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下意识接口道:“一对一深夜教学?”
 苏蓁欲言又止,心想话好像也没错,就是听着有点怪,毕竟他们俩是在修炼的。
 “那。”
 萧郁神情复杂地开口,“而且若是你很不爽,我现在就可以去打断他们。”
 苏蓁有些疑惑,看了看山路尽头的院子,“你到底有没有事?”
 萧郁眨眨眼,“可以有。”
 苏蓁:“……”
 萧郁端详她片刻,又小声道:“所以你希望我去吗?”
 苏蓁白了他一眼,“你去不去与我何干?”
 萧郁反倒是愣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苏蓁有些莫名,又狠狠瞪他,“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
 她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萧郁面色严肃,认真地点头,“不会的。”
 苏蓁拂袖而去。
 萧郁静静伫立在原地。
 在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之后,一身黑衣的高大青年默默低头捂住脸。
 “呜……可爱……”
 模糊不清的轻语消散在夜风里。
 苏蓁回到自己的住处。
 作为首座亲传弟子,她的居所也靠近山顶,是一座精巧的两进庭院,位置僻静处于深林之中。
 围墙内外古树森罗,枝叶参天,几乎遮蔽了月色,池中漂着白萍红蓼,院里荡漾着清浅的草木花香。
 因为死前不久还回来过一次,她并无缅怀之情,迅速给院子设了结界,就开始打坐修炼。
 如今自己才刚晋入化神境不久,和死前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是个不上不下的状态。
 苏蓁一直觉得,在下七境的七个境界中,元婴境才是第一道分水岭。
 元婴境意味着魂魄修成为元神。
 魂魄必须寄托于肉身,一旦肉身被毁魂魄很快会消散。
 元神却是可以独立存在的,只要元神不灭,哪怕身体损毁,也可以重塑血肉之躯。
 但是,元婴境修士的元神,本身十分脆弱,也容易被毁去。
 失去肉身只剩元神的元婴境修士,虽说能存活,却并无战斗之力,几乎只能逃跑。
 除此之外,若是无外力帮助,想要重塑血肉之躯,也需要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的时间。
 元婴境之后,便是化神境。
 化神境修士的元神,经过多年灵力淬炼,远远强于元婴境修士。
 一则稳固,不易受伤受损,二则在仅剩元神时,也能使出一些特定法术,三则重聚肉身速度极快,通常都以日而计。
 不过,在刚晋入化神境时,这元神能使的法术非常有限。
 她当了两三百年的上七境高手,许多素日信手拈来的仙术咒法,此时却是不能再随意使用了,否则一不小心就能走火入魔。
 甚至元神爆裂而亡。
 苏蓁一边摸索着尝试曾经的法术,一修炼就是几个时辰过去。
 待到天色蒙蒙亮,外面活跃的灵压多了起来,她才睁开眼睛。
 倘若没有意外,再过一阵子,她会被师父传唤到峰顶,想说服她借出仙剑,给师妹使用。
 从此之后,他们会为这事争执数次,关系越发疏远甚至恶化。
 苏蓁思及此事就觉得可笑。
 重生一回,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想改变什么,也不怎么在乎和师父的关系了。
 倘若她有重生前的修为,她必然考虑离开门派,和这些人断绝来往,眼不见为净。
 但按照门规,下七境修士不能随意出师,即使到了上七境,也需要师父首肯。
 强行离开等同于叛逃——以她现在的修为,一旦被坐实叛逃身份挂了悬赏,那就麻烦大了。
 而且,作为东域第一仙山福地,天元山的灵气极为浓郁,内门四峰更有无数先辈设下的聚灵结界,对修炼极有益处。
 苏蓁推开房门,站在庭院中,一边看着天色一边思索接下来的事。
 她必然要找机会去趟魔界,但要等特定的界门开启,那还得到数十日之后。
 在宗门里的好处是性命无虞,不用担心莫名其妙被人偷袭暗杀,坏处是要应付讨厌的人和事。
 无论怎么选择都有利有弊,目前来说,还是要在峰内修炼一段时间更稳妥。
 苏蓁暂定了计划。
 但这可能也会随时更改——
 她一向不喜欢按部就班,也很少计划周全地行事。
 通常有三分好奇五分把握就做了,更时不时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在魔界沦陷,背上那个无法摆脱的契印成为魔修。
 若非如此,她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也不会是在师父的院子门前,和陌生人东拉西扯一刻钟。
 也就在修炼这件事上,她尚能专心致志且持之以恒。
 而且说起陌生人——
 上辈子她没见过萧郁这个人,虽然名字有些耳熟,但想想那几个不是叫肖玉就是叫萧宇的,显然并非同一个人。
 仔细一想,上辈子她也不曾摔了花盆,而是捧着东西进去了,进屋没多久,师父就要转赠礼物,于是她就怒气冲冲地又出来了。
 这回摔盆之前,她在山道上停留许久,比上次进出加起来的时间都长,这才遇到了萧郁。
 或许上辈子因此她来去太快,这才错过了?
 天元宗的修士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苏蓁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琢磨起那本书来。
 《九界寻剑录》的主要剧情,都是围绕两个主角找寻圣剑,而那所谓的圣剑名为灭世,在她印象里,一直只是传说。
 偏偏那本书里,男女主找剑找了几百年,收集一堆残片,竟真的勉强复原了圣剑。
 那些书页后面动得太快,许多内容只是一扫而过,苏蓁也没能详细看完,只知道他们确实用那剑做了不少事。
 但是,两人也没因此原地飞升,甚至他们力量不足、都无法完全驱使圣剑,只能合力堪堪能用。
 没什么意思。
 苏蓁这么想着。
 像是大多数修士一样,她也以破碎虚空的飞升为目标,若是那把剑在这方面毫无助益,那就可以先放着不管了。
 毕竟想拿到手也很不容易,那两人用了几百年才做到,她就算知道了其中一部分流程,也不可能很快完成。
 苏蓁暂时将这事抛在脑后。
 院外的灵压越发密集活跃,一道道流霞般的剑芒划过天际,向着峰顶疾驰而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少说已有五六十人经过了。
 苏蓁抬起头。
 这院落被结界笼罩,外面无法探知里面,但她也能察觉外界动向,不由大感意外。
 她并不记得这一日有什么特殊,方才过去那些人,也并不都是同一个人的徒弟,这不像是某个人在召集弟子。
 苏蓁低头看向腰间小巧的香囊。
 这其实是一个乾坤袋,内里装了数以万计的上品灵石,还有无数珍稀的丹药、符箓和材料。
 她伸手从中取出一枚青绿色玉简,灌入一点灵力,玉简上顿时流淌起道道金芒,光芒褪去后,化作一条条文字消息。
 苏蓁只扫了一眼就愣住。
 院外有熟悉的灵压迅速接近,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
 苏蓁脸色一沉,闪身到门口,面无表情地祛除封印,拉开了院门。
 外面站着一身白衣的青年修士,他身量高挑,面庞俊秀,神情冷淡,又有一股子孤峻傲气,周身仿佛都氤氲着寒意。
 苏蓁扯了扯嘴角,“大师兄有何贵干?”
 姜望这人也是个十足的蠢货,居然就信了她能做下屠城炼阵之事。
 白衣青年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出关便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蓁抬头就看见漫天流闪的剑光,越来越多的修士向峰顶汇聚,仿佛是被召集了一般。
 她干脆拦住了一个过路的修士,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没告诉你么?”
 那人打量她一眼,“嗯?苏师妹进境了?恭喜恭喜!”
 苏蓁点点头,对方修为高于自己,瞧出境界变化很正常。
 “谢谢陈师姐,他就给我发了个消息说去峰顶,连由头都不说。”
 “……姜师兄真是,多写几个字都不乐意。”
 那修士叹了口气,“有位师叔祖回山了,四峰首座长老和其弟子们皆要去拜见这位前辈。”
 上上任宗主的弟子?
 天元宗这几任宗主,皆是凌霄峰首座,也都是师徒关系,一路传承下来的,所以她能立刻理清这位老前辈的辈分。
 上上任景阳仙尊的亲传弟子有二十多位,大多数已经陨落于进境,但仍有好几位下落不明。
 但无论是谁——
 上辈子可没有这么一出。
 苏蓁按下心中的疑惑,就一起飞向了山顶。
 被她拦住的修士,乃是纪长老的亲传弟子陈瑾,纪长老是玉尘仙尊的师妹,两人同为上任危云峰首座的弟子。
 陈瑾性子活泼,一路上都在说话,又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我听说姜师兄在你这年纪,还囿于元婴境,突破无门呢。”
 苏蓁心道姜望算什么东西,若是自己死前的实力,姜望能在全盛状态的她手下撑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不过,此时此刻,作为危云峰首座的大徒弟,姜望还是危云峰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当然要放眼整个宗门,在年轻一代当中,他大概还排不到前五,毕竟凌霄峰那边厉害角色更多。
 掠过千顷树海,穿过渺茫云雾,山间的殿宇楼阁一晃而过,眨眼间就邻近危云峰之巅。
 她们相继落地,站在山巅一侧的道场上。
 附近已经三三两两站了一些危云峰修士,见了她们纷纷行礼。
 大家辈分不同,喊师姐师叔太师叔的都有,陈瑾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苏蓁也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再见到这些人,自己或许会满腹憎恨,会想起身处惩仙台时看到的一张张丑恶嘴脸,会恨不得将他们都宰了。
 然而此时此刻,苏蓁看着这些人,却发现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其实都没活到那个时候。
 数百年后的天元宗,比起今日没落了许多,也不仅是因为宗主飞升的缘故。
 早在她被处刑之前的那些年,许多与她相熟或是不熟的同门,都早早去了,或是晋境不顺走火入魔,或是死于魔族魔修之手。
 所以才轮到王勐那种人当上大长老,裁决宗内各种大事——那家伙如今也只是凌霄峰一个普通长老罢了。
 虽然即使如此,她目前也无法杀了他,毕竟那家伙比她年长太多,如今好歹也是天仙境。
 “苏师叔真是天纵奇才,百岁化神,放眼整个五域十四州也是数得着的……”
 有些境界高眼力好的修士,看出她晋入化神境,相继过来贺喜。
 “……谢谢师兄。”
 苏蓁收敛思绪,一一回应,还好这边人尚且不多,他们看出她兴致不高,就很快散去了。
 “苏师妹今日不高兴?”
 陈瑾瞧了她一眼,“对了,你怎的不御剑了?”
 “是啊,四师姐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拿你的仙剑出来显摆——”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一个体格瘦削、少年模样的修士走了过来。
 他形容俊俏,生了一双桃花眼,又穿了一席鹅黄的锦袍,看着颇为招眼。
 周围的修士们再次向他行礼,“见过周师叔。”
 苏蓁不冷不热地回应,“五师弟。”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将这人当场打死。
 ——周子恒来自东域名门,比起多数修士,他也称得上天资优异,身为幼子,大约是在家中受宠惯了,性格颇为骄纵。
 偏偏同门的师兄和师姐,都比他更具天赋。
 姜望的岁数摆在那也罢了,苏蓁却是和他年纪相仿。
 两人前后入门,最初实力也相差不多,谁知几十年过去,苏蓁竟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苏蓁本来就没把他当回事,他若愿意好好相处,她自然也会礼让三分,但他对自己怀有怨气,她就不会给面子了。
 故此两人关系越来越差,待到柳云遥入门,更是如此。
 周子恒最初还看不上小师妹,也嫌她资质太差,但柳云遥性格外向,纯真活泼,做事说话都颇为讨喜。
 时间久了,周子恒对她越发照顾,时不时给她送去价值昂贵的丹药或是符纸,还常常抢着去指点她修行。
 虽然也教不出什么成果,但一来二去,对小师妹渐生情愫,很快就难以自拔了。
 从苏蓁那番“嫌弃师妹想将人逐出门派”的言论传开后,周子恒就越发敌视她。
 后来,苏蓁无法契合仙剑、却不愿将仙剑借给小师妹,他对她更加厌恶,时不时就冷嘲热讽。
 苏蓁向来不懂得以德报怨,该骂就骂,还明里暗里给他许多苦头吃。
 在飞鸢城的废墟里,周子恒使出浑身解数拦着她离去,她就直接将这位师弟杀了。
 元神都打得粉碎。
 可惜,周子恒身怀家族秘宝,那东西自行修复了他的元神,让他勉强捡回一条命,只是修为严重受损,日后大约也难以完全恢复。
 苏蓁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荒谬。
 当时周子恒与柳云遥等人只是路过,见到自己在废墟里,就认定了是她屠了城,费尽手段要留她。
 还有些人见到城中惨状,气愤不已,想直接杀了她。
 彼时崇云仙尊已经飞升,天元宗新任宗主没能选出来——本来应该是玉尘仙尊继任,但他受了重伤在休养,一切就暂由凌霄峰大长老代理。
 苏蓁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并不相信他能认真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且她已经成了魔修,若是暴露出来,他们多半会直接认定是她做的,哪怕他们未必这么想。
 虽然也有微弱的可能性,天元宗里是有些正派人物的,他们或许会去仔细查证,在那之前不会给她定罪处刑。
 但她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哪怕被扣上污名,哪怕代价是杀光在场所有人,她也要逃走。
 无论如何总比死了要好。
 可惜,她出现在飞鸢城时,已经受了伤,颇为虚弱,因此哪怕重创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没能逃离。
 显然幕后凶手都算准了这些。
 若她是巅峰状态,那群人根本拦不住她。
 不过——
 苏蓁眼神阴沉地看向周子恒。
 当时那种情况,但凡少一个人,但凡有一个人没那么出力对付她,她就多一分逃跑的可能性。
 周子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一道迅若雷霆的白光落在道场上。
 光芒散去,露出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
 姜望大步穿过人群,附近的危云峰弟子们纷纷垂首。
 他视线扫过一众同门,眼中毫无波动。
 周围的陈瑾和周子恒都在向他问候,苏蓁也敷衍地点头。
 “时辰要到了。”
 姜望淡淡开口道,“启程。”
 山巅道场上聚集了二三百人,除了他们几个,其余也皆是长老们的亲传弟子,也只他们需得去凌霄峰拜见那位前辈。
 否则要是所有峰内弟子都一起过去,也太乱了些。
 苏蓁环顾四周,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然后,她像个恶毒女配一样开口了,“小师妹怎么还没来?她如今还不能御剑,也不能自己去凌霄峰吧。”
 周子恒正要开口,姜望已经微微摇头,“师尊亲自带她过去。”
 苏蓁:“?”
 如果师父要去,顺便带着小师妹,这没什么奇怪的。
 让她意外的是师父要去这件事本身。
 玉尘仙尊向来不喜欢应酬,对前辈们也不热络,他如今真的愿意去凌霄峰,只为拜会师叔?
 那人可是上上任宗主的弟子,并非玉尘仙尊真正的师叔,只是按辈分该这么叫罢了。
 “……出发了。”
 姜望一声令下,危云峰修士们同时启程,一百多人相继升空,少数才入门不久的,就由师姐师兄带着御剑。
 能御剑的人当中,也有很多修为不高的,速度提不起来。
 因此原本眨眼间能到的距离,也被拉长了行程。
 年轻的修士们战战兢兢,生怕御剑不稳出了丑,年纪大的修士则是闲得无聊,直接与熟人谈笑起来。
 “我们到底是要去见谁?”
 “你不知道?那可是当世第一剑修,力挫九界顶尖强者,战无不胜,有剑神名号的朝华仙尊啊!”
 “什么?”
 “我当年还曾听过朝华仙尊的故事,没想到如今竟要见他本人了……”
 有人兴奋地道,“这位算是如今的仙门第一人了吧?”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朝华仙尊出师至今,从无败绩,也唯有当年的景阳仙尊有这等……”
 “剑圣威名谁人不知?但她早早飞升了,我们也瞧不见真人,这位还是活生生的呢!”
 有入门不久的新人扯着前辈的衣袖,询问这位前辈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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