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林姨一直对这种事情很上心的。”她手肘支在车窗上,额头半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又是我妈委托的事情,她更是不会糊弄。”
车厢内的光线黯淡,照着人脸也晦暗。
黑暗笼罩着深邃的五官,将所有神情都纳入其中。
陈时序的声音里带着一声轻呵,淡淡的:“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想出来的理由?”
他的声音混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听不太清。但他们之间是有那么一点默契在的,梁梦因转头看向他的侧脸,从他的口型语调里,她也大概猜出了他的话。
“只是热心告知一下,毕竟我还叫你一句哥哥呢。”
梁梦因自觉没有什么需要跟陈时序解释的,如今这些话有些多余,但她却一直没有停嘴。
“林姨这么热心,我也不好拒绝的。”说到这里,她眉心一扬,“而且也只是见一面而已,顺便还解决了我一顿晚餐。”
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指悄然握紧方向盘,手背上青筋绷起。几秒过后,衬衫的袖扣突然被崩开,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原本整齐的袖子微微散开,又被西装外套束住向下垂落的动线。
又是那只带了一道疤痕的腕子,大刺刺地现在她眼前。
习以为常对于梁梦因来说,似乎有些难,尤其是对于这道红痕。
车子稳稳停下,餐厅的服务生正欲上前帮忙停车,却见车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客人的隐私不好探究,服务生又默默退了下去。
陈时序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仿佛一座冰雕,唯有微微攥紧的手指带了点生气。
他转头,静静凝视她,不怒不喜的冷面,声音也不带任何情绪:“梁梦因,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话,很像渣男发言吗?”
这个词,和她似乎根本挨不上边吧?
不怒反笑,梁梦因缓缓勾起唇角,是标志性的微笑,明艳不可方物,却带着不容靠近的距离感。
明明他们之间坐得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
“请问我渣了谁?”梁梦因收起胳膊,端坐在座位上,肩背挺直,是最得体的礼貌坐姿。
但陈时序知道,那是她的戒备状态。
“你不会想说我渣了你吧?”她又抛下一句,嘴角笑意更甚。
同时,肩颈挺得更直。
长长的卷发顺着她收拢的胳膊,懒散地垂落半截,另外一段卧在白皙的小臂之上,黑白分明,慵懒随性。
卷翘的长睫颤动,如同蜻蜓沾湿水渍的尾翼,清润的水眸,流淌着靡丽的暗光。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渣?”尾音微挑,不见从前温糯可亲,只有冰冷的质问。
但她没想听到他的回答,解开安全带,梁梦因的笑容也跟着落幕,转身就要下车。
一只大手忽地揽过她的细腰,略一用力,纤瘦的身体便被带了回来。
扑面而来的淡香,从鼻腔直冲上脑。梁梦因的呼吸乱了一刹,慌乱抬眼,入目的便是他刚刚崩开的袖子,还有压在袖子中的红痕。
掌住她细腰的那只手温热有力,强硬地控住她的重心,一时间梁梦因忘记了挣扎。
面前的男人视线沉淡,嗓音轻缓:“梁梦因,你说说,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渣?”
服务生在车外等了很久,在他想要上前敲窗的前一秒,黑色轿车的门突然被打开。
走下来的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女人,手上挂着一只名贵链条包,和她的优雅系白色长裙相得益彰。
梁梦因缓了缓神,勉力对服务生露出一个微笑。
刚踏进餐厅,外面就下起了雨,伴着忽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一时间雨势很大。
梁梦因怔了几秒,脚步一顿,鞋跟踩进红毯里。她缓缓回头,浓密的雨幕却遮住了她的视线。
但方才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消失在川流的车辆之中。
李越然,是比她想象的要更健谈一些。
从他们共同的美术爱好,谈到国外见闻,再到星际银河万物起源社会更迭,整个交流过程中,他几乎没有让话落下。
来时的路上被陈时序扰乱了情绪,这顿饭她显得格外安静,尤其是在李越然的衬托之下。
李越然颇有绅士风度地将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笑着说:“Lady first.”
收到牛排的梁梦因表情却呆滞了几秒。
“刀叉都是新的,我没有用过的。”李越然见她表情不对,友好地补充了一句。
梁梦因抿了口红酒,撑起笑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刚刚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李越然很配合地问道:“最近工作是很忙吗?我听林姨说你在创业中,一个女孩子独立做这些,那应该是很辛苦了。”
说辛苦似乎也算不上,但总有层出不迭的事情搞得她焦头烂额。她垂下眼睛,如果要让话题继续下来,她其实有很多可以说的事情。可是,梁梦因盯着面前这份被切成条的肋眼牛排,却忽然没有了继续搭话的念头。
刚刚,那短暂的滞空里,她只有一个想法:她好像是有那么点“公主病”在的。
不是什么豪门世家里的大小姐,但却被养出了骄纵的“公主病”。
以前她是不太喜欢西餐的,她的牛排都是陈时序替她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的。那时候,她还不喜欢吃半熟不生的东西,无论是煎蛋还是牛排,都喜欢那种全熟的口感。
留学之后,也没有人会惯着她那点矫情了,渐渐也不在乎这些了,也没再有那些忌讳。
又抿了两口红酒,梁梦因闷闷地叉起一块肉,汁水在口舌间爆炸。煎烤的牛排上只加了一点海盐,保留了肉质的原汁原味。
“味道不错吧。”李越然问,“这种肋眼肉最适合三分熟,口感嫩滑,是我们这间餐厅的招牌之一。”
叉子一顿,梁梦因面不改色地咽下牛肉,并回以一个微笑。
再之后,那盘牛排,她再没动过一口。
梁梦因觉得,她那点“公主病”好像又回来了。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梁梦因明显更失神。李越然给她空了的酒杯中倒上红酒的时候,梁梦因正望着窗外的雨帘,酒意上涌,面颊微红。
李越然温声笑了下:“梁小姐,我可以叫你梦因吗?”
纤盈的颈子微微转动,她低眸看向自己的酒杯,默默点了点头。
“梦因,你也是家里人催着婚事吗?”李越然的笑容很温柔,随和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吐露心声。
但梁梦因不属于这一类。
她又抿了口红酒,含糊不明地说了句:“算是吧。”
其实也不算是。
她的年纪远没有到催婚的年纪,只是关女士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内。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亲眷,即便有林姿的照顾,关女士依然不放心。
这几年她们母女之间一直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从悉尼到京城,从悉尼到纽约,最后又变成了悉尼到京城。
比起友人的照拂,关女士还是更希望她身边有个男朋友。
李越然观摩着她的表情,忖度着话语:“其实我也是这样,家里催得急,总说我这个年纪已经该小孩满地跑了。”他哂笑一声,“老一辈人总是习惯用他们的阅历来安排我们的一切,他们觉得这个年纪就该结婚生子,有时候也反抗不得,所以只能随着他们的意愿来相亲。”
“嗯嗯。”梁梦因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向一边的柠檬水。
酸涩微苦的温水咽下喉,梁梦因又走神了。
“梦因,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不错,包括兴趣爱好,包括品性脾气,当然也包括长相身材。”
梁梦因笑了下:“李先生倒是蛮诚恳的。”
“确实,相亲不就是直来直往,诚恳真实一点吗?节约时间,提高效率。”李越然也笑了下,“你也叫我越然吧,李先生太见外了。”
梁梦因点了点头,却没叫。
她想,大概他们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了,称谓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这顿饭吃到这里,两个人第一次沉默了。
梁梦因已经隐约想要告辞了,餐食她基本没怎么动,红酒倒是已经喝了两杯,酒劲上头,说话也有些迟钝。
“其实我之前是见过你的。”李越然忽然说。
李家与陈家老宅离得不远,他们之前见过倒也正常,梁梦因又是微微一点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没成想,他下一句话,就惊起一道巨雷。
“我有看见过你和时序在楼下接吻。”
梁梦因眼睛蓦地睁大,接吻?
她的手指猝然一抖,手背无意间碰倒一旁的红酒杯,红色的酒液顺着桌布流淌,沾染上她的白裙,洇出一朵艳丽盛开的花。
呆呆地望着那片红蔓延,任由酒液在裙子上晕染了几秒,她才回过神。腾地站起来,梁梦因匆忙擦拭着裙子。
一旁的服务生连忙上前帮她一同收拾,两个人手忙脚乱,却越擦越脏。
原本干净简约的白裙,此时狼藉一片。
服务生连连道歉,梁梦因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纸巾,已经脏成这样,索性就不擦了。
只是当她坐下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不久前那次与郑克新的相亲,也是以一杯红酒的倾洒,开始了画风的扭转。
她抿了抿嘴角,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却恍然在半空中停了一瞬。梁梦因不可置信地定睛几秒,目光停滞的同时心跳如擂鼓,震颤着她此时并不坚定的心绪。
“梦因?”李越然出声提醒她。
她僵硬地转头,声线都乱了套。
看到她与陈时序的接吻?她忽然觉得这次的相亲有些荒谬。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和我见面?”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再度移到窗外,餐厅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地矗立在大雨之中。
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码,梁梦因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
李越然的声音很是温和:“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顿了一下,“其实撞见那次之前,我也见过你很多次。毕竟同住一片别墅区,明艳动人的女生,总是会格外吸引注意力。”
他低笑:“我也是个俗人。”
梁梦因不太能理解他所谓的“俗”,如她所知,李家的生意似乎与嘉驰在各个领域均有牵连。如果再扯上一个她,不是更要乱成一锅粥。
大概她还是不懂这些所谓资本家的“在商言商”,梁梦因喜欢简单的关系,也不想参与进复杂的纠缠之中。
余光瞥过窗外的那辆车,她心神微定。
还好,还没走。
她默默点头,想了几秒,说:“理解。”
一顿晚餐慢吞吞吃完,终于到了告别的时间,李越然提议:“要不要去看看星星。”
梁梦因根本没心情,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再加上她还喝了点酒,摇摇头:“这么大的雨,还是算了吧。”
“看星星,雨天也没问题的,其实只需要一个天文望远镜就够了。”李越然镜片后的眸光微闪,“恰好,我有投资过一个天文科技馆,那里有一架……”
梁梦因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李先生,关于你刚刚所说的接吻。”
她顿了下,面色很平静:“你那次看到的接吻,在我和陈时序之间不止发生过一次。”
梁梦因头晕沉沉的,已经有些疲于应对了,她揉了揉额角:“当然,我的意思是,不止过去,还有现在。”
言外之意是,他们目前还在藕断丝连。
她垂眸:“希望你可以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当然这也是时序哥的意思。”
这个时候搬出陈时序,大概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沉吟片刻,李越然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我明白了。”
“梁小姐。”他又换回了这个称呼,“外面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她拒绝,“我还有点其他事,李先生,祝您夜晚愉快。”
李越然很识趣地没有继续纠缠。他走后,梁梦因又转向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原地。
车灯没亮,车内也是一片漆黑。
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头像。
Sara:【不过来吗?】
Sara:【喂喂喂,司机先生?】
Sara:【司机先生工作不称职,是会被扣工资的。】
没有收到回复,难不成真的不在车里?
梁梦因犹豫了下,拎起包正想出门一探究竟。将将走出大门,那辆黑色轿车车灯忽然亮起。
明晃晃的灯光直直照向她。
雨雾蒙蒙,拂面而来的微风都带着水汽斑斓。窸窸雨滴落下,飞溅如珠。地面上蜿蜒着几处水洼,被那道光线照过,幽幽泛着亮光。
车门打开,高大瘦削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下车。
伞沿微抬,露出一张斯文淡漠的脸。
修长冷润的手指握着伞柄,衬衫微微向上缩起,露出一段清健的腕子。踏过淅沥的水湾,车灯的双闪映照着他冷峻幽深的面孔。
陈时序黑沉的眸光却没有偏离一分,只是聚在站在餐厅前的女人身上。
梁梦因呼吸一滞,被那幽然的视线凝住呼吸,高跟鞋微微向后挪动了一步。
很小的一步。
一时恍神,这个场景似乎在几年前也曾发生过。
同学聚会散场时,她给他拨去电话,借着酒劲说了一通长篇大论。陈时序没有不耐烦,只是一遍又一遍问:你在哪里?
梁梦因说不出所以然,声音隐隐带了点哭腔,电话那端的男人忽然呼吸一滞。
后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他的。她只记得,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时序撑着一把大伞,额角泌着热汗,可是他一句重话没有说,只是将伞偏向她。
她突然想起,那时候的陈时序也才刚刚进入嘉驰,被几个老股东逼得几乎没有时间回家。
柠檬水的苦涩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晕眩迷蒙的头脑清明了一瞬,重回京城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在此刻轰然顶开那道枷锁。
灭顶般的空白。
“哥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以后我可以经常找你吗?”
“陈时序,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己的辨别力和决断力,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既然你都不喜欢,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哥哥……”
“梁梦因。”所有虚妄被清越的男声打断。
梁梦因唇线抿直,面色隐隐发白。
皮鞋踩过餐厅前的红毯,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黑伞下,是他淡漠矜傲的眼神,仿佛遥不可及。
可他向她走来,灼热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定在她身上。很难忽视的目光,像粗粝的砂石不断摩挲着最柔弱细腻的肌肤,挑拨着那杂乱的心绪。
“回家了。”他说。
她没带伞,他是知道的。
梁梦因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那辆车子一直停在那里的原因。
黑伞压下,遮住绵绵雨帘,同时也掩住了她娇小纤盈的身影。
双臂相接,她的手臂蹭过他的西装袖子,她低眸看去,崩开的袖口依然敞着,但那道红痕却已经被腕表挡住。
陈时序另外半边袖子湿了,梁梦因是知道的,从看到那只倾向她的伞柄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副驾驶门打开,梁梦因先坐进车子里。冷气已经关了,温度不算低,但对于雨天来说,刚刚好。
面颊微微发烫,大概是红酒的作用。
陈时序走向车子另一侧,轻灵悦耳的女声突然透过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传进耳中。陈时序握着伞的手指微微缩紧,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遥遥眺了一眼过来。
淡然冷禁。
她说:“哥哥,我的裙子脏了。”
车门关上,凉意隔绝。
绯色的面颊下是红润的菱唇,梁梦因酒量一直不好,喝一点就上脸。她肤色偏白,面上的两朵霞云衬得她格外娇艳明丽。
怕他没听清,她手指在白色的裙摆上点了点:“红酒撒了,裙子也脏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逼仄的车厢里被红酒的余味充斥,醇香绵长。
陈时序:“你怎么每次相亲都和红酒过不去?”
梁梦因睁大了眼,水光潋滟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还凶我?我的裙子脏了,你居然还凶我。”
刚穿了一次的白裙就被红酒晕染上痕迹,这个时候陈时序居然还在提相亲。
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剔透的明眸无声地控诉着他。
陈时序看着她的双眼逐渐迷蒙,瞳底缓缓覆上深色,耳边还是她委委屈屈的嘟囔,他心下一片柔软。
她是真的醉了。
西装脱下,盖在她被弄脏的裙摆上:“好了,现在看不见了。”
晶莹的眸子转了一圈,她鼓了嘴,吐出四个字:“掩耳盗铃!”
梁梦因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红酒的后劲上来,面前的人影也逐渐分裂,从一个变成两个,又重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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