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高氏做了贵妃,多要了这点东西罢了,宫里又不是给不起,这事怀就坏在底下人拿贵妃的名字做筏子。
且侧福晋被训斥,只是府中的事情,轻易传不出去,贵妃若是受了训斥,皇额娘要过问,旁人也能听到风声,于贵妃日后有碍,倒是不好。
从皇后那一句话里, 皇上就知道她虽然和贵妃交好,但还是更重规矩的。
他不愿拂了皇后的意,但也不想叫贵妃因着这么点事大张旗鼓地受罚, 接下来干脆就不肯再谈及此事, 叫本来想补救一二的皇后也没了法子。
眼瞧着御驾出了长春宫,往储秀宫的方向去, 皇后心里才是一松,若是皇上和哲妃提及此事, 依着哲妃现在睚眦必报的性子, 只怕也不会给贵妃说好话, 皇上注定要扫兴了。
更何况哲妃又有先前从贵妃手里索要东西的事情, 就算哲妃猜到皇上的心意, 给贵妃说好话,皇上顺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也不会觉得哲妃能如何体察圣意, 而只会觉得她是个阿谀之辈。
哲妃的心性若是落了下乘,日后只怕也只能在妃位上, 再难寸进一步。
这事儿上, 要么大阿哥被哲妃连累, 连带着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减轻, 要么就是皇上不许大阿哥再和生母密切接触,哲妃也再难沾大阿哥的光。
想到这些, 皇后心中却并不如何欣喜, 她目光沉沉望着远处的圣驾,只觉得这短短几日过来, 皇上的心思愈发叫人难以捉摸了,就连她现在亦是如履薄冰, 步步都要万分小心。
再一想如今正是得宠的高贵妃,她那样的性子,得了如此盛宠,其实也祸福难辨。
御驾来储秀宫,早就有人提前来通知过了,时舒就带着大格格早早迎出门外等着。
多日不见,皇上清瘦了几分,人却瞧着愈发精神,身上的威势更叫人不敢小觑。
看到时舒领宫人出来迎接,皇上抬手示意她起身,笑道:“近来天凉了,你也该注意着自己的身子,不必这么费心出来等着。”
虽然这么说,但时舒能感受到皇上的心情没有半点的不忍或者是心疼,反而满满都是自得。
若是她轻易察觉别人情绪的这个技能能够将别人的心情化成弹幕飘在那人头上,那么皇上此时的头顶大约就飘着这样一句话:
【朕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来储秀宫坐一坐,关心哲妃和大格格的日常起居,朕可真是个好夫君,好阿玛!】
皇上心里大约也就是这么想的,朕是个好夫君,好阿玛,那相应的,时舒和大格格也要配得上他的这份好,否则就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届时下场如何,不必多说。
不约而同的,时舒此时和皇后有着相同的感觉,以高贵妃的性子,如今的盛宠对她而言更像是催命符。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高贵妃若是再恃宠生娇下去,看不清自己几分几两,迟早要踩到皇上的底线。
时舒不过是这么一想,却没料到皇上今日来,有一半还真是为着高贵妃来的。
秋日天气干燥,大格格流了两回鼻血,又不爱喝苦药,时舒就琢磨出了几道膳食饮品,今日呈上来的正是一道白露汤。
把甜杏仁,雪梨,百合捣碎了,加入牛奶和冰糖等物,煮沸之后过滤,就是一碗又香又甜的白露汤,大格格一连几日都要喝这个,时舒也喜欢,就没叫人备别的东西。
眼下送到皇上手边的也就是白露汤。
这东西虽稀奇,但不合口味,皇上只是用了一口便搁置,而后便问道:“前些日子忙了些,就没顾得上来瞧瞧你,在这住的可还习惯?”
时舒一笑,没有任何要讲高贵妃坏话的意思,只道:“多谢皇上惦记着,妾身一切都好,储秀宫也极好。”
皇上见她不打算告状,心里没什么惊讶的,富察氏的性子虽然改了不少,但听闻近日来对身边的宫人仍是恩赏为主,甚至她身边的太监还在内务府为别个抱不平,全然忘了储秀宫也是叫人欺负的那一方。
她的性子温和敦厚,教出来的永璜也是一样,想到永璜和永琏兄弟俩愈发亲密友爱,皇上心情便好了几分。
在他看来,这也有富察氏的一份功劳。
又见一边的大格格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十分餍足的模样,可见她极喜欢这道白露汤,但行为举止却并不急躁,很有风范,这又是富察氏的另一份功劳了。
皇上眼瞧着大格格用完了那一碗,才把人叫过来,细细问了几句,得知这白露汤是时舒为了大格格叫人做出来的,又夸赞道:“秋日天燥,身子弱些难免要遭罪,这白露汤里的雪梨润肺,百合补气,你这方子想得很不错。”
而后又道:“近来宫中嫔妃多有咳喘之症,这方子该叫太医们拿去改一改做成药膳,叫她们日常吃着兴许不错。届时你和孩子们也多用些,能强身健体。”
时舒有点听出来皇上的意思了,实在是最近天气还不算是太冷,生了病的嫔妃兴许不止一个,但能让皇上放在心里的,也就是高贵妃一个了。
果然,皇上的下一句话便是:“朕听闻近日后宫有贵妃跋扈的名声传出来,你这里可有耳闻?”
贵妃跋扈,时舒听到这四个字,能想到的也只有贵妃抢了旁人份例里的牛乳这件事。
但皇上说这话时极为平和,情绪没有丝毫不悦,看得出来是没有要责罚贵妃的意思。
且皇上要是真心责罚,岂会纡尊降贵来找她商议,直接知会皇后一声便是了。
皇上分明不想责罚贵妃,但对着她却用“跋扈”这样的字眼形容贵妃,时舒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皇上是在彰显自己的无私,那为贵妃开脱这件事,就只能是由她来做了。
时舒心情略复杂,她在府里就和高贵妃闹过一次,还讹走了她一匹缂丝,这事儿皇上应该不至于全然不知。
这会儿居然到她面前来指望着她说高贵妃的好话?
要是她不说,是违逆圣意,说了,那皇上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反倒觉得她为人虚伪,只会奉承,满嘴里没一句实话。
更是和原身“老好人”的人设完全背离。
以往在皇上心目中仅剩的那点好印象,也会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皇上比她更早发现不对,高氏骄纵,从前不是没有为难过哲妃,如此,哲妃又怎么会为高氏说好话?
然而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这件事他也就只能跟哲妃开口了,娴妃如今还在禁足,纯嫔说话分量又太轻。
他早已做好了哲妃趁机踩贵妃一脚的准备,倒也不打算责备她,哲妃从前性子怯懦,如今好不容易立起来一点,能护着大格格了,他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会给她该有的体面。
皇上摸着扳指沉沉想,若是哲妃为贵妃说两句好话,其实也是无妨的。贵妃位尊,性子一向不大好,哲妃要是不想之后被为难,也只能说出违心的话来。
只是如此,从前那个温婉和善,心思实诚的富察氏,他大约是再也见不到了。
然而以上两种情况却都没有发生,他只见哲妃怔愣了片刻,直白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妾身和娴妃把自己份例里的牛乳让给贵妃一事?”
皇上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面容微滞:“让给贵妃?”
这些日子来,他听过嫔妃们添油加醋的告状,也得了内务府粉饰太平的奏报,更叫人私下了解了内情,然而以上种种说话,无一和哲妃所说相符。
时舒点头,“是啊,妾身叫人去取份例时,正巧碰上了贵妃那边的人,说贵妃病了,又爱喝这个,说娴妃已让了一部分给贵妃,妾身也便跟着让了一些。”
皇上看着她面上不似作伪的表情,满脸都是对贵妃的信任,和自己做了好事儿的自豪,但心中仍有些怀疑,嘴上就道:“贵妃说她病了,你就真信了?”
时舒惊讶了一瞬:“皇后娘娘都免了贵妃请安,难不成还有假?”
皇上哑然,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富察氏真的学聪明了吗?可他怎么瞧着她还是从前那蠢蠢呆呆的老好人样子?
无奈之余,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心中陡然一松,像是解开了什么桎梏般,随口就道:“朕可是记得你从前和贵妃不睦,还在朕跟前说过她不少坏话呢,怎么如今不记仇了?”
时舒停下来回想了下,原身似乎还真的说过,不过这不要紧,反正她接下来立的是个老好人的人设,老好人怎么会记仇呢?老好人就算记仇了,也只会以怨报德。
她笑了笑道:“妾身那时候年轻气盛,皇上还记着呢?贵妃虽说心直口快了些,可她又从没有坏心,且如今瞧着,倒是颇有些孩子气,况且她病着,这时候哪能计较这么多呢?”
这话算是说到了皇上心里,皇上一直以来宠着贵妃的最大原因,可不就是贵妃这独得的一团孩子气,正如幼时初见的时候,她与王府里的女孩儿们都不一样,既有官家出身的风范,又没有被教条约束过的痕迹,简而言之,就是比大家闺秀要活泼,又比小家碧玉多了几分大气,而且还不会虚头巴脑的,那么鲜活而真实。
对于当时还是王府阿哥的皇上而言,颇为有趣。
而贵妃的性子就在皇上的纵容下,多年都未曾更改,白月光始终都还是白月光。
皇上听了时舒这番话,总算在她这里找到了些许认同感,而且因着原身的老好人,心眼实诚等属性,皇上觉得她说的话有八九分都是出自于真心。
从前只觉得富察氏不够聪慧,可眼下,她对贵妃的看法竟和自己是一样的,皇上忽然觉得她是大智若愚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时舒能感觉到皇上的心情正在逐渐转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事贵妃虽不占理,但皇上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有意宽恕贵妃。
但这话不能从皇上自己口中说出, 否则大家表面上是赞同了,心里只会觉得皇上是偏爱贵妃, 而且对于皇上严于律己的美好形象大大不利。
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来主动提出贵妃无错的说法, 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这个人通常来说都会是皇后, 这样一来, 皇上公正严明的形象有了, 皇后宽厚待人的美德也有了,贵妃也免于责罚, 是个一箭三雕的好法子。
只是不知为何, 向来擅长体察圣意的皇后这次却没抓住这个机会。
时舒自然不会有趁这个时候说贵妃两句坏话,就能把她拉下来的想法。
正如她从前教导过永璜的, 她需要认真思量的只有皇上一人的心思, 其余人位高位低, 区别不在于家世如何, 资历如何,甚至有时候也不在于子嗣, 只看圣心到底有几分眷顾。
家世低如纯嫔, 连旗人都不是,如今照样坐在嫔位上, 压了正经旗人出身的海常在一头。
历史上的继后那拉氏,位置尊贵, 也有子嗣傍身,但一朝断发惹怒皇上,不仅自己遭殃,本来已经抬入正黄旗的家人也被拨回原处,所生的十二阿哥至死都没有爵位。
贵妃要是之后能改过,那说几句坏话根本就是无用功,若是不能改过,决定贵妃结局的也并非她的几句话。
她要顺着皇上的心意说话,但也绝不可能直言相劝,一来没这个资格,二来她跟贵妃的关系没好到那份儿上。
思来想去,时舒提起了之前在潜邸时的一桩旧事,贵妃前天从她这儿称病截走了皇上,第二日便送来上好的一匹缂丝赔礼,见二人相处和睦,皇后娘娘特地又赏了一匹缂丝和一匹织金。
时舒讲得十分顺畅,好似当时场景还在眼前一般。
皇上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只是抽空听了一耳朵类似于“高主子主动给富察主子赔罪,送了......,福晋也送了...”之类的话,顶多再提一句“高主子似是不虞”,内里什么细节他是没兴趣知道,也没兴趣去揣摩的。
至于时舒没有主动给贵妃说好话,皇上根本不计较这些,她虽未把话说出口,却提供了一个贵妃不骄纵的事实证据。
皇上在储秀宫就当即下了令要彻查内务府,其一是办事不力,怠慢主子,其二便是假公营私,蒙骗贵妃。
而后才轮到后宫的事情,轻飘飘地用贵妃身子不好,没能约束好底下的人作为借口,只罚了几月的俸例。
这话是皇上着意放出去的,故而短时间内就传遍了后宫。
反应最大的是贵妃本人。
她一开始是没意识到内务府为了讨好她,把别人份例里的东西挪过来了,后来想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哲妃娴妃的也就罢了,她们不缺这点东西,且正好能告诉她们她不是好惹的,那些个贵人答应一类的,本也就那么些东西,便叫人都送回去了。
听了今日的消息才知道,原来皇上似乎很见不惯这样的事情,为了这事儿要彻查内务府,幸而她本也没做什么,皇上明察秋毫,也并没有问责于她,俸例能有几两银子,她是不缺这些的。
可这消息是从储秀宫里传出来,她绝不信哲妃会给自己说好话,心里揣摩了一阵,打听到皇上先去了长春宫,而后又去了储秀宫时,自己得出一个结论:是皇后给她开脱,使皇上对她网开一面,而罚俸例的事情,定然是哲妃在皇上面前告了她一状。
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管是真心的,还是为了给皇后办事,和哲妃交恶已不是一次两次,哲妃再怎么好欺负,心里必然不喜欢她。
而皇上一贯也只有和皇后娘娘商议这些事情,她不知道皇后娘娘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但她替皇后办事,又一心向着皇后,皇后若是不帮她,还能上哪儿找到她这般忠心的人?
贵妃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皇上既然说她还病着,她也只能继续闭门不出。
管着内务府事务的林太监连贵妃的面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被赶回去了,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悔恨不已。
新帝甫一登基,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长久了,但谁肯主动放下这来之不易的地位和财富,所以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直接找上了最为得宠的贵妃。
贵妃在宫里的日子也久了,他觉得自己多少能摸准这位主子的心思,骄纵爱享受,好糊弄,是个很省心的主子,
可谁知道贵妃是个得了好处不办事儿的呢?
他宁肯当时讨好别人去。也好过如今要被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难剩下。
往日何等风光的林总管,一朝沦落为阶下囚,接替他的还是个太监,姓许。
林太监似是见着了同类,先奉上大把银子不说,还想着说些大道理,譬如最不能得罪哪些主子,又最好不要投到哪位主子门下,想着趁机处好了关系,将来死的时候也是痛痛快快的,不必被折磨。
许太监不屑一顾,挥手叫人把林太监给拖走了,但心里还隐隐有些赞同,林太监这一手得罪了后宫里多少主子,就为了贵妃一个,短短几日送上去多少好东西,贵妃就算知道救不了他,也该着人来问问。
可到了这会儿,钟粹宫的大门还紧紧地关着。
贵妃心性薄凉,虽然这事儿跟许太监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到底在心里留了个影子,日后找谁,都千万不能找这位贵妃。
然而同样的消息落到别人的耳朵里,便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景仁宫。
纯嫔早早起身去了长春宫,嘉贵人就和仪贵人,还有来拜见的海常在陈常在说着闲话。
仪贵人听了有些难以理解,“贵妃娘娘先前纵人作践咱们,皇上不罚她也就算了,怎么哲妃娘娘反替她说上好话了?”
若说前些日子哲妃身边的人在内务府替她们说话的时候,仪贵人心里满满的感激,如今心却渐渐凉了,心中猜测难不成哲妃从前和善的模样,都是假装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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