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靳明嫣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看他，“既然你不找我，那我来找你。”
Antoine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内容，把水杯放在靳明嫣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走到落地窗边，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Antoine的情绪深不可测，靳明嫣也没想跟他多说什么，“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帮我拿下主展位，我保证今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以后你想带哪位女伴就带哪位女伴，我绝不干预。”
反过来说，Antoine不肯配合，她也就不肯配合了。
Antoine突然问，“你找人调查了她？”
“谁？”靳明嫣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那个中国小演员啊？还需要我亲自去调查吗？你一向不近女色，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女人，多的是人想告诉我这个消息，他们想看我为你伤心落泪，想看我嫁入豪门梦碎。”
“Yancy。”Antoine回头，神色平静盯住靳明嫣的脸，“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是在警告她。
“我说了，帮我拿下主展位。”
“除了这件事。”
“只有这件事。”靳明嫣没有喝他倒的水，而是挑了一个高脚杯倒了点酒。她慢慢走到Antoine身边，踮脚凑到他眼前，“如果这点好处都没有，我和你订婚的意义在哪？”
她今晚把墨绿色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这个地方脆弱得像是一掐就会断，但Antoine却知道这只是假象。
“Yancy，是你自己得罪了她。”Antoine轻笑，无奈地摸她头发，手掌搂住她的腰，亲昵地凑到她耳边，“是你自己不乖，让她抓到你在酒吧和别的男人见面，这次也是她要限制你。”
这个“她”是指Antoine的母亲林君如，大概一周前，她刚从落星镇飞回来，心情不好时在酒吧喝酒，好巧不巧就被Antoine的母亲撞见了。
房间里很安静，Antoine抱着她，两道影子映在落地窗上就像在接吻。
靳明嫣还想说什么，Antoine的助理突然在外面敲门，敲得十万火急，Antoine放开她走过去开门。隔着一点距离，靳明嫣隐隐约约听到“徐小姐”三个字。
那个来自中国的小演员就姓徐，叫徐雯萱。
Antoine果然头也不回走了，没给靳明嫣留下任何交代。
靳明嫣捏紧手掌，立马跟出去，但她今天穿的高跟鞋太高走得太慢，于是当她进入宴会厅，只见Antoine在众目睽睽下从地上抱起徐雯萱。
宴会厅里一阵哗然。
徐雯萱柔弱地靠在他怀中，眼泪一颗一颗掉。身边捉弄她的几个小明星一脸慌乱，没想到这个来自中国的女演员真能攀上巴黎这位最有分量的财经集团总裁。
“哇！！怎么回事？？”
“看！Antoine未婚妻来了！”
“我的天…Antoine也太不给他的未婚妻留面子了吧……”
靳明嫣站在原地，各种看热闹的视线汇聚在她身上，连背景音乐都换成了悲伤的曲子。
多么相似的场景，上一次发生在落星镇，王妩当众宣布陆同舟和她在一起了，当时她忍着眼泪没哭，那种心痛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记得。
现在嘛……她冷眼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Antoine没给靳明嫣眼神，抱着人走了，留下靳明嫣拎着裙摆站在原地听众人的窃窃私语。
“我说了吧，豪门可没那么容易进。”葛莹端着酒杯从背后靠近靳明嫣，声音压低，“这脸被打的……疼吗？”
靳明嫣面无表情。
“你最好笑一笑。”葛莹笑，“你现在的脸色可真难看，要是明天上了头条新闻，你这个美艳才女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哦。”
“多谢关心。”靳明嫣还真勾起唇角，温柔地笑着，“好烦，美女就是会有这种烦恼，像你……就没有。”
靳明嫣进场时有多么高调，离场时就有多么悄无声息，她在庄园里随意找了个小玻璃花房坐着，身边堆满了彩色的花，抬头就能看见月亮，风景还算不错。
名利场，你得势了就会有无数人上赶着巴结，失势了就会有无数人对你冷嘲热讽、避而远之，他们会大声讨论，“一个出身贫穷的中国女人，不知道靠什么肮脏的手段胁迫了Antoine，现在好了……Antione有新欢了，她要被丢掉了……”
人生总有一些不如意。
靳明嫣仰起头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动作，月光倾泻她一身，气氛宁静又有淡淡悲伤。
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靳明嫣轻轻打了个冷颤，要到秋天了，下雨的巴黎也和落星镇一样凉。
“小姐，您需要披肩吗？”
靳明嫣扭头，一个酒会的侍应生站在她面前，双手恭敬地捧起一条白色披肩，他又说，“天气凉了，注意保暖。”
靳明嫣眨眨眼睛，她是确保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才坐下的，可现在……
靳明嫣把披肩接过放在腿上，“谢谢。”
“不用客气，美丽的小姐。”
“替我谢谢杨先生。”
侍应生神色疑惑，杨先生？不是姓陆吗？
靳明嫣勾唇笑，“难道不是杨先生让你给我的？如果不是，那我可不能要哦……”
“是，就是他。”侍应生立即应和靳明嫣，“当然是杨先生让我送给您的，他让我转告您，‘天凉了，注意保暖’。”
“哈哈……”靳明嫣笑出声，一缕墨绿色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落于眉心，她抬手轻轻拨开，眼神震慑人心。
侍应生心里一个咯噔，怀疑自己是不是坏了那位先生的事。应该不会，他并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偏偏靳明嫣不露声色，给了小费让他离开。庄园里再次起风，靳明嫣裹上手里的披肩，白色的，和她今天的礼服很搭配，简直像是为她精心挑选的。
来自中国的杨先生吗？有趣得很。
——————
酒会结束，靳明嫣果然上了娱乐头条，她的照片放在正中间，被夸张的词语包围。
“艺术才女惨遭贵公子抛弃！！清纯女明星上位！”
“嫁入豪门跨越阶级真的容易吗？”
“谈一谈中国画家靳明嫣，江郎才尽，数月未有新作出世……”
靳明嫣坐在靠窗的画架边，地上全是废稿，她的确画不出什么好东西了。画廊趋利避害，不看好她的前程，不想把主展位给她也情有可原。
“嗡嗡——”
“Hello。”靳明嫣接电话。
“靳明嫣，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一个男人都看不住？！”李君如非常生气，都忘了靳明嫣是她不肯承认的儿媳妇。
“Antoine是你的未婚夫，你有权力赶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特别是那些娱乐圈里的女人。”
“阿姨，我明白的。”
“你最好明白！我要看到你立马出手！”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些，今晚二更

◎大小姐，抓到你了◎
下午, 靳明嫣打算约那个小演员徐雯萱喝茶，那头接电话的人却是Antoine，听到他声音的第一时间, 靳明嫣挑起了眉头。
“你别告诉我，你和她同居了。”靳明嫣穿着浴袍躺在沙发上, 两条长腿白皙匀称, 捂着眼睛说话, “Antoine，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在即将要和我订婚的时候遇见了真爱。”
Antoine声音冷峻, “为什么要把新闻给娱记？”
事情发生后, 他派人去封口，事情却没控制住，而且还愈演愈烈。如果不是靳明嫣用他未婚妻的身份点头, 应该没人敢得罪他。
“因为你不肯帮我拿下主展位, 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
“把手段用我身上, 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靳明嫣冷笑, “李拥塘是你弟弟，他不仅自己撤资，还放话出来不准人帮我，想逼着我和你解除婚约。因为你，他要毁的是我的事业, 凭什么？”
Antoine沉吟，“这次画展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靳明嫣头疼,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Antione, 这次画展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Antoine很忙, 他不会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那她只能自己做，自己争取。
“Antoine，李君如女士让我把徐小姐从你身边赶走，如果我做到了，她肯定会帮我拿下主展位。”说到这，靳明嫣心情突然变好，嗓音放软，仔细听还带着调皮的尾音，“但我肯定站你这边啊，你帮我拿下主展位，我可以当做不知道徐小姐的存在，做你最合格的未婚妻。”
“嗬。”Antoine突然笑了一声，“Yancy，你真的很聪明。”
他和李君如之间母子关系微妙，靳明嫣看似夹在中间受到掣肘，实则拿捏住了两方心思，实现利益最大化。
靳明嫣轻轻笑，“还是您眼光好，选了我做您的未婚妻。”
明面夸他，其实是暗暗夸她自己，Antoine听出靳明嫣的意思却并不气恼，反而还挺纵容她的小脾气，“嗯，当然，是我眼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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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Antoine会帮她，靳明嫣终于放心，拎着一堆东西去医院看林观鹤。
当年那场画展结束后她一无所获，甚至被葛莹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钱，她孤身一人呆在异国他乡，住着廉价的小旅馆，饿着肚子，整天坐在闭塞阴暗的房间里发呆，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林观鹤选择了她。
林观鹤的病情还算稳定，坐在住院部楼下画画，有人好奇围观，林观鹤一个眼神把人给瞪走，他可真不是个和蔼的老头。
靳明嫣拎着高跟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今天天气有些异常，天空低垂，云层很厚，微风轻拂。
靳明嫣抱住双腿，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朵一朵数天上的云，“老师，你为什么会选我呢？”
那一届，他只收了她这一个学生，还是最失意最落魄的那一个。
林观鹤扶了扶老花眼镜，瞧她一眼，“哪有什么原因。”
“老师，我是你最好的学生吗？”
林观鹤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摆摆手赶她走，让她该干嘛就干嘛去，没必要呆在他身边。
晚上离开医院后靳明嫣打算去找朋友喝个酒，Joseph却突然电话通知她去和新的赞助商吃饭。
Joseph很得意，“我知道你找了Antoine先生，但他来晚了一步，我们已经和杨先生签约了，主展位我会给Camille，真抱歉啊……Yancy。”
事情再次发生变化，靳明嫣咬紧牙关，“我们中国有句话，叫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靳明嫣赶去吃饭的地点，由于接到通知太晚，她到的时候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画廊的管理层和赞助商那边的人都在，包间里坐满了人。
见到靳明嫣，Joseph阴阳怪气，“Yancy少年成名，却养成了一个总喜欢姗姗来迟的坏习惯，怪只怪我们这些人份量太轻，不够放在你眼里。”
整场都没有多余的位置，靳明嫣不打算跟Joseph废话，插空在桌上找了个空高脚杯倒满酒，朝着坐在主位的杨先生举杯，“杨先生，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望您见谅。”
一手拎着玻璃酒瓶，一手往嘴里倒酒，靳明嫣豪情万丈，毫不露怯。
满满三杯酒喝完，杨先生和蔼地点头，“不过是来晚一些而已，无妨，小莉，你去给靳小姐加个座位。”
“好的，杨总。”
女秘书把座位加在了杨先生的右手边，这位置可就是在明着抬举靳明嫣了，饭桌上的人一个个交换眼神，猜测杨先生的意思。
靳明嫣也看出来了，虽然摸不清情况，但她还是过去坐下。
她一坐下，葛莹就端着酒杯站起来，“杨总，咱们都是中国人，可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我见到您就觉得特别亲切，所以我这杯酒您可一定要给面子啊。”
杨先生举杯，不吝赞赏，“Camille小姐才华出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打完感情牌，葛莹话头一转，“这次画展我准备了很久，如果我能拿到主展位，我打算联合我的画家朋友们回国办一场展，希望到时候杨先生还能鼎力相助，我会把所得收益全部向社会捐赠，也算是我为祖国做了一点事。”
靳明嫣在心里啧啧称赞，葛莹的话实在是说的漂亮。她的意思说白了，如果杨先生支持她，她自然也不会忘记恩人，她会带着资源回国联合杨先生的公司办一场展，收益全部捐赠作为噱头，双方都名利双收。
葛莹说完，一脸自信地看向主位，她不信杨先生不选她。至于靳明嫣，画不出新作品的人，早就该出局。
靳明嫣置身事外，手指在桌上轻点，喝了太多酒，她身上有些燥热，于是把外套脱掉，只留下里面一件简单的白衬衫。
她做这些动作时全场没有人说话，直到靳明嫣外套脱完，规规矩矩坐好后，她身边的杨先生才开口，“不知道靳小姐意下如何？”
靳明嫣微微挑眉？居然问她，这什么意思？
她视线一转，果然见站着的葛莹脸色僵住，但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她笑不出来了都还扯着嘴角，十分滑稽。
靳明嫣悠哉悠哉开口，“Camille喜欢争，我喜欢不争，是我的就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杨先生赞同地点头，看着靳明嫣的眼神十分欣赏，“靳小姐有所不知，这趟巴黎之行，杨某专程为您而来。”
一句话石破天惊，靳明嫣惊讶，全场惊讶。
葛莹失力般坐回椅子上，拳头捏得紧紧的。
杨先生就当看不见这些人的反应，笑呵呵说，“我可是靳小姐的忠实粉丝。”
靳明嫣虽然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谦虚，“这次见面，只怕我让杨先生失望错爱了。”
“怎么会，我知道靳小姐是一个有才华又心地善良的好女孩，要不然也不会让某些人等了又等。”
靳明嫣一直笑着，最后主展位尘埃落定给了她，她心里也没了多少喜悦的感觉，开心激动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
饭吃完了，靳明嫣站在最前面送杨先生离开，Joseph很高兴，搂着靳明嫣的肩膀一直说杨先生慧眼识珠。葛莹也在人群里笑着，整个送别的场面和乐融融。
司机把车开过来，靳明嫣率先上前替他拉开车门，杨先生坐在后座，靳明嫣突然压低声音问，“杨先生，陆同舟在哪？”
杨先生看着她，笑而不语。
“既然来了，为什么只敢让你出面？而他自己却不敢？”靳明嫣维持不住好情绪，语气稍急促，“他想干什么？”
“你怎么猜出是他？”杨先生疑惑，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第一次见面，您就叫我‘靳小姐’。”
“原来如此。”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一种直觉，她知道他坐在那辆白色宾利里，知道他送他白色披肩，知道他远远注视着她，很神奇，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就是知道。
陆同舟来巴黎了，他赴这趟约，时间足足晚了七年。
“他想做什么？”靳明嫣低声喃喃。
“他要做什么，靳小姐您心里一定清楚。”
车门关上，车子扬尘而去，画廊的人围过来恭喜她，靳明嫣也当做之前种种没有发生过，温和地和他们进行商业互捧。这个时代，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喝了酒，找了半天没找到代驾，刚好她也要冷静冷静，所以打算步行一段路。
一层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空气能见度低，天气阴沉沉的。
过了两个路口，靳明嫣突然发现有一辆白色宾利一直跟着她，这时跳绿灯了，她却在前行的人群中停住脚步，宾利直行，停在马路对面等她。
靳明嫣转身往回撤，脚步越来越快。跑起来的时候，路灯的光晕几乎要迷晕她的眼睛。
她跑了很久，宾利很快追上她，一个漂亮的漂移在她面前停下，拦住她的去路。
靳明嫣立马再次转身，身后有急切脚步声跟上，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一声低笑响起。
“大小姐，跑什么？”
大小姐，一个尘封于过往的称呼，再次听到时仿佛时光错乱，她笑靥如花，依偎在少年身边。
靳明嫣僵在原地，身边行人来来往往，都是外国人面孔。
“抓到你了。”他说。
在城市喧嚣中，靳明嫣逐渐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眨眨酸痛的眼，回头，看见一身白西装的陆同舟，他眼里原本有笑意，却在她回头时收敛。
可能是她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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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在巴黎（修）◎
巴黎街头梧桐落叶, 风卷残云，见到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靳明嫣一阵恍惚, 心情晦涩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