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她好像是什么迫害无辜村民的邪恶大魔王似的。
她被这仗势搞得内心怪怪的,本能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眼见两人抖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撅过去,问什么都是“不敢妄言”,神田诗织没了办法,只好讪讪把两人扶起来,再用蹩脚的演技假装无事发生。
家入硝子笑了一下。
笑容有点倦怠,也有点怅然。
“五条最近在忙的事……一方面是在找解咒方法。另一方面,他揪出了那些背地里策划这个计谋的人。”
褐发美人咬着烟,却没点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
啪嗒、啪嗒。
火苗腾起又消散。
家入硝子定定看着打火机,声音轻轻的:
“手段有点过火。禅院与加茂很不满,所以,怎么说……现在正在反扑阶段吧。”
神田诗织好像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家入硝子说到一半,见神田诗织皱紧眉,脸上表情又气又急,不由笑了下。
硝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那颗泪痣愈发显得精巧,很容易就冲淡了长相上的冷漠。
家入硝子抬手,温柔揉了一把好友的脑袋。
“所以五条把你放在这里,我姑且也是赞成票。不过说到底也只是暂时而已,是无可奈何下的解决方法。”
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又像是在提醒谁似的,在“暂时”两个字上刻意咬重了音。神田诗织望向她,家入硝子却已经飞快从一处收回了视线。
烟尾被浸湿了,褐发美人吐出口气,取下了齿间的香烟。
“现在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家入硝子陪她呆了许久。
也告诉了她很多现在外面的暗潮涌动。
临近傍晚,家入硝子起身,与神田诗织告别。
但离开好友的视野后,家入硝子却没有立即往五条宅的大门方向走,而是故意停下脚步,在一处假山旁摸出烟盒,熟练抽出一支,点燃。
她等了等。
没过一会儿,她就看见了熟悉的白毛DK。
家入硝子打量五条悟两眼,挑眉:“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啊,五条。”
五条悟双手抄兜,撇撇嘴,懒得玩绕来绕去的猜肠子游戏:
“什么嘛,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硝子。”
家入硝子笑了笑,也不否认。
她很慢很慢地吐出烟圈,眯了眯眼:“感想呢?”
“……”
五条悟不发一言。
家入硝子一看他的表情便懂了。
她抖落烟灰,意有所指:“虽然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也稍微克制一点啊。表情,很可怕喔?”
“……”
五条悟扯扯唇。
家入硝子看他一眼,叹息:“仗着那孩子的纵容任性撒娇也是有上限的,五条。不要想着一直困住她,她不是笼中鸟。”
收到了陌生的好友申请。
备注栏是禅院拓真。
那个被她救下的,有点顺眼又不是太顺眼的辅助监督。
出于好奇,神田诗织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想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禅院拓真很礼貌地发来一个微笑表情。
然后,是很长很长的一段道谢信。
看得出准备了很久,字里行间也满是真诚的感激。
他说原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却被悟一口回绝,于是不得不通过社交软件来表达歉意。
又提及自己如今的处境——说是成功借着这次事情脱离了禅院家,此后会远离咒术界,作为一个普通人,凭着自己的努力,去过平淡却安稳的生活。
神田诗织看完,满心复杂。
她之所以会救禅院拓真,也是因为他二周目曾鼓起勇气,想要对她和盘托出真相,她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与其说是她救了禅院拓真,不如说是因为那份他永远不会再知道的小小勇气救了他自己。
不过虽知晓他处境无奈,但三周目当帮凶把她骗出去,还是让她铱錵有些心梗。
一行字,她删删改改了好些时候,最后还是高冷地敲出:
「哦,知道了,加油吧。」
往后些时日,灰原雄他们也来看过她,再然后,是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
——九十九由基。
甫一见到九十九,神田诗织不禁愣了好一会儿。
她原以为自己与九十九的关系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九十九由基会突然到访,还很俏皮地冲她眨眼:
“嗨,好久不见。”
“所以说,那群高层的老家伙真的很恶心对不对?这也是我不跟他们合作的原因之一。除了认知不同之外,理念不和也很重要啊!”
这位雷厉风行的金发美女——九十九由基小姐,此刻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大力发着牢骚。
神田诗织茫然地看看天又看看地。
虽然她很同意九十九的说法啦,简直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来表达自己的赞同。但是、一位特级术师,特级术师欸?来到这只是为了向她发牢骚吗?
她被迫听了好长一段的抱怨,从深有共鸣到义愤填膺再到提不进劲,而九十九由基却始终很有精神。直至神田诗织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小小打了个哈欠,九十九由基才道:
“五条悟有拜托我在海外寻找解咒办法。”
神田诗织转过脸,有些吃惊:“悟吗?”
“真难得啊,看到那个六眼那么着急的样子。”九十九由基点头,揶揄地笑了下。
神田诗织想了想,一脸认真:“死咒是不是很难解?”
五条悟从来不会告诉她这些,只说一切交给他。
“……”
金发姐姐捏着啤酒罐,沉默地看了她一会。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九十九由基眼神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撑着下巴,探究地看了她良久。见少女始终坦然坚持,便笑了一下,沉吟似的皱了皱眉,说道:
“嗯,很难解。束缚本身就是一种十分牢固的契约,更别提是用生命作为交换的死咒了。”
猜测被证实,神田诗织烦恼地托着脸,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能看见第四周目在向她招手了。
九十九由基安慰她:“不过也不一定嘛。只是很难解,说不定就在哪里藏有办法呢?”
神田诗织很忧愁地扁嘴。
思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不免脸色一变,五官一皱,露出了凶巴巴的恶棍表情。
“混账烂橘子。”她捏着拳头,愤愤不平。
九十九由基很认可:“仗着天元结界形成的咒力沉淀在里面当吸血虫的家伙,一个赛一个的烂。”
天元结界……
神田诗织耳朵一动,忽而记起在二周目时,九十九由基曾提过一嘴天元结界的事。
不过那时候只说到一半,便不幸被紧急来电打断。
神田诗织努力回忆了一下。
她记得,九十九提及过海外的术师与咒灵都十分稀少,而日本因为天元结界的关系,导致术师与咒灵的数量与海外相比显得尤其的多。
她还记得,九十九说——
“让天元撤除结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你这样说过吧?”
神田诗织好奇,“为什么?”
“嗯?啊。好像是这么和你说过。”
九十九由基歪头,散漫地又喝了一口啤酒,“也是一种束缚啦。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与死咒不相上下的束缚。虽然很想搞清楚,不过——”
金发美女耸耸肩,轻笑一声,脸上带着嘲意:“除了与星浆体同化那日之外,天元从不现身。”
星浆体。
神田诗织蓦然想起将五条悟与夏油杰接的秘密任务。
也想起那个盖着白布,被五条悟公主抱的人。
那个人,好像就是星浆体吧?
她正想着,九十九由基晃晃啤酒罐,仰头咕噜噜灌下最后几口小麦酒,突然毫无形象地“噗哈——”一声打了个酒嗝。
金发美女一点也不见尴尬,随手捏扁瓶子,起身,笑眯眯的。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有点事。”
九十九由基朝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想了想,又爽朗道:“别担心,我一直帮你留意着。有消息就会联系你的。”
五条本宅外。
夜色浓浓,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零星照亮一点黑暗。
渐渐的,地面显出一道斜斜的高大人影。
半挽着丸子头的黑发少年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走来。
五条家熄了灯。
只有个别屋子里亮着一点微弱的光。
“诗织……”
少年仰着脸,神色痛苦地呢喃。
五条家熄下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那些匆匆忙忙的人影踩着灯光掠过屏风, 外面逐渐变得很吵很吵,吵得人睡不着觉。神田诗织听见了, 她烦躁地翻过身,嘴巴一撅小手一拽,就把被子拉过头顶,只留了一点缝隙给夜光灯。
这下好受多了。
她舒展开眉头,傻乐着砸吧两下嘴,没心没肺地接着呼呼大睡。
“入侵……诅咒师。”
“……悟少爷、快通知悟少爷!”
一声沉闷的炸响,紧跟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地动山摇。
还在熟睡的少女猛然从床上蹿起身。
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被子一掀,也顾不上穿衣服了, 就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 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然后熟练地把自己团成个团, 再努力塞到桌子底下。
前来通知她的家仆气喘吁吁奔来, 刚推开门,就见房间里头空无一人。
家仆顿时慌了神, 四处搜寻:“神、神田小姐?神田小姐!”
话还没说完, 神田诗织颤巍巍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脑袋。
家仆一愣, 很焦急很不安:“神田小姐, 你怎么在桌子底下?”
神田诗织趴在地上, 也很焦急很不安:“你怎么还在乱跑?不是爆发超级大地震了吗?”
家仆:“……?”
两人互相茫然地面面相觑。
搞半天, 是有诅咒师入侵。
而且这名极恶诅咒师她还很熟悉,是在二周目把她绑走的夏油杰。
神田诗织手脚并用地再次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随手拿了件外套匆匆一披, 趿拉着拖鞋就出了房间。
家仆跟在她身后:“我们已经联系上了悟少爷,他马上就能赶回来, 还请神田小姐稍安勿躁。”
家仆低头在后面说着话,神田诗织仰头看着天上的结界。
五条家的结界原本是透明的。
但此时此刻,结界像大卡车跌进了湖水那样,泛起了十分剧烈的波澜,有些链接的薄弱处甚至有了明显的凹陷。
神田诗织转头,看向咒力波动最激烈的地方。
身后家仆传来惊叫:“神田小姐!你要去哪儿?……神田小姐!”
大门前。
五条家主正与一人对峙。
源源不断的咒力被五条家的术师们接连输入结界,五条家主站在最前方,面色冷然。
隔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无数咒灵在夜幕之中游||||||。而黑发的和服少年就站在那群荒诞丑陋的咒灵里,长相俊雅,身形高挑,眼眸比黑夜还要幽暗。
他低声说:“我要见她。”
五条家主拂袖,一字一顿:“不可能。无人能未经许可擅闯我五条家。”
那少年浑然不觉。
只是执拗地又说了一遍:“我要见她。”
咒力冲突愈发激荡。
在即将到达顶峰之时,却倏地诡异一滞。
两人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通往前院的小径里,忽然冲出一个裹着散乱外套的少女,气喘吁吁,脸色焦急。
夏油杰抬起了脸。
那双失魂落魄的紫色眼睛,在这一瞬间,就好像看见了月下转瞬即逝的昙花那样,渐渐亮起了痴迷与激动的光。
“……诗织。”
他哑声说。
神田诗织也看见了夏油杰。
他看着比二周目结尾时还要清减。五条家的灯亮着,照出他眼下触目惊心的青黑,那张脸也不再笑吟吟的了,神色痛苦。
五条家主想让她回房,神田诗织摇头拒绝了。
她说:“我就……简单和他说两句。”
她往前几步,在离结界一步之遥处站定。
攻击结界的咒灵们似乎接到了同一个指令,纷纷停了动作,很安静地收起獠牙,在夏油杰身后趴了下来。
“诗织。”
夏油杰声音干干的,像好几天没喝水。
神田诗织看向他。
他眼神里带着压抑过后的欣喜若狂,一只手小心探了出来,轻柔贴上了结界那层透明的外壳。
“诗织。”
他又叫了她一声,脸也凑近了,很专注很灼热地盯着她。神田诗织与他对视着,夏油杰身体渐渐颤了起来,好像就连她轻轻扫过的一眼都足以让他轻易失控似的,贴着结界的大掌攥紧又展开。
神田诗织张张口,又合上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禅院扇袭击事件过后,她呆在五条宅内,也趁着空档,重新把二周目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她也想过了,如果他想要带她走,那么早在村庄时他就可以动手。没有人能阻止他,比冒着风险侵入高专要简单多了。
但当时夏油杰却选择把她送回了高专。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足以转变他最初想法的事。
而夏油杰入侵高专的时机也很巧。
曾经那么久都不愿联系她,杳无音讯把自己抹得干干净净的人,却在禅院拓真出现那天,也同步闯进了高专把她掳走。
被关在教会时,她曾问过夏油杰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夏油杰答:“或许高层看你很不顺眼,在背地里偷偷计划着除掉你也说不定。”
她那会只以为他是在故意瞎扯挑拨离间,如今想来,他说的全是真话。
所以……
尽管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心里也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念头。
——夏油杰是为了从高层手里保护她,才会把她带走。
面对着这样的夏油杰,她满心复杂,可又无法开口求证。二周目的夏油杰已经死去,现在的夏油杰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好干巴巴:“你、你怎么来了?”
夏油杰喉结滚了滚。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注意到始终站立在不远处的五条家术师后,又默默吞咽了下去。
“你……我听说你被下了死咒。”
夏油杰瘦了许多,人却一如既往地高挑,她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只盈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像即将被阴云吞没的稀疏月色。
神田诗织别开眼,摸摸手腕,沉默地“嗯”了一声。
“……”
那抹淡淡的月色也倏然黯淡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
“还好,能跑能跳,一顿能吃两碗饭。”
“……这样啊。”
夏油杰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比哭还难看,那双眼睛仍然执着而贪婪地看着她。
他进不来,影子却照在地上。长长的一条,暧昧缠落在她身上。
神田诗织扭头看了眼拢袖站着的五条家主,说:“悟马上来了。”
夏油杰听见了,却不肯走。
“我知道。”他低低说,“诗织,我——”
“轰——”
一声巨响。
澎湃咒力挟着明亮至极的苍蓝汹涌而至,原本安静伏在他身后的咒灵纷纷向前,替主人挡下了这强势一击。
只是作为代价,不少咒灵都在这一击下湮灭于无形。
“……”
夏油杰掀眸,看向浮游于夜空的挚友。
五条悟仍维持着「苍」的手印。
猎猎铱錵夜风吹乱了那一头熠熠生辉的银白短发。五条悟表情没什么诧异,似乎早就料到夏油杰的行动。见夏油杰望来,他眼睫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后者,神情淡淡:
“有点过了吧,杰。小偷当上瘾了?”
夏油杰沉默地看着五条悟。
他敛去方才露出的失意,很慢很慢地勾了下唇,有点挑衅,有点轻佻:
“很不安吗?悟。”
“……哈。真敢说啊。”
五条悟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嗤笑。
夏油杰弯了弯眼,口吻谦和,眸色沉沉:
“彼此彼此。”
夹缝中的神田诗织:“……”
她看看天上的那一个,又看看地上的这一个。身后五条家主的目光也刺得她很不自在,她悄悄扭过半个头,看见五条家主那张痛心疾首的脸,似乎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是“红颜祸水”了。
她又默默扭回头。
虽然能被认为“红颜”她是很高兴啦——这种大美女级别的词汇居然有朝一日也能用在她身上,扪心再问,她是有点小雀跃没错,但跟在后面的“祸水”就不必了吧?
她三周目真的有在一心一意攻略五条线,很乖很安分的。
玩家觉得很冤枉。
她眼观鼻鼻观心,小动物的本能让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但转念一想,她又没做错什么,于是抛掉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很努力地挺直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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