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
“叔白今晚会回来。”
庄婉自己插开一杯,笑着,“他让我拖住你。”
楚桐没作声,她根本没理好思绪,即便与他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约是奶茶不合口味,庄婉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抱臂靠在椅背里,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后冷不丁开了口,“……说实话,我其实不希望他跟你在一起。”
楚桐慢半拍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本来以为,以他的性格,分开之后,怎么着也不可能再来追你了。可谁能想到,跟你分开,他丢了半条命。”
楚桐眼眶一下就红了,“什么丢了半条命?他怎么了?”
“我去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庄婉说着自己也叹气,“谁也劝不住,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她转而问,“你是在因为顾小姐的事生他的气吗?”
楚桐下意识抠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乱糟糟的……”
庄婉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话,我也许没资格讲,但作为叔白的朋友,看着他一路走过来,我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也许你不了解,我们这样的身份,带来的枷锁有多重。明远你见过吧?他喜欢小小,跟家里人闹,被他家老爷子打了个半死,小小也被老爷子弄得半死不活,送到国外去了。”
“你试着想一想,如果不是叔白有能力,他这么执意走向你,跟整个家族对抗,你们俩会落个什么结局?”
“‘门第差距’四个字说出来轻飘飘,这背后,是你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
楚桐猛然惊醒一般,想起了去年夏天,在京郊的庄园里,听到任明远打电话对邵易淮怒吼,“她那么特殊,那你娶她啊!”
是了,说这话时,任明远大约是代入了自己,发泄自己对未来对自己婚姻的无力感。
任明远和庄婉与他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彼此间大概是明白彼此的苦衷和身不由己。
眼眶酸涩难忍,楚桐闷闷地说,“……我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庄婉云淡风轻笑了笑,“你能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不生长于其中,是无法理解的。”
“爱情不新鲜,我们圈子里的爱情也不新鲜,但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走叔白这条路,他们会接受命运的安排,甚至从不觉得接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对。联姻也好,圈子也好,地位权势也罢,那是他原本的人生。”
“你知不知道要选择你,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的家族他的亲人,他要背叛他生来就拥有的一切,才能走向你。”
“有他这份爱,你实在不应该,因为什么顾小姐,而跟他置气。”
听到这话,楚桐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可是那我呢?我就没有因为爱他付出过努力吗?”她哭着,“我知道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以前,我拼了命努力,想配得上他,可他没想过跟我有未来,他放手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鸿沟无法弥补,所以我乖乖走自己的路了,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庄婉笑了笑,“你觉得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很容易吗?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决断力吗?更别提,你以为这一切,是他想放弃就能随意丢掉的吗?这需要他有相当具有威慑力的筹码,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换位思考一下,让你抛弃亲人,抛弃学业,只为了陪在他身边,你愿意吗?”
楚桐愤愤地用手背抹了把眼,坐回去,不吭声。
庄婉继续道,“你要是爱他,趁早把话说清楚,要是不爱,你要跑就跑,虽然他要我拖住你,但我今天绝对不会拦你,任叔白回来要怎么处理我也好,我都不会拦你半步。”
静了许久。
楚桐抓过零食,埋头吃起来,边吃边抹泪。
庄婉叹口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俩不合适,你太小了,感觉叔白一直哄着你宠着你,让你觉得像是过家家,他自己背负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对你说过吧?”
楚桐泪眼朦胧抬头望她,“姐姐,我愿意跟他一起承担,我一直想成长,好跟他并肩,是他自己什么都不说,你刚刚说什么丢了半条命,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可他如果是因为我把自己搞成这样,那我也想说,何苦呢,他不要我,还要去跟顾小姐相亲,折腾到现在,何必呢。”
“也许你说得对,姐姐,我和他也许确实不合适,各方面差距都太大,彼此都会很累。”
庄婉起身,绕过茶几过来给她擦眼泪,末了,扶着她肩问一句,“他现在大概正在飞过来的路上,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今天飞机失事,他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如果飞机失事”……
循着这话, 楚桐脑海里闪过一些电影片段,飞机自云层中急速坠落,机舱内一片混乱嘈杂,恐慌绝望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像世界末日突然降临。
这些场景离现实太遥远。
未免过于夸张。
她摇摇头, “……假设一些莫须有的可能性, 没有意义, 我不愿意去想。”
庄婉笑了一笑,“是吗?”
她起身走到窗前,点了根烟, 这才道, “……也许你觉得莫须有, 可我不觉得,我曾真实看见过死去的他,靠着墙,脑袋垂着, 没有了鼻息。”
她声音虚无缥缈, “我亲眼目睹过,所以我会后怕。”
楚桐抬眼去望她,内心被她的用词震撼。
庄婉回过身对她微微笑, “我很珍惜这个朋友,包括明远,我们三个是真感情, 彼此支持着渡过了许多时间, 我不想明远之后, 叔白又再次变得半死不活。”
楚桐心想,也许, 他们三个朋友对彼此的意义,正像是她与楚清荷,另一种层面上的相依为命: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们三个人是彼此的净土。
“我懂你,我知道你也许是想要他的坚定选择,你怨他不原谅他,我都可以理解,但我恳求你想一想,当初他为你铺路,给你的同龄男孩让位,是想着你会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当时你面前是坦途,他没有选择你,可现在,要飞身为你跃下悬崖,他没有丝毫犹豫。”
“也罢,”庄婉垂眼摇摇头,“我说再多,也许没什么用。”
她俯身碾灭烟,“你自己想想吧。”
庄婉头也不回离开。
鬓边散落一缕发丝,她抬手往耳后顺了顺。
关门声。
她离开了套房。
重归一室寂静。
楚桐慢吞吞从沙发上挪下来,脊背倚住沙发边缘,抱着膝盖愣愣地看着落地窗外。
繁华的维多利亚港夜景在脚下铺陈。
楼下街道上,也许人声鼎沸。恍惚间,她甚至能听到人们兴奋低语的声音。
抬头往上看,无垠夜空,天幕黑得纯净,像被人遮住了双眼。
一道耀眼的亮光突然划破了这浓厚的夜,绚烂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簇,两簇,直到整个夜空被如梦似幻的烟花填满。
隔着落地窗玻璃,烟花炸开的闷响声钻入耳膜。
她模糊地想,不年不节的,谁人在这里放烟花?
然后她就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
楚桐回过头。
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烟灰色衬衫,外面一件长大衣,他稳步向她走来。
她下意识往后蹭要躲。
邵易淮脚步停住了,他动了动喉咙,没发出声音。
事到如今,他大约已经无计可施。
软硬兼施过,乞求过,奈何他犯过的错横亘在眼前,她如果不原谅,他除了去死,别无他法。
邵易淮原地站着,半晌才说出话,声音里有几分长途奔波后的哑意,“宝贝,先起来,地上凉。”
慢半拍,楚桐蹭着沙发边缘起了身。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亚麻吊带长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倚靠在落地窗边缘墙壁上,低着脑袋抠手指。
邵易淮走近了几步,低声,“桐桐,可以听我解释吗?”
楚桐摇摇头,“没必要。”
他还是开了口,“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你一个,从没有对别人动过心,顾沛柔只是联姻的一个选择,她无足轻重,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是,你曾经,在我们结束之后,试图去联姻,”她抬起眼,眸里蓄着水光,“你们一起吃饭,一起看婚纱,是吗。”
许是刚经历过大事,几天几夜没睡好觉的缘故,邵易淮在这一刻觉得疲倦了。
连什么顾沛柔这样的人物都会成为他们之间的污点,这让他感到愤怒以及失望,可说到底,这不是桐桐的错,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份美好的感情,是被他亲手毁掉了,如今好像变得破破烂烂,难以修补。
他觉得,与其这样彼此折磨,不如他去死,偿还所犯的错,一了百了。
他脱掉大衣,衬衫顶端两颗扣子散着,坐进沙发里,点了根儿烟。
抽了一口,他平静地说,“是,你说的没错。”
“你发现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又来找我了,是吗?我也只是你的一种选择吗?”
她话还没说完,邵易淮已经冷笑了一声,“你这么想?”
隔着茶几,隔着另一边的沙发,他望着她,说,“桐桐,你不原谅我也好,怨恨我也好,我都接受,这一切都是我做得不对,但是,你不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邵易淮静静地凝着她,“或许,我根本不应该再来追求你。”
他应该在年初开春的时候,直接死在曼合。
楚桐愕然,眼眶里很快涌出泪水,“你后悔了?”
落地窗外的烟花还在继续,一蓬一蓬炸开,如此浪漫多情,他们却在这里吵架。
沙发上的男人,眉眼晦暗不明,如此漆黑浓重,没有一丝光亮。
“我原本应该回来向你解释这件事,可实际到了你面前,我觉得,我们根本不应该浪费时间来讨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可这是你做过的事,你有什么理由要求我不能耿耿于怀?”
邵易淮手臂搭着扶手,指间的烟静静燃,他低眼默了片刻,抬头看她,“……桐桐,你还爱我吗?”
“我已经分不清,你现在坚持要我把过去的错处解释清楚,是因为我主动放手而愤怒不甘心,还是因为对我还有感情。”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是做了这样的事,跟你分手之后,我确实是试图推进联姻。可我只是在试图过回我原来的生活,联姻是其中的一项,不是我想结婚,更不是我想要别的女人。”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忘记你,我是跟顾沛柔吃了饭,看了婚纱,吃饭的时候想着你,看婚纱的时候,想到你二十岁生日时候的模样,我喘不过气,眼前发黑,一头栽了过去,然后宗叔载我回到曼合,我开始喝酒,我想喝到足够多,也许朦胧间能看到你的身影,可是看不到。”
他平静地叙述着,“再醒来是在医院,庄婉说我急性酒精中毒人差点没了,这些都不重要,我还是想你想得透不过气,我去天台吹风,站在台桩上,一想到没有你,我要和别人结婚,我就不想活了,可我想起你说的,你说要我长命百岁,如果再也看不到你的眼睛,我不知道继续这条生命有什么意义。”
“是,这些过往,在你这里,统统都是我犯过的错。”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感情,我做什么都愿意,一辈子低声下气求你原谅,我也可以去做,可如果你不爱我,你只是对我的主动放手感到不甘心,那我们这样彼此消磨没有任何意义。我答应过你不再放手,或许,我去死,把这条命送给你玩,你才能消气?”
楚桐静静听着他这番话,极度震惊之中,她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去仔细看他的模样。
他长得极为英俊,棱角分明,那漆黑深邃的眼眸,此刻是一种烟花燃尽的颓寂。
他怎么口口声声都是什么“不想活”“我去死”?
以往只觉得他成熟沉稳,事事从容,与生俱来的松弛和淡然,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独特的性感和优雅风度。
可现在,她望着他,忽然像是第一次望见了他的灵魂。
一个悲观厌世,有自毁倾向的灵魂。
邵易淮也静静地看着她,指间的烟早已燃尽,他将烟蒂扔到烟灰缸里,起身。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已经没有距离了他还是继续迫近,直到她脊背紧紧贴着墙面,他轻轻托起她的脸,低眸,声音嘶哑,“可是桐桐,我说了这么多,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
“我爱你,我想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要再分开,你玩儿我也好折磨我也好,怎么都好,我都愿意。”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桐桐,回到我身边。”
他眼眶红着,嗓音哑得像是乞求,“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今天是我们认识三周年的日子,11月9号,那一年是立冬,我第一次在陈教授家里看到你。”
“第一眼只觉得你漂亮,漂亮到让人无法忽视,然后你开了口,声音也好听,我那时没多想,我不可能因为你漂亮就爱上你,第二次再见面,我就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了,隔着屏风听到你说话,我就克制不住要放下书,绕过来看看你。”
“早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应该在第一眼就爱上你,我也应该早点认清我自己的感情,也不至于白白让我和你都受折磨,都是我的错。”
楚桐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落地窗外的烟花。
何其凑巧,烟花正好炸开一行五彩斑斓的字:相识三周年快乐,桐桐,我爱你。
邵易淮一手垫在她脑后,“之前是想在平安夜为你放烟花,可我又想着,何必要等待这些大众通俗的节日?我和你相识三周年的日子才是最特殊的。”
“本来打算在今晚带你吃饭然后看烟花,可京市事情恶化,我差点又错过今天。”
楚桐抬头看他,不知何故,第一次不觉他眼神高深莫测,她清清楚楚看透了他眸底的冷寂,以及那仅有的火苗,在为她而跳动。
她舔了舔唇,低声说,“邵易淮,对不起,我本没有想要折磨你,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不甘心,但是,我爱你的心没有假,我质疑你的感情会让你愤怒,将心比心,你也不该质疑我的感情。”
“我也许年轻,也许不如你的朋友了解你,可是我爱你,是真的。”
“回到我身边,当我的宝宝。”
楚桐静了许久,然后轻轻推了推他,“……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我最近要忙考试,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们都想好了,再见面,可以吗?”
邵易淮喉结滚了滚,艰难地说,“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我们都需要冷静。”
窗外的烟花还未散尽,楚桐已经整理好衣服,推开他,离开了这间套房。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找借口,她确实是要忙学业。
小组作业、期中期末接踵而至,她根本无暇分心去思考与邵易淮的感情问题。
年末一次赛马场的采访中,楚桐的名字一夜爆火。
作为学校的特派记者,她穿着马服站在草坪中央为市民讲解接下来的比赛内容,正巧驯马师牵着一匹弗里斯兰过来,邀请她亲自上马体验。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她会如此擅长。
微微摇晃的镜头,准确地捕捉到她穿着马服在马背上神采飞扬的模样,下了马,她飞奔到镜头前,摘下头盔,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灿笑着凑近了镜头,用流利的粤语和镜头后的观众互动。
那灿烂的大方的清澈笑容,被做成gif图在网上流传。
Mary把这张gif图发给了邵易淮。
邵易淮早就看到了采访视频,他回复Mary:
「她是不是快放假了?」
「Mary:对,12月中旬放假,1月中旬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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