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宗主前几日从魔界回来, 就在屋子里静坐, 一直没有出来。
宗主带出去的弟子全部安全回来了,那些弟子也都缄口不言, 没有透露半分在魔界发生了何事。
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那日越清桉孤身一人从山下走上山来, 冬日寒雨打在身上, 伞也没撑一把, 一步一步走在青石台阶上。
表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深寂的绝望。
像是老树生长了千年,寿命走到尽头, 生机逐渐枯败,唯有颓废的腐烂气息。
这太不正常了,他们的宗主自打被寻回凌天宗, 就是岿然不动的冷静,遇事处事不惊。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别在这儿干杵着,快去修炼!”身后传来北柠的声音。
他们急忙离去。
北柠注视着院子, 叹口气, “师哥, 闭门不出就能逃避这一切吗?”
他想了会儿,转身去找越星流。
晚间, 南天星斗高悬。
越星流提着一盏暖灯,推开越清桉的房间。
越清桉在书桌前坐着,身姿一动不动,好似一个入定的老僧。
连眼睛都不眨,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到桌面上。
桌前是一只青色细颈花瓶,瓶中是一枝败落的垂丝海棠。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没有。
实在是令人感到担忧。
越星流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拿出火折子,将角落里的烛台点燃。
阴暗的屋子被光线铺满,久居黑暗,难以适应光芒,越清桉眸子震颤了一下。
他拢起眼帘,抬起头来,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越星流。
声音有些干哑,“阿娘……”
“在做什么呢?”越星流蹲下来,微笑注视着他。
“看花。”他回,语气缓慢,同时视线又放到花瓶上。
一朵海棠砸到桌面上,溅出灼目的红色,星星点点,花瓣散落。
“花落了。”越星流道。
越清桉抿唇,死死地看着那花,轻声回:“救不活了。”
越星流叹气,“人死不能复生,这话说起来很简单,亲历其中,却是最痛苦的。小桉,如果难过就哭出来——”
“心里很沉,像是压了一块很重的石头。阿娘,我、我……”越清桉双手青筋暴起,攥着膝盖上的衣袍,“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少算了那件魔器,阿烟就不会死。”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黑眸中蓄了一层浅浅的水光,若破碎的金箔。
越星流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将他的肩膀揽入自己怀中,温柔拍打着他颤抖的后背。
后半夜,一道高挺雪白的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
手里端着青花细颈瓷瓶,一步一步朝着柳若烟曾经住过的院子走去。
推开门,冷风从指尖溜入许久没有人烟的地方。
脚下青石小路寒霜满地,隐约间,他见到了一个欢快的身影,踏在上面。
“来啊,摘完了,让你看看这花的归处。”那身影笑得肆意。
海棠花香清清淡淡,随着风儿幽幽打转儿,忽而吹到了窗栏前。
窗栏被推开,身影探出脑袋,对着他笑,显摆手上的插花。
他也忍不住跟上,向前好几步,当视线落在窗栏上薄薄的灰尘,又遽然回神。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放下花瓶,他在院中一寸寸凝视着,坐到院中的石桌旁,有块不起眼的石头闯入了他的视线。
伸手捡起,是一块留忆石。
只是一触摸,清晰的画面就投放到空中、
那些他喝醉酒后的画面,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笑着让他说这是二的画面,与他娇嗔哭闹的画面,红着脸接受亲吻的画面……
那时的悸动与拉扯,一幕幕,清晰可见。
他的睫毛忍不住颤抖起来,温凉的手背上砸下了湿哒哒的液体。
喉结无声滚动,撕裂的痛意要从胸膛里爬上喉咙,翻起了滔天巨浪,试图要将他整个人毁灭。
过堂冷风呼啸而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的阿烟,没了。
凌天宗后山的祭台上,古老的幡旗鼓鼓摇曳。
一道极为美丽的光束笼罩着站在祭台上的男人,半边袖子被鲜血浸满,即使这样,那手腕依然抬着,任由血落入地面、
他仰着头,安静地望向空荡荡的碧空,失血过多,唇色发白,但这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会体虚力竭,因为他本身就有一种极为强大的气场。
近千年的领修士屠杀恶魔,深入危险的三千魔域腹地,他从未失手过一次。
他就是一个鲜明的符号,是修仙界人心目中永不降落的明灯。
因为有他的存在,修仙界才会享受和平千年,越来越好。
他仰视天空许久,终于,敛起黑沉的眼眸,低下头。
还是没有,他对这样的结果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这样的一天,如此稀疏平常,千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他转过身,准备离去。
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越清桉?”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越清桉瞳孔猛地缩小,脚步凝滞,大脑一片空白,僵硬转过头来——
长得绮丽娇媚的神女,披散着一头清逸的青丝,没穿鞋的红趾玉足虚虚踩在空中,一步一生花,来到他的面前。
她长大了,和曾经有九分相似,十六岁青涩的面庞蜕变成一个一颦一笑皆是温柔绝美容颜,若仙画般,难以细细描绘,只能意领其风采。
身着七彩梦幻薄纱,于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而她周身带着一层神圣的光洁,见之就想虔诚地当她的信徒。
“越清桉?”柳若烟见他晦暗若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脸色有些微红,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单纯受不了这样深情的视线。
她狼狈逃过那视线,结果看到了他的手腕。
被割了无数条伤口的手腕,血肉斑驳,血水滴答滴答。
她心脏猛地抽疼,想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很难愈合的事情。
每月放一次血……每月都要这么痛一次。
伤口日日夜夜都不好,他又拖着伤躯去魔界杀魔。
越清桉,你究竟是真的不怕疼,还是……还是想靠这些惩罚自己。
她的死亡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飞快上前一步,又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堪堪停下来。
手抬了起来,她想要触碰那伤口,又怕僭越,不敢轻易落下,只能释放神力,让他手臂上的伤口全部愈合。
那些陈年老疤,像是盘虬的树根,扎根在他身上,那些新的伤口,应当是最近几个月新割的。
亲眼见这些丑陋的东西从他身上消失,柳若烟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他伤口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到她的脸上。
她收回手,勾起唇角微笑,“好久不见了。”
如今再次见面,对她来说只是几天,可一切已经大为不同。
年少时的他微表情中还会偶尔流露出一丝情绪,她有时会捕捉到,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宗门掌权人。
他一派鹤骨青松、霁月清风的姿态,冷漠疏离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沉淀千年的内敛沉稳。
就像一江海,石头丢进去溅起的涟漪已经小到微乎其微了。
她不太敢直接触碰他,就是因为这种少年和成年之间差别的那几分气度。
总感觉手落到他手臂上,就玷污了冰清玉洁的他。
他只嗯了一声,轻轻淡淡。
接着,是大步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气将她抱入怀中。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便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双手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将她锁在他的怀中。
柳若烟心中一惊,刚刚她想碰却不敢碰他,如今他主动抱过来了,她却觉得烫手极了。
手不知道该如何放,被一圈圈困在越清桉的胸膛前,只余下让人慌乱的呼吸。
白皙纤薄的面皮因为久久散不去的热息,渐渐染上红晕。
熟悉的清香从他怀抱中染到她鼻尖,柳若烟用鼻子蹭了蹭,小声道:“松一松,我喘不过气了。”
他抱得实在是太紧了,手指攥着她身上的薄纱,无声的动作搅弄着她晃神的情绪。
好像要将她给困起来,一寸一寸占据她的所有。
他的理智,他的克制,不复过往。
让人心惊,除了那缓慢流淌的异样情绪外,喉中更有一缕厚重的苦涩蔓延出来。
越清桉他……他在发抖。
明明那么镇定的人,不动于色,就在此时,拥抱她的时候,胸膛在颤抖。
系统小声提醒先前的那些金手指宿主依然是可以使用的。
柳若烟见他不松手,悄咪咪用了心里话技能,听到——
[不松,松了梦就醒了。]
带着清冷的叹息,如夏日烟雨消散后留在院中的那一丝凉意。
柳若烟拢起眉,“越清桉,不是你唤我来的吗?”
怎么会认为这是梦。
[第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三次,但愿这次的梦,能停留久一些。]
她眉头紧紧皱着,什么意思?
【这是越清桉在这里进行血召之术的次数。偶尔会失血过多发生眩晕状况,在眩晕中,他会想象你顺着神光而下,出现在他面前。】系统解惑。
柳若烟:……
真人认成梦,梦又不愿意醒。
越清桉你还真是——
她仰起脸,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力道非常大,打得他顿了片刻。
“痛吗?还是梦吗?这么多年不见了,连我的名字都不舍得喊一声,越清桉,我看你还是别召唤我了。”她笑,抬手用神力推开了他,作势要往回走。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捉住。
“阿烟……”
踏过千山万水,这个名字,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主人。
柳若烟回过头来,笑起来,目若璀璨星辰,不可直视。
只是忽然,她又感受到了一种隐隐的天道法则的约束,灵魂有些难受。
时间这么快就要到了吗?
她微笑,推开他的手,“我得回去了。有很多事情我想问你,有很多话我想和你说,我会下来找你的,等我,等我。”
说完,她转过身,纳入白光中,消失了身影。
只留下越清桉,沉默又寂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这个字他已经学会了千年。
第187章 幂篱
柳若烟坐在阳光明媚的草坪上, 气鼓鼓问系统:“怎么回事?我记得神凤神女被血召召唤下凡,能停留很长的时间啊,怎么我就这么一会儿!”
系统解释:【宿主您身份比较尊贵, 在天石上名字排列在前茅, 更受天道法则影响。神凤神女虽然掌控凤凰一族, 可她说到底不算是正统神仙传承, 身份还是比不上您的。】
柳若烟呵呵一笑, “你别和我说修仙界靠自己努力修仙飞升后, 到了仙界发现自己只是最末等的, 只因为他不算是正统神仙传承?”
【呃,某种理论上来讲, 是这样的。偶尔也会有例外, 比如那位飞升上来的王如麻, 他就干翻了天狗的主人星宿仙君, 虽然是下届升上来的野路子, 却比仙界这些华而不实的神仙还要厉害。】
柳若烟似懂非懂点点头,“所以, 你给我安排这么尊贵的身份干什么?”
她嘴里刁根草,躺在草坪上躺尸。
“万灵之母是我的母亲,这个神仙的名号怎么那么熟悉呢。”她想了会儿, 眼睛陡然一亮,“我和谢无瑶在魔界瞎逛的时候看到一处村子在祭拜万灵之母。”
【是,她创造了许多生灵, 为人尊崇, 宿主您是她唯一的孩子, 主掌木灵,是为百花神女。】系统解释。
“木灵?那岂不是还和竹玉怜有点渊源。”柳若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竹玉怜操控所有的植物都失控, 全部被她控制,连他也被她控制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主人,你好厉害。”满眼崇拜。
越想心情越舒爽,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略微变态的想法,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想要一个能打的躯体啊。现在是能打,但是都挨不到任何一位男主。”
【虽然身份有些不便,但是你的母亲给你留了一副带着七巧玲珑心的躯壳,你若能炼化为己用,即可代万灵之母的职位去人间福泽世人——宿主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找四位男主救赎他们啦!】系统洋洋得意道。
“还有这种好东西?”这不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柳若烟一股脑爬起来,摩拳擦掌道:“七巧玲珑心在哪儿呢。”
【在您刚刚醒来时的那个密室中。】
柳若烟飞快飞回去,找到了系统说的那个好东西,试图炼化。
炼化了半天,那东西半分变化都没有。
她:……
凝望手心那个小木偶人,她咬牙切齿。
呵,小东西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这条路走不通,系统,还有没有别的更靠谱一点的途径下凡的。”她随手将小木偶人丢进自己的随身空间。
系统搜索一会儿,给出了三个办法。
【第一,和代万灵之母的职位相似的一个办法,仙界每年会选择一方小世界派神仙去传道,你若是能混入这个传道的队伍里,并且暗箱操作让被选中的小世界刚好是四位男主所在的修仙界,那么就可以顺利下凡。】
柳若烟无语,“你还敢说出一个步骤更繁琐的下凡途径吗?下一个!”
【第二,和神凤神女下凡渡情劫一样,通过洗仙台,入六道轮回,投胎重活一次。请放心,系统会为宿主保存记忆,等十八年后,您又是一条好汉!】
柳若烟:“……我现在就把珠子捏爆,走了。”
【别别别,还有第三个办法。】系统急忙挽留,【您可以直接通过洗仙台进入人间,就是修为会被洗掉九成九,化为凡胎。因为您身上有天道的关注,所以在人间逗留的时间不能太长,如果太长了,可能会被派遣的天兵天将抓回仙界,遭受苛责与刑罚。】
“这个太长是指多久?”柳若烟摩挲着下巴思考。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石约莫一个时辰更新一次,所以您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逗留。】系统回。
“整这么高级啊,神仙要搞个排名,每日还要更新十二次排名。关键排名前面的也没落着好,一天到晚被天道关注,犯点错还要被罚……”槽口无多,柳若烟摇了摇头,“还没有修仙界来得自在。”
不过没法子了,“就第三个,偷溜下凡吧。”
洗仙台位于仙界的转生殿中,平常只有两个守卫看守,只有在某些身份比较重要的神仙即将下凡时才会多了几分人烟。
现在正值投胎淡季,没有一个人来。
柳若烟躲在祥云后面,偷瞄转生殿的大门。
该怎么绕过那两个侍卫呢?
她正苦恼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了狗叫声。
“王如麻那个老混蛋呢!怎么一眨眼他就不见了?”是食月的声音。
两个守卫挠头,“王仙长应该去准备传道的事宜了吧。”
柳若烟眼睛一亮,有心想和食月打个招呼,但是又想到自己现在的目的是偷溜下凡,默默闭上了嘴,仔细观察那边吵吵闹闹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该死的,这个老家伙,又让他溜走了!”小天狗气得直跺脚,四只爪子在地上踩啊踩。
两个守卫干笑一声,谁不知道食月前几年被王如麻骗去了下届,三年前才回来,从此天天追着王如麻要咬他。
没人管得住这只狗,它的主人星宿仙君还在下届渡劫,轮回好几十个人世,到现在还没回来。
“把门开开,我要进去看看我家仙君怎么样了。”食月扬起毛茸茸的狗爪,颐指气使道。
“这个不行的。”守卫苦着脸,见那狗又要咬上来,两人忙不迭跑远了。
天狗追着他们在转生殿周围兜圈圈。
怕是两仙一狗都没有想到祥云的后面还躲着一个觊觎洗仙台的柳若烟。
柳若烟无声一笑,偷偷溜进了转生殿,从洗仙台上跳了下去。
洗去修为这一步一点儿也不疼,只不过她还记得要换脸这件事情,趁着神力还在,急忙给自己捏了一张普普通通泯然众人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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