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摇头:“不好。”
苏韵:“……”
苏韵噎了会。
这会躺在旁边的顾玉竹又开口:“苏韵,你别劝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未必领你的情。路是她自己硬要选的,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有本事遇到难处别找韩霆,到时候过不下去了,也别哭鼻子再要跟我们合伙就行。”
初夏立马接上:“你放心吧,你们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合伙的。”
顾玉竹猛一下掀开被子,“唐初夏,你!”
噎半天,接一句:“你就等着哭吧!”
“哦。”初夏不屑地笑一下,“那你等吧。”
顾玉竹气得咬牙,忍了忍到底没再继续往下吵,扯一下被子又躺下去了。
等就等。
初夏和顾玉竹在这边吵了半天,陈思思和李乔都没出声。
她俩盖着被子面对面躺着,交换眼神听热闹。
镜子的事和她们无关,她们自然不掺和。
至于初夏不想跟大家合伙的事,她们心里是有意见的,毕竟初夏这事做得很伤感情,但刚才开会的时候李乔已经说过初夏了,现在自然也不再多浪费口舌。
苏韵还坐在初夏这边的床沿上。
她看初夏硬得像块铁板,浑身还都竖着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看着也问不出具体原因来,她便也没再自讨没趣继续劝了。
看初夏和顾玉竹不吵了,她轻轻吸口气说:“早点睡吧。”
说完起身去吹了油灯,摸索着爬上最中间的铺位,拉了被子躺下。
屋里陷入黑暗中,初夏也便没再照镜子。
她把镜子放到枕头边,也拉了被子躺下来,背对顾玉竹。
之前晚上吹灯躺下睡觉之前,苏韵、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她们四个人都是会聊上一会天的,或吐槽或抱怨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但今天晚上,灯灭后四人谁都没有出声。
初夏向来不说什么话,自然也无所谓她们说不说,只管睡自己的。
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非常古怪。
在入眠之前,初夏闭着眼睛,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仔细捋了一遍,再度消化了一下。
消化得七七八八,也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又开始做梦,梦里她拿着自己那面镜子在面前。
她的脸映照在镜子里,最开始模糊得像在雾里,然后慢慢变清晰。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变清晰的时候,初夏忍不住紧张。
她屏着呼吸盯紧了镜子里的自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盯到最后,整张脸完全清晰在镜子里,眉眼、鼻梁、嘴唇,甚至额侧的碎发,都让她万分惊喜。
那是一张格外精致漂亮的脸。
眉弯如叶、眼睛明亮,脸颊白里透粉,嘴唇带红、不笑自弯。
她找不到形容词,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压着心里的紧张与惊喜,初夏抬起手到脸庞边。
她想要摸一摸捏一捏镜子里的脸,结果手指刚要碰到脸颊,梦境突然消失了,她从床上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仍清晰,初夏连忙摸起枕头边的镜子。
屋里有很微弱的晨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还是如在雾里一般,初夏眼睛一闭,又把镜子放下了。
果然是在做美梦。
她这样闭眼躺了一会,没再多想这个事。
其他人还没醒,她便轻着动作起床,穿好衣服扎好头发,叠好自己的被褥,把镜子塞到枕头底下,出去到院子里洗漱。
初夏端着盆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林霄函刚好洗漱完。
林霄函平日里又傲又臭拽,看不上韩霆,看不上其他人,自然更是看不上成天只会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无脑转的初夏,对她的嫌弃时常还会表现在脸上。
他看到初夏,大多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
现在也是这样,他只当没看到初夏,端起洗漱盆直接回了宿舍。
就林霄函这种性格,平日里傲慢冷漠待人刻薄,把知青点的人得罪个遍,其他人不喜欢他,初夏自然也不喜欢他。
初夏也只当做没看到他,在他走了以后,去到井边压水洗漱。
而在她洗漱的时候,林霄函又从宿舍出来,进了厨房。
初夏不多管他干什么。
她麻利洗漱好,回宿舍放好洗漱用品,也往厨房去。
进了厨房,林霄函已经在灶后烧起了火。
初夏仍旧把他当空气,径直去自己的粮食袋里抓了把高粱米和几根红薯干,舀水淘洗干净放到锅里,打算煮红薯干高粱米粥。
厨房里的灶台是两口锅的大灶。
林霄函用了外面的那口大锅,初夏自然就用里面的小锅。
高粱米和红薯干加水放到锅里盖上了锅盖,她要到灶后去烧火。
但林霄函坐在外面的灶膛口前,挡住了她的路。
他的后背距离后面的墙面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想从这点空档里挤进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初夏说了句:“麻烦你让一下。”
林霄函没应声,也没看她,直接往前挪了一下小板凳。
初夏礼貌地对他说声“谢谢”,从他后面进去。
到里面坐下来,卷一把稻草塞到灶膛里。
土灶的两个灶口中间留了小格子,里面放了点火用的火柴。
初夏伸手从里面拿了火柴盒,打开准备点火,却发现盒里是空的。
她愣着想起来,昨晚她做完炸酱面之后就剩一根了。
新的火柴由韩霆保管着。
初夏把空火柴盒放回小格子里,往林霄函的灶膛里看一眼。
从旁边的灶膛里借火过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她没开得了口。
主要旁边坐的是林霄函。
知青点谁不知道,他这个人冷心冷肺小气到家了。
李乔经常在背后说他,小人小气小心眼,白瞎了高大的好皮囊。
知道开口大概率也是被拒绝,所以初夏没有开口讨臊。
她收回目光稍等了一会,默默在手里团了一把稻草,然后在林霄函起身看他锅里煮开了的高粱米粥时,她立马把稻草伸到他的灶膛里。
稻草沾火便着,她立马又把稻草拿出来塞进自己的灶膛里。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极快,和她的心跳一样快。
但是她面上装得十分冷静淡定,全程没有看林霄函,在自己的灶膛里点着了火以后,继续往里面续草,专心烧火。
林霄函:“……”
他搅了粥坐回来,又转头看初夏一会,然后无语地冷笑了一下。
初夏厚着脸皮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好在林霄函也没出声说什么,于是接下来两人就又把彼此当空气了。
林霄函进厨房早,粥自然也比初夏早煮好。
他吃了粥洗了锅碗,初夏刚好在桌边坐下来吃粥。
而林霄函洗了锅碗以后也没立即走,又进进出出忙了一小会。
初夏一边吃粥一边看着他忙活,只见他洗了高粱、玉米和红薯干,分开放到笸箩里,然后在院子里找了地方放下晾晒。
看着林霄函忙活完了出院子。
初夏在心里想——他还挺会过日子的。
这些粗粮自然不好每天用来煮粥吃,难吃不说还不划算。
通常都是洗干净晒干了,放到石磨上磨成粉,蒸成馒头备着吃。
所以初夏吃完早饭洗了锅碗以后,也洗了些高粱、玉米和红薯干。
笸箩被林霄函用了,她便用了簸箕,同样放到院子里晾着。
这会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东方日头冒了尖,一看就是晴天。
初夏在心里祈祷了一句但愿今天别再变天,也便出门走了。
现在是三月初,清晨的空气清新冷冽。
因为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出门的时候更觉清冷。
初夏裹一下身上的外套,挑拣着地方下脚。
但土泥地都被雨水浸烂了,再怎么挑也是一脚一个泥泞坑。
初夏出了篱笆院门没多一会。
院子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铃声:“铃铃铃……”
两个宿舍里还在熟睡的其他人,在铃声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铃声歇了后,大家又在床上赖了一会,然后才打着哈欠慢吞吞起床。
起床收拾好被褥再懒洋洋地洗漱。
洗漱完清醒了,忽有人出声问了一句:“对了,早饭怎么吃啊?”
这话一问,原本还有些不清醒的人一下子全醒透了。
没分到粮食独立开火之前,他们都是听着闹钟的这个点起来,匆匆忙忙洗漱一番跑去各自的老乡家里吃饭的,现在老乡家可不会准备他们的饭了。
而且这时间,老乡家不等他们的话,基本都吃过了。
“没人做饭吗?”又有人问了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出声回答。
然后又有人跑进厨房里,拿起灶台上的两个锅盖,看到两口干净得一粒米都没有的大铁锅。
很快大家都聚到了厨房里,围到灶边,看到了两口干净的大铁锅。
这下不用人回答了,很显然,确实没有人起来做早饭。
李乔吞口口水,看向韩霆,“这怎么办啊?”
韩霆又不是神仙,默一会说:“还能怎么办?饿着吧。”
陈思思有点想哭了,“啊?还要上工干活呢,会饿死的吧?”
顾玉竹也跟着说:“你们男生力气多还行,我们女生哪受得了啊?”
叫胡阳的男知青忽接了句:“受不了你们干嘛不起来做饭啊?”
顾玉竹转头看他,“昨天也没说要我们起来做饭啊。”
胡阳笑,“这还要说嘛?做饭本来不就是你们女的的事吗?”
顾玉竹心里不高兴,“谁说就是我们女的的事啊?”
胡阳:“不是,你见过哪个男人做饭呀?”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韩霆忙又出声:“别嚷了。”
顾玉竹和胡阳闭了嘴,韩霆又说:“怪我昨晚没把事情安排清楚,现在已经这样了,就都别说废话了。要么饿着肚子去上工,要么半天的工分就不要了,现在做饭吃饭,你们选。”
大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了一声。
然后陈思思先表态说:“我想吃饭,不想干活。”
另一个男知青王向前又接话说:“谁想干活?可不干活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到时候就分不到粮食,更没得吃,你们可想清楚了。”
陈思思又小声说:“缺个一天半天应该还好吧?”
没人说话。
李乔又看向韩霆说:“韩霆你做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韩霆也没做这个决定,只又道:“大家举手表决吧。”
他扫视大家一眼,“想饿着肚子去上工的举手。”
数一下,举手的只有四个人。
韩霆这便就说了结果:“行,那就留下做饭吃吧,下午再去上工。”
这样决定下来了,又简单做了一下分工安排。
暂时分成男生一组女生一组,做饭就按组论天轮着来。
今天女生先做饭。
女生也就到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而四个举手想去上工的人自然也没有去,毕竟他们现在十个人合伙过日子,只有整体没有个人,挣的工分是集体分的,吃的粮食也是集体分的。
不吃粮食饿着肚子去挣工分,挣来的工分大家分?
谁又傻呢?
没人愿当这个冤大头。
这样安排好了,大家也就都放松下来了。
女生们在厨房里琢磨着做饭,先看了看他们分到的所有粮食。
小麦和稻谷非常少,而且小麦是整粒,稻谷带壳,根本没法用来做饭吃。
剩下最多的是高粱米、玉米和红薯干,玉米也不能整粒直接下锅,她们之前在老乡家吃过高粱米煮的稀粥,里面加了些红薯干,于是商量一番也就这么煮了。
只是老乡家煮的粥很稀,她们煮得很稠。
商量好了,四个女生动手煮粥,顺便说起闲话来。
说一会,李乔忽想起初夏,出声问:“初夏是吃完早饭走了吗?”
顾玉竹接话道:“那肯定是啊,还能不吃饭饿着肚子走吗?”
陈思思叹口气,“她起床的时候怎么都不叫我们一声啊?”
顾玉竹:“她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昨晚说话那么尖酸,你还指望她?”
陈思思又叹口气,“我还挺想指望她的,她做饭好吃人又能干,本来还以为能吃上她做的饭呢,谁知道她硬是不跟我们合伙。”
这话其实也说到另外三个人心上去了。
她们都知道初夏厨艺好,也都馋过她做的饭。
陈思思嘴巴没停,还在继续说:“她之前都好好的,昨天突然之间变这样,你们说她是不是和林霄函交上好了,被林霄函撺掇的?”
李乔回答利索:“不可能。”
陈思思看向她,“为什么不可能啊?”
李乔道:“哎呀,你真是一点都不会看人的嘛,就林霄函那种人,他就不可能跟任何人交好。而且你没看出来嘛,我们这十几个人中,林霄函最看不上的就是初夏,就差把嫌弃两字刻脑门上了。”
陈思思想了想,“好像也是。”
说着又小了声音问:“那她到底是怎么了呢?太古怪了。”
谁知道她是怎么了呢。
一直没说话的苏韵这会出声说了句:“别琢磨她了,估计就是一时起了点小性子,闹闹情绪找找存在感,吃到苦头就后悔了。”
顾玉竹这又接一句:“我还等着她哭呢。”
陈思思:“希望她能早点后悔吧……”
无边田野上,麦苗儿迎风染绿。
眼下正是追返青肥的时节,田地里忙碌着高矮不一的身影。
初夏用薄围巾围住了小半张脸,挡住口鼻,手里握着长柄粪勺,在田地间和村民们一起给小麦浇肥。
下乡干半个多月农活了,这会也都干顺手了。
乡下的土话也能听懂七七八八了,凑合能和村民们搭上几句话。
不远处的吴婶子夸她干活越来越有样了。
初夏笑着回了句谢谢。
说完话刚收回目光继续浇肥,大队长梁有田又找了过来。
他走到初夏面前,直接问:“这太阳都晒屁股了,韩霆他们呢?”
初夏闻言转头四下看看,没看到人。
她收回目光,回答梁有田说:“我不知道啊。”
她吃完早饭就立马过来上工干活了,没有多关注别的。
梁有田抬手掐住腰,气得咬牙嘶气。
知青点拢共十二个知青,今天只有林霄函和初夏按时来干活了,其他的全都没有来,也没来说明是什么原因。
又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一帮懒成了猪的东西。
想想他们潭溪大队也是倒霉,摊上了这样一群知青。
这群知青到潭溪大队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除了林霄函和初夏没让他们烦过心,干活踏实眼里也有活,剩下的隔三差五就要弄点事出来。
今儿偷鸡,明儿摸狗。
跟地痞打过架,跟流氓交过手。
打架的时候比谁都有劲,没有一个拳头是虚的。
可一到干活的时候,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变着法子偷懒耍滑。
尤其那带头的韩霆最不是个好东西。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进过公社人保组,上过批判大会。
要是别人早把头埋土里去了,他却都当玩儿似的,根本无所谓。
脸皮堪比城墙厚,用导弹都打不透。
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梁有田站在田埂上掐腰咬牙嘶一会气。
好像是把心里的气嘶得差不多了,他又叫初夏,“你先别忙了,放放手里的活,跟我到地头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说完沿着田埂往地头走,嘴上又喊:“林霄函,你过来一下。”
林霄函在二十来米外的田里应了一声。
初夏也没耽搁时间,放下手里的长柄粪勺,上了田埂往地头去。
快到地头的时候,她抬手把脸上的围巾给拽下来。
林霄函带了点小跑,和初夏同时赶到地头。
两人去到梁有田面前站定。
林霄函先问:“梁队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初夏没问,她以为梁有田找他们要说其他知青没来上工的事。
结果梁有田开口说:“是这样的,我们大队革委会昨天开了个会,打算把我们大队的小学重新再开办起来。我们村本来有小学,闹革命那两三年关掉了,后来一直没找到老师再重开。村里孩子上学得跑到沙庄大队或者公社,要走不少路呢。现在这不是你们过来了么,我们就想着把学校再开起来。这半个多月看下来,你俩是最让人放心的,所以我们想让你俩来当老师,你俩觉得怎么样?”
初夏听完这话,下意识便愣住了。
虽然这事挺让人惊喜,但她愣住倒不是因为惊喜。
而是她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那本小说的内容,并且对小说内容的真实性又多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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