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仟长大骂一声, 抄刀和敌人接了几招,打退后,再控制不住脾气, 冲曲二道:“你出的好主意!这下可好了! 她们倒是跑了,咱们是一个也跑不掉!”
曲二微微皱眉, 按下心头担忧,回望时见到大片敌军,面色沉重。
张仟长仍骂骂咧咧:“看他们这劲头,还能再追上半天,要是没有援兵,咱们迟早完蛋!”
曲二道:“想必是路上耽搁了, 再坚持些时间。”
“呸。”张仟长怒发冲冠, 还想再说, 曲二打断道:“如果说不出办法,不如闭嘴,省省体力。”
曲二性情温和,这话已经很不客气。张仟长咽下埋怨,继续作战。
又坚持了一阵,仍不见援兵来救。
张仟长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眼看又想骂人, 曲二先一步说:“做最坏打算,援兵迟迟不到, 我们不能再撤退了。”
“不撤退做什么?援兵不到,我们难道就在这儿等死?”张仟长没好气地说。
“一味逃跑才是等死!”曲二本就挂心河图情况, 这会儿也严厉起来,立刻下令:“全体战士,后队变前队!进攻!”
军令顺利下达,整个撤退队伍陡然调转矛头,冲迎来的敌军发动进攻。
敌军一路追到此处,顺风顺水,这会儿突然遭遇猛烈反抗,一时乱了手脚。
邢州兵们心知没有退路,更发挥出穷途之勇,出其不意,将敌军稍稍打退。曲二并不恋战,一击即走,且战且退,而敌军则经几次反复,怀疑有诈,冲力稍减,曲二趁机带兵迅速后撤。
可这时机并不能坚持多久,要不了多久,敌军便会意识到她们已是穷途末路,届时便是一场恶战。
果然,又过了一阵,敌军攻势突然迅猛,仿佛要一鼓作气将她们拿下。
没多久,纸糊的士气退散,邢州兵露了怯,对方立刻察觉,火力集中。
已经到最后关头,曲二当机立断,决定断尾求生,唤来手下几个佰长,正准备吩咐,突然,听到队尾一阵大叫:“援兵来啦——”
“援兵来啦——”
兴奋的欢呼声传出很远,如同浪潮一波一波,袭向队伍最前。
曲二顾不上确认消息是真是假,率先带头高呼,一时间,所有人的声音响成一片,冲向敌军。
混战中,消息真假难辨,远远只望得一片烟尘,仿佛真有兵马前来。这一路本就打得节奏奇怪的敌军当下狐疑,队伍正在进退两难时,河图也带兵来到了曲二面前。
三方势力终于回合。
在推迟许久之后,拧成一股力量,向敌军掩杀。
敌军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后退。三方人马装模作样地追杀一阵,迅速收兵回营。
这是一场收尾不算狼狈的败仗。
回到军营,邢州兵便训练有素地开始清点伤亡,报到曲二口中,是血淋淋的数字,于她们本不富裕的兵力是雪上加霜。
张仟长的队伍损失更重,带着一行人怀着满腹怒火找来,撞见曲二出帐,劈头便问:“河图呢?她们人在哪里?”
曲二厌倦了应付,面上功夫也不愿做,只说:“让让。”
张仟长身后士兵犹豫起来,张仟长却无动于衷。
曲二定睛看他,目光如平静水面,重复:“让让。”
张仟长目光一收,到底让开。身子刚刚转过,眼神跟着一瞥,突然,表情狰狞起来。
他上前一步,铿然拔刀。
河图站住了。
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铿。”河图身后,几名士兵立刻拔刀,指向张仟长。
“铿。”又是几声出鞘声响,张仟长身后士兵同样拔刀。
十几个人对峙在此,将当中的河图与张仟长围成一团,锋芒相向,互不相让。
“你贻误战机,军法当斩!”张仟长怒道,手中刀也跟着声音震颤。
“把刀放下。”曲二说。
河图身后,刀锋纹丝不动。张仟长身后,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邢州兵,”曲二又说:“把刀放下。”
邢州兵们左顾右盼,第一个人放下刀,便有第二、第三个人放下刀,到最后,只有张仟长,仍固执地把刀架在河图肩头。为了这把刀,河图的士兵们不甘示弱。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仟长说:“你要包庇她?因为她,死了多少士兵!我就说,不该把任务交给她们,果然,不出我所料!”
曲二抬手,按上他的刀,压下刀锋,说:“我会处理。”
张仟长收刀:“我倒要看你怎么处理!”
河图抬手,身后士兵尽数收刀。她只看曲二。
曲二问:“什么缘故?”
“军法不问缘由,迟了就是迟了!”张仟长说。
“迷路了。”河图平静地说。
“哈,迷路了?”张仟长又忍不住嘲讽,话未说完,曲二打断:“来人,带张仟长回去休息。”
曲二士兵上前,将张仟长围住,做出请的姿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张仟长深吸一口气:“曲二,你最好能够秉公处置,不然,战士们也不会答应的!”
曲二没说话。等张仟长走后,又问:“怎么会迷路?”
再没有旁人,河图脸上才露出苦笑:“被你说中了,路上遭遇了山匪。”
曲二蹙眉:“纵有山匪,应该也不会胜过你们。”
“不是。”河图说:“我们打退了山匪,但是……向导和舆图都不见了。”
“什么是不见了?”
“舆图一直是向导带着的。后来我们和山匪发生冲突,结束后,向导就不见了踪影,地上没有尸体,舆图也不见了。若不是我提前把路线记了个大概,或许还不能赶来。”河图说:“要么,是向导自己走了。要么,是他被山匪绑走了——可山匪偏偏绑架他做什么?”
“你是说,那群山匪有猫腻?”
河图摇头,问:“那名伍长,你了解多少?”
“我与他见面不多,只是为你挑选向导时,多数士兵……”曲二略去半句,说:“只有他尚且可用。”
河图叹息:“无论如何,我们来得迟了。”
“这该是我识人不清的过错。”曲二道:“张仟长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贻误战机是真的。”河图道:“这里那么多士兵都是证人,你若是不秉公处理,但凡一个人张了嘴,你也要被牵连。何况,还有个姓张的。”
“凡事有转圜的余地。”曲二坚定地说:“况且,大敌当前,没有自折臂膀的道理。”
曲二的态度多少安慰了河图。即使心知所犯错误不小,可若要她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引颈就戮,她做不到。
这一口气松出来,她放心地安置了士兵,和曲二并肩而行。
此时军营中弥漫着死气,时不时有士兵抬着担架,送回重伤的战友,以及尸体。
混战当中,踩踏频仍,倒下的尸体往往血肉模糊,烂成一团。
河图不经意间看到,登时肠胃翻涌,又强忍着按捺,对抗中怔在那里。
曲二扳过她的肩膀,带她走进营帐。隔开视线,河图才觉得那感觉退去些许,只是心头震撼未消,竟说不出话来。
曲二静静地等她回神。过了一阵,河图苍白一笑:“死了很多人吧……”
“嗯。”曲二应声。
河图又哽住了。顿了顿,见到曲二衣袖处染着血红,忙问:“你受伤了?”
曲二一愣,旋即低头,反应过来:“还好。”
“你自己包扎的?”河图问。
“嗯。”
“药在哪里?”河图坐到他身旁,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曲二没有拒绝,取来药具交给她,脱掉半边衣服,再拢回衣襟,刚刚露出一条手臂,上面乱七八糟地缠着纱布,已经松脱,还渗着血。
河图帮他重新敷上药,缠上纱布,一圈一圈地绕得紧紧的,最后打结。又看着那个结发怔。
谁也没说话。
房间里悄然无声。
直到某个瞬间,曲二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河图猛然惊醒,帮他穿回衣袖,说:“战场上,照顾好自己。”
曲二笑了:“你也是。”
“嚯。果然在这儿呢。”张仟长的声音响起,他不声不响地撩起帘子,说:“别人都在忙里忙外,就你们俩在这你侬我侬。怪不得不愿意处理,原来是——”
他突然闭嘴,头一扭,正避开一只飞射的箭:“你——”
河图已经拈起第二支箭,说:“横竖我也是要死的人,不妨再带你一个。”
张仟长不说话了。
河图仍不饶人:“我若是你,早想办法解决这处境,而不是在这无能狂怒。”
“河图。”曲二意思性地唤了一声。
河图放下箭,转头说:“我的疏忽,我自然会弥补,不用某些人拿来嚼舌根。”
她抛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曲二收回视线,向张仟长道:“东栅兵力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处置河图,令女兵暴动,有弊无利。张仟长与其说些军法当斩的话,不如先想想如何破局。”
第67章
按照曲二原本的计划, 她们率先出击,将东栅兵拖入战团,越陷越深, 就顾不上支援,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们没能给予东栅兵致命打击,反而陷入了被动境地。淮北城的战斗已经打响, 要不了多久,消息会传到东栅,届时东栅出兵,刀锋直指淮北,她们自保尚难,更不说阻拦东栅兵锋。
曲二和张仟长和几名佰长再度聚集在营帐中, 商讨如何能逆转形势, 河图在旁列席。
“现在人数差距太大了, 她们不来打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还要去主动拦截他们……难啊。”有佰长发言。
张仟长闻言,冷哼一声:“拿人命去填嘛。”
自从战败,他情绪不对,曲二已经习惯不加理睬,道:“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是, 上次战斗河图最终带兵赶到, 敌军担心有诈,立刻撤退, 尚未摸清我们的虚实。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入手。”
张仟长道:“是啊,这都是她的功劳。”
因了仟长如此, 张仟长名下的佰长们也不敢吭声,只有曲二名下佰长附和道:“我们要让他们摸不清我们有多少兵力?”
曲二点头:“那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能保存我们的实力。”
佰长问:“那该怎么做呢?”
曲二思索片刻,说:“诸位以为——”
突然,通报响起:“报——大营外发现敌兵!”
曲二声音打住。他大步迈出,撩开帘子问:“什么情况?”
士兵道:“大营东侧,有敌方兵马正向此处赶来。”
曲二问:“多少人?”
士兵道:“人数不清,但确定并非全军。”
曲二回头对众人道:“他们来试探我们的兵力。”
这会儿张仟长也不再阴阳怪气,直接问:“怎么办?”
“派出两队人马,你,”他点出名下佰长:“带队正面迎击。张仟长,你部下派出一名佰长,绕后攻击敌方尾翼,直切正中。你们两队人马,切记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顿了顿,又说:“敌军若仍继续前进,另换两队人马,同样一方正面迎击,一方抄往后路……”
张仟长:“我懂了,之后就是换来换去,让他们搞不清楚咱们到底有多少支队伍呗。”
“不。”曲二摇头:“三轮之后,若敌军仍然前进,我们便全军压上。”
河图这时发言:“我不明白。”
曲二解释:“三轮之后,若敌军仍继续前进,证明他们军中有人看穿我们在故弄玄虚,很可能反推我们营中无人,进而发动进攻……”
“所以,”河图道:“我们再全军压上,打破对方的推测。”
曲二微笑:“不错。”
“行,我这就去安排。”张仟长立刻走人,曲二将自己队伍的任务分配下去,佰长们也都各自从事,不多时,营帐中便空空荡荡,只有曲二和河图留下。
河图问:“我们做什么?”
曲二不答,河图便道:“只负责最后的全军压上吗?”
曲二道:“此次动用兵力不多——”
“不,你只是怕。”河图说:“论游击能力,我们不输于任何人。可你怕我们又一次失误。”
曲二无言以对,沉默之后唤道:“河图……”
河图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可以理解曲二的担忧,主将并不是能够感情用事的位置。只是自从那一次失误,负面情绪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每每走过一处,都要面对士兵们的异样目光,她们若是当真只想敷衍也就算了,可这次战斗,她们同样背负任务。
陆凌空的练兵之法是否有效,江流水是否能够出来,和公主的利益联结是否稳固,乃至于更朴素的,战士们能否达成目标,获得摆脱出身的机会……
所有这些压在她的肩头,可她连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都没有。
河图强行压下这些思绪,叫来手下队长们,不带任何情绪地传达曲二的命令。队长们似乎察觉氛围有异,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但备战在即,没人说出口,宏璧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便回去迎接战斗。
然而最终,战斗并没有发生。
一切如曲二所料,只是最差的结果并没有出现。敌军在遭遇三次伏击后就已经心生怯意,没有继续前进,掉头撤退。河图等人根本没有出战的机会。
这算是一场小小的胜利,虽然仍有伤亡,但收兵回营时,将领们脸上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连张仟长见到河图都没有冷嘲热讽,只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
像每一场战斗结束后那样,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清点死亡人数,将受伤的人抬回营中,将领们则在营帐中集合,继续讨论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曲二了解了此战的情况,表情并没有其他人那样轻松,道:“其实我倒希望他们最后进攻。这样一来,我们全军压上,他们会意识到我们人马众多。但如今他们中途离开,如果将情况如实汇报,恐怕有人会据此推测我们军中无人,反而棘手。”
这番话说得其她人脸上都不太好看。曲二又道:“不过事已至此,敌军如果当真以为我们无人,前来进攻,我们会很被动。最好的防守在于进攻,我的想法是,我们实行骚扰战术——”
一言未毕,帐外又传来消息:“报——中军来信!”
传令兵走进营帐,向曲二递上一枚竹筒。
曲二验过印信,取出纸条,看过,面色微沉。张仟长见状,拿走信纸道:“说了什么?”
目光落上信纸,张仟长先是噤声,接着又爆出一声:“干他爷爷的!”
两位仟长都如此表现,营帐里氛围立刻降到冰点。河图忍不住起身,走近了问曲二究竟是什么消息。
曲二神情复杂,轻声说:“中军遭遇淮北城阻力,进攻不利,调兵前往支援。”
河图忙问:“那这里呢?放弃吗?”
曲二缓缓摇头。
张仟长再按捺不住,说:“曲二,你可别又把主意打在我们身上。我们这次伤亡可够严重了,绝对不接这个烂摊子!”
曲二不说话。
张仟长又骂骂咧咧起来,正巧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烦躁地冲出去,大嗓门一吼:“都吵什么吵!”
曲二微微蹙眉,走了出去,其她人也都跟上,到了帐外,一名士兵正在解释:“报仟长,两名士兵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张仟长点了爆竹似的:“现在是什么时候?都自身难保了还打架?”
他当即冲出去,到了地方一看,两个人仍扭打在一起,还是一女一男。
所有情绪都点着了,他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
男兵是张仟长的手下,听到声音,当即松手。可女兵却不依不饶,又狠狠揍了他几拳。
河图脸色也不好看:“停下!”
女兵反应过来,回头见到河图,才不情愿地起身,抹掉嘴角的血,恶狠狠地看男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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