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回到宿舍,还是伏在床头大哭了一场。
这才半年多,这血淋淋的残忍现实便迫不及待地撕扯开帷幕,给她沉痛一击。
此前丁雪的那番咒骂,此刻正在逐一应验降临。
她承认,她是贪心了。
本来么,去港岛读新闻硕,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她也曾犹豫过,是不是本科毕业就回老家比较好,还能陪一陪楚清荷。可渐渐地,去港岛这件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拼了命努力学英文、背那么艰涩的专业词汇,只为脑中隐约浮现的那个妄想——
如果她足够优秀,未来成为了某卫视的金牌双语记者,这也许会为她挣得一张与邵易淮天长地久的船票?
之前陆知韵的那番话虽不好听,可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她的家庭出身当然配不起他,可她若拼了命靠自己往上走呢?总不能出人头地了,还配不起他?
她不甘心就此认命啊。
他那么好,英俊贵重风度翩翩,疼她宠她,把她捧成了公主,两人在床上也是如此契合,虽年龄差距大,可日常相处总有许多话讲,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说,可相处时的那种氛围骗不了人,她沉浸其中,邵易淮也一样。
许是最近太累,思绪又乱,哭着哭着便伏在床头睡着了。
不大会儿被电话铃声吵醒。
来显是:
楚桐调整了下呼吸,接起来,“……喂?”
浓重的鼻音泄露了天机。
邵易淮问,“……哭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她搪塞道,“刚睡醒的缘故吧。”
“这么早就睡了?我把你吵醒了?”
“……嗯,”她哼一声,借机骂他,“坏人。”
邵易淮笑出声,再开口,声音低几分,“是不是想我了。”
“早就想了,”她说,“你什么时候回?很严重的事吗出差那么久?”
“……不是,在收尾了,六月初回京。”
楚桐想了想,“那时候我应该要期末考试了。”
“考完想去哪里玩?我可以休几天年假带你去。”
他还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算了吧,我要忙实习。”
邵易淮没再坚持,只说实习是正事,理所应当。
六月初,邵易淮如约回京。
傍晚落地,而后直接去了A大西门,楚桐心里藏着事儿,过去的脚步不免慢了些,跟以往总是飞奔过来截然不同。
邵易淮下车就笑着说,“今儿怎么了?不想见我?”
他单穿着件松垮的黑衬衫,领带大约是解了扔在车上,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再加上眉眼间几分漫不经心的奔波疲态,眼睫那么一落,又有几分看到恋人的隐晦色气,整个人显出一种又颓又欲的气质来。
楚桐眼睛往别处瞟,嘟囔着,“也没有。”
邵易淮微微低颈去看她的表情,失笑,“以前你可不这样,不是有话直说的吗。”
楚桐就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脸,离这么近,视线乍然框住他的俊脸,第一反应竟是脸红,她下意识再度别过脸去,转到一半被截住,邵易淮虎口掐住她下巴扭回来,吻上去。
吻到气喘,末了,他流连忘返似的,轻吻她唇角,低声说,“怎么这么漂亮这么可爱。”
楚桐面上热度更添几分,这样看着他,他的表情没有半分异样,依旧是那个出差一落地就来看她的邵易淮,丝毫看不出任何他正在承受家族压力的痕迹。
她生平第一次,对于袒露自己的心迹有了踟蹰。
是啊,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有什么话都要讲出来的小姑娘了,这话若是问出口,会得到什么回应?
她结结实实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小声说,“你等等我好不好。”
假以时日,我一定能衬得上你。
她声音细若蚊吟, 邵易淮没听清,从怀里把她脑袋捞出来,低眸问,“嗯?说什么?”
楚桐摇头, “说想你了。”
他无声勾唇, “我也想你。”
“去曼合?”
“可是……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诶。”
她得养精蓄锐。
“不动你。”
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但楚桐还是动摇了。
邵易淮此人, 向来不给她第二次拒绝的机会,拉开后车门,扶着她的腰将她塞进去。
到了曼合, 邵易淮挽了衬衫袖子, 去倒酒。
拎着酒杯, 在门敞开的健身房寻到了楚桐的身影,她已经换上了瑜伽服,正在瑜伽垫上做一些简单的睡前舒展动作。
他没打扰她,只在健身房对面的沙发区域捡了个位置坐下, 时不时抬手抿一口酒, 眼睛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做各种仰头舒展动作时,楚桐能看到他,叠腿而坐, 黑衬衫袖子挽在肘处,他皮肤白,黑衬衫平添了一丝禁欲, 可那松松拎着酒杯的手分明昭示着一丝漫不经意的松弛随性。
视线交汇, 明明他只是淡淡地一撩眼皮, 楚桐却莫名有点羞耻,虽隔着一段距离, 可此刻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她匍匐在他脚下一般。
她顺势抬手关了门。
视线隔绝。
无奈似的,邵易淮低眼哼笑了声,将一杯红酒喝完,他上二楼去洗澡。
下半身围着浴巾对镜剃须,不经意间看到身后侧边倚墙而立的斗柜上,搁着个特别可爱的编织花篮,里头放的是各种型号的卫生巾,视线稍移,是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发圈儿、洗脸时用的发箍卡子等等。
她没有收纳的习惯,通常是随手取用随手扔。由是,曼合20层处处散落着她的痕迹。
楚桐运动完,回主卧洗澡,进门时轻手轻脚,邵易淮在起居室沙发上看书,听到动静抬目看来,她就冲他歪头笑一笑,“等我哦。”
不太需要回答的话,他也应了声嗯。
洗完,换上睡裙,径直去趴到他腿上,室内冷气足,邵易淮拾了条毯子给她盖住身体,用手背贴了贴她脸颊,道,“不要贪凉,容易感冒。”
她顺势抓住他的手,放在脸前细看,像研究什么似的,用手一寸一寸摩挲过他修长的骨节,又用指腹去按压他手背上浮着的青筋。
邵易淮低笑出声,“好玩吗?”
她眨眨眼,支起身子凑到他面前索吻。
细致缓慢的吻,留了间隙给她换气,可她还是哼唧起来,邵易淮把她摁到怀里,低声警告,“不许叫。”
自从遇到她,他深觉自己定力不过如此,禁不得她撩拨。
楚桐乖乖噤了声,只用那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像撒娇像示弱,也像是有所祈求。
他既然没有任何要提起相亲这回事的意思,那她也不必再追问了吧,他一定有他的考量,况且,万一真的问了,真的摊开到明面上去聊,那会导向什么结果?
万一加速分手……
她不愿再多想。
邵易淮把她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熄灭了所有灯,他从床的另一边进到被窝里,楚桐条件反射去贴他的体温,他的皮肤他的肌肉触感。
也算是同床共枕好多次了,她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钻,窸窸窣窣抱住他的手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刚躺好没到一分钟,不知怎地就接起了吻,宁静幽暗的氛围,只闻彼此的呼吸和味道,事态很自然就难以控制,邵易淮还是问了她一句,语气甚至带着点调笑的意味,“……明天不是要考试吗?”
全身被他的体温笼罩,楚桐早难以招架,他却还如此游刃有余。
她不服气,伸手去触碰他,问,“你不想吗?”
如愿听到他闷哼了声,接着人就被摁住,他声线哑几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到底是顾着她要考试,没有太过分。
末了,未尽兴的他只说,考完试再收拾你。
三天考完,而后正式放暑假。
邵易淮派了宗叔来接,说是一起吃晚饭。
到了地方才知道,庄婉也在。
邵易淮来到餐厅门口迎她,扶着她腰低头说,“忘了今晚跟庄婉有约,索性一起吃了,行吗?”
楚桐点头说行。
自他生日那场饭局之后,这还是她头一次再见到庄婉。
沿着餐厅走廊往里走,老远就看到,庄婉已经落座。
她气质特别,在富贵迷人眼的餐厅里也很显眼,柔顺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西装面料的宽松长裤,上身搭配同材质的马甲,珠宝只有点缀用的大圈耳环,整体质感高级且随性,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舒适感。
邵易淮为楚桐拉开椅子,自己则坐到她身侧,他对面是庄婉。
坐下之后,楚桐先跟庄婉打招呼,“姐姐晚上好。”
庄婉微微笑一笑,“你也好。”
三人边吃边聊,楚桐能感觉出,话题是迁就了她的,聊一些她的学业和实习安排。
“后天就去单位报道了。”
她说,脸上是期待向往的神色。
“真好啊,这么有活力,”庄婉轻叹着说,“当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整天伤春悲秋,觉得什么都没趣味。”
顺着这个话题,她和邵易淮聊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楚桐从中才得以初次窥探到邵易淮年轻时的模样,本科毕业后在斯坦福读计算机科学,家庭背景使然,他相当低调,不混留学圈子,但与他有过接触的外国同学都知道,有这么个东方男人,儒雅谦和英俊翩翩且行踪神秘。
那时庄婉在纽约读艺术,两人时不时会见面约饭或逛展,毕业后,邵易淮回国,庄婉则在纽约发展了几年,去年春天才在家里人要求之下回国。
楚桐根本就还没去过美国,也没经历过毕业后各奔前程这么一遭,完全插不进去话,默默听了许久。
邵易淮依旧体贴,大约是怕她被冷落,胳膊一直搭着她椅背,时不时附耳与她解释几句。
趁着间隙,楚桐才问了句,“他那时候也跟现在一样吗?气质上。”
庄婉有模有样地打量了一番邵易淮,才笑说,“差不多,他这个人呀,从小就是这样:沉稳,不动声色,待谁都温和有度,实际上啊,”说到这儿觑一眼楚桐,“……这样的人,最凉薄,最没有心肠。”
在庄婉眼里,事实上,整个邵家最合适接老爷子衣钵的,是老三邵易淮,老大老二都太汲汲营营,邵易淮的气度才最有那不露声色的威压味道,没心肠也没牵挂,下起手来才让人驯服。
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邵易淮哼笑一声,似是不以为意。
楚桐也不同意这说法。
他看人最深情,日常相处也是温柔缱绻、强大而包容,跟凉薄二字一点儿不沾边。
一餐饭吃完,楚桐去洗手间,庄婉问邵易淮,“那咱俩去门口吸烟处抽一根儿?顺便等等小朋友。”
邵易淮说行,他摸了摸楚桐的头发,温声,“门外等你。”
洗手的时候,楚桐对镜仔细看了看自己。
黑色小吊带搭配高腰宽松牛仔长裤,夏季最常见的穿搭,浓密的黑色长直发垂落肩头,在旁人看来,自有一股青春灵动,可在这一刻,她却觉察出自己的不足。
不是自卑,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她猛然察觉到,自己对邵易淮的了解实在太有限了,先前从陆知韵口中得知了他的家庭背景,好像也于事无补,他年轻时的事,求学的事,他从没有提过。
她对他的了解,完全只来自于在一起这大半年来,他展现出来的样子。
那么,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庄婉说他凉薄,也并非张口胡来,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只不过,他不讲,她也无从得知。
楚桐补了个口红,从洗手间出来,寻到餐厅门外。
餐厅自带一个花园型前院,大门内侧靠墙处,用围栏圈出一方吸烟区域,内设两张长椅,两头各立着个灭烟处。
靠近出入口的地方,邵易淮和庄婉相对而立。
邵易淮穿一身黑色西装,扣子解开了,单手插兜,另一手夹着烟落在身侧,远远看过去,俊男靓女,贵气迫人,极衬这夏季的夜色。
这样置身事外地望着,才惊觉他与她的般配,门当户对,年纪相当,彼此知根知底。
扭头看到她,邵易淮就碾灭了烟,率先走过来。
在门外与庄婉分别。
附近停车位不好找,车停得远了,宗叔正把车开过来。
许是心内忧思的缘故,六月京市的夏夜算不上多么热,但就在户外站了这么一会儿,楚桐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今儿这一身打扮,特别衬她,那种独属于她的灵动和活力能把人心里填满。
夏夜好适合她。
不止,一年四季的她都让人移不开眼。
邵易淮低眸看着,忽而低笑了声,说,“第一次跟你一起过夏天。”
这话自带着无限的珍重。
好像跟她过夏天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楚桐怔了几秒。前几日相亲那回事,以及刚刚这顿饭所带来的郁结,全部在他这缱绻的话语中烟消云散。她比他小十岁,家世背景又相差那么多,自然是无缘得知他以前的旧事,可有他的心在这里,她一切都可以“原谅”了。
楚桐巧笑嫣然,刻意问一句,“以后一起过更多次?好不好?”
邵易淮抬手刮她脸颊,牵唇笑起来,“当然好。”
她那一颗心,终于踏实地落回地面。
在曼合住了两晚,她缠着他让他讲以前的事。
邵易淮没办法,“你想听什么?”
楚桐想了想,问,“你独自求学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邵易淮想了很久,才道,“我读硕士的时候,一直有个便衣保镖跟我同住,挺烦的,有一次假期,我甩了保镖,自己驾车在西部旅行了半个月,”他意味不明笑一声,“……那时候,家里人急疯了,要找我,但是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派了好多人,最后,都商量着是不是认为我死了比较好。”
楚桐听得睁大了眼,“那最后呢?你自己回去的?”
“保镖把我找到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讨厌有保镖跟着?”
“差不多。”
他对生活里的一切都感到厌烦,既定的专业,既定的未来道路,既定的婚姻,一切都像是呆板的单程路,路旁是荒野,每一个节点都立着唯一的单向路牌,这一切的尽头,是死亡。
只有死亡才可以让他摆脱这一切。
后来,他甚至想,是不是保镖没有找到他,邵家也对外宣称他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楚桐虽不能百分百感同身受他的动机和心理,但只消看一眼他面容即可知晓,那眉眼间有种懒散的意兴阑珊,他必是厌倦透顶了,想要离开,才会如此行事。
心思流转,她望着他,眨眨眼,一脸认真,“……以后,如果你再想离开,带我一起好不好?”
邵易淮正在翻书,指尖微顿,抬目看她一眼,自鼻腔笑一息,“……好。”
正式开启实习,楚桐干劲满满。
实习单位是家日报社,她的职务是实习值班编辑,日常坐办公室,负责媒体账号运营、监控突发新闻写快讯,一旦进入值班状态,就一刻也不能分神,事事要抢时间,事事又要三审三校,精神压力非常大。
但她状态依旧轻松,开朗爱笑,单位的人都喜欢跟她搭班。
实习第五天的时候,上司派给她一个活儿,说是有地方上某个媒体来参观,之前安排的人手临时请假,要她过去顶一阵儿,带人逛一逛。
也是这一次临时的安排,让上司发掘了她富有亲和力和应变能力的那一面。
事毕,上司把她找来,说,隔壁市有个论坛,正巧在定名单,问她愿不愿意去。
这类论坛不比那种国际大论坛,顶格做好了也属于无功无过的差事,接受采访的大佬们的议题都是提前敲定好的,届时出来的采访稿也中规中矩,再加上现场流程繁杂,跑一趟完全是苦劳,很多人不愿意去,这才轮得到楚桐。
楚桐自然是非常乐意,兴致勃勃地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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