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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 (容烟)


她如今想得明白,
后来母女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卫央把卫清的事儿卖了个彻彻底底。原来唐太常丞家中妾室众多,卫清喜欢的那个唐二姑娘不过就是个地位卑微的妓子生下来的,从小在府中就被欺负,卫清有时遇见了便会替其出头,久而久之便喜欢上了,但他担心母亲不同意,况且唐家二姑娘还未及笄,便一直没提。
有时郁闷了,卫清便会找卫央说上几句,况且他一个外男不好去唐太常丞家中探望,只好委托自己唯一的妹妹卫央,正好同唐二姑娘年纪相差无几,还能帮着带些银子和零嘴进去。
卫清的这份保护和喜欢持续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好结果。
卫央跟母亲说了之后,卫李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回事儿?儿子整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晓?
“央央,这唐二姑娘的品性如何?她娘闹不闹腾?你也知道的,娘性子软,跟人吵不了架的。”卫李氏道。
卫央笑了笑道:“娘,这你就别担心了,唐二姑娘的品性好着呢,卫清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能看上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二姑娘长得漂亮,琴棋书画会的不多,但刺绣女工一绝。”卫央说着拿出自己身上的那个荷包,“看,这便是唐二姑娘为了庆贺我嫁人而绣的。”
卫李氏拿过来端详了一阵,只见荷包针脚密集,连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就跟活了一样,卫李氏看着竟爱不释手了起来。
卫央觉着有戏,继续添了一把火,“娘,我哥都已经弱冠之年,是该给他娶一房媳妇压着他,让他好好读书,给您考个状元回来。”
卫李氏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终于笑道:“他那个皮性子,能考得上便不错了,还拿状元,怕不是开玩笑。”
卫央心道:一定能考上的,卫清很厉害!
她嘴上却说道:“哎呀,兄长现在就是还未成家这才性子跳脱了一些,早上还掐我的脸,若是给他娶一房媳妇必然能镇住他的。那唐二姑娘呀,明年春日可就及笄了啊,正好挑个黄道吉日,把人迎娶进门。”
卫李氏还是有些犹疑,“这唐太常丞家……”
卫央道:“唐家的主母可是个厉害角色,把家里的那些庶子庶女都欺负得死死的,唐二姑娘在她手下可不止受了多少苦头,兄长愁的都无心读书了。”
卫李氏终于松了口,“我和老爷商量商量。”
这一档子事也解决了,卫央觉着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一块。
酉时前郁良还未醒,但已经该启程回王府了。卫央坐在床头,就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叫醒郁良更为合适一些,也不知道郁良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起床气。
她的手落在半空中悬而未落,是该推他呢?还是该拍呢?还是试着戳一戳?
卫央看着已经缓缓落下的太阳,橙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窗棂映照在郁良的脸上,给郁良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她咬了咬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郁良的肩膀,轻声道:“醒醒。”
郁良的眼睫动了一下,尔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起来一片清明,仿佛没睡过一般,闪射着锐利的光芒,可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什么时辰了?”
卫央道:“快酉时了。”
郁良不疾不徐的把衣服整理完毕,穿上靴子,尔后拉过卫央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卫央便觉察到了不对,她皱着眉道:“去哪里?”
郁良温声道:“回家。”
卫央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眼睛十分无神,竟然呆滞的有些可爱,她问,“家在哪里?”
“那里。”郁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是她的书房。
原来这是醉了。
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的胳膊抓着放下来,温声道:“家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郁良温声道。
卫央道:“我带你走。”
郁良喝醉之时,看起来好似没醉,但其实脑子是迷糊的,大概只要稍微一骗,就能轻易骗着走了。
这样的郁良看起来还有些可爱,但不太适宜让人看见。
卫央带着他和娘亲和师兄告了别,落日余晖的光晕打下来,好看的竟有些迷幻,郁良一上马车便又乖巧的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卫央给他披了件白色的大氅,郁良的脸色和那大氅相互映照,竟还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回到府内,郁良竟还没醒,卫央之前已经叫了他一回,如今怕人看到他那醉酒之后的迷糊样,便随手拿了本书来读着,坐在马车上未下去。
郁良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戍时末,外面天色已晚,积雪空明,卫央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咕哝道:“早知在家不让你喝那么多了。”
她困得打了个哈欠,偏着脑袋往小几上一靠。
“砰。”卫央捂着自己被碰疼了的脑袋,揉了几下,郁良在梦中抖了抖肩膀,这才幽幽转醒,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在哪里?”
卫央道:“回府了。”
郁良掐了掐眉心骨,温声道:“可曾碰着了?”
卫央道:“还好。”
这么丢人的事情让郁良看着有些难为情,卫央心道:简直疼的要死,但我就是不说!难不成还要说出来让你嘲讽我一番么?
郁良掐着眉心骨的手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探着向卫央伸出了手,卫央却偏了偏脑袋躲过去,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郁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而不落,冲着她温声道:“过来。”
卫央和他对峙了一会儿,心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突如其来的温情我有些受不住呀。
郁良只是摇着头笑了笑,手指摁在卫央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揉着,把卫央搞了个猝不及防,她身子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口水都吞咽了好几下,咕噜的声音在马车里显得尤为明显,卫央的耳尖儿红得都能滴出水来。
她上一世和郁良是万万没有此等温情时刻的,两人之间最近的接触也仅限于那一个额头吻,再后来,便是经过战场洗礼的郁良满身戾气,将暴尸荒野的她埋葬。
卫央实在受不了,往后缩了一下,而郁良也适时的收了手,温声道:“可还疼么?”
卫央心道:你的手又不是灵丹妙药,难不成被你揉一下就能好了么?
可她又不敢说,生怕郁良再次凑过来,于是便佯装风轻云淡道:“已经好多了,谢谢王爷。”
卫央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番:真虚伪啊!
郁良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觉着好笑,小姑娘还是这样,面上虽然装着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里总还是在埋怨的。
两人相携回到七王府,洗漱完毕后还对弈了一局,卫央变着法儿的想要突破郁良的防线,但都无疾而终。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郁良的战术几乎都是无懈可击。
三局棋下完已是三更天了,卫央的眼皮子都直打架,而郁良在马车上睡的不错,如今依旧是神采奕奕,但再有兴趣没办法逼着小姑娘和自己一同下棋,于是只好道:“先休息吧。”
卫央伸了个懒腰,半滚着到了床里面,依旧把另外一半留给郁良。待到郁良躺上来的那一霎那,卫央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想到刚才的棋局,不由得道:“若是日后战争再起,你便去疆场吧。”
从一个人下棋的路数就能看得出他的野心。
郁良的心不在朝堂,他渴望去边疆建功立业。而且郁良有这个才能,卫央没道理要一直霸着,如今的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软弱可欺的卫央。
郁良僵了一下,大手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睡吧。”
建功立业是日后的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护着他的小姑娘。
原以为小姑娘是个八面玲珑、脾气好的,在京城应当是不会受欺辱,想不到竟是如此刚毅不折,那日的话真真是让他惊了一遭,生怕小姑娘真的想不开,还好他坚定了一番。
虽说少了上战场的机会,但让郁诚去也算是得偿所愿,而且郁诚也是个很好的将领。
卫央完全没想到,将郁良留在京城,会引发这么大的蝴蝶效应。

次日一早,卫央刚醒来便听丫鬟禀报道,今日该去皇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卫央恨不得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但她还是忍下了这股不快,把郁良留在京城,还在新婚之夜和皇后对着干了一次,如今再不去便是公然违抗命令,藐视皇权。
卫央不仅得去,还得礼数周全的去。
让丫鬟给她尽快梳了发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脸上略施粉黛,换上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披着浅色织金镶毛斗篷,素雅和艳丽共存,她本就颜色不俗,如今稍作打扮,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
一进到皇后宫里,卫央便乖巧的行了礼,“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孝清皇后正在和左手边的德妃聊天,“你说的是张太尉家的女儿?竟是在成亲前夕和人私逃了?”
德妃涂着艳红色蔻丹的手指拿着帕子,掩嘴轻笑,“可不是么?你说张夫人也是卯着劲儿给她攀了荣郡王的亲,她却非要跟一个举子私逃,结果还没跑出京城呢,就被张太尉给捉回来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皇后讶异的挑挑眉,“怎么着?”
德妃道:“那举子为了前程直接反告一状,说自己是被勾/引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此等事,张太尉气的把自家女儿可狠狠打了一通,听说如今还卧床不起呢。”
皇后摇了摇头,轻飘飘道:“不知天高地厚,是该长长记性。”
卫央一直伏地跪着,听她们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堆,张太尉家的女儿逃了荣郡王的亲,和她好似也没什么关系,但卫央总觉得皇后在指桑骂槐一样。她耐着性子大声喊道:“儿媳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皇后手中正捧着一杯茶打算喝,茶杯递到嘴边却被卫央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得抖了抖,茶盏中的水都洒了两滴在衣服上。她的眼神一凛,眉毛往上一挑,茶盏重重的落在桌上,厉声道:“来便来了,在我这坤宁宫中大声喧哗,莫不是想做些什么?”
卫央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还真想做些什么,真想一把火给你把那些蒲团都烧掉,反正你也不跪,跪的都是别人。
但她只是波澜不惊道:“儿媳惶恐。”
孝清皇后重新拿起茶盏,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来做什么?”
卫央心道:不是你让我来请安的么?现在又问我做什么?您要不要猜一下啊?!
但她只道:“儿媳前来请安。”
皇后皱了皱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道:“请安?我可没见过这个时辰来请安的。”
卫央就知道她在这里等着自己,从善如流道:“儿媳昨夜有些累了,今早上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怕母后看着影响心情,是故涂了些脂粉,再加上路途颠簸,儿媳在路上吐了一回,这才耽搁了。”
卫央适才确实在路上吐了一回,不过是因着早上吃的东西太苦,她在路上实在受不住,便吐了。
但她就是这么说了,皇后还能真的去查?即便是查了,她也没撒谎不是?
其他妃子一听这话便都掩着嘴轻笑起来,似是觉着有些害臊,卫央也不觉着有什么。她昨晚确实是累着了,跟郁良下棋可是脑力活儿,这些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可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孝清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卫央起来时还故作娇弱了一把,差点晕倒在地上,幸好身边带着的是机灵的小雪,她扶着自己之时还小声惊呼了一下,“王妃……”
卫央冲着她眨眨眼睛,尔后便似弱柳扶风,眼巴巴的看着孝清皇后,心道:我便不信你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不给郁良的面子。
果然,孝清皇后冲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尖着嗓子道:“赐七王妃座。”
果真像是好大的恩典。
卫央却不管那些的,她来了便是走个过场,难不成还真的指望她诚心诚意给皇后请个安,祝她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在这坤宁宫里,地位最大的是皇后,其次便是四妃,其余品级的都不值一提,品阶还没如今的卫央大,是故卫央坐在那儿只需要做个陪衬罢了。她向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重要角色,但总有人莫名奇妙的问到她。
“七王妃和张太尉家的女儿似乎还是手帕交呢?”有一个坐在下首的女子道。
淑妃闻言,立马惊呼了一声,皱眉道:“七王妃竟和那不受妇道的女子是手帕交?”
卫央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只见她们都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夹杂着不可思议、鄙夷和些许的嘲讽,似乎和这样的人做手帕交,便沾染了什么毒似的。
上一世卫央是在过了很久才知道张绾绾和一个举子私逃了,当时已经尘埃落定,张绾绾也已经剃了头发当姑子,据说那举子被张太尉暗自处死了,卫央竟连张绾绾一面都没见到。
出嫁前还一起相约着去首饰铺子里挑首饰,偶尔递个帖子相约着赏花游湖,好不惬意,在出嫁后却是一点联系都没了。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卫央心里也只是震惊了一下,兀自感叹绾绾识人不清罢了,但却并没因此将其当做洪水猛兽。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啊~”
“呀~”
坤宁宫内响起一阵的吸气声,卫央都感觉这些人同时被掐了一把,不然为何能发出这么错落有致的声音。德妃轻笑道:“我们的七王妃可是真性情呢,同张太尉家的女儿关系好也实属正常。”
卫央:“……”
良妃道:“七王妃心比天高,对于此等小事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在我们眼中这比天还大的事儿在她那儿大概连个小事都排不上吧。”
贤妃道:“和七王妃一比,倒真是显得我见识浅薄了,日后还得向七王妃多请教。”
卫央第一次觉着,有些夸奖比骂人的话难听多了。
这些宫妃整日里在宫里无所事事,也就嘴皮子溜一些,损人时一个脏字都不带,但能让你觉着自己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若是上一世的卫央坐在这里,大概要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但现在的卫央好歹也比她们多活了十年。在烟县的那十年里,那些市井泼皮和因着两根葱能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婆子们,她见得多了,如今看这些宫妃句句讥讽,她倒看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良妃说话就和她隔壁家的那个王婆子一般,带着些骄纵,但撒泼的劲儿还不到位。
德妃就像是菜市口屠户家的娘子,性子泼辣,但少了些书香气。
贤妃和烟县卖瓜的常婆子有些像,说话看起来和和气气,但那话里都带着针呢,一不留心就朝你心上扎一针。
淑妃则和卖豆腐的张氏有八分相似,说话娇娇软软的,听上去让人想去撩拨几下,但她又会恰到好处的退一步,话是说了,但谁也不得罪。
真真是没意思极了。
卫央坐在那儿请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孝清皇后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便这样吧,本宫乏了。”
众人哗啦啦的站起来,像是举行某种庄严仪式一般,跪在地上朝着皇后拜了拜,尔后离开坤宁宫,如同一群粉墨登场的小丑般,仪式完毕,便可退场。
卫央也随着众人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听到皇后道:“七王妃留下。”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卫央低着头勾了勾唇,“喏。”
偌大的坤宁宫里静的掉下根针来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孝清皇后便在这样的寂静中开了口,“王妃和王爷可还顺遂?”
“一切顺遂。”卫央答。
“新嫁妇总还是不懂皇家规矩。”孝清皇后淡淡道:“恰好本宫这里有几个嬷嬷,都是教导过几位公主的,如今体恤王妃,便先给王妃用着吧。好好熟悉一下皇家,日后可莫再闹出笑话来。”
啧,终于来了。
以教导之名给她送来那五个恶奴,成了她毕生都难忘的记忆。
卫央勾着唇角笑道:“多谢母后体恤,只是七王府内毕竟还是王爷做主,此等大事还是得交由王爷决定。”
“你乃七王妃,府内事务自是要交由你管辖的。”孝清皇后一向也□□惯了,涂着蔻丹的手往后一指,“这五位嬷嬷,从今往后便跟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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