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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随云溪)


最后一句的豪情逗得桑萝笑了起来:“我算哪门子女中诸葛?”
曲辕犁是她上辈子那个时空先辈的智慧,她充其量只是个搬运的拿来党。所以桑萝还真没想太多,把这东西做出来的初衷只是因为这里的百姓需要,就这么简单。
虽然她让沈烈走这一趟压根没多想别的,也很清楚沈烈只怕第一句就会直说这是她做的东西,不过看着兄妹三人满脸郑重,沈宁一双眸子更是亮得惊人,桑萝想想也是,女子哪里不如男?
不说别的,若论读书,庄里几个小姑娘如果和男孩儿们有一样的机会,哪一个又差了?
虽然她去与不去其实没差别,但如果从提升女子的声名、影响力这个角度来说,从微末小事、从她自己做起,这样也很好。
“行,就照阿宁说的,也叫世人知道知道咱们女子的厉害。”
事情定了下来,沈烈把那图纸收好,与桑萝说了一声,当时就出了门先往周家去了,不止周家,庄子里除了刚落户,分田位置分得最偏又不太敢出来走动的卢大郎,家家都走了一圈,包括当时正好在他爷奶家里说话的拴柱兄弟也到了。
这一圈一走,不知引来了多少人,就连魏清和、王云峥也跑了出来看,天还未黑,新犁被组装起来抬去了田里,满庄子都沸腾了,不过这沸腾也仅压在大兴庄内。
一帮子庄稼汉轮着拉犁扶犁,少说犁了得有半个时辰,那新犁才被清洗干净抬了回来。
是的,抬。
明明是一人就能扛得回来的东西,大伙儿都太兴奋了,周大郎和施二郎一起抬着送回来的。
摸着那新犁都不舍得走,上边别说泥点子,连水迹都快被他们摸干了。
陈有田这有木匠手艺的更是了,问桑萝:“阿萝,明天往衙门送,我今晚可以自己在家先做木头部分的吧?抢先一步,明儿就把旧犁的刀头卸下来送去铁匠铺改新刀头去。”
明天之后,想也知道铁匠铺会有多忙了。
桑萝笑道:“琢磨出来本就是给大伙儿用的,有田叔你随意。”
沈家热闹了许久,关于第二日该怎么献犁,你说一句,我出一招。
周村正说:“明儿咱得抬副担,再敲个锣,正好衙门给每个村都发了一面锣,明天我来敲锣。”
“一副担不够。”施二郎道:“两副,咱得把新犁旧犁一起带上才好比较吧,你说刺史大人那样的人物,他能认得旧犁是啥样?”
“这个在理。”一帮人连连点头,周村正道:“明儿一早,都早点起,弄两副木杠能抬的担,四个青壮抬着,这就够排场了。”
一想那场景,大伙儿都笑起来,卢婆子说:“新犁上得系个红布吧?喜庆。”
许老太太就笑着接话:“用红绸,我那儿有,明儿我就带来。”
这又是抬担,又是系红绸又是敲锣的,陈老汉心里有点儿打鼓:“太张扬了吧?”
许掌柜忙止住他:“不张扬,叔,这怎么叫张扬?当着这个时间,赶得这样巧,这是给朝廷添喜,给圣上舒心,给刺史大人添功绩,给百姓扬福祉的好事,就得热闹喜庆的办。”
魏清和也笑着说是,道:“这也是官府和圣上都乐见的。”
大齐刚把陈国打下,这时就有百姓献新犁为贺,这说明什么?说明圣上得民心,得天助!笔锋子厉害些的能把天道都写在今上身后。
商量完这些,甘氏说:“咱庄子里明儿能去的都一起去,不过,咱得列个队吧?”
又开始商量着明儿怎么列队,不用说,桑萝是要让走前边的,夫妻一体,沈烈可以陪在旁边,周村正敲锣,就站另一边。
队头、队中、队尾,叭啦叭啦一通商量,就差来个现场演示了,好不热闹。
桑萝也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不管是皇帝还是曾刺史,这时候都会乐见百姓弄出些顺应天道的事来的,也跟着瞧得热闹。直到陈婆子提出还得有个词儿,不能明儿就敲个锣,干巴巴往城里走啊?显着傻。
然后一帮子人一通商量,说是这词儿要能雅俗共赏,百姓听得懂,官家听着也不寒碜
经过多番润色,最后是定了下来,只打头那一句大兴庄桑氏把桑萝生生给惊住了,火速叫停!
“别啊,后边都挺好,前头那一句改掉,咱重点是犁和为朝廷贺,带出歙州城就行了,不用带我在里边,至少不能这么一路喊过去。”
从大兴庄门口一路这么敲锣披红的喊到城里,桑萝脚趾开始抠地了:“其实我走在最前头,又是由我去献,谁都知道是我,不用喊我名字。”
这话桑萝真没夸张,州城口最近的位置落户的基本是他们那一片山里出来的,她或许认不全那些人,但那些人还真的大部分都识得她。
魏令贞、秦芳娘、甘氏和施二郎媳妇这些人听桑萝急急叫停,笑得不行。
陈婆子也笑:“是,路上不用喊阿萝名字,咱这一片少有不认得阿萝的,等到衙门里再说不迟。”
武定四年的第一个团圆夜,大兴庄就是在这样火热的氛围里过的。
翌日一早,沈烈让沈安跟王云峥几人先去学里,帮着他给先生告了个假,言明会稍晚点进州学,原因他会亲自向学正解释。
卯时初各家就准备了起来,等犯时末一到,沈家的两副犁,一副旧式直辕犁,一副新做的曲辕犁,就被周大郎他们一行人规规整整捆在了两副竹担子上,新犁上披红绸扎红花,好不喜庆。
一帮子人抬好犁、列好队就往庄外去了,孩子们兴奋得奔前跑后,把个一早来上工的赵大和赵四直看傻了眼。
桑萝站在队首,看着这阵势自己都想捂一捂脸。
不过她也清楚,这不只是最快最妥当最能确保歙州百姓能第一时间看到曲辕犁的法子,也是最能帮那位曾刺史政绩上添一笔彩的办法。
你好我好大家好,行吧,她只当读书时校运会上扛旗领队绕操场一圈了。
继正月十五傍晚差吏各处报信的朝廷大捷,武定四年正月十六,熟悉的铜锣声响了起来,第一声锣响便是在大兴庄门口。
“歙州乡民,感圣上恩德,改直辕为曲辕,做出耕田更省力、更灵便的新犁来了!”
“适逢朝廷大捷,天下一统,献犁于州署衙门,献犁于朝廷,为圣上、为朝廷、为百姓长安贺!”
一声锣响,一声高喝,周村正高喊一声,大兴庄青壮也跟着齐声念一声,也不刻意停留,直往歙州城门去了。
第一遍的动静已经引得人注意了,大兴庄距城门口不算太远,道儿走到一半,周村正又哐一下敲锣,重又高声领着喝了一遍。
清早的歙州城门是最热闹的,排队进城的人不少,何况官道两边不乏农田,农田之中早有农人耕作,听得这动静,焉有不看的?
尤其大兴庄青壮齐声说的那话,更省力、更灵便的新犁???
每个村可就一头牛,这一天天的,都把自己当牛使着呢,听得这话谁不关心?
犁田的农人都停下了脚步,远望官道,见那一行人抬着的前后两担,好像……是犁?
“去,去看看。”
田也不耕了,跨着两脚的泥就上了田梗,往官道上奔。
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也不进城了,全都转身往后瞧。
“这是做什么?”
“说是做出了省力的新犁?”
“犁还有省力的?”
“走走走,去看看。”
队也不排了,唰唰全往入城那一条土路上奔。
桑萝说得没错,城门口这一带出入的,认得她的人真不少,农田里的,进城摆摊在城门排队往回折的,一打眼看到队首的桑萝,一个个面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大兴庄的,桑娘子!是桑娘子!”
有那不是山里出来的好奇问道:“桑娘子是谁?”
“桑娘子啊,大善人,活菩萨!你们不知道,当初咱逃进山里……”
有人给身边人说起桑萝其人,说起山中岁月,有人已经扬声跟桑萝跟大兴庄众人打招呼了,有人蹭到队伍旁边跟队伍末端的陈婆子众人打听消息。
原本大兴庄几十人队伍,队侧又开始跟上了不少城外乡民,叽叽咕咕,好不热闹。
守城的兵士原本看远处来这么一大群人还有点懵,下意识是要拦的,等听清是献犁的,又听清是给朝廷一统为贺,再看到在前头走的那一个身穿州学学子服的,不是帮着衙门从山里往外带人的沈烈是谁?
好了,不拦了。
打发一个士兵回衙门报信,看过大兴庄众人确实只带了犁,没带什么刀兵之类的,也就笑着往一侧让行,验过所都免了。
几十人进城,加上后边跟着看热闹的乡民,浩浩荡荡百多人鸣锣往州署衙门去,城里的居民也都纷纷出门来瞧热闹了。
刺史府,城门守卫飞奔回来报信,刚上衙的曾三郎就收到了消息。
“献犁?”
“对,说是改直辕为曲辕,更省力更灵便的。”
那守卫记性还算好,正准备复述大兴庄众人那两句口号,曾三郎听得一声锣响,微一侧耳就听到了。
“来了!”
侧耳细听,待听完那口号是什么,曾三郎乐了:“通知长史和六房主官都随本官去迎一迎。”
大跨步就往外去。
不用那守卫通知,长史和六房主官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
刺史府一众官员齐齐出了府衙大门,那阵仗。
曾三郎想起什么,招手唤了成安,低声道:“去后院告诉娘子一声。”

穿越的第五年,桑萝作了两辈子来最大的一场秀。
别说,虽然心里快用脚趾扣出座城堡来了,面对夹道围观,她面上竟也稳住了。与迎在衙门外的歙州官员对答也能称得上一个稳字,口号可以激昂,但一路张扬热闹的来了,到这时就该是展示谦逊的时候了。
可桑萝不知道,一个庄子那么多青壮在后,村正在侧,另一侧还有个穿着州学学子衫的青年,却是以她一个年轻女子为首,面对一众官员,一应对答皆是她。又兼生得温婉秀美,虽布衣荆钗,然行止有礼、进退有度、对答从容,这本身已经是最大的风头了。
这种反差,甚至比她衣饰华贵站在那儿更引得人心震动,更叫人瞧得移不开眼去。
经这一日后,随着曲辕犁一推开,只怕半个歙州城百姓都知道桑萝其人。
褚其昌看着正给刺史、长史和他们这一众官员讲解新旧犁不同的桑萝,心里当真,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
聪慧、端庄、大气,最紧要是,一样是人,你说你会种薯蓣不说,怎么一架犁还能折腾出花来呢?
省力不省力的褚其昌是还不知道,这都是桑萝和大兴庄百姓说的,但是那个能调整深耕浅耕的操作,他是实实在在看到了啊。
朝廷正是求才若渴,这要是个男子,刺史不得马上招揽进州署衙门来协管农桑啊?
啧,服啊!
服气之后又是叹息,这不不是男子吗?
褚其昌看着桑萝讲解时在旁边帮着示范操作的沈烈,实在不解,朝廷求才若渴,可不是只开了科举这一条路子,以实干举贤才也是其一,他实在不懂,适逢大齐一统,这样大好的时机,做出曲辕犁来了,怎会是桑萝这个女子出头。
女子出了头,除了赚得声名,又能得到什么?
放在沈烈身上就不同,能考进州学,本来就是读书识字的,哪怕后边不走科考,前有薯蓣,后有曲辕犁,曲辕犁还赶上了这样巧的时机,这哪一样不是登云梯?歙州城不敢说,下边诸县现在空出来的缺可不少。
他这位沈老弟可真……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啊。
不过褚其昌也就是这么一想,这到底是沈家的家事,或许就是人家沈烈志气呢,不肯夺妻子的功劳,自信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不管怎么说,沈家夫妇是真的厉害,这才多久,距上次刺史大人往大兴庄去,才刚过去一个月吧?上一次就有曾刺史赠书,这一回弄的动静又更大了。
歙州的最高长官啊,多少人想往跟前打个照面都没机会的,看看沈家夫妻俩。这发达不是早晚的嘛?
褚其昌琢磨着这光是老兄老弟的叫没用了,还得回家里交待一声,渐渐的找着机会得走动起来啊。
这念头堪堪转过,就见刺史夫人带着两个贴身女婢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桑萝一抬眼,看到范妃娘,竟是微微一笑,点了个头致意。
褚其昌:???
这是已经认识了怎的?
才这般想着,就见范妃娘面上带出几分惊喜:“竟然是你?”
桑萝行了个福礼:“桑萝见过夫人。”
范妃娘不等她行到半礼,已经将人扶了起来,一双明眸满是笑意:“早就听夫君提起过歙州有我这么一位同乡了,久仰娘子声名,前日还说盼得一见,原来那日街头上咱们竟是已经先见过了。”
豁,还真认得!瞧这热络。
不止褚其昌和在场一众官员心里嘀咕,就连曾刺史都讶异二人竟是已经打过了照面,不过眼下围观百姓众多,他并未细问,倒与桑萝和沈烈说道:“这犁看着是不错,省不省力还得下田里一试才知。”
沈烈笑道:“这是自然,大人可使人一试。”
他自己已经试过了两回,对此是极为自信的。
曾刺史见他夫妇二人神色,心知必是不差的,不过找人试就不必了:“本官亲自来试。”
一句话出,众人皆愣住,就连围观百姓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就是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这是刺史啊。
往年县令劝农,会在开春时意思意思下田挥个几鞭,刺史下田试犁?
褚其昌已经很快反应了过来,“大人,使不得,下官来就好。”
曾刺史却并不多说,只道:“走吧,往城外去。”
招呼大兴庄几个抬犁的青壮:“劳烦几位再抬一程。”
说着已经先往城外走了。
桑萝看一眼范妃娘,见她也并不拦阻,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夫人也去看看吗?”
“去,这般盛况,如何不去?桑娘子同往吧。”
“请。”
“请。”
两人说着,竟是跟着曾刺史之后一起往城外去了,桑萝识分寸,略走在范妃娘半步之后。
半步之差,瞧着是真的不多,且范妃娘有意无意还等等桑萝,一路问起她如何来到歙州,如何避祸山里,又怎么教山民种植的事,还谈起了那日东市买到的魔芋豆腐。
桑萝也平和,二人一路往城外走,竟是有几分相谈甚欢的意思,沈烈和周村正他们都自觉退在了一射开外,前边位置留给了范氏的两个贴身女婢及州署衙门的一众官员,以及那两抬犁。
大兴庄跟来的老太太和妇人孩子们都惊呆了。
陈婆子激动得那小心肝啊,怦怦怦怦的,一把子攥着秦芳娘的手,虚软着腿,用极小的只有她们婆媳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的娘啊。”
知道桑萝能耐啊,怎这么能耐啊。
那是刺史夫人吧?那天在车队间她看到过啊。
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攥着儿媳的手臂,陈婆子的手都得抖。
许文茵、沈宁、陈小丫和施巧儿几个常在一处,今儿也是凑在一起的,几个小姑娘先是看着桑萝跟刺史相谈,而今又见她和刺史夫人言笑晏晏,那真是满心的神往。
沈宁左边挂个陈小丫:“阿宁,阿萝嫂子好厉害。”
陈小丫旁边还有个施巧儿也狠狠地点头。
右边挂个许文茵,却是一劲儿的往边上走些,抻长了脖子往前看,好一会儿,低声喃喃:“阿宁,我长大了好想成为像你大嫂那样的人啊。”
成为她大嫂那样的人吗?
沈宁看着前边她大嫂的背影,偶尔能见到大嫂侧过头与刺史夫人说着什么,不知是春日的阳光落在她侧脸上还是什么,总之,沈宁感觉她大嫂整个人都在放光。
是啊,成为她大嫂这样的人,纵使这满队伍都是男子居多,也没人能掩得了她大嫂的光彩。
沈宁眼里也亮起了光。
歙州城外。
数百人跟着队伍出来围观,更有郑家、林家、王家之人闻讯飞速回去通知族里,眼下各大家族的人也正往城外赶来。
褚其昌早跑在了前头,让手下的差吏速速往城外找一头牛借来,就连离得城门最近的还未耕过的地都选出来了。
曾刺史一行人才出城门,他这边已经快速安排好了,人在田边的官道上站定,那牛已经快牵到近前来了。
褚其昌还没来得及动作,曾刺史把官袍一撩往腰带上一扎,手略一撑就从更高的官道跳到了下方的田埂上,官道有些高度的,田埂旁边就是水渠,这一跳跳得围观的众百姓一阵的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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