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将人送出去之后,颜莳大致能捋出来前因后果了。
原来有问题的不止夏大人救回来的异族女子,还有夏府里的大夫。
她记得外祖之前确有过一场大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母妃还因此回了趟国公府。
也许夏家便是那时将大夫送到国公府的,而外祖也正是知道了这大夫的本事,才制出的药想来控制她。
但这中间有没有别的情况,颜莳暂且搞不清楚,不过看方才容夫人的神色,她应该并不知情。
“娘娘这是在烦心?”
听月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颜莳收回了思绪,她随口说了句:“外殿的软榻是不是太小了点?”
说不定夏家是想借着国公府,把那大夫举荐到太医院,毕竟安太医就是这样来的太医院。
可谁料外祖因为大夫医术高超,将其留在了国公府,这些年也没什么动静。
她想得有些多,但具体该怎样,还是要看霍如深想怎么处置。
“娘娘是怕陛下睡得不舒服,想换张大点的软榻?”
颜莳骤然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没认同听月的话,但还是让人换了张大点的软榻,省得哪日霍如深睡得不舒服又要来内殿。
此时的霍如深正跟在余若身后去寻那间书铺,余若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但他也许久未来了,正好借此机会来淘几本书。
还好他们没扑空,书铺是开着门的,余若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店家,时隔数年,连他都到了能知天命的年岁。
那店家似乎有些诧异竟然还有人能寻到这家书铺,他都已经许久未开张了。
“两位里边请。”
霍如深打量起了四周,确实如余若所言,地方偏僻难找,他看向面前的几排书架,随着余若的视线找到了他想要的书。
余若正要动手翻看,就见听耳边霍如深的声音,“这些,我全要了。”
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店家因多日不开张而苦着的脸瞬间眉开眼笑,他拿起角落里的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算起帐。
余若知道霍如深有钱,但依他对这店家的了解,陛下怕是要被坑骗。
果不其然,店家拿着算盘娓娓道来:“这些书可都是老朽从各地找来的孤本,但单本去买怎么也要二十两银子一本,这一排加起来有二三十本,大概要六百两银子,看着客人是第一次光顾的份上,老朽给客人一个优惠,四百两银子便可。”
现在的读书人更喜欢追捧当世的名人佳作,这些古籍已经没多少人喜欢了,而且质量良莠不齐,能一下子全卖出去可太好了。
余若皱起眉头,二十两银子,这也太贵了些,当年他在这里买过最贵的一本都只要五两银子。
他看向霍如深,想告诉他这价格太贵了些。
好在霍如深也不是傻的,他拿起一本已经落满灰尘的书随意抖搂了几下,先不提扬起的尘土,因为许久未养护,里面的书页都松散了。
余若指着书页上被虫蛀的痕迹道:“即便是古籍,里面的内容暂且不提,这书都毁成这样了,店家卖二十两是否太黑心了。”
那店家见此嘴硬道:“本就是古籍,老朽寻来时就已经如此了,实在不行再给你们便宜些,二百两!”
他前几年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去晒晒,可老了根本不愿动弹,就一直摆在那。
余若看霍如深打算直接掏钱,忙按住了他的手,还是太贵。
这些年在江淮过惯了节俭日子,当上首辅后又遇到国库空虚,余若是一个铜板都不想浪费,所以适才连霍如深的身份都抛在一旁,将他手中的银票按下。
“看来店家是不想做这档子生意,这些书你留在卖给别人吧。”
余若作势就要走,那店家这才着急了起来,这些书虽为孤本,但一般来这的读书人大多家境不好,世家子也不往这偏僻地方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人买,他一咬牙,“一百五十两!”
余若不出声,霍如深则站在一旁看着,或许今日他该拉上颜莳一起,让她也见见一国首辅跟人讲价的样子。
“一百两!不能再低了,老朽也一把年纪了,做份买卖不容易。”
他试图拿年龄来讨同情。
霍如深也觉得这价格还行,想跟余若说就这样算了。
可余若则面不改色地说了个数:“八十两。”
对面的店家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放下了算盘,“八十两便八十两。”
全卖出去也好过放在这里积灰。
霍如深唤来了外面的侍从,他还是留下了一百两银子,只不过让店家又挑了些近日在京城中卖的不错的书。
那店家自然笑脸相送,还让他们下次再来。
余若看着被抬走的书道:“陛下最近颇爱看书?”
霍如深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朕自然要看看民间流传甚广的书,先生不是说过,这些东西也能潜移默化的改变世人的想法吗?”
余若点头,“确实如此。”
他竟然忘了这些,好在陛下还记得,看来他也有必要让人盯着这些,毕竟古往今来最容易被煽动的便是学子。
因为心里揣着事,余若便也没再问霍如深有关古籍的事,回了皇城就直奔武英殿。
今日的奏折还没批,霍如深只能先让人把那些书送去景玉宫。
“娘娘,这些书真的不是陛下从哪来捡来的吗?”
听月看着霍如深让人送来的那些古籍发问。
她先将旁边那堆看起来好一点的书抱到书案上,剩下那些还有浮灰,需要收拾收拾。
颜莳垂眸看过去,确实不知放了多久,也不知霍如深从什么地方寻来的。
她弯腰拿起其中一本,上面记载的似乎是些民间传说,她还从未见过,而且颇有趣味,不自觉便翻看起来。
听月刚将手中的书放好,转头就看见颜莳手中捧着本书页泛黄的古籍,忍不住道:“娘娘先放下,奴婢除了干净了您再看。”
她站在这里都能闻见霉味了,好歹拿外面晒晒去去味。
颜莳闻言将手中的书给放下,听月立刻递上拿过来湿帕子,“娘娘看看书案上这些,这些似乎是新的。”
说完她就使唤人把地上那堆古籍抱了出去,正好今日天气不错。
颜莳擦过手后,翻了翻书案上的书,抽出了一本封面上什么都没写的书,有些好奇的翻看。
不过只看了一眼,她动作有些慌乱地合上,颜莳闭上眼睛,一时不知该拿这本书怎么办。
听月将书收拾好后重新回到殿内,她看着颜莳有些泛红的耳朵,以为是殿内暖意不够,又往暖炉内加了几块炭。
只是她刚想把颜莳放在手边的书给摆好,颜莳就按在了那本书上,“这些就先放在着别动,你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颜莳将人打发走,本想将这书直接放暖炉里烧了,但又太过显眼,想了想先压在了最下面。
因为北疆那边有奏折递来,霍如深一直忙到了晚上,等他回景玉宫的时候,颜莳已经用过晚膳了。
霍如深坐在椅子上,让听月去看看小厨房还有什么吃的。
颜莳站在书架旁问道:“陛下最近似乎很忙,连晚膳都用不上?”
“北疆那边催军需,各地送来的赋税经户部清点后,一部分拨去了北疆。”他并未在颜莳跟前忌讳这些,甚至觉得颜莳有时能帮他出出主意。
说话时,霍如深随手拿起一本书,在颜莳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翻看了起来。
下一刻,霍如深面色有些怪异,他轻言道:“没想到,殿下居然会看这些。”
他手中正是颜莳翻开后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一本春宫图。
颜莳没好气地道:“陛下不如再仔细看看这些书是哪来的?”
明明是他让人送来的, 反而倒打一耙她喜欢看。
霍如深看了眼手里被合上的书,想起他确实让店家多拿了些最近在京城卖得不错的书,没想到就被塞进了本春宫图册。
这上面的东西实在难以入眼, 霍如深直接将书放进暖炉里烧了。
两人说话时, 听月端来了几盘点心放到霍如深面前,包括最近颜莳颇为喜欢的甜羹。
似乎是因为那本有些突兀的图册的原因,两人都没再说话, 颜莳挑了本喜欢的书去了内殿,走到半路她想起还没将今日容夫人的事告诉霍如深。
她停下了脚步, “今日容夫人来了一趟,我让她把香料制备的法子说给太医院, 省得她次次送来,但午后国公府来人回话,说是制备太过麻烦,不想劳烦太医院。”
“而且那药方出自夏家送去国公府的大夫之手。”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打算在太医院里安插人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可以不用她多言。
霍如深没说要如何处置, 颜莳觉得他大抵还是不会动手。
珠帘相撞,颜莳进了内殿。
正如她所料, 在北疆没稳妥之前,霍如深确实不会动手。
面前的点心太过甜腻, 霍如深没用几口, 他喝了几口清茶,稍作洗漱后便要歇息,这时他才发现外殿的软榻换了。
内殿已经熄了灯, 霍如深看向走出来的听月道:“这软榻什么时候换的?”
听月如实答道:“娘娘说软榻太小, 怕陛下睡得不舒服,就让奴婢去换了一个。”
霍如深闻言竟然有种荒唐的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抬手让听月下去,站在软榻前想了半响。
他知道颜莳还没睡,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步往内殿走。
颜莳听见了脚步声,她坐起身来,借着床头的烛光看向来人。
因为霍如深之前说过不会强迫她,他总不会在这上面诓她,是以颜莳也没多想,以为他是有别的事要问她。
霍如深确实是有事要问她,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被昏暗烛光笼罩的颜莳。
他缓缓开口道:“殿下还记得前几日在武英殿跟朕说的话吗?”
颜莳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些,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他。
“这是我问陛下的话吗?陛下想清楚了?”
“确实是殿下所问。”问他为何要留下一个亡国太子的性命,霍如深当时第一反应便是他想让自己的手下败将好好看看,看着他推翻颜朝登基称帝。
更想看看当日那个站在他面前运筹帷幄、清冷孤傲的颜太子在知道自己沦为后宫妃嫔后是何神情。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未在颜莳眼中看到过屈辱和不忿,有的只是坦然和平淡。
更重要的是,他当日在武英殿里忽然惊觉出不对来,为何他当时明明是想让颜莳不好过,眼下不好过的人却成了他。
不过他唯一清楚的事便是,他不可能放颜莳自由,他这辈子都要将人困在身边。
霍如深目光钉在她身上一动不动,“朕想听听殿下的想法。”
昏沉是烛光下,颜莳却将眼前人看得更加清楚了些,她唇边带了点浅浅的笑意,“我又怎会知道陛下的心思?”
她确实不知道霍如深心里想得究竟是什么,若说他恨颜氏,更不爽她在江淮时给他添得堵,完全可以杀了她一了了之。
可眼下,她扫了眼逐渐被摆满的景玉宫和霍如深一直睡的外殿,虽然她不确定,甚至觉得那个答案有些荒谬,但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
殿内安静异常,烛光跳动间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霍如深忽然弯下腰靠近她,近到颜莳都能看清他眸中自己的样子,她身子紧绷起来,一时不知耳边是谁的心跳声。
“朕是不是从未夸赞过,殿下蛊惑人心的手段也甚高。”
颜莳感觉到面上温热的气息,她轻声回了句:“陛下谬赞了。”
清晨听月收拾景玉宫时忽然发现外殿软榻上放着的衾被还是原来的样子没被人动过,难道陛下昨日在内殿床上睡的?
她带着疑惑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可殿内只有已经醒过来的颜莳一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娘娘,昨日陛下离开了吗?”
“嗯,走了。”颜莳从床上起身,昨晚霍如深问完话就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她也不知道。
听月拿着木梳给颜莳梳发,轻声道:“奴婢怎么觉得陛下这几日有些奇怪。”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颜莳逐渐习惯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奇怪的?”
听月形容不出来,但就是很奇怪。
“奴婢总觉得陛下好像很想见娘娘,但又在下意识避着娘娘。”
她想了很久,才说了出来。
颜莳听言愣了一瞬,随后道:“你想多了,以后不可在私下非议。”
她发现听月最近胆大了不少。
“奴婢记下了。”听月用一根玉簪将颜莳的乌发挽了起来,“陛下说要带娘娘去南巡,奴婢现在要准备着吗?”
“离开春还早,慌什么。”
“不早了娘娘,这都腊月里了,说不定陛下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听月这话倒没说错,武英殿内,余若正根据柳献整理好的赋税单子和霍如深商讨南巡的具体路线。
可能是新帝登基地方官员把握不了皇帝的脾性,这次送来的赋税虽不见得齐全,但没以前那般敷衍。
“‘徽州’和‘渝州’”余若着重勾画了两处,“臣以为陛下此去若主为赋税,可以单选两处着重查起。”
“先生的意思是要杀鸡儆猴?”霍如深看着地图上被勾画出的两笔,如要如此,也不是不行。
“臣正是此意。”之前的赋税如此之高,各地官员上缴的数额必定远远不够。
余若借此又提及了各地赋税一时,“当年前朝将各地税收增添了不少,陛下可借此机会恢复以往的赋税,也能让百姓知晓,陛下并非前朝皇帝那般昏庸。”
“朕记下了。”此事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日到正午了,先生这几日太过劳累,朕准你回去歇息半日。”
余若虽不愿休息,武英殿里还堆着事,但他也知一直忙下去他会吃不消,是而谢恩道:“多想陛下。”
余若能走,一旁的柳献却被霍如深叫住了。
“陛下还有事要吩咐微臣?”
柳献本想跟在余若后面退下去,他连夜清点这些册子,实在累得不行。
他忍住想要打哈欠的冲动,听见霍如深问他:“你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吗?”
柳献有些发懵,他下意识接话道:“微臣只会无缘无故对喜欢的姑娘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真是脑子转不动了,他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胡说一通。
可他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陛下忽然用有些释然的语气道:“原来如此。”
柳献顿时更懵了点,陛下在原来如此什么?
不过他没想明白,就被霍如深打发出去,柳献眨了眨有些干涩发疼的眼睛,他真要赶紧歇歇了。
一边走一边感叹陛下精力可真充沛,昨夜他也在武英殿看了一宿的折子,只在早朝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却一点也看不出憔悴。
李公公见诸位大人都走了才走到霍如深身边问道:“陛下是去景玉宫用午膳,还是在武英殿?”
霍如深刚从柳献的话里缓过劲,闻言将桌上的地图卷了起来,“去景玉宫。”
不过他还没踏出武英殿就骤然回头看向李公公道:“你觉得朕喜欢贵妃吗?”
李公公险些没注意撞上去,他赶紧停下步子,虽有些不解陛下的话,但他还是答道:“陛下自然是喜欢贵妃娘娘的。”
但凡是个眼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
霍如深闻言指尖敲了敲手中的地图,没说话。
景玉宫里,文良照例来给颜莳请脉。
“娘娘最近睡得可好?”文良收回诊脉的手问道。
颜莳点头,“很好。”
她最近确实比以前要睡得安稳,文太医的药着实不错。
文良闻言心中有了计量,他又交代了几句便提着药箱离开。
走到景玉宫外正好撞见过来的霍如深,“陛下万安。”
霍如深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箱道:“她喝过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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