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愿意,那是当众打了康熙帝脸面,辜负他一番周旋。
她本以为,孝庄太皇太后在他心里的位置肯定极重。如果太皇太后非要发作她,在两个人里面选一个,他必定会舍弃她。
万万没料到,他会将科尔沁的格格考虑进来。
不仅安抚了长辈,还想着为她多些助力。
云卿想到他那晚在凌霄阁的问话,“朕前朝事务繁忙,不能时时照应到你。你若没个身份,今日之事往后只多不少。”
原以为是变相逼迫的成分更多些,如今瞧着,他竟是打心底在为她考量……
一时间,云卿五味杂陈,骑虎难下。
静谧月夜, 但慈宁宫亮如白昼,把人照射得无所遁形。
顶着巨大的压力,几经思忖, 云卿委婉地答道:“诚如万岁爷所言, 奴婢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能在乾清宫侍奉鹦鹉,已是祖上几代人修来的福气,甚是知足。”
言下之意,她不敢奢望到慈宁宫当差, 也从不奢望侍寝。
算是两头都拒了。
可又像是与康熙帝统一战线,顺了他的意,人暂时留在乾清宫。至于是否入后宫为妃,留待日后观察。
这一番言辞, 说得甚是巧妙。
佟贵妃为首的几位妃嫔,看向跪在台阶下的身影, 又多了几分深意。
即便是僖妃,她未入宫时,也对这卫氏不想承宠的心思也有些了解。
以如此玲珑心思的妙人, 不争宠时尚且得天子青眼。若是日后争想承宠了,必是后宫众人的心腹大患。
也难怪连孝庄太皇太后都出手了。
“你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蠢笨尚且自知。”
不理会众人光怪陆离的神色, 康熙帝接过话茬,堂而皇之地训斥道。
实则,得了便宜还卖乖, 且是明目张胆为之。
苏麻喇姑瞧了眼跪着的云卿,又瞧了眼康熙帝身侧的梁九功, 两人皆是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时,梁九功也笑呵呵看向苏麻喇姑。
他们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只对视一眼,虽一言未发,但已心照不宣。
苏麻喇姑忽地心里了然。
这姑娘气质虽有些清冷,但胜在恬静沉稳,应是个会照顾人的。
而他们这位九五之尊的万岁爷,保留的那点年少孩子气,想必都在这位跟前,化作脱缰野马了。
苏麻喇姑能瞧出来的,孝庄太皇太后又如何瞧不出?
若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当家人宠妻灭妾,那也最多是被外人笑话两句。
但生在爱新觉罗家,坐在太和殿的那把龙椅上,康熙帝的七情六欲早就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后宫牵动着前朝,前朝望风着后宫,自古荣辱一体。
“既是愚笨,那就且先考究着。”
见云卿还算老实本分,康熙帝的态度又如此坚决,孝庄太皇太后也只能活话说着。
但她也没有坐以待毙,退而求其次,适时拉起僖妃的手,又变得言笑晏晏:“哀家瞧着这孩子就是个可心会疼人的,皇帝瞧着如何?”
目光七分含笑,三分试探。
康熙帝从容地勾了勾:“僖妃温婉懂事,甚和朕心。”
“能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夸奖,是嫔妾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闻言,僖妃并不倨傲,谦恭地也跪到地上谢恩,表明心意:“日后嫔妾定会事事以万岁爷为先,孝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与宫中姐妹和睦,做好自己的本分事。”
“瞧瞧,这丫头真真叫人稀罕。”太皇太后笑着将人拉起来,“你等会就随皇帝一道回去吧,你们万岁爷喝了酒,晚上少不得要人服侍。”
这便是有意撑腰,要她今晚侍寝的意思了。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虽是在家已被嬷嬷教过,但当众提及此事,仍是免不得面上一热,“……嫔妾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说罢,娇怯瞧了眼上手的康熙帝,雪白小脸更是红透了,妩媚诱人。
康熙帝知道,这已经是孝庄太皇太后作出的最大退让,是而没有拒绝。
朝粉面娇羞的僖妃投去一抹笑意,全了钮祜禄氏一族的颜面,“爱妃不必拘谨,日后若是奴才们办事不妥当,只管说与朕。”
僖妃盈盈望了一眼上首那威武英气的男人,妩媚的眉眼越发娇羞,“嫔妾谢万岁爷恩典。”
至此,孝庄太皇太后才算满意地摆摆手,示意云卿起身退下。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奴婢告退。”
云卿两腿早已跪僵,强咬着牙站起身,放缓脚步,稳住身形,才勉强地走出大殿。
望着她蹒跚的脚步,有人心口发紧,有人笑意上脸,有人无动于衷。
很快,歌舞继续。
两名颇有姿色的异域舞姬,跳舞时颇为卖弄,期盼着能一朝入得康熙帝青眼,飞上枝头。
可惜康熙帝瞧都未瞧一眼,只单手支头,目光随意落在桌案上,陷入沉思。
直到一舞毕,舞姬眼神落寞如死灰地退了下去。
坐在大阿哥身边的惠妃,撇撇嘴,还真以为谁都能似卫氏那般,有几分姿色就能上位?
即便上位又如何,前一刻保下她,后一刻还不是照样答应去僖妃宫里,当着面打卫氏的脸?
万岁爷心里,最首要的还是江山!
云卿从慈宁宫回来后,就早早熄灯,上了炕床。
跪在冰冷地板上的双腿,一直从脚底板僵硬到膝盖,在厚重棉被底下,捂了半晌都没有缓过劲来。
但她浑不在意。
今夜事情突然,如今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万幸。
她摸了摸手办的包裹,那是所有的身后事。
原本去慈宁宫前,她已借着取腰牌的由头,塞到胤礽的寝殿里。从慈宁宫回来,她又悄悄先一步取出来。
好像,事情还有转机。
很快,小禄子也伺候着胤礽回到瑞景轩,传来一阵嘈杂声。
云卿已疲于应对,罕见地未起身伺候。
胤礽也很贴心地,没有命人来叫她。
瑞景轩一阵骚动后,又归于平寂。
怎料,没多久,乾清宫又传来一阵嘈杂,阵仗更大。
云卿拧眉,屏息竖起耳朵,疑惑不解。
万岁爷今夜,不是说要歇在僖妃的宁寿宫么?
怎得又回乾清宫了?
是他一人回的,还是僖妃伴驾同归?
没多久,梁九功给了她答案。
梁九功是亲自来角房瞧她,站在门外,“丫头,睡了?万岁爷着杂家来问问,先前那会跪得久,可有着凉?”
看来僖妃并未同归。
云卿有些意外,按理僖妃那般家世,那般荣宠,康熙帝今晚怎么着也不会叫僖妃独守空房,怎么还会折返回乾清宫?
那时慈宁宫里,酒酣人散,家宴结束。
康熙帝在僖妃等人簇拥下走到慈宁宫外,迎面吹了会冷风,忽而察觉不妥。
一来,他背后的伤不好叫外人瞧去。
二来,今夜是他与云卿约定的十五日末。他之前已对她放话,一个时辰都不能多。
如此,今晚召僖妃侍寝必然不妥。
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娇软美人,康熙帝虽是有几分不忍她初入宫就被人编排,但相见那道青釉色身形的心思更加迫切,归心似箭。
“咳咳……”康熙帝清了清嗓子,“梁九功,朕今日还剩几道折子没批?”
这是主仆俩的暗语,屡试不爽。
梁九功早已烂熟于心:“启禀万岁爷,今日因着云南那边传来捷报,各位大臣们递来的折子要比往日多上许多,还有几份是加急的。”
“你怎地不早说?”康熙帝语气顿时不悦:“若是耽误重要政务,你焉能担责?”
“万岁爷息怒,
都怪奴才一时不察,奴才回头便自去领罚。”梁九功急忙告罪。
主仆俩这话,自然一字不落地落入僖妃耳中。
她先是唇角一僵,很快主动宽慰道:“万岁爷既是有紧急政务要回去处理,嫔妾不便叨扰,就先自行回宁寿宫了。只是夜深天寒,还望万岁爷注意身子。”
“朕先回去瞧瞧,若是完事得早,再去你宫里坐坐。”
康熙帝象征性捏了捏她手心,以示宽慰,而后便起身上了銮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乾清宫而去。
“恭送万岁爷。”
僖妃按规矩蹲身行礼,而后扶着贴身宫女朝反方向而去,“走吧,咱们也回去安置。”
宫女是从钮祜禄府邸带来,不甚明白其中关窍:“娘娘不等万岁爷啦?”
僖妃苦苦一笑:“万岁爷今晚定是不会来了。”
那个卫氏当真是好本事,就连太皇太后都亲自出手敲打了,最是孝顺的万岁爷竟还能迷得如此。
如今她初进宫,虽是身份体面都有,但在万岁爷心里的根基尚且,这时候决不能主动去触霉头。
也不知,多少人等她与卫氏鹬蚌相争呢,但她绝不会做这只出头鸟。
“小姐聪慧过人,相信万岁爷很快就会来宁寿宫看您的。”
贴身宫女也明白过来,体贴宽慰道。
之前在府中,夫人就时常赞叹小姐,看似长相惊艳,实则心智更甚。相信在宫里,小姐也能如鱼得水。
乾清宫,角房。
房里的油灯早已熄灭,听见梁九功问话,云卿起初缩在被褥里没敢立即应声。
她略略转睛,思忖着如今情形不过两种可能。
一是康熙帝在惦念着那十五日之约。可即便如此,他已当众承诺太皇太后与僖妃,又怎会失约?
二是康熙帝背后伤势未愈,不便召人侍寝。
可若是如此,梁九功为何又深夜亲自来唤她?
“丫头,万岁爷家宴上喝过酒,这会后背疼得厉害。”
门口,梁九功的声音又混着风声,徐徐响起:“万岁爷本不想叫你知道,但杂家倚老卖老,想同你多说几句。”
云卿握着被角的手,倏地一紧。
他后背的伤,是不该饮酒的。
是为着让太皇太后安心,不因此事为难于她么……
“杂家知道你为难,今夜之事,只同你说事实,由你自己决断。”
门外,梁九功站在风口里,却也说得极有耐心:“宴席上太皇太后提及此事,万岁爷为着不让她老人家生气,特意多喝几杯来掩饰。太皇太后做主让万岁爷到僖妃娘娘的宁寿宫安置,你也是知晓的。但万岁爷临了,还是坚持回乾清宫上药来了。”
说罢,是一声长长叹息,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内,云卿的心湖,似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溅起道道涟漪。
若说康熙帝担心老人家惦记,是有的。
若说单纯为此,没着为她掩护的意思,那她就是自欺欺人了。
云卿慢慢坐起身来,双臂抱膝靠在床头,一时左右为难。
就好似这漫无边际的黑夜,叫人不知该往左行,还是右转。
若不去,她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若是去,只怕那十五日之约便躲不过去了。
夜色融融, 紫禁城上方的泼墨天幕硕大而宽广,一眼望不到边际。
上面星罗棋布,就好似在拘在这座深宫的人, 每个人都自己固定的位置, 固定的角色。
弯月如钩,勾着人的心,不安地躁动着。
几经辗转,云卿最终还是起身点灯, 整理好衣着,拉开了房门。
她盘算着,就过去远远看一眼。
若是他已经歇下了,就说明背后的伤, 应无大碍。
因着那晚被他强拉着不放手,她这段日子都处处避嫌, 没到御前去当差。
他也算说话算话,剩余的十四日给足她自由空间,没强制下旨召她过去侍候。
故而这大半个月, 都是御前太监在给他换药包扎,到底烫伤恢复几成,如今是否还需上药, 还灼热需要吹冷风,她不是很清楚。
今晚又喝了那么多酒,无异于雪上加霜。
云卿思及此, 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只是此时此刻,她自己都未察觉, 她已开始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感受了……
怎料从角房去往主殿的路上,途径小厨房, 恰巧碰上一个值夜烧水的小太监。
“云卿姑娘,您还没睡呐。”
小太监看到她,惊喜上前道:“太子殿下从慈宁宫给您带了枣泥茶歇。原是瞧着您歇了,殿下就吩咐小的明儿一早再拿给您。如今正巧,小的这便去给您取来。”
“谙达留步,我等会回来再拿上吧。”
云卿微微挤出一抹微笑,说罢转身逃离。
她有些彷徨地走在廊下,望向瑞景轩的方向,屋子里已早早熄了灯。
往日里,夜深人静褪去一身太子的稳重伪装,小奶团子总要缠着她讲个故事才肯闭眼入睡。
今日他不仅没叫人来打搅她,还细心地给她带了爱吃的茶歇回来,懂事得根本不像个孩子。
前世也是这般,她怀孕时爱吃甜食,又不方便入宫赴宴。他若是瞧见御膳房出了新式的精致枣泥点心,也会命人每样都送去东宫。
前世今生,体贴如他,关爱着她。
这般情深义重的男人,如何能说放下就能放下?
忆起往昔,云卿心口鼓胀。
翘首那座气势恢宏的乾清宫主殿,她亦是难以心安。
一时间,似有两只无形大手撕扯着她的灵魂,叫她难以招架自持。
乾清宫前的空旷广场上,雕栏玉砌,深夜冷风狂狷。
云卿裹紧身上青釉色的棉斗篷,顶着逆风,悄悄靠近。
她决定先瞧上一眼,只要他无大碍,她便悄无声息回去。
远远的就能望见,三更半夜,康熙帝的寝殿凌霄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御前侍卫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盔甲与佩剑,巡视步伐整齐有序,令人望而生畏,畏惧皇家之威。
云卿避开他们,藏身在凌霄阁窗前靠西侧、一根粗壮朱红色柱子后,小心往窗户里面望去。
因为,今夜的门窗依旧是打开的。
这间屋子的主人,明显身体不适。
康熙帝已换上一袭明黄色的亵衣,背对着窗户,斜靠在窗前的罗汉床上,没有准备要安寝的意思。
御前太监们围在周遭,都毕恭毕敬地守着。
李德全正跪在床头,为其按摩着头顶的穴位。结果没一会就被康熙帝烦躁地摆摆手,灰头土脸地被打发开了。
而后是伺候梳发的小太监,躬身笑着提议:“万岁爷,奴才用这象牙篦子,给您松松头皮吧。”
然而也不过片刻,康熙帝就扬手挥斥那人,象牙篦子也一同被挥出去。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那小太监当即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跪地请罪,声音聒噪。
“滚出去。”康熙帝沉声呵斥。
云卿这个位置,看不见他的正脸,但也推测出神色定是难看不耐的。
那小太监很快被拖了出去,已吓得瘫作一团。
而其余人靠墙边戳脚候着,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康熙帝扩开拇指和中指,自己揉捏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凌霄阁内的气氛,一度紧张到窒息。
还是梁九功笑呵呵躬身进来,打破了压抑气氛,他端着一碗汤水,“万岁爷,解酒汤熬好了。温度适宜,您要现在进用吗?”
“端过来吧。”
梁九功到底算在御前有几分脸面,没什么好气的康熙帝,最终赏脸应了声。
“嗻。”
梁九功麻溜地将翠玉盹盅,轻手轻脚地放到炕桌上,未发出一丝声响。
而后又悄悄挥手,命李德全领着众人无声退到门外。有人颤颤巍巍地擦了擦脑门的汗,如蒙大赦。
凌霄阁内,就剩下两人,寂静更甚。
梁九功想上前伺候按头,康熙帝摆手作罢,盘腿坐起身,端起炕桌上的解酒汤浅抿一口,就放下了,“换杯凉茶来。”
梁九功一听“凉茶”,神色微凝:“万岁爷,可是要喝卫丫头泡的凉茶?这段日子底下的人一直在钻研,只是到底味道差了些。”
康熙帝略有沉吟,“她睡了么?”
“屋子里的灯熄了。”梁九功如实道。
“罢了,”康熙帝从明黄锦盒里检出两颗经常手盘的核桃,“今日她想必吓得不轻,让她早些安置吧。”
“万岁爷如此体恤,待明日卫丫头知晓后,定会来谢恩的。”梁九功又捡好听的说道。
“人家云卿姑娘忙着呢,哪里有空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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