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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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同舟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单肩背着书包，盘靓条顺，简单的校服能穿出潮牌的气质。
“舟哥，等人啊？”
陆同舟冷淡地朝人点点头。
很快，靳明嫣走过来，陆同舟默默跟上。
看见这一幕的同学忍不住八卦，“我去，你瞅瞅舟哥那自觉性，他俩要说没谈谁信？”
正逢放学人流高峰，两人背着书包一前一后走着，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影子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陆同舟开始玩起了在别人身上寻找靳明嫣影子的游戏。
放在校服裤兜里的手掌被他捏成拳，但闹腾的靳明嫣今天却很沉默。许久，陆同舟才抬起头，察觉到了靳明嫣的心不在焉。
他漠然地扯起一个笑容，很快嘴角又落下去，面无表情。
走到街头的拐角，陆同舟拉住了靳明嫣的手臂，靳明嫣回头看他，直到对上陆同舟的眼睛，靳明嫣的脑海里才浮现昨天的拥抱场面。
她的耳朵热起来，沉闷的眼睛开始鲜活。
“干嘛？”靳明嫣有些心虚，毕竟怕某些人秋后算账。
陆同舟张张嘴，靳明嫣突然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巴。
她的手掌小小、软软的，陆同舟双手插在兜里，没动，垂眸看着靳明嫣，长长的睫毛小幅度在颤动。
靳明嫣得意的笑，“在你说一些让我不开心的话之前，我不准你说。”
身边人来人往，陆同舟嘴角向上扬，拿下靳明嫣的手，声音轻轻，“公主未免太过霸道。”
陆同舟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公主，该拐弯了。”
“公主”这个称呼，是京都那些朋友用来揶揄靳明嫣的，可在陆同舟嘴里说出来又有了另一种意味，似乎是……一直在向下突破的纵容。
靳明嫣心里突然有好多的小虫子在爬一样痒兮兮的，她站在街头想起昨晚的拥抱，陆同舟身上的味道很清新好闻，腹部有一层肌肉，触感很好。
宽宽的肩膀，她靠过去后就完全缩在了他的怀里，这种感觉真的不赖。
靳明嫣神使鬼差说了一句，“你要抱回来吗？”
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同舟移开视线，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什么？”
“我抱你一次，你抱我一次，我们扯平。”
夕阳里，陆同舟突然沉默，往后退一步，轻嘲，“扯平？怎么扯平啊？”
靳明嫣察觉到陆同舟态度的变化，迷茫的眼神看向他。
陆同舟看着靳明嫣许久，眼神变了变，意味不明，“至少要让我抱两次，你才能勉强跟我说扯平。”

靳明嫣不懂陆同舟到底想表达什么, 但是她听见他说“至少要抱两次”。
放学的路口学生很多，人群里或许还有一中的老师，可是这又怎么样。
靳明嫣上前迈了一步, 抱了抱陆同舟。
陆同舟的身体在一刹那变僵硬，眼睛里的轻嘲散去, 浮现出一层浅浅茫然。
时间很短, 靳明嫣的两只手轻轻拉住陆同舟身体两侧的校服, 脸颊轻轻靠在他胸口，靳明嫣没听见陆同舟的心跳声，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分开时, 靳明嫣不敢抬头看陆同舟的表情, 她在心里倒计时，如果陆同舟开口，她就表白, “喜欢你”三个字以一个预备的姿势含在喉咙里。
陆同舟的影子落在地上, 校服的下摆宽松,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 风吹过的时候，几缕呆呆的发丝在他头顶左右摇摆。
时间安静的越久，靳明嫣就越不敢呼吸。
直到陆同舟将手按在她的头顶，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陆同舟很高，完全不费力就把她按住了, 靳明嫣咬着唇没反抗。
“……靳明嫣。”
靳明嫣咬紧牙关。
“是我抱你，不是你抱我。”
“你占我两次便宜了。”
靳明嫣猛地捏紧手掌, 用力抬起头, 在夕阳里, 她的眼神炙热明亮。
“陆同舟, 我——”
“嘘。”
陆同舟的食指按在她唇上，他笑着，眼神有几分温柔，靳明嫣忍不住沉溺在他的眼眸里，心跳在加快，她的身体颤栗着快不是自己的了。
陆同舟把靳明嫣的书包取下来拿在手里，转身往前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金色的夕阳洒满了一身，可他的背影那么清晰，仿佛谁都没和他并肩，也像他从未选择某个人和他同行。
靳明嫣的鼻头突然一酸。
啧，她又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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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同舟把靳明嫣送回家，站在门口，陆同舟问，“今晚想吃什么？”
沉默了一路的靳明嫣冷笑，当着陆同舟的面把用力门甩上。
“砰”一声，楼道都在震动。
回声甩在陆同舟脸上，他站着没动，好久好久才撩了一把头发，本来要习惯性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但嘴角提到一半，他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操，不想笑还要笑可能是他妈的有病。
回家后，陆同舟仓促地洗了个澡，空调打到最低，什么都没穿就往床上一趟，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手机在响。
“喂。”
“舟哥，你可算接电话了！！！”成江海那边吵吵闹闹，哭喊声一片，陆同舟睡意全无，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西街这边，大小姐跟人打起来了，你快来吧！”
陆同舟赶紧套上衣服出门。
骑车到西街，远远看见一大帮人站在马路中间，靳明嫣穿着一条很扎眼的白色裙子，长度到脚踝，上面好几个灰黑色脚印。
陆同舟停好车，成江海是第一个发现他的，连忙挤在人群里喊他，“舟哥，舟哥，这边！！他妈的这帮人不讲理！”
对方看见有帮手来了，吵嚷声更大，让人觉得耳膜都在震动。
陆同舟大跨步拨开人群走过去拉住靳明嫣的左手，抬起脚猛地将站在靳明嫣面前放狠话的男人踹倒在地。
街道路灯下，陆同舟眼神狠厉，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匹伺机而动的狼。
这帮人瞬间安静。
靳明嫣也抿紧嘴唇。
陆同舟轻笑，“要打架也他妈的安静点，大晚上别扰民。”
地上的男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可下一秒又被陆同舟踩着后背用力摁地上。
“我让你起来了吗？”陆同舟面无表情，“你怎么回事？逮到小姑娘就动手？”
“操，不讲理的是你们！操！我好好在这做生意，这个傻逼跑过来找我们麻烦！操操操！你当我们想动手？？！”
地上的男人在嚷嚷，陆同舟也发现了，这些人并不是那种擅长打架斗殴的人。
他松开脚，侧头看身边的靳明嫣。
靳明嫣火气也很大，“做生意？？？你有脸说你做生意？？！你拉|皮|条你还很光荣？！”
陆同舟一怔，这才发现靳明嫣身边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看起来像小学生，打扮得却很成熟，一直紧紧攥着靳明嫣的衣服。
“他老子把她给卖了！我们给她吃给她喝，她就要给我们赚钱！！”
陆同舟眼前突然窜过一个身影，像只生气的小白狗似的。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头发的香味。
大马路上，靳明嫣双手叉腰愤填膺，“你简直没人性没天理！你不配做个人啊你！你知不知道这个社会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滋生犯罪！这个孩子才多大啊你们也下得了手！！”
“呸！赚钱犯什么罪？如果不是我们，这个小婊|子早就饿死了！她还得感谢我们！”
“感谢你们？你真是腆着一张能容下千山万水的脸啊……人话一句不说，人事你也一件不做是吧？你有女儿吗？她知道你喊一个小女孩婊|子吗？你这样的人当爸爸，小心百年之后被挫骨扬灰。”
“……”
靳明嫣吵起架来简直是朝天椒，不带脏字把人里里外外骂个透，能把人五脏六腑气得火辣辣的。
成江海觉着自己不用担心靳明嫣了，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小声给陆同舟说，“这个人只是替人办事的而已。”
“谁？”
“丽丽姐。”
陆同舟眼神变了变，走上前，拉住靳明嫣的手腕，把她带出人群。
靳明嫣气得脸红，脸色阴沉看着陆同舟，“这个小女孩我要带走。”
陆同舟没说话，成江海一直暗暗向他摇头。
陆同舟低垂眼睫，一根手指把靳明嫣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拨开，语气轻松，“如果我说有点麻烦，不可以呢。”
不可以。
靳明嫣沸腾的思绪突然冷却，她被迫冷静下来，抬头看着陆同舟的眼睛，陆同舟也看着她。陆同舟的心思要比她深得多，他说不可以自然有他的考虑。
陆同舟拉着靳明嫣的手腕离开，身后的街道上骤然响起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靳明嫣有点心慌，却不敢回头。到了街头拐角，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没灯的阴影地，靳明嫣突然甩开陆同舟的手。
她不用说话，陆同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同舟，你走吧，别管我。”
和网络上看到的感受不同，和听别人说起的感受也不同，就在刚刚，那个小女孩突然跑出来向她求救。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一只，那么小一个孩子。
可她也不能总给陆同舟带去麻烦。
陆同舟双手插兜，仰起头在思考，小巷子里照射几缕光出来，靳明嫣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听见他笑了一声。
陆同舟慢吞吞说，“你这么说，显得我不是个人呀妹妹。”
靳明嫣吸吸鼻子，“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嫉妒我品行比你高尚。”
“这张樱桃小嘴可真够欠的。”陆同舟伸两根手指手捏靳明嫣的脸颊，痞痞地挑起眉头，“等会儿我说跑，你就带着人跑，别回头，回头就跑不了了。”
“那你呢？”
“我？”陆同舟玩似的捏捏她脸上的软肉，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笑，“为公主殿后啊。”
成江海一直没离开，当陆同舟带着靳明嫣折返回去的时候，他和陆同舟对视一眼，二话没说开始转动手腕、脖子。
见他们气势汹汹、摩拳擦掌，对方也戒备起来，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陆同舟的手在靳明嫣后背拍了拍，“别怕。”
靳明嫣还没来得及答话，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色残影，陆同舟捡起地上的钢管砸破了一个人的头，尖叫声瞬时划破天际。
陆同舟大喊，“走啊靳明嫣！！！”
“操！别让他们跑了！！”
“走啊大小姐！！”
靳明嫣迅速抱起小女孩，两人在柏油路上狂奔，这次她很听话，一次头也没回过。
低沉的夜幕，破败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混乱嘶吼的人群，还有……白色的裙子。
陆同舟突然不合时宜地在斗殴现场想起一个词——浪漫的英雄主义。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文艺细胞，本来想一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进不退地在落星镇活着，或许会和一个女人成一个家，有个孩子，然后他把儿子或者女儿养成一个……
嗯……靳明嫣这样的性子还可以，会有点任性，又有点善良。
他会爱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但又不是那么全心全意的爱，因为他不是完整的他，他有一部分自己要用来自愈。
但他今天在这个极其厌恶的场景里没觉得自己是个会渐渐腐朽的人，而是想起了浪漫，想起了英雄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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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明嫣拧着一股劲一直跑，直到用完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磨破皮火辣辣疼。他们停在一条偏僻的水泥路上，路灯亮着，夜色安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小女孩蹲在靳明嫣身边，小小的影子落在地上黑乎乎一团，她用一双忐忑的眼睛看着靳明嫣不说话。
靳明嫣心里烦躁不安，却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没事，不用怕。”
靳明嫣急促喘着气，小女孩细瘦冰凉的手摸她的脸，“姐姐，刚刚是谁在救我们？”
靳明嫣跪在地上沉默几秒，声音怅然若失，“是姐姐……喜欢的人，他是不是很好呀？”
话音刚落，靳明嫣拱起的身体上覆上一道阴影。靳明嫣立马警觉回头，小巧精致的下巴抬起，蓦地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盛闻穿着一套白色运动装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完全将她挡住，神色藏在黑暗里看不清。靳明嫣依旧跪在地上，脸上是剧烈运动后的一层薄红。
靳明嫣跟盛闻对视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靳明嫣有几分尴尬，下意识牵住小女孩的手，“……好巧啊。”
盛闻弯腰，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能走吗？”他问。
靳明嫣终于看清了盛闻的脸，精致立体的五官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平时靳明嫣只远远看他一眼，在今日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除了冷淡，靳明嫣还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后背被汗水打湿，此时风一吹后背阵阵发凉。
靳明嫣点点头，但只走了一步身体就因为腿软往一边倒，盛闻及时搂住她的肩膀。
两具身体接触时靳明嫣下意识挣扎，盛闻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立即加重力道，几乎是把她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你……”
“啊！”
靳明嫣突然被打横抱起来，双脚离地时她惊呼一声，如果是陆同舟，她绝对痛骂他有病。
在盛闻怀中，靳明嫣尴尬得不知道把手往哪放，过了几秒钟，靳明嫣轻声说，“多谢啊……多谢。”
盛闻没说话，大长腿走得很快，靳明嫣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盛闻低头，先看一眼她的脸，然后看她碰到他肩膀的纤细手指，冷漠幽深的眼神有些许变化，“怎么？”
靳明嫣不知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笑意，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走慢点吧，后面还有一个小妹妹。”
盛闻果然走慢了，到了有人的地方，靳明嫣松了一口气，“放我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盛闻没停下，突然说，“陆同舟进警察局了。”
靳明嫣愣了一下，开始挣扎，“你先放开我。”
盛闻不听。
靳明嫣压着火气，“我让你放开我！”
盛闻低头，脸上有几分隐晦的笑意，“你去了也没用，他要被拘留。”
靳明嫣呛声，“不关你的事。”
盛闻抱紧她的身体，慢慢把脸凑到她面前，“落星镇能让陆同舟从警局全身而退的人有谁？你确定要这么和我说话？”

◎“和你前男朋接过吻吗？”◎
靳明嫣让何今颜帮她打听过盛闻, 结果也如同她猜想的一样让人吃惊，所以她听陆同舟的话尽量不接近他。
今晚是她和盛闻说话最多的一次，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耐心, 而盛闻表现出的强势则让她浑身不自在。
盛闻把靳明嫣放到地上，转身就走。
这个小镇的晚上总是昏暗的, 靳明嫣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 她站在原地, 余光看着盛闻的影子越来越远。
蝉鸣声突然聒噪地响起，靳明嫣脑海中划过陆同舟那双淡漠的眼睛。
靳明嫣咬咬牙，匆忙牵着小女孩的手追过去, “盛闻, 帮个忙可以吗？那些人是坏人，陆同舟没有错。”
盛闻单手插兜走得不急不缓，扭头看她, 轻笑, “坏人？你说话怎么像小孩似的……这么幼稚。”
靳明嫣继续说, “刚刚是我态度不好, 我向你道歉。”
盛闻脚步不停，任由靳明嫣焦急跟着。
“你以前在哪里上学？我没在京都见过你。”
“你和陆同舟算是朋友吧？你帮帮他可以吗？”
盛闻问，“为什么来落星镇？”
靳明嫣：“你能帮忙吗？”
盛闻突然停下，一辆跑车开过来停在他身边，他打开车门, 靳明嫣立马拉住他的手腕，“盛闻, 真的不能帮个忙吗？以后你有事我也会帮忙的。”
“你觉得我会有事找你帮忙？”盛闻拨开她的手, 声音带着冷酷, “说不出一句我爱听的话。”
靳明嫣怔愣, 一股火气在胸腔间席卷五脏六腑。她仍旧挤出一个笑容，“拜托你，帮个忙。”
盛闻甩上车门靠在车上，微微挑眉，盯着靳明嫣的脸看，直到靳明嫣维持不住这虚假的笑容，他才慢慢说，“上车。”
到了警局，警察局长提前接到消息已经等在门口，靳明嫣跟在盛闻身后进去。
盛闻停在明亮的警局大厅，身边站着好几位穿警服的官员，纵然如此，还是压不住盛闻身上的盛气凌人。
他站在权力中心，这里变成了他的主场。
恰好陆同舟从审讯室出来，当看见陆同舟，靳明嫣立马飞奔过去，把盛闻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