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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枝呦九)


最后反正父子是都死了的。
而且勋国公长子能以良田为荒地,那江南有没有其他的世家如此做?
折绾记得后面几年陆陆续续有抄家的。但是因跟她没有相干,她也没记住。
后来那三年又忘记了太多的事情,直到今日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
她深吸一口气,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郑重的道:“我之前在陛下面前留下过一个赏赐。”
她将“太后的赏赐”说了一遍,玉岫喜得拍掌道:“如此甚好,我就更有把握了。”
她安慰折绾,道:“虽然你我都觉得勋国公府难逃此劫,但此事刚出,还要看陛下怎么说,朝廷怎么判,咱们不可轻易行事。”
事态确实不明。这辈子已经改变过很多事情了,折绾也不敢依着本就不清楚的记忆去莽撞。
两人就先到勋国公府门口跟官兵商量,“我们也懂不能进去看望,只是勋国老夫人身子弱,又是一直病着的,不能心惊,便请你们将这些吃食送进去。”
一个是宋家大夫人,一个是英国公大夫人,官兵们还是好说话的,打开查看了是些点心和肉菜,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便点头道:“我这就去送。”
进了屋,二房三房的人都跟勋国公老夫人关在一块,孩子们哭得厉害,男人害怕得直抖,女人一直在骂老大不得好死,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倒是只有勋国公老夫人带着一双侄儿女静坐在堂首。
见了他来,二房爷们赶紧过去问话,“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官兵道:“暂无消息,只是宋家大夫人和英国公大夫人给老夫人送了饭食来。”
众人失望。
孙三娘就站起来,笑盈盈的谢过他,道:“多谢你了,请转告她们,我很好。”
等人走了,她打开食盒给孩子们吃,“仆从都被关起来了,肯定是做不了饭的,先吃了再说。”
勋国公二爷就忍着气问,“母亲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孙三娘淡淡的看他,“你觉得是你父亲会告诉我,还是你大哥会告诉我?”
老三就恨恨道:“大哥自小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性子,父亲未必不晓得此事——你们想想,这几天大哥就被关起来打了。”
老二哭道:“难道父亲知晓之后包庇了大哥?”
自家人最能猜得到自家人,老二老三就惶惶起来,“父亲不会为了大哥就不管我们了吧?”
孙三娘却知晓还是会管的。
她大概能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勋国公是什么意思。
要保老大吧,老大进去了。要保勋国公府吧,勋国公府现在被牵连了。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另一边,折绾听了官兵转告的话心里总算安下来,玉岫庆幸道:“幸而她现在病好了,不然我真怕她熬不过来。”
她还安慰折绾,“但她如今好了,丹阳孙家的嫡长女,足可以担下这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好好去做后面的事情就好。”
折绾哎了一声。她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赵氏。赵氏急匆匆拉着她的手道:“这般的时候你还乱跑去勋国公府做什么?”
折绾:“只是去去罢了,只在门外。”
她道:“我不去才叫让人看笑话吧,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还没到出事的时候。”
她转身回了苍云阁,刕鹤春也在。他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道:“勋国公……怕是难逃了。”
折绾揉了揉鼻子,“朝廷那边怎么说?”
刕鹤春:“之前王德山被贬,陛下心里存了一口气,王德山一派也存了一口气。如今勋国公摊上同样的事情,怕是要被抓着打,我估摸着至少也要剥夺爵位。”
但勋国公无疑更严重一点,刕鹤春站在局外看得清楚,“他之前应该就知晓儿子以良田为荒地的事情了——御史台正抓着这点要砍掉他的脑袋。”
王德海的事情,王德山是不知情的,便情有可原。可是勋国公大儿子之事,勋国公却知晓。
知晓之后却不立马上报朝廷,他在等什么?
刕鹤春小声道:“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想要私下解决,保下大儿子。”
折绾气得手都是抖的。

第93章 得无念,得无名(22)
折绾算着时辰进了宫, 皇帝果然在太后宫里。见了她来还笑着道:“太后已经问你几次了,今日倒是来得迟。”
折绾恭谨道:“今日有事情耽搁了。”
太后拉着她的手:“我知道是什么事!是不是勋国公府的事情?你跟孙家丫头好,可去看过她了?”
折绾摇摇头:“没见着人, 但送了吃食进去。”
太后叹息,“真是造孽。”
皇帝正审问了此案过来,挑眉道, “造孽什么?勋国公一事基本是真, 人证物证俱在, 朕看啊, 他们家是活该。”
太后便感慨说:“你是皇帝,如此说是对的。但在我们女人家看来, 勋国公父子若做了此事是活该, 只可怜了三娘。那孩子我也知道, 这些年一直不快活……”
折绾:“是, 孙姐姐的女儿去世之后,她一直都郁郁寡欢。”
皇帝可不知道这个。他日理万机, 没打听过这些事情,即便之前知晓如今也忘记了。但听见这话, 便在太后面前软了些态度。
太后因为女儿去世也伤心了多年, 总是物伤其类的。
折绾便小声说起来, 看向太后:“主要是此事也太突然了,前几日孙姐姐还跟臣妇说勋国公每日都莫名其妙发脾气呢——现在想想, 原来真相是这个。”
这事皇帝倒是知晓。折绾这段时日在太后这里说过勋国公夫妇吵架的话,皇帝来看太后的时候便也听了一耳朵。
太后:“御史台的人不是说勋国公最近知晓了此事?我看啊, 肯定是他知道了心里有气, 却迁怒在三娘身上。”
折绾眼眶红起来:“哎,当时孙姐姐还哭着说日子难过, 整日里莫名其妙的就要被骂,勋国公还说她不会教导儿女——”
“天可怜见,她嫁过来的时候,继子都那般大了,还日日给她气受,哪里就是她能教导得了的。”
太后:“她就是太良善了!”
她道:“不说勋国公,只说她那些继子。若是我,一个孝字压在那群继子的头上,他们还敢跳脚?当年那个老大给勋国公纳寡妇的时候,三娘就该硬气些的。”
皇帝本不欲说这些后宅之事,但勋国公纳寡妇他是知晓的,当年他还笑话了勋国公好一会儿。
现在跟着太后的话细细回忆,道:“看起来勋国公家的大儿子有些本事,能哄得勋国公如此护着。”
太后:“欺负良善的本事罢了,这回不是又欺负良善百姓去了么?”
皇帝叹息,很愿意跟太后说说心里话:“朕真是生气——百姓永远都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他道:“他们一辈子就活个田地二字,但就这点田地也要被抢夺,您瞧瞧,王德海案,他们明明有地契,但叫人盘问祖宗,一旦说不清楚,田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勋国公府案更加让朕生气——几千亩的良田都敢因为洪水淹过变成荒地——”
他越说越气,拍着桌子道:“一群贪得无厌的东西!朕迟早有一日将他们都杀了!”
太后:“是,这次被抢了田地的百姓实在是苦。”
她话头一转,又说起孙三娘:“哎,就跟三娘一般,也就是个勋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了,还要被人看不惯。”
她看向折绾,“他家的老二和老三是不是也跟她一块关着呢?”
折绾点头,“是一块关着的。”
太后担心起来,“别欺负了她去。”
折绾:“二房三房应该不会吧?当年分家,大房想要分一半家财走,二房三房闹不过,还是孙姐姐帮着说情才给他们多分了一些,这也是恩情了。”
皇帝就道:“怎么,勋国公护着大儿子如此之甚?”
三个儿子不是同一个娘出来的么?
折绾:“恐怕是疼长子。”
太后:“勋国公这个糊涂东西。”
皇帝:“是真够糊涂的,朕之前还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出这般的蠢事,如此便也能知晓了。”
但他从太后和折绾的话里面倒是能听出来勋国公老夫人被这一家子人欺负。
他看看太后,了然道:“母亲放心,朕心里有数。”
等他走了,折绾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我知晓,太后跟陛下说这些是为着我。”
太后就拉她起来,“也不是单为着你。”
她叹息道:“能救一个就救一个,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何况,我不是还欠着你一个赏赐么?”
她笑着道:“我瞧着你这样子,你的赏赐怕是保不住了。”
皇帝出了太后宫里,便去了玉妃那边。正好玉丹崖也在。皇帝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道:“朕听太后说你有了身孕——朕当年见你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如今也要为人母了。”
玉丹崖就尴尬的笑。
皇帝知晓她心思单纯,好笑道:“怎么,跟你姑母说了朕什么坏话?”
玉丹崖小声道:“臣妇是来打听勋国公府的事情了。”
皇帝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玉丹崖:“孙家姑母一向性子弱,臣妇是担心她。”
玉妃就笑着道:“陛下别吓唬丹崖,她胆子小,若是罪责定下来了,她肯定不敢来打听。只是如今罪责未定,她担心女眷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啧了一句,“你跟折氏是约好了么?”
玉丹崖欢喜起来,“折家姑母也进宫了?”
她喜怒于形,自小就是这么个脾气,皇帝瞧见倒是没有怀疑她在撒谎,“看来你不知道。”
玉妃:“这般大的事情,妇人家听闻就已经惊慌失色了,哪里还顾得上找其他人。”
皇帝心道也是,女人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关心熟悉的女眷身体好不好。
比起那些心思繁多的大臣来说,女人确实单纯多了。
皇帝就和颜悦色道:“事情还没定,只将人禁足罢了,哪里就能出事。”
玉丹崖:“臣妇是听闻将人关一块去了!孙家姑母一向被那些继子欺负,哎,臣妇也是担心她嘛。”
皇帝今日已经是听见三人这般说了。太后,折绾,再加个玉丹崖。
他啧了一句:“勋国公的儿子这般嚣张?”
玉丹崖急着给孙三娘脱罪,道:“可不是嘛,二房三房不知道,但大房当时见孙家姑母日子好过了一点,出来交了几个朋友,就心里不高兴了,直接给勋国公纳寡妇呢,这是哪个继子敢做的?也就是他了。勋国公不是也没有说什么。”
这话说到这里就行了,玉妃摆摆手,“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玉丹崖撇嘴,“哼,当年我也在呢,我当然知道了。孙家姑母惨哦!而且她都不出门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估摸着还晕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妃就无奈的看向皇帝:“这也就是自家的孩子敢如此在您面前胡说八道了。”
皇帝:“她这是性情中人。”
玉妃摊手:“陛下且等着吧,臣妾家的玉岫还要来问呢。”
话音刚落就听宫女说宋家大夫人来了。皇帝就大笑起来,“还真是……一个个的。”
但也可见勋国公这个妻子是真得人心。
不过给勋国公说情的人也不少。有些骂他糊涂,没有及时上报朝廷,有些也说他正是因为糊涂了,所以才敢如此做事。
皇帝念及多年旧情,还是见了他一面。君臣相见,皇帝看见他一夜苍老的面容和白发感慨道:“朕还记得,当年朕让你管着督察院,你一个人日夜不休,一个顶十个用,朕心疼你身子劳累,你说,为人臣子,理所应当为君分忧。”
所以这次事情出来,皇帝还是先按下来了。
勋国公羞愧道:“臣……愧对皇恩。”
皇帝:“你确实愧对朕的恩宠。这些年,你越发拎不清,家宅不宁,私德不修,朕却一直都容忍你。”
“但这次你属实是糊涂啊。”
勋国公在皇帝面前痛哭零涕,道:“千不该万不该,养了这般的儿子出来。臣悔恨,臣是真恨啊。”
但回到牢狱里,他的脸就冷了下来,看向老大的眼神也复杂得很。
两人被关在一起,老大见了他回来就扑过去问,“父亲——陛下怎么说?”
勋国公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老大,“我也算是救过你了。”
如今,他也要救一救别人。
勋国公府,老二老三两家子人破口大骂,惶惶不可终日。倒是阿隼和雁雁沉得住气,站在姨母跟前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三娘点点头,道:“最差也不过是抄家流放。”
越是被关。她心里越是想得明白。
“陛下是个重情义的……”
她都能想到,勋国公肯定也能想得到。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还能保得住命?
同床共枕几十年,她可能比勋国公的儿子们还知晓他的心思。
她轻声道:“他是贪心,都想保全了。”
刚开始知晓老大做出此事的时候,他舍不了这个儿子,便想半道劫住幕后人。
朝廷之上,左右不过是利益。他觉得自己是被王德山一派的人做了靶子,思来想去,应该也无非是他主审而已。
但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解的。他被做了靶子,但能做靶子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只要他给对方足够的利益,此事就能解决。
结果他老了。
技不如人,对方都没有露出来,斩钉截铁的就把他送进去了。
进去了,便是没有护住老大。
按着他的性子,他是要护住老二和老三的。
她嗤然一声,“可惜了……老二老三也不会感激他。老大么,那般的性子,知道自己被舍弃,也不知道要如何咒骂他。”

第94章 得无念得无名(23)
皇宫里, 皇帝正为怎么处置勋国公而烦忧。杀吧,还是顾念当年君臣之意。不杀,却也心里不舒服, 勋国公到底是负了皇恩。
且王德山一事历历在目,皇帝也不愿意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
那可是良田几千亩。只要想到这个,皇帝心里就震怒不已。
恰好潘士显过来说户部的事情, 他就笑着道了一句, “朕问谁都不能问你勋国公一事。”
潘士显点头:“陛下, 还是您了解臣, 您要是问,臣一定是说砍头算了。”
皇帝乐了:“你跟他的恩怨朕还是知晓的。”
他倒是没有怀疑是潘士显设的局。这一事, 明眼人瞧着都知晓是王德山一派在跟世家一派纠缠, 潘士显虽然不是世家出身, 却也算不得真正的寒门, 他的夫人是世家出身,这些年潘家结交的世家可不少。
王德山一事上, 他就没有冒出来说话。
在皇帝眼里,潘士显是两边不讨好, 两边也不相帮。
且潘士显这个人吧, 虽然记仇, 气量小,爱报复, 但却于公事上一板一眼,勤勤恳恳, 从未出错偏私过。
这回勋国公出事, 一群人层出不穷的去逼迫他处死勋国公,潘士显虽然跟勋国公有仇, 跃跃欲试的偷偷插了几手,却也没有太过分。
报个小仇,无伤大雅。不故意落井下石,才显得君子之风。
皇帝还是满意他的。他感慨道:“你平时小气,但大事上拎得清。”
潘士显毫不客气:“但勋国公却拎不清,臣虽然一直期盼他老糊涂,谁知道竟然真这般糊涂。”他顿了顿道:“再者,说句实在话,都是做官几十年的,人人都是老狐狸,他未必是真糊涂,臣看,他就是觉得陛下重情重义,他年轻的时候为陛下效过犬马之劳,陛下这些年一直恩宠他,便将他惯坏了,瞧瞧!他这是有恃无恐呢。”
皇帝:“……”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这个念头的。只是隐隐有,却不多。
勋国公若是真这般想,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家子的命进去了,皇帝觉得他不敢。
但此刻潘士显说出来,他又开始心里犹豫。
潘大人就道:“陛下,他家里还有妻子和其他两个儿子呢,他真是一点都不顾念了。但他不管不顾,到最后还不是陛下给他擦屁股?您也知晓,臣之前一直跟他不对付,心心念念踩他一脚,后来却不喜欢搭理他了,还不是因着瞧不上他后来的做派,跟前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跟他置气简直犯不上。”
皇帝心里其实也有这般的感觉。从前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而这些年传出来的名声却让人无奈又不耻。
他就叹息道,“虽然如此,朕……如今还是难以抉择。”
他看向潘士显,“你觉得应该如何?”
潘大人痛快的道:“杀了吧?王德海侵占良田十几亩,王德山就从知州成了县令。勋国公大儿子可是占了良田五千亩,这还不足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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