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初杀死那个暗棋后,尸身所埋之地,从他身上搜刮出来的银子荷包玉佩刀剑等等一切可能证实他身份的东西,则被他带到这里埋起来了。
没曾想还会有找回来的一日。
里面的私人物品除了银子,他都没动,其中就包括一块天字第一盗的令牌。
他要找的也就是这块令牌。
裴六看着那块令牌,掂了掂,收起来,又将余下的东西全部收拢好,重新埋了下去。
天字第一盗这等杀手组织,已经延续几百年。
前朝都已经覆灭,组织却依旧在新朝开元一直存活到现在。
有人的地方,便有恩怨,雇凶杀人,向来是营生很好的买卖,这也正是为何区区一个杀手组织,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主因。
据说最初,天字第一盗的自证身份,并非令牌,而是铭刻在身上的图符,但后来为皇室龙威震慑,改图符为令牌。
裴六的令牌,早就在郑州那会儿丢了。
那等情形下,他自然是不敢揣块令牌在身的,但现在,要借何御史这把刀,那这令牌自然就能派上用场。
再次回到永昌县城时,裴六已经改换头面。
刺客行走在外,乔装是必不可少的,裴六原本便是郎君,只是冒认为裴六娘后,一直未再着男装。
如今,他穿上了一身碧青色圆领袍外衫、腰间束了一条白纹黑色衣带,一头乌发用白色带子随意束起,款款而行,妥妥一位气质矜贵的公子气派。
而他从码头坐船下来后,装作是外地路过码头,偶然进城里来闲逛一二的模样,便与人询问得县城趣事一二,问过最好的酒肆在何处后,寻去了醉月楼那条大街。
却不去醉月楼,而是慢慢走到街尾,站在了常来客栈对面。
他不过离开了一日,但愿,那位柳公子,还在。
裴六没等多久,很快,他便见到那位柳公子跟掌柜的笑着说了什么后出得门来。
机不可失。
裴六马上快步走进了常来客栈:“掌柜的,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哎?”而后便装作吃惊地唤了一声,弯下腰去。
掌柜的正要抬头来看这位贵客,便见人没了,站起来伸出脖子一看,便见着刚进他客栈的这位公子从地上捡拾起什么,又站了起来。
“客官,您是干啥呢?”
掌柜这般说着的时候,一旁那小关也走过来凑热闹,“这位公子,您是住店呢还是……”
“哎,方才,那位刚出去的公子,将这东西掉这儿了。”
裴六说着,将抓在手里的令牌拿给掌柜的跟小关看。
那掌柜的跟小关没来得及看裴六,注意力都落到了递到他们跟前的那块令牌上。
那刺客出事时,小关是亲去现场看过的,掌柜的也亲自处置过这事,两人都见过刺客的令牌,印象深刻,此时见有人又捡着一块同样的令牌,两人均大惊失色,小关踉跄着退后两步跌倒在地上,掌柜的一下摔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
“你们且等等,我去还给他。”裴六说着,一拂宽袖,抓着令牌转身就走。
“等,等等!”掌柜的在后头慌得直喊,“这位公子,您您等等等……”
裴六自然是不会等的,反而越走越快。
等掌柜的跟小关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早不见了方才打算来投栈的公子的踪影。
“我,我没看错吧?掌柜的?”小关惊魂甫定,难以置信。
那谁,捡着的东西,是天字第一盗的令牌吗?
“没错,没看错,是那样东西。”掌柜的抹着冷汗,直叫不好。
都有人死在他的客栈里头了,怎么他们还敢来啊?
那谁,方才那位公子要说得不错的话,那啥掉了令牌的刺客,是从店里头走出去的?
就是说,是住店的客人?
那岂不是还有刺客一直就住自己这个掌柜的眼皮子底下?
这这可真不得了哇!
“掌柜的,咱,咱们该怎么办呐?”
“能怎么办?”
那位捡到令牌的公子是不知晓怎么回事吧?就这么找上去,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也不知道那刺客还回不回来?
万一刺客知晓他跟小关都见过这令牌了,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去,你把这事,悄悄儿,去告诉林捕头。”性命攸关,掌柜的马上将小关拉到一边,低声吩咐,“趁人回来之前马上去,不然,咱们都别想活了。”
“好,好,我马上去。”
小关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马上跑出了客栈,朝县衙一路狂奔过去。
客栈不远处,躲起来的裴六,瞧见客栈伙计一脸慌张地离开,微微一笑。
妥了,刀,借到了。
柳公子丝毫未察,如今被他自诩是最安全的地方,已经成为了最凶险的地方,依旧在外头逛了一圈,一边打听县衙的动静,一边按照记住的客栈住客的名字,在码头收拢信息,等回到客栈时,见着里头多了几名捕快,也没在意。
最近那位何御史查案,经常叫捕快来叫客栈的伙计问话,甚至连何御史本人都来过几回,习惯了,也就一点不怵了。
想到一会儿还能从伙计身上套话,问问何御史如今查案查到哪个地步了,柳公子便不免以为自己的选择明智。
既保全自身,还能随时打听到情报,便是甲六来了,也要道他一句聪明。
等到他如往常那般,跟掌柜的打过招呼,忽略掌柜的那难看的神色,往客栈二楼去的时候,那原本散在四处的捕快,忽而堵在了他前头:“这位是?”
“鄙姓柳。”
“这位是柳公子,已经在咱们客栈住了一段时日了。”小关在一边介绍。
柳公子笑了笑,才察觉到不妙:“各位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我们在循例调查这段时日住在客栈的客人,一个个的都得查明白。”林捕头从楼上下来了,见到这位柳公子,解释,“麻烦柳公子将身上的所有物件都给拿出来,让我们检查一下。”
“哦,既然林捕头知晓我不过是住在常来的客人,为何还要刁难与我?”
“并不是针对柳公子,只是今日出了点事儿,为慎重起见,这来店里的每个人都得查,我们也是奉官命行事,麻烦柳公子配合一下。”林捕头解释,“莫要让我们为难。”
柳公子这个时候意识到,今日出的那点儿事,竟然让官府怀疑上住店的人了?
为什么?
“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我竟不知?”
“待我们检查过柳公子你,确认无误后,便会如实告知与柳公子你。”
“好,好。”柳公子勉强笑着,脸色却一下变得相当难看,心里后悔不迭。
搜身,检查私人物品,这针对性,明显得很。
完了,以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怕是把自己折进去了。
柳公子自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笑吟吟解下腰间的长剑时,手一紧,发难了。
“不好!”
“就是他!”
客栈外头,注意着里头动静的裴六,听到了店里头闹开的动静,想象着里头的刀光剑影,嘴角高高翘起。
好了,这位柳公子,完了。
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的。
很快,林捕头捂着流血的胳膊,被搀扶着坐到了一边。
被何御史带来的两个练家子制住的柳公子,双膝跪地,披头散发,显然亦不好过。
有皂吏正从柳公子身上搜索,荷包,匕首,香囊,最后,掏出了一块令牌。
“头儿?”
林捕头抓了过来看真切了,而后递过去给掌柜的跟小关看看。
掌柜的跟小关看着那块令牌,连连点头。
“林捕头,这,这人,不是一个人来咱们客栈的。”当日负责给贾老爷跟六公子带路,甚至是参观命案现场的小关马上进一步提供情报。
“没错,他们,还有另一个。”掌柜的也记得清楚,“指不定也是天字第一盗的杀手。”
在常来客栈逮住了天字第一盗的人的事不胫而走,便是县老爷跟何御史想要隐瞒下好顺藤摸瓜逮另一个也不成。
因为这一日,在逮住柳公子之前,不少出入常来客栈的客人均被捕快搜查过。
而目睹柳公子被制服的人也不少,就店里头的伙计,瞧见那搜出来的令牌,也猜到了什么。
“不得了了,那刺客,原来就藏在咱们城里头的客栈啊!”
“那刺客傻啊,明知道京城里头的大人来逮人,他还不走啊?”
“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说回来,怎么这些刺客就爱住常来客栈啊?”
“常来客栈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也想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都死过两个刺客了,怎么还来?
就不怕死吗?
得,这回让官爷给逮着了吧!
当然,刺客逮住了,是怎么发现有刺客住在常来客栈的这事,也被人问了起来。
掌柜的跟小关一惊一吓,早忘记当时见着的那位捡到令牌的人是谁了。
既令牌又回到了那位柳公子……呸呸呸,刺客身上,想必那还令牌的公子,凶多吉少,还是留与何御史去问吧!
而巧施妙计,借刀杀人后深藏功与名的裴六,藏好那块令牌,换回女裙装束,施施然地回到了夏溪村。
“六娘,这回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你阿姐?”
“线索有误,落空了。”
顾冉一愣,看裴六心情并不低落,眉间反而透着一股子喜气,心里念叨一声怪事。
怎么人没找着,心情却似乎很高兴一般?
“你也给我说说,你怎么找你阿姐的,我日后也能帮你找一找!”
裴六抱着小花,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瓜,听顾冉这么说,也怔了怔,抿了抿唇,才道:“我阿姐,在种橘子的人家做活。”
“种橘子的?”顾冉意外,“是在闽州这里,家里头种了橘子的人家里做活?”
裴六点点头。
顾冉这个时候,明白自己来到建州后,为何会能在东林乡的橘子园里头跟这裴家六娘重逢了。
所以当时,那裴六去刘家的橘子园里做活,也是为了找自家阿姐的!
会对县城各家种橘子的人家了若指掌,是因为为了找阿姐,她自己一户户人家去了解过了?
还有,她跟着自己去建州许家赴宴,而后匆匆离开,大概,也是因为在筵席上见着了其他县种橘子的人家!
想来裴六娘到了建州,为找到自家阿姐,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等过些日子,便是橘子丰收的时候了,我可能还要出去一趟。”
“那刘家橘园,你就不用去了。”顾冉提醒,“可能县里头几家,或许都不会雇人。”
“为何?”
于是顾冉将前阵子,刘家跟祝家橘子园为了治理虫害,都被焚烧掉的事给裴六解释了一番。
“黄梢病?”
裴六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这事,是真的?”
“真的!”顾冉给他科普了一番黄梢病的危害。
“虽然刘家跟祝家的橘子园是烧掉了,但去年刘家的橘子在本地也卖了不少,就怕运送途中,黏着在新鲜橘叶上也有木虱,那木虱专门逮着柑橘科传染,若中途有经过什么橘子林柚子林或柑橙林,可能也会传过去。”
所以未雨绸缪,在刘家跟祝家出事后,也有闻知黄梢病厉害的种橘人家去细细诊察自家的果子了,只是顾冉也没打听别地儿的事,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出现类似的虫害。
顾冉看裴六神情呆滞,心里未免同情一二。
既然知道裴阿姐是在栽种橘子的人家过活,若是橘果出事,那裴阿姐怕是也会丢了活计,再找,这条线索等于没用了,那裴六想找到人,就更难了。
“那许三因为没订到刘家的橘子,估计也去别的县城栽种橘子的果园进购,等我见着他了,帮你问问,建州其他地儿有谁家种橘子,省了你去打听的功夫。”
裴六慢慢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顾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提到许三,眼神变得有点古古怪怪的。
“怎么了?”
“没什么,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顾冉也是要将应允给许三郎的柑橘给他运过去的。
当然,这事得瞒着裴六娘,不然无法解释她怎么来的那么多柑橘。
看裴六娘心情,就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忽然就从开朗变得阴霾了,顾冉不免有些心虚,“用膳了吗?没用膳的话,我做点好吃的给你好不好啊,六娘?”
裴六原本变得有点阴郁的心情听说顾冉要给自己做好吃的,总算阴转晴了一些,摸着小花的头,“好。”
“那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行。”
顾冉想了想,就做八宝红鲟饭吧!
红鲟听起来乍像是红鳞鲟鱼,但其实再闽地拿来蒸饭的红鲟,是一种螃蟹。
如今是深秋了,正是螃蟹膏黄肉肥的时候,拿红鲟来蒸饭正正好。
红鲟跟米饭是主角,自然少不了其他配角的。
主要的食材另外还有干贝,虾仁,牡蛎,海虹,竹笋,香菇,赤豆或青豆等,按照自己口味还可以另外加辅料。
另外用于作配的佐料除了酱料,也少不了葱姜等。
因为顾冉做的是海鲜味的,所以调配味道时,主打一个鲜字,放的食材都是偏向口味清甜的,酱料就放得少了。
首先将糯米淘好,蒸熟,接着将佐料爆香后,放入所有辅料食材煸炒出香味,倒入糯米搅拌均匀后炒制,并适当调配滋味后,放到蒸笼里——未免黏底,蒸笼底部先铺一层荷叶。
接着拿唰干净的红鲟蟹,拍碎外壳后一切四,将蟹黄扒出来,码到米饭上面,再在一边淋一些备好的上汤,就可以蒸起来了。
等到糯米饭煮得汤汁恰好蒸发时,不到一刻钟后,就能将青酱,食盐,米酒等调配好的酱汁浇上去,再放入葱花,八宝饭就煮好了。
若是觉得红鲟蟹不够,煮饭时还可以另外多蒸几个,拍碎后,放到一边,等八宝饭好了,从瓮里盛到碗里时,就可以多加几块红鲟蟹来吃了。
因为糯米沾染上了包括蟹肉蟹膏在内的所有食材跟酱料的味道与颜色,油亮发光,与蒸得红红的蟹块搭配起来,相得益彰,看起来格外诱人。
吃一口,糯米咸香爽口,蟹肉细腻甘甜,禁不住令人大快朵颐。
瞧着裴六娘的神色变得自然起来,顾冉吃饱喝足,便叫她收拾碗著去伙房清洗了——很公平,她煮饭,她洗碗,平均分配。
裴六毫无疑义,依言行事。
等裴六收拾案桌清洗碗著时,顾冉才随手搂起大橘,在天井散步消食。
算算日子,快初一了,到要送柑橘给许三的时候了。
路过伙房,顾冉瞥了一眼在灯火下认认真真洗碗的裴六娘。
她肯定是要驱赶驴车到县城里头去的,就是,要不要叫上裴六娘呢?
“六娘啊,那烧仙草晒好了,过两日我得送去城里何家,顺便可能还要去见见许管事,你看,是跟我一块儿去呢,还是回来歇息多一会儿?”
裴六回头瞥了顾冉一眼,想起现在县城里头那官府抓了天字第一盗,指不定在戒严中呢,自己这等身份,还才做了那等事,不好露面。
“我不去,你……”若是放任顾二娘一人去县城,又不太放心。
“你不去,那我找沈家雇两个护卫,或者问问村里头谁人要去城里头的,捎带上一块儿去。”顾冉也道。
“那,颇好。”
于是,十月初一这一日,顾冉找了村里头要去赶集的几位村人,用驴车搭载着他们就去县城了。
等到了城里头,顾冉才知晓,那先前许三跟自己说的事是真的。
当今圣上果真派人来闽州彻查乔将军与东瀛海寇战败一事,而来县城查办的何御史大人,才来没几日,就将潜伏在常来客栈里头的又一名天字第一盗的恶贼给逮住了。
“京城来的官老爷,就是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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