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后三百余年间,他都不能踏出禁制保护。
不过,如今天乾星图已毁,即便他离开此处,也无人能分辨他身份。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青年神情幽幽,许久,他轻笑一声,回荡在空寂宫室之中,显出几分诡谲。
阿瑶,就算你找到了我,又如何?
你要如何证明我的身份?人族贪婪愚昧,为权利名禄无所不用其极,你一个魔族,怎么才能取信他们?
这大渊帝宫,可不是谁能轻易闯入的地方,青年古怪地再笑了一声。
日光透过轩牖落入殿中,驻停在他前方一尺处。
有人自屏风后走出,恭敬地向青年男子一礼,将轩辕沁抱了起来。
牵丝绕虽可操控万物,却无法令人行止如常,为了不令人起疑,还需寻个合适的借口。
若是有大渊世族在此,大约立刻就能认出,抱走轩辕沁的,正是大渊手握大权的独孤氏家主。
待朝事繁忙的公离婴想起这个女儿,问起她去向时,已是几日后。
听说轩辕沁又带人去了别宫散心,这位大渊最尊贵的女子叹了口气,柔声道:“如此也好,陛下封禅之礼将至,与蓬莱之事又还未得出结果,她留在宫中胡闹,本宫也无暇顾及。”
天乾星图被毁,九州震动,事关大渊颜面,绝无退让之理,但蓬莱态度也颇为坚决,不仅要护门中弟子,更要保全那位瑶山君。
公离婴再度叹了一声,事情着实有些棘手。
同一时间,天启城中,幽暗地室之下,元夫人看着得自己吩咐后,近日调查呈奉上的简牍,眸中沉沉。
她的身形在烛火下映出影子,许久未动,如同凝固一般。
前日九州斗场禁制异动,她方知道,这些禁制还有如此之用。当日为九州斗场设下禁制的,是独孤氏门下客卿大能。
元夫人闭上眼,她能顺利成为天启城诸多地下势力之主,背后自是不可能无所倚仗。
而她的恩主,正是在大渊握有绝大权柄的独孤氏。
这大约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所以为了与元夫人相抗,元善泉及背后元家众人,才会费尽心思攀上公离氏,让他与出身旁支的公离知雨定亲,为的便是得到来自公离氏的支持。
玄商瑶山君,蓬莱道子,独孤氏因何要对付他们?
虽然大渊对外宣称,是这位瑶山君行事悖逆,与蓬莱门徒擅闯龙渊阁禁地,进而毁天乾星图,但作为当日少数见识斗场禁制异动的人,元夫人心中已然猜到,先挑起事端的,或许是独孤氏。
不过她当然不会站出来说自己背后恩主的不是。
但这不妨碍她出手调查一些事。
元夫人手中握住简牍,天启城乃至大渊境内,被布下与九州斗场相似禁制的地方不止一处,从前她只当这些禁制与防护阵法无异,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独孤氏是要对付蓬莱?但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元夫人的问题,同样也是蓬莱等仙门如今想知道的。
当日自周天星辰图中离开后,一切变乱便始于九州斗场禁制,如此看来,元夫人
及其背后的独孤氏便有莫大嫌疑。
至于他们对此全无所知,只是为人利用,这样的可能性未免太小。如果独孤氏真的这样蠢,就不可能把持大渊朝堂多年。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承认此事,一口咬定是姬瑶为夺宝物破坏斗场,以致引动禁制。
如今九州斗场之中禁制已毁,当日注意到斗场穹顶那只眼眸异动之人更是寥寥无几,两者各执一词,孰是孰非难以断定。
大渊原就对蓬莱多有防备,如今信的当然也是世代为其臣属的独孤氏,而非姬瑶和谢寒衣。
昆仑州诸多仙门先后抵达天启城,以蓬莱为首,为此事与大渊周旋数日,迟迟未有结果。
“天子封禅之礼将至,今日,无论如何该有个结果了。”宿昀开口,厅中此时只有他和姬瑶,他向窗外望去,空中有细雪飘落,入目一片莹白。
虽然天启城不如玉京寒气凛然,他仍旧披着厚重裘衣,室中暖意融融,他面色仍是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姚静深走进厅中时,肩头落下的几片薄雪片刻便为暖意消融,洇出水迹,他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起来,宿昀的神情就轻松许多,含笑问道:“姚卿查得如何?”
“大渊帝宫深处,的确有一位轩辕氏血脉长居于此。”姚静深看向姬瑶,“他为先大渊第六任天子幼子。”
此事其实并不难查,不过大渊已更替两位天子,这样一个不掌实权,无关时局的轩辕氏族人,早被人忘在脑后,如同幽魂一般于深宫苟活。
宿昀忍不住挑了挑眉:“你当真能肯定他是神族转世,不是说入轮回的是姬氏女子么?”
“你可以不信。”姬瑶语气冷淡。
宿昀摸了摸鼻尖:“瑶山君的话,寡人自来是信的。”
“不过只寡人信没有用,恐怕世人不会信啊。”
姬瑶风轻云淡回道:“那又如何。”
她要杀姬明殊,与天下世人有何关系。
宿昀与姚静深对视一眼,一时无言,的确是很姬瑶的答案了。
“阿瑶,你可有办法逼他现神族身份?”姚静深开口问道。
若能证实他为姬氏神族转世,则可令天下十四州共诛之,否则轩辕氏为了自身权威,也要保住他。
“杀了他,神魂自现。”姬瑶只回了一句。
在见到天乾星图之时,她大约猜到这幅星图的作用,只是于她而言,谢寒衣的性命更加重要。
听完她的话,宿昀不由陷入了沉默,这办法和没有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们还能强行闯入帝宫之中,直接将人杀了不成?
大渊帝宫戒备森严,即便昆仑州众仙门大能联手,也未必能做到,何况大渊执掌九州千年,又如何少高境修士效忠。
昆仑州诸多大能也不可能会为姬瑶一句话就闯帝宫,如此将引发的,是大渊与昆仑州的战端。
宿昀不得不承认,那个转世神族的确有几分脑子,对人心和时局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真麻烦啊。”他不由叹了一声。
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一时却杀不了,这滋味儿着实让人有些不爽。
“一个居于帝宫深处,为所有人遗忘的故去天子血脉,甚至身体虚弱,半步不能迈出宫室,是如何操控天下局势?”姚静深再度开口。
姬明殊需要代他在外行走之人,而九州斗场背后正是独孤氏。
“独孤氏无论知不知情,总归是为其所用。”宿昀为自己斟了一盏茶,热气氤氲而上,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
其实他们知不知情,并不重要。宿昀不知独孤氏为何要投效神族转世,但只要姬明殊的身份不曾示于天下,他们就算知道,也会自欺欺人。
人性总是如此。
所以也不必指望独孤氏会迷途知返。
宿昀握着茶盏,慢条斯理道:“至少现在还有个好消息,大渊帝玺并不在他手中,天子也未受他所控,否则他行事不必如此曲折回环,阿瑶和寒衣也不可能活着走出龙渊阁。”
大渊帝玺摄九州气运,敕封诸侯,其威能自不必言说。
而除了独孤氏外,大渊另外两大势力,代天子掌朝的王后公离婴和龙渊阁,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姬氏神族,究竟想做什么?”
姬瑶不知,但姬氏千年筹谋,姬明殊不惜舍弃神族之身入轮回,为的绝不止是执掌大渊权柄这么简单。
第一百九十章
天乾星图被毁一事, 天启城内外皆知,九州诸多势力也都在观望此事最后将如何收场。
大渊至宝被毁,又觉颜面受损, 并不肯轻易罢休, 而蓬莱也打定了主意要保住姬瑶和谢寒衣, 双方僵持数日,眼见天子封禅之礼将至, 还未曾有所定论。
一入深冬,天启城内的雪落得更密了, 殿宇楼台都为皑皑白雪所覆,鸟雀收起双翅落在枯枝上, 枝上积的残雪便簌簌落下。
谢渡带着谢寒衣自龙渊阁回到使馆时, 两人神色中都不免透出几分难言沉凝。
远远见了他们神色, 宿昀便了然开口:“看来是没谈妥啊。”
只是不知,如今谈到了何种地步。
天子封禅之礼将至,留给双方僵持的时间不多了。
“掌教师伯,大渊的人怎么说啊?”
在谢渡和谢寒衣进门后, 叶望秋率先开口, 一时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两人,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谢渡看向姬瑶:“龙渊阁有言, 天乾星图为大渊重宝, 关乎国祚大事, 原要以此于封禅大礼上祭告天地,此番被毁, 已累及大渊社稷。”
“是以要平此事,大渊第一个条件, 便是以七件仙器相偿……”
话音还未落下,宿昀已经跳了起来:“七件仙器?!他们还真开得了口!”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就算天乾星图是仙器不错,要以七件仙器相抵,未免也过分了。
以玄商宿氏的家底,就算将封地翻个底朝天,也凑不出七件来。
对于蓬莱而言,七件仙器虽珍贵,但也不是拿不出,若能以此换得大渊息事宁人,共同对抗暗处蠢蠢欲动的神族转世,便是舍却些许小利也无妨。
但事情显然不会这样简单。
姚静深看着眉头紧皱的谢渡,开口道:“谢尊者,大渊还有什么条件?”
让谢渡与谢寒衣脸色沉凝的并非那七件仙器,而是大渊所提另一个条件。
“龙渊阁还言,为全大渊威严,寒衣与瑶山君,当于封禅大礼上,在九州诸侯与天下仙门面前,向大渊天子跪拜请罪,他们方能既往不咎。”谢渡声音沉沉。
听了这句话,在场众人尽皆变了脸色,大渊未免欺人太甚!
反倒是一开始就跳了起来的宿昀很快恢复了淡然,复又坐下身去。既然大渊摆明了不打算善了,他们也就不必再多顾忌。
蓬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大渊却堪称得寸进尺,不提其他,姬瑶和谢寒衣一为不朽,一为无相,让他们当众跪拜请罪,大渊这群人也真是想得出来。
不说姬瑶,就算是谢寒衣,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厅中一时无人说话,姬瑶脸上勾起讥诮笑意:“若我不应呢。”
“两日后,龙渊阁阁主将亲下战书,要于封禅大礼当日,与你论战。”谢寒衣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龙渊阁阁主姜衡,不朽境圆满大能,与蓬莱掌教谢渡齐名于九州。
就算姬瑶在这三年间突破不朽,于旁人眼中,在姜衡这个成名已久的前辈面前,未必讨得了好。
谢寒衣心中沉郁,以他如今年纪便能有无相境修为,便是放在千年前先贤大能辈出之时,也当得一等一的天才,假以时日,九州之上也难有人能及。
但那终究是以后的事了。
至少现在的谢寒衣,还无法插手不朽境的争斗。
“那便一战。”对于谢寒衣这句话,姬瑶只是平静回道,眼中不见分毫惧色。
众人也不意外她是如此反应,姬瑶何曾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大渊提出的条件无异于痴心妄想,便是最想息事宁人的宿昀也没有开口相劝。
姬瑶与龙渊阁阁主这一战,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两日后,姬瑶站在廊下,细雪纷纷而落,她只着单薄素衣,但以她如今境界,有灵力护体,又何惧寒意。
“阿瑶。”谢寒衣自转角处行来,宽大的袍袖垂下,他抬眸看来,眉目深邃。
两日已过,龙渊阁的战书,也该到了。
自他们入天启城后,似乎便落入了提前为人设计好的棋局,包括如今姬瑶与龙渊阁阁主这一战。
谢寒衣停在姬瑶身旁,一时没有说话,只看向庭中嶙峋山石。细雪落入人工开凿的湖泽,即刻便融于水中,周围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他转过头,恰好迎上姬瑶抬眸看来的目光,谢寒衣有一瞬怔然。回过神,他干咳一声,向姬瑶伸出了手。
掌心灵光闪过,谢寒衣手中多出一件素色衣裙,其上流光溢彩,不知以何种丝线织就,但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是蓬莱所藏素羽霓裳,师尊令我转交给你。”谢寒衣看着姬瑶,“姬明殊行事缜密诡谲,有这件仙器在身,总归能安全几分。”
也只蓬莱这样传世数千年的仙门,才能轻易拿出这样一件仙器。
姬瑶没有接:“我不取自己偿还不了之物。”
体内四十九枚血脉星辰,只余最后一枚便可点亮,但只是如此,尚且不够。她想报仇,还需要更高的修为,而要做到这一点,她便不能再留在这天下十四州中。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姬瑶也并无把握能在如此时间内还以蓬莱与仙器等价之物,她不缺灵玉,但仙器价值从来不是能以灵玉衡量的。
谢寒衣神情一怔,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言外之意,沉默片刻后,并未将这件仙器收回,只是道:“倘若是我给你呢?”
不是蓬莱,是他想给她。
谢寒衣将素羽霓裳向前递了递,眼中所见,唯有姬瑶。
他这样认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姬瑶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春日,于杏花里初见之时。
少年将一枝碧玉桃花放在她鬓边,言笑与眼前重合。
三年时间,谢寒衣身量逐渐长成,他生就一副好相貌,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完美契合了世人对于蓬莱道子的期待。
只是三年而已,姬瑶想,他们识得原来也不过才三年有余,尚不及她在姬氏岁月的百之一二。
可这是她一生最为轻松欢喜的时日。
姬瑶在九霄之上也算有过几个朋友,只是后来,便没有了。
而到了这十四州上,她从前视作蝼蚁的人族,却叫她体悟到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感情。
她垂下眸,接过谢寒衣手中霓裳,再度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谢谢。”
谢寒衣,谢谢。
谢寒衣便笑了起来:“不客气。”
阿瑶,不客气。
就在两人说话时,不远处,桓少白从廊柱后探出头,鬼鬼祟祟地向两人的方向张望。不仅是他,下一刻,廊柱后又齐刷刷地探出几颗头,四人从上到下,排得很是整齐。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宿子歇竖起耳朵。
叶望秋扒着柱子:“别挤别挤!小心被发现了!”
“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唯有陈云起脸上透露出几分纠结,讷讷道。
“难道你不好奇我师兄在和阿瑶说什么吗?”叶望秋双眼放光,满脸八卦。
陈云起没说话,好吧,他也很好奇。
看着姬瑶和谢寒衣两人相视而笑,年纪更长的宿子歇和桓少白彼此挤眉弄眼,眼中尽是了然。
他们的动静实在太过明显,就算要谢寒衣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他心中暗叹一声,袖中弹指。
下一刻,廊柱后的几个人便齐齐在额上挨了个脑瓜崩,捂着头跌了出来。
面对姬瑶目光,桓少白转头望天:“路过,我们正好路过而已……”
姬瑶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知有没有信。
宿子歇拢着袖子,丧眉耷眼,好像真是路过一般,陈云起抱着刀低头,叶望秋则不动声色偷偷向转角挪去。
谢寒衣脸上挂起温和笑意:“既然你们这么闲,不如多花些时间在修行上。”
妙嘉经过庭中之时,才发现这里被人布下一道大阵,而在阵中狼狈逃窜的,正是桓少白几人。
她不免有些纳罕:“这是怎么了?”
一旁看热闹的傅集幸灾乐祸道:“没什么,就是听墙角被发现了。”
桓师兄他们几人唯恐天下不乱就罢了,怎么连云起师兄也跟着胡闹?
还未等妙嘉再问什么,便听天启城中传来一声尖锐啸鸣,而随着啸鸣声,有刺目金光自龙渊阁中亮起,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划过天际,似要将灰白天穹就此撕裂。
那道金光径直向姬瑶下榻的使馆而来,两日已过,未曾得到回音的龙渊阁终于有了动作。
妙嘉眼底映出灿金光芒,衣裙在忽起的狂风中翻飞,她神情凝重,站在她身旁的傅集也敛了些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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