过来,都快活不下去了,谁给了他们吃的,谁帮他们看病,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杜佩兰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她轻声说着:“谢谢,谢谢你们。”
有小伙红了脸,挠着脑袋:“杜姑娘,是我们要谢谢你呢。你放心,有人敢来挑事,先来试试我们的拳头!”
“就是就是!”
那些原本想要挑事的人被骂的尴尬无比,此刻又见到灾民们个个怒目而视,根本不敢继续留在这里。
司墨璃也让人带来了口谕:杜佩救死扶伤,不愧为杜家之女。
连带着杜御医也跟着受了夸赞,夸他教女有方。
悬医阁也表示:“以后每日会派一位大夫过来帮忙看诊,提供一部分免费的药物。”
有了一个带头的,京中其他药铺也有大夫前来支援,或者是免费提供药材的。
由此,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摊子,如今规格却越来越大。
朝廷还派人修缮了房屋,提供给更多的灾民遮风避雪,暂时居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明明受了灾,可大家的情绪并不消沉,反倒是越发乐观团结起来了。
灾民们不闹事,有序地领着救济。
京都城里的人出钱的、出力的、出物的,都争相跟着上。
既没有暴乱,也避免了疾病的蔓延。
魏知渺惊叹而欣慰:“倾云,你看,谁说女子不能做大事呢,她们不仅自己做的很好,还身体力行地影响了更多人。”
“那些质疑的声音没有打倒她们,反而给了她们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
沈倾云也是十分地感慨。
她还记得她刚重生的那年,也是雪灾。
当时她人微言轻,只能尽最大的力捐了些东西。而她那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护住自己和韩家。
现在见月书院的这些女学生们,是那般热忱、心思纯善,一心为了受灾的百姓们。
“她们真的做的很棒。”沈倾云微微一笑:“义母,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
魏知渺愣了一下,轻笑出声:“自然,看来我是要输了。”
她们一起商量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然而寒霜突然前来禀告:“小姐,我们刚抓住了一个人,试图往书院熬药的锅里下毒!”
第491章 传染
沈倾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下毒?此人是谁派来的,现在在哪?”
寒霜回禀道:“先暂时关押起来了,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他什么都不肯说,如今等着小姐过去审问。”
沈倾云立马道:“带我过去。”
魏知渺也寒着脸站了起来:“倾云,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心思歹毒!”
两人对视一眼,沈倾云点点头。
路上,魏知渺问:“倾云,你觉得这人是冲着书院来的,还是冲着流民来的?”
沈倾云眸中神色不定,她轻声说道:“还是得先看看人才行。”
被抓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他也不逃跑,蜷缩在角落,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看他身上的穿着,似乎也是一个流民,背上脏兮兮的,想来是躺到过地里,手上耳朵上都是红红的冻疮。
寒清正在问话,但此人就呆呆地坐在那,什么都不肯说。
见到沈倾云来了,他皱了皱眉:“小姐,就是他,他一个字都不开口,我也不好随意用刑。”
说完,他给了沈倾云一包药粉,里面如今只剩下了一半。
魏知渺静静打量着这人,目光一厉,轻声在沈倾云耳边说道:“有些眼熟。”
沈倾云心中微动,叫人把老头带到了魏知渺的面前。
老头看到魏知渺后,眼神明显闪动了一下。
魏知渺仔细打量着他,看到他长长的胡子,一下子就有了印象:“我想起来了,老伯,你也在我们的粥棚里领过粥对吧,还有你孙子也跟你在一起的。”
她声音里饱含着怒气:“你为什么恩将仇报,要往药里投毒!”
前面好几日,她都瞧过这个老头带着他孙子排队喝粥,孙子总是喜欢揪着他的胡子玩,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孩。
沈倾云立马对着寒霜吩咐道:“去找,把他孙子也带过来,记得查查还有没有藏毒。”
老头突然急了:“这是我一个人做的事情,他还那么小,跟他没有关系!”
沈倾云讥讽地看着他:“怎么没关系呢?那药本就是可以给老人孩子喝的,你既然要往里面投毒,好啊,那我就让你孙子第一个喝!”
说着,她把药粉交给韩清:“问不出来就算了吧。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去把这半包药粉兑了水端过来,待会他们祖孙两一起喝了,也算黄泉路上有个伴。”
魏知渺想起那个笑得乖巧的小男孩,心中有一丝不忍,却也并不说话。
老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为何这么美的女子,竟然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你不能这么做!”
看出他对孙子是在意的,沈倾云便不再理会他,只等着寒霜带人过来。
老头越来越焦虑,终于跪着开始求情:“这位小姐,请你放过我们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
“我说,我愿意说了,放过我的孙子吧,他还没有满六岁呀!”
“我真的不知道是毒药,我以为只是...只是......”
可沈倾云和魏知渺都不再理会他,两人静静坐着,谁也不说话。
老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呢,他的心像是放在油锅上煎着,不住地磕着头,看上去真有些可怜的模样。
魏知渺想要开口,但看看沈倾云,还是忍住了。
她相信倾云能掌控好。
没过多久,那孩子就被寒霜找到了,连带着寻到的,竟然还有一锭金子。
老头嗷的一声,立马吼道:“不是让你藏好吗?你怎么不听话呢!”
小孩一下子被吓哭了,他哽咽着掏出手里握着的点心:“爷爷,是我跟姐姐换的,你快吃吧。”
沈倾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告诉姐姐,是谁给你爷爷的金子?”
小孩犹豫地看向老头,但又见沈倾云满脸的笑容,还是忍不住说:“我看到,是昨日一个陌生哥哥给的。”
老头崩溃地揪住自己头发,想要冲上打骂小孩,却被寒清控制住了。
沈倾云叫寒霜先把男孩带了下去。
魏知渺看着这锭金子问道:“为了钱,就可以做这样的肮脏事吗?你知不知道那一锅药发下去,会害死多少人?”
老头突然痛哭起来:“他们本来就受了伤啊,迟早要死的,冬天还有这么长,怎么熬的过去!”
“你们说是要一直救人,谁知道啥时候会走,他爹娘都死了,我只想带着我孙子活下去,我能怎么办?”
看着那么老实的脸,此刻却是面目可憎。
他一边哭,甚至还一边在偷偷地瞄着那金子。
魏知渺心底一颤,冷笑着说道:“明明是你自己贪财作恶,你这样的人......”
她被气的不轻,胸膛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沈倾云扶着魏知渺,吩咐道:“用刑吧,确保他接下来每一句都要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