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吃惊皇后对皇上的掌控欲。
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幕,她只能看见皇后俯身擦拭的动作,皇后的声音也充满了疲倦。
殿内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提醒杏月,皇上性命危在旦夕,恐怕时日不多。
她看不清皇后神情,也不是时候安慰,只得默默听从命令,做好眼下该做的事。
天已擦亮,二人推门进来,唤娘娘起身上早朝。
重帐深深,一道喑哑的声音遥遥传来,“知道了,东西放下吧。”
桃月挑眉,皇后的声音传来的距离要比睡在外间远多了,她扭脸看向杏月,睁大了眼睛。
杏月不会武,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她们放下朝服,水盆净面用具后离开。
走在飞霜殿空荡的庭院,桃月凑到杏月耳边悄悄说:“你还记得皇后命我们在外间铺了褥子吗?”
杏月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方才皇后的声音不是从外间传来的,而是更深处,最里面传来的。”桃月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愁云满面。
这半年,皇后对皇上的变化,两人看在眼里,某一日起,皇上忽然就对皇后上了心,双目爱意都要化成水。
而皇后态度渐渐冰消云散,日渐如胶似漆,皇上夜夜宿在坤宁宫,也只专情于皇后一人。
既然皇后原谅了皇上,她们做下人的人无可置喙,只盼皇后一直舒心。
可是如今却突生波澜,帝后最相爱的时候,皇上不知能否挺过,而皇后已经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这也罢了,另杏月介怀的一点是,皇上喝药,擦拭都是皇后亲力亲为,秋围时皇上意识尚清明,不仅能自行饮药,还能自行清理,根本无需皇后多费心思。
如今不省人事,皇后身边又不许人插手,全靠自己。
皇后娘娘心力交瘁之际,她们却不能近身伺候,杏月只担心皇后过于劳累,撑不了多久,累病倒。
想着,杏月眼一热。
而桃月在旁观察她的反应,悲伤立即传给她,她吸了吸鼻子,“我有点担心娘娘。”
杏月收住悲伤的心思,安慰她:“皇后必然伤心,但娘娘从来不是沉溺儿女私情的女子,一定会坚持过来。我们别多想,做好分内事,随时等着娘娘号令。”
桃月吸吸鼻子,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纳闷,也不知道皇上给皇后下了什么迷药,将皇后迷得晕头转向,寸步不离守在身侧。
孟楚瑶回话时,眼帘都撑不开一条缝,全凭着意志力回话,回完话又晕晕乎乎埋进软香里。
昨夜忙碌到月上柳梢头,挥退宫中所有人后才吹烛歇下,可躺在外间时,却毫无困意,则睁着眼默默整理计划。
深更半夜,呼吸可闻,她自然也听见帘幕掀开又落下的声音,但没有理会,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不多时,轻薄的夏被被掀开,一具隔着里衣也能感受到滚烫的身躯钻了进来。
“我等你好一会,你怎么不进来?”楚迎委屈巴巴地控诉。
“我让杏月桃月铺好床,怎么能不睡,何况也睡不了多久,就要上早朝,暂时歇一晚。”孟楚瑶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我一个人睡,不习惯。”楚迎蠕动两下,更好地将楚瑶嵌进自己怀里。
外间的软榻不仅不舒适,也不大,睡一个人还有点宽敞,睡两个人则显得拥挤了。
楚迎只能侧着身子,贴着楚瑶。
她拍了拍楚迎的手背,“起来,我们去里面睡,宽敞些。”他此刻像是挂在树上的猴子,孟楚瑶只觉哪哪都不舒服。
楚迎微微遗憾,他喜欢此刻紧紧依偎的状态。既然楚瑶发话了,他也只能依从,横抱起她,穿过重重帘幕。
原以为她了无睡意,哪知投入软香中,不多时困意袭来,睡了过去。一直到杏月来唤,才惊醒。
楚迎见她还困顿着,心疼她忙前忙后筹划,他只能躺在榻上装活死人,无法分担。
他摸了摸她的脸,“楚瑶,你再睡会,我端水过来。”
楚瑶本已睁开眼,听他说完到头争取再睡会儿。
于是净面,漱口,都是靠着楚迎,她只需闭眼任由他动作即可。
就连罗袜都是楚迎帮她穿好。
穿朝服则不行了,需要楚瑶站稳在地,两手展开,做到这个地步就足够了。
趁穿衣的时候,她还能没骨头似的埋在他怀里假寐会。
繁琐的衣服穿好,楚迎帮她整整衣领,“只剩下挽发梳妆,需得唤她们接着弄。”不舍地亲了亲兀自闭眼假寐的楚瑶,“我等你回来,再睡个回笼觉。”
楚瑶睁眼,拥住他,抚两下背,“好。”
楚迎依依不舍陪着她穿过九重帘幕,隔着最后一道帘幕,侧耳听殿门打开,听她唤杏月为她挽发上妆。
楚迎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他那时已经嫁给她,他向杏月讨教如何挽发上妆。
学成后,可以每日像今早这样,让她多睡一会,他帮她净面,漱口,穿衣,挽发,上妆。楚瑶也可多睡会了。
早朝结束, 百臣各自低着头,斜着眼传递视线,有想交谈者被同伴眼神阻止。
时隔良久, 皇上再次缺席早朝,并且还不知道皇上头疾要休养多久。
昨夜皇上微服私访宋府遇刺, 皇后宣称皇上仅是受惊,不过惊慌引发头疾, 需要静养, 这段时日由皇后垂帘听政。
只是时日久了,宫中还是传出了些只言片语, 起初群臣还在观望,只当时是寻常头疾,毕竟皇上头疾频繁, 交由皇后掌权已稀疏平常。
可当官员接二连三被拒绝进宫面见圣上, 才迟钝地察觉事情有丝不对劲, 立即找宫中关系打探消息。
皇后入住飞霜殿, 并且命金吾卫将飞霜殿团团围住, 据亲眼见过的太监说,三步一侍卫,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飞霜殿。
并且皇上遇刺那日归来, 飞霜殿白玉石地上有长长一条血迹,血腥味三日挥之不去。
官员再探听, 知道了更渗人的事情, 飞霜殿的太监侍女全被皇后挥退, 仅有两名贴身侍女负责一日三餐。
皇上至今情况如何, 无人得知。
换言之,皇上几乎是被皇后软禁了起来。
闻此消息, 拥皇党各个动荡不安,如今他们群龙无首,方大人辞官不知所踪,剩下的三名大人——宋章植,何玮伦,王忠赫,也因刺杀一案被关押在天牢中。
他们只能喘喘不安干耗着,向上苍天祷告皇上头疾尽早恢复,早日上朝。
然而祈祷着,却等到顾将军领军踏马上朝,黑压压气势压人的军队鱼贯而入议事殿,将群臣包围其中。
他们吓坏了,没多久便听见皇后宣告皇帝驾崩,群臣呆愣之时,只见皇后坐上龙椅,宣告季朝无主,此后便是孟朝。
拥皇党没来得及哭丧,立即高声反抗,哪知下一刻声音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盖过。
朝堂之上半数官员跪拜叩首,参见新帝,剩下少数还没回神的官员,见已无扭转余地,立即慌忙跪下,认下新帝。
此时明眼人都已清楚地认知季朝早已名存实亡,上上下下都是皇后的人,就连孟楚瑶坐上龙椅的那一刻,金吾卫长枪齐刷刷对准他们。
最后,季朝到孟朝的变更,仅是流了十几人的血。
民间喧嚣一阵后,发现日子照常过,并没有动乱,于是对孟楚瑶登基一事的讨论又归于油盐酱醋中。
对于楚迎来说则有点苦闷了,登基当日,他被楚瑶送往宫外的一处私宅中,她说过段时日会以楚迎的身份迎他入宫。
距离离宫,他已经半月未见到楚瑶,此处是楚瑶名下的宅院,庭院幽深,吃穿用度不逊于宫中,可夜夜独守空房,实在折磨。
此前“季凛云”这个身份还有用时,他每日困在飞霜殿,哪也不能去,就连见到的人也只有楚瑶而已。
可他不觉寂寞,也不觉无聊。只因唯有楚瑶能见到他,这也意味着用喝药,用膳之事也必须楚瑶亲自“服侍”才行。
是以楚瑶即便再繁忙,也会赶在用膳前回到飞霜殿。
头两天,她们还能睡午膳过后,午歇一会,虽然后来政务繁忙,楚瑶匆忙用完午膳,需得马不停蹄离开,处理政务。
即便如此,她们也能午膳,晚膳,睡前聊一会,还有白日起床,为了让楚瑶多睡会,他来服侍她净面着衣。
这些时光短暂,却弥足珍贵,因为他知道到了时间,楚瑶一定会回来,他的等待不会落空。
可如今他已经十五日没见到楚瑶了,连相互沟通的信件也不再互传。
越来越思念楚瑶,整日睡不好,偌大的宅邸也没心思游览,只每日呆在房内。
白日里趴在窗台上,看着皇宫的方向发呆,入夜天黑了,他也懒得点燃烛火,反正也等不到盼望的人,只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到天明。
楚迎从左边翻去右边,初离宫的五日,他想念她太甚,每时每刻写信给她,不是一日一封,而是早中晚都写一封,让桃月送信到楚瑶手中。
桃月再带回楚瑶的回信,回信内容不多,但都一一仔细回复他。
几天后,桃月为难地告诉他,皇后忙得连菜都吃不上几口,时常中途跑去处理事物。
如此忙碌的情况,还要抽出时间阅读他三四页的信纸,再仔细回信。
楚迎看着楚瑶的回信,默了默,很快写完一封,让桃月送去宫中,他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信中他让楚瑶多吃点饭菜,并让她寄几件衣裳,以解相思,他会乖乖等她接他。
自搬来这间宅院里,他偶有累睡的时候,也会突然惊醒,摸着空荡荡的枕边,陷入怅惘。
他至今会在早朝前的一刻钟醒来,想要服侍楚瑶穿衣上朝,却发现他在宫外。
他嗅了嗅怀中的衣裳,过去十日,衣裳早已没了楚瑶的气息,他今日写信恳求楚瑶再几件衣裳,然而并没有回信。
他埋进衣裳里,泪水簌簌而落,融进布料中。
伤神中他隐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这样的错觉他已经产生了好多次,每次都会跑到院中,却只有讥笑他痴心妄想的风吹树梢声。
还有与他同样孤独的明月,漠然地低头看着他。
他太过思念楚瑶,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今日他提不起力气去追那幻觉,他正伤心楚瑶连几件旧衣都肯给他。
他想自己为什么不易容成侍卫,亦或是太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为什么要乖乖听楚瑶的话,离宫等她。
又想起楚瑶说要将他金屋藏娇,会不会那时并不是戏言,她真的要将自己一辈子困在这间宅子里,无望地等着她许久临幸一次。
越想越偏激,他打定主意现在就入宫。
刚坐起身,门被推开,发出谨小慎微,缓慢而长久的咿呀声。
有人跨过门槛,门又被小心翼翼的关上。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先是脚后跟着地,慢慢是脚心到脚掌。
可他偏偏从这放慢的步调中,认出来着是谁。
孟楚瑶下朝后收到来信,手头的事情也安排妥当,是时候接他回宫,于是信中的请求她没有理,也没有回信。
决定等今日忙完,夜里接他回宫,给他一个惊喜,衣裳哪有她本人熨帖。
忙碌至夜深,才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坐上低调的马车,赶去私宅。
二十日之后登基大典,后宫立皇夫一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她将楚迎的身份安在同姓的官员名下,认作义子。
如此他嫁给她,做皇夫也能说得上名号。
抵达楚迎居住的院子,她见屋内并未燃灯,应是已经睡下,天色不早。
她有些犹豫,不如在这里睡一夜,明日的早朝称病不去也可以,反正事情已处理的差不多,朝廷上下也都安稳下来,下去一日不上朝也无事。
于是更改立即带楚迎入宫的打算,悄悄潜入房中,睡一夜,天亮等他醒来,发现她就在身边,也不失为惊喜一件。
哪知门刚关上,身上一紧,被人牢牢抱住。
“我以为是听错了,原来你真的来了。”
她放松因惊吓绷紧的身体,回抱住他,“好想你。”
身体腾空,她默契两脚缠腰,就这么挂在楚迎身上,进了里间。
刚被温柔放平在榻上,她迎上脸,准备一解相思之苦,哪知触到一脸湿润。
拥吻时,泪水不断,吃了不少苦味。
心里一阵酸涩,楚迎无声的哭泣着,她顺着泪水亲吻到双眸。
怜惜万分的印在浸湿的眼睫上,眼帘紧闭,可流出来的泪水更多了。
楚迎低声呜咽,“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都不给我你的旧衣。”
“我不是想着晚上要来,还给旧衣做什么呢?”孟楚瑶为自己辩解。
“明日你走的时候,将这身衣赏留下来,穿我的新衣回去。”楚迎不依不饶,明日她走了,自己又是一人,也不知道还要一个人呆多久,总得给他留下点盼头。
他想既然楚瑶亲自过来哄他,那他再忍忍,再等等,暂时将易容成太监的计划搁置,莫惹得她不开心。
既然楚瑶让他乖乖等着,必然有她的打算。
“不留衣裳,明日你和我进宫,等我登基一段时日后,便迎娶你做皇夫。”终于不再留眼泪了,擦去脸上泪痕,响响亮亮亲两口,“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前一刻还以为他已经被楚瑶遗忘,下一刻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身边,还告诉他马上要成为她的皇夫。
“真的吗,我要嫁给你做皇夫了?”楚迎此刻好似做梦一般,身体轻盈要飘到天上去,他紧紧了怀中的人,才找回实感。
“嗯,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身份,楚迎,你要做我皇夫,不仅如此,你还是我孩子的爹爹。”孟楚瑶温声安抚他,仔仔细细又讲一遍。
楚迎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他迫不及待告诉楚瑶:“我的人在南疆终于寻到了一件秘术,按此法可由男子生育。”
“世上当真有男生子的妙法?”孟楚瑶没想到曾经与晴妃闲聊的内容,成真了。
“当真,暗卫还亲眼目睹男子产子。”楚迎点头,鼻尖擦蹭楚瑶的脸颊,送上唇,羞意地说:“你想生多少个,我都可以。”
孟楚瑶发愣,一吻毕才说:“孩子我们迟点要,我想与你二人相处更久点。”
楚迎自然愿意,其实他想长长久久只有楚瑶一人,可他做了楚瑶的皇夫,后宫子嗣重要,他得有个孩子傍身,才能堵住群臣的嘴,独霸后宫。
“好,一切都依你的。”
孟楚瑶在他怀中找到舒适的位置,听着平稳跃动的心跳,她眼帘越来越重,“明日不上朝,睡醒后我们再进宫。”
楚迎抚了抚后背,“睡吧。”他也困了,离宫十五日,他今日才有困意。
孟楚瑶登基已有半年之久,至今后空置。
不过倒是有位侍君独得皇帝恩宠,圣旨允许侍君居于飞霜殿外间, 贴身侍奉皇上。
说起这位楚侍君之所以能得皇帝恩宠,盖因他容貌极像皇帝的亡夫——季朝最后一任君王。
皇帝登基一月, 有机灵的官员体贴皇帝思夫之心,不知从哪找到一个与先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男子, 献给皇帝。
自此皇帝对这位叫楚迎的美男子恩宠有加, 就当大家暗地里笑话他不过是皇上怀念亡夫的替身时,皇上突然宣布迎娶楚迎成为皇夫。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宫里太监宫女再不敢背地里讥笑他了。
杏月,桃月整理外间铺设的床褥,飞霜殿无人, 两人闲聊着。
卧榻上被衾整齐, 桃月捏着被衾两角, 折叠一半, “这被衾一点褶子都没有, 第一天什么样,第二天还是什么样, 放着也是摆设。”她看了眼里间, “反正夜里都会溜进里间。”
杏月嗔怪地看她一眼,笑说:“现在不是收掉了吗?”
桃月折好被衾, 又将褥子折叠整齐, 放在被衾之上, 一起抱走, “那还不是因为楚公子今日起宿在承光殿吗?准备三月后与皇帝大婚,暂时分开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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