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盛闻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渐冷去，扯起嘴角，身边站着的警察局长心里一惊，连忙移开了眼睛。
陆同舟穿着黑色T恤坐在铁皮长椅上，看不见血液，却一身血腥味。
靳明嫣蹲在他面前，手指颤抖着去碰他脸上的伤口，只轻轻碰一下，鼻子就发酸。
陆同舟抬眼看盛闻。
盛闻也看着陆同舟，视线从他脸上的伤口划过，嘴角有些嘲讽挑衅的意味。
盛闻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陆同舟收回视线，没阻止靳明嫣的动作，低声说，“太晚了，你带着那小女孩先回去睡觉，明天上学别迟到。”
靳明嫣沉默。
陆同舟从她的指尖移开脸，后脑勺靠在走廊洁白的墙上，身上的疲惫感藏不住，“明天上学要是有同学找你打听我的事，你别理就好，闲话传一阵子就没了。”
学校里有很多关于陆同舟的八卦，大多是不好的，最初靳明嫣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心里却有点闷。
可以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就随便对一件事下定论吗？可以不了解一个人就判定他的好坏吗？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有时候能杀死一个人的不只是刀锋。
盛闻走后，大厅里人一下子就变少了，灯也关了好几盏，气氛幽静里带着心慌。
靳明嫣深呼吸，带着小女孩坐在陆同舟身边，“我等你。”
陆同舟没说不可以，看向一直乖巧的小女孩，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叶花。”小女孩怯生生回答。
“小花朵啊，挺好听。”陆同舟起身，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到另一边的长椅上让她躺下睡觉。
小女孩刚开始还睁着眼睛不敢闭眼，陆同舟说，“睡吧，天亮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累极了，很快睡着。
靳明嫣盯着陆同舟的动作，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小孩。”
“是吧？”陆同舟闷笑，回头和她对视上，“连你这样难搞的小孩我也哄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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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闻打了招呼，警局很快放人，走出警察局时，不仅陆同舟脸色苍白，成江海也一瘸一拐。
成江海出了门还在骂骂咧咧，“操！老子打架怕过谁！以多欺少算个der！”
“诶呦，大小姐快扶我一把，腿要断了！”
靳明嫣连忙扶住成江海，眼里有些愧疚。
夜色里，一辆出租车等在路边，王妩穿着睡衣走下来，面无表情，“上车吧，我买了药，回去看看。”
几个人回了陆同舟家，一进门，陆同舟立马把睡着的叶花放到沙发上。
王妩轻车熟路撩开陆同舟的T恤，背后有几条刀痕，不是很深，但血液糊满了后背。
靳明嫣惊了一下，刚刚陆同舟表现的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同时心里也开始后怕，她不敢想要是这些伤口再深一点会怎么样。
陆同舟脱掉T恤，转身问靳明嫣，“叶花放我这还是你带着回去？”
靳明嫣局促地站在门边，咬紧下嘴唇，眼神湿漉漉地看他，充满了不安。
“今晚你带着叶花睡我房间。”陆同舟丢下这句话后进了卫生间。
王妩拿着一袋子药跟过去，在经过靳明嫣身边时极度不友善地看了她一眼，靳明嫣知道王妩的意思。
靳明嫣抱起叶花进陆同舟的卧室，不想自己变成一个麻烦。
打水给叶花擦拭完身体，手机上弹出来消息。
【陆同舟：柜子底下有没穿过的衣服。】
【Mojito：你还好吗？】
陆同舟那边没有回消息，靳明嫣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整张脸埋到臂弯里，这一刻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陆同舟背上的鲜血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明明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充满了各种暴力，没有法纪，为什么还要突然爆发正义感？如果今晚陆同舟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就在这时，床上的叶花做了噩梦在嘤咛，靳明嫣急忙坐在床边安慰她。
看着叶花稚嫩的脸庞，靳明嫣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罪恶。
洗完澡，陆同舟回了消息。
【陆同舟：没事，早点睡，明天我叫你起床。】
【Mojito：我不知道该向你说‘对不起’还是‘谢谢’。】
靳明嫣关灯闭上眼睛，枕头上有陆同舟身上的味道，她觉得有些安心。
“叮——”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起来。
【陆同舟：什么都不用说，你和我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后退的时候你没有。】
直到这一刻，靳明嫣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她紧紧抱着被子闭起眼，嘴角忍不住上勾，沉溺在陆同舟的气息里。
客厅里，陆同舟放下手机，身上换成了白T，洗完澡后额头上的刘海微微遮住眼睛，长睫毛垂下，苍白的脸和嘴唇显露出脆弱。
王妩坐在陆同舟对面，右手边是成江海。
“舟哥，如果你当我是妹妹，你就告诉我，你真的甘愿为靳明嫣得罪丽丽姐？”
陆同舟没说话。
王妩激动起来，“为什么？”
“丽丽姐不是对你有恩吗？如果不是丽丽姐，你现在还能过的这么安稳吗？那些过的像条狗一样的日子，你全忘了？！”
“你就为了一个靳明嫣？！你疯了？！”
“小妩！别说了！”成江海用力拉住王妩的手。
“大成你别拉我！你也一样变了！”王妩擦眼泪，死死看着陆同舟，“自从靳明嫣到这里来，你不仅不是我的哥哥了，你也不是你自己了。”
和王妩的失控不同，陆同舟还是很安静。
他扯了一张卫生纸递给王妩，王妩赌气侧过身体没接，默默流眼泪。
陆同舟让成江海走开，坐到王妩身边，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她一直哭，他不嫌烦，一直擦。陆同舟的神情很认真，也不生气她刚才说的话，王妩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小妩，我想每一个人……应该都是这样？”
听见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王妩呆呆地看向陆同舟。
陆同舟低头，神情温和，“喜欢美好，向往美好。”
王妩痛苦地闭上眼睛，什么是绝望？就是此时此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不止是从现在没机会，而是从头开始就没有机会。
不是所有生活在阴暗中的人都喜欢抱团取暖，也有人抬头看天，渴求阳光。
成江海拍拍王妩的肩膀，王妩就转身趴在他的怀里压着声音哭，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或许就不会把自己割裂。
第二天，靳明嫣很早就起床了，走出卧室看见陆同舟一个人睡在沙发上，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沙发边看他的脸。
清晨静静的，靳明嫣撑着脑袋盯着陆同舟的脸。
陆同舟早就醒了，睁开眼，这姑娘素面朝天，披散着一头长发蹲在他面前，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清澈见底，里面映着他的身影。
陆同舟觉得有趣，压着嘴角的笑意在沙发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靳明嫣神神秘秘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分享给你，想不想知道？”
“嗯？”陆同舟顺着她的话，懒洋洋伸展四肢，“什么好消息？我好想知道。”
靳明嫣依旧蹲在沙发边，双手乖乖交叠放在身前，十分乖巧，“我舅舅答应在京都给小花朵找一个福利院，我们救了她，你和我一起……陆同舟，只要不漠视，有些事情就可以改变。”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骄傲自信，像一朵慢慢绽放的花朵，给人的全是惊艳。
陆同舟晃了神，身体往后倒仰起头，眼睛闭上，“我以为昨天你吓到了，竟然还有心思操心这些？”
“那当然，每一件事都要有始有终。”靳明嫣叹气，嘴角紧紧抿起，有几分泄气，“而且下次我不会这么冲动了。”
陆同舟笑几声，把靳明嫣拉起来坐到沙发上，给她捏捏发麻的小腿，嗓音含着几分晨起的哑，调侃她，“公主好棒。”
靳明嫣一脸傲娇还要拼命忍住，“说这些。”
她一副纠结又勉为其难的样子，“那……你、你这个人也还行吧。”
陆同舟突然大笑起来，靳明嫣用力打他不准他笑，他就倒在沙发上，还是在笑。
靳明嫣气恼，“你到底笑什么？”
陆同舟捏住她的拳头，没说话。
他妈的，可爱得要死。
“陆同舟！”靳明嫣紧紧皱着眉头，陆同舟再笑她就要发疯了。
陆同舟倒在沙发上盯着靳明嫣的脸，笑容慢慢消失，突然一个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凑到了靳明嫣面前。
靳明嫣条件反射后退，陆同舟的手掌挡住她的后脑勺。
靳明嫣微微睁大眼睛，听见陆同舟问，“和你前男朋接过吻吗？”

◎“陆同舟，你早上想亲我。”◎
清晨的客厅里安安静静的, 明亮的光线从玻璃上穿射进来，靳明嫣的手指圆润饱满，此时正用力地扣进沙发里。
是她的心跳在加快。
陆同舟精致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 距离这么近，靳明嫣瞳孔失焦, 突然很害怕陆同舟会听见她的心跳声。
“怎么不说话呢？嗯？”
陆同舟的嗓音低沉又蛊人, 暧昧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靳明嫣红着耳朵小幅度摇头。
她这么喜欢的人就只有他，目前就他一个，哪里来的和前男友接吻。
陆同舟慢悠悠地、低沉愉悦地哼笑, 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散开暧昧的涟漪。宽大的手掌从后脑勺滑到靳明嫣的后脖颈, 陆同舟慢慢侧头，饱满的唇凑近靳明嫣的唇。
“姐姐。”
叶花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同舟身体一僵，迅速移开脑袋, 握着靳明嫣的脖子把她按在自己肩膀处, 呼吸加重。
靳明嫣突然很想笑。
她没笑是因为听见了陆同舟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急促有力。
她嘴角弯起，轻轻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是不是也为她意乱情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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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同舟送小花朵去洪秀禾那里暂住，靳明嫣则被要求按时去学校上学。
靳明嫣不肯，非要跟着回家, 陆同舟就用那种“别找事”的眼神看着她，靳明嫣嘴硬, “为什么你可以请一天假, 我就不行？”
“反正你就是不行。”
在靳明嫣的狗脾气上来之前, 陆同舟拉着她出门, “我只是希望你做一个好学生。”
陆同舟没说为什么希望她做一个好学生，但是靳明嫣隐隐能猜到原因。可是她很确信，她不会跟着陆同舟变坏，因为只有跟着坏学生才会有变坏的可能。
至于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在意，她只跟着自己的心走。
陆同舟一手抱着小花朵，一手拉着闷闷不乐的靳明嫣，在十字路口放开靳明嫣的手腕，调笑道，“小花朵，跟漂亮姐姐说再见。”
小花朵哽咽，“姐姐再见。”
靳明嫣知道今天自己是非去上学不可了，想通了就潇洒转身，“再见小花朵。”
靳明嫣走的毫不留恋，而小花朵趴在陆同舟肩膀上哭成泪人，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就已经足够小孩子依赖一个人。
“哥哥，我还能再见到姐姐吗？”
在靳明嫣的计划里，小花朵最多下周就到了京都的福利院，她并没有再见小花朵一面的打算，于她而言，救下一个陌生小女孩是正义感，而并不是因为泛滥的感情和同情心，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并不负责解决这些被救者的感情依赖。
救吴思思同理。
陆同舟一直看着靳明嫣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许久才回答小花朵，“如果你想见她，就自己努力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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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校，靳明嫣目不斜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激动的于彤刚要说话，靳明嫣就趴到桌上，“别问，问了也不说。”
“别呀，我还想知道一手消息呢。”
“不想说。”
于彤满脸纠结，“真不说？好多人找我打探舟哥的消息呢。”
“再问绝交。”
于彤立马和靳明嫣一样往桌子上一趴，“睡觉。”
没几分钟，靳明嫣的头上被什么用力砸了一下，她脑袋嗡嗡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谁他妈找死？！”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眼前的班主任面色铁青，头发稀少的头顶仿佛在冒着火。
靳明嫣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幸好班主任可能在遇见靳明嫣后底线低于地平线了，没计较她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压着火气一字一句说，“你现在就去一班，找个同学组帮扶小组。”
靳明嫣真不是想火上浇油，但是事实必须要说出来，“老师，一班可能没人想帮我。”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班主任忍无可忍一声大吼，拍着桌子暴跳如雷，“你反省反省你自己吧！整天跟陆同舟那样的学生混在一起！我看你能有什么出息！我看谁想帮助你！”
靳明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紧紧捏着拳头。
班主任走后，于彤掰开靳明嫣的手指，“差生组帮扶小组是学校的要求，老班达不成要求是会被学校领导开会批评的。”
靳明嫣继续趴在桌上睡觉，中午没去吃饭，几乎一整天没抬起过头，上课的老师就当没看见，以前王瑜还会管她，可自从和罗黎打完电话后就放任了她的所有行为。
放学铃响起，靳明嫣第一个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脸上的表情就跟别人欠了她钱似的，可刚踏出教室，班主任就挡住她的路。
班主任脸色铁青，“我亲自带你去一班找人。”
靳明嫣哼笑，“行啊，求之不得。”
放学了，一班却没一个学生离开，自觉坐在位置上背英语，班主任带着靳明嫣走上讲台，讲明来意后询问有谁愿意帮助靳明嫣。
讲台下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大范围响起窃窃私语，靳明嫣能感受到落到身上的视线都带着嘲讽。
她烦躁地抬起眼，正好对上王妩和陆雪的视线，这两个人一个暗戳戳一个明晃晃，都表现出幸灾乐祸。
班主任又和蔼可亲地问，“同学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谁愿意做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啊？”
在一片寂静里，靳明嫣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想不通自己跟着班主任来这里的原因。
如果这是在京都，她不想上学，自然有人上门求她。
“哈哈。”
“好好笑。”
有一个寸头男一直在冷笑，“靳明嫣大小姐可不需要我们帮助呢，她一个不开心，我们都要遭殃呢。”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纷纷跟着应和。
“就是啊，京都来的有钱千金，和我们做什么同学呢，在她眼里，我们都比不上她家的佣人吧？毕竟她家佣人都是研究生毕业。”
冷言冷语铺天盖地而来，靳明嫣掐手掌里的肉，忍着站在讲台上没动，她给班主任这个面子，给到底。
“要我们帮助靳明嫣也行，但她必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一班道歉，向我们的班主任王瑜老师道歉。”
班主任沉吟，“这也不是不行。”
他回头看向靳明嫣，眼神几近逼视，“靳明嫣，只是道个歉，你能做到吧？”
靳明嫣一脸冷漠，“做、不、到。”
“靳明嫣！！”班主任一声大吼。
“做不到？！做不到你就别呆在艺术班！我带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摆架子？！那你别来落星镇啊！那你别来这里上学啊！别来我的班上课啊！”
讲台下哄堂大笑，无数双讥笑的眼睛看过来。
这一刻，靳明嫣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到脸上，脸皮上火辣辣疼，身体反而发冷发抖。
靳明嫣僵站在讲台上，身边嘲讽哄笑的声音渐渐变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本能逃避这种屈辱时刻。
“我……”
“我愿意帮助靳明嫣同学。”
吴思思猛地站起身，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她用力捏着课桌，慢慢又说了一次，“我愿意帮助靳明嫣同学。”
靳明嫣看过去，眼神在空中和吴思思对上，吴思思的眼神诚恳，又充满了勇气。
在窃窃私语中，靳明嫣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一班的教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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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吴思思几乎是从班里落荒而逃，她成为了一班的叛徒，明嘲暗讽还有那些幼稚的为难躲都躲不开。
走出校门口，有人在身后喊她，吴思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
是班上的一个男生。
“吴思思，你他妈要给靳明嫣当女佣啊？”
吴思思不理，闷着头往前走。
一群男生走上来围住她，他们这里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但是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