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靳明嫣：“……”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靳明嫣把何今颜从地上扶起来，就在这时，身边经过一辆红色的超跑，驾驶座上的女人一头大波浪头发，化着偏欧美的妆容。
何今颜感慨，“这个小镇子看着破破烂烂的，跑车居然一辆接着一辆。”
靳明嫣没说话，朝何今颜摇了摇头，何今颜瞬间闭嘴。
靳明嫣往陆同舟的棋牌室走，此时棋牌室门口站了好几拨人，陆同舟站在最中间，身边是那个大波浪头发的女人，纤细的手臂挽在陆同舟的胳膊上。
陆同舟将烟往嘴里送，一个完整的烟圈吐出来。
陆同舟说，“宋昌衡想要我的命，我要宋昌衡一只手不过分吧？”
李震护着宋昌衡，“你别忘了他哥是谁！”
陆同舟轻笑，肆意且嚣张，“看清楚了，这里没有他哥，只有老子。老子想要他一只手，他就得留下来，我不玩游戏，只动真格。”
陆同舟没有发现靳明嫣，但是盛闻看见了她。
她穿着一条昂贵的连衣裙，身上每一寸都是精致的，和这里破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盛闻朝她走过去，靳明嫣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并不开心。
她轻声说，“谢谢你刚才拉住我。”
在靳明嫣毫无察觉的时候，盛闻打量着她，“要我送你回去吗？”
靳明嫣摇头，“不了。”
靳明嫣走后，盛闻坐到车上，闭目养神，突然车窗被敲响，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车窗外。
车窗降下，靳明嫣递过来一个月饼。
“我外婆做的，你尝尝吧，中秋节快乐。”
失魂落魄的靳明嫣走远，盛闻把月饼丢到副驾驶上，然后扯出一个笑容。
中秋节快乐。
真是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这么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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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洪秀禾做了很多菜，靳明嫣的人坐在桌上吃饭，心却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好几次把筷子伸到了何今颜碗里去。
何今颜不满地敲着碗，“过分了啊我的公主。”
靳明嫣放下筷子，“我不吃了。”
何今颜冷笑，“脾气还挺大。”
虽然这么说，但何今颜也放下筷子跟着靳明嫣走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马路边，何今颜做了个深呼吸，“这里空气挺好。”
靳明嫣冷着一张脸没说话，突然，马路上“轰轰轰”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成江海的大嗓门夹杂其中，“晚上好啊，两位美女！”
傍晚的风很大，成江海不老实在摩托车后座坐着，非要扶着陆同舟的肩膀站起来，他可能觉得自己酷毙了，朝着站在路边的两位女孩抛媚眼。
摩托车从靳明嫣面前开过，陆同舟停了车拿着车钥匙朝她这边走来，靳明嫣没给他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后边的陆同舟看着她的背影，挑了下眉。
何今颜双手抱胸走过去，拍了拍陆同舟的肩膀，故作深沉，“兄弟，你今天罪过大了，我们公主殿下心情不怎么美妙啊。”
陆同舟吊儿郎当笑，“那给公主赔个罪？”
何今颜也笑起来，“公主不需要。”
假期的后几天，靳明嫣带着何今颜到处游玩，陆同舟好几天没有在家，两人没有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假期很快结束，何今颜订好了回京都的车票和机票，靳明嫣给她收拾行李箱，能带的东西不多，几乎就是一个空箱子。
“我外婆给你拿的特产你真不要？”
何今颜趴在床上玩手机，“不要，重死了，你给我寄就行。”
其实对于何今颜来说，什么东西用钱买不到，靳明嫣也懂这个道理，于是没多说什么，坐在何今颜身边，“小颜子，我好像从没问过你，你以后想要干什么？”
何今颜吊儿郎当的，“我可不像你这么有理想，我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花光我爸妈的钱。”
何今颜没心没肺的，靳明嫣直接一个枕头扔过去把她的手机给砸了，骂她没出息。
何今颜一边笑一边在靳明嫣腰间挠痒痒，两人闹成一团。
突然，外面传来成江海的声音，打开窗，成江海正站在陆同舟家门前朝这边喊话，“两位大小姐，出去玩呗。”
何今颜没骨头一样靠在窗边，神情慵懒，“你们这还有什么好玩的？”
何今颜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身边的人也宠着她，养成了做什么事情都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去一个景点游玩从不超过三天，能在落星镇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靳明嫣在这。
现在，她对落星镇这个地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好奇心。
成江海伸出一根手指，“还有一个地方你没去过。”
何今颜随口问，“哪里？”
“星星山。”
何今颜说走就走，靳明嫣也跟着出发，本来以为就他们三个，没想到在出发前陆同舟出现了，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黑色牛仔裤包裹着一双逆天的大长腿，人往那一站，靳明嫣的眼睛就忍不住往他腿上瞟。
两辆摩托车，靳明嫣坐在陆同舟的后座，双手捏着他的衣角，陆同舟把头盔递给她，问她，“坐好了吗？”
靳明嫣“嗯”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坐好了还是没坐好？”
“你明知故问？”
陆同舟笑了一声，“这不是能说话吗？”
靳明嫣呛他，“走不走，不走我走路过去！”
陆同舟发动车子，靳明嫣正懊恼自己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突然双手被两只手掌包裹住，她顿时呆住了。
陆同舟没回头，牵着她两只手放在他的腰上，“不急，安全第一。”

太阳还没下山, 阳光金灿灿落在皮肤上。
靳明嫣没化妆，也没涂防晒霜，这要是在平时, 她绝对不会出门，可自从来了落星镇, 她素颜出门的时候越来越多, 不用和谁比, 也没人说她丑。
摩托车行驶在柏油路上，风吹起靳明嫣的头发，丝丝缕缕从侧脸擦过去, 痒兮兮的, 靳明嫣往陆同舟身后躲，就在这时，吹着的风突然变了个方向, 她的长发被吹着擦过陆同舟的脖子、侧脸、睫毛……
浓烈的香味在风中涌来, 发丝像藤蔓, 一圈圈缠绕, 一圈又一圈，陆同舟能感觉到一股窒息感。
他抬起一只手试图勾住正在飘扬的一缕发丝，但抓不住，发丝从他的指尖根根溜走。
很快，靳明嫣就把自己的长发挽成了一个丸子, 漂亮的一张小脸从他背后伸出来。
“还有多久才到？”
很久她才听到陆同舟回答的声音，沙哑低沉, “快了。”
纠结了很久, 靳明嫣终于问他, “你剁了宋昌衡的手？”
陆同舟从后视镜里看靳明嫣, 眼睛在阳光里微微眯起，但不难看出含着笑，“这些天就为这生气？”
“就这？”靳明嫣用力在陆同舟背上掐了一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他妈的犯法！你法外狂徒啊你！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至于你这么失望？”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坐一百年的牢关我屁事！”
陆同舟的态度无所谓，还在低声笑，靳明嫣瞬间眼睛就红了。
陆同舟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和她不一样，她没有能力去改变，陆同舟也不可能为她改变，失望谈不上，只是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风停了，靳明嫣急忙捂住眼睛，陆同舟把摩托车停在路边跨下车，靳明嫣还捂着眼睛坐在摩托上。
应了那句话，真是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陆同舟慢慢把一张纸巾一点点塞进她的手掌。
“一句装腔作势的狠话，只有你当真。”
靳明嫣放开手，眼里没有泪，但眼眶是红的。
陆同舟接着说，“你怎么这么好玩呢靳明嫣。”
自从来了落星镇，靳明嫣见过太多陆同舟凶狠的样子，于是理所当然觉得他就是能把人手给剁了的狠角色。
先入为主的印象害人不浅，靳明嫣在陆同舟戏谑的眼神里慢慢冷脸，“我这么单纯无害，被你给吓到了，你不觉得自己该好好反省？”
“反省？我？”陆同舟挑眉，“是哦，吓到公主了。”
谁告诉他这么喊她的？何今颜这些天都胡乱叭叭了什么。
靳明嫣有点尴尬，眨眨被风吹得酸痛的眼，“这风挺大。”
“是挺大。”路上的风把陆同舟的衣服吹鼓起来，他慢悠悠说，“眼睛都红了。”
陆同舟不轻不重掐着靳明嫣的胳膊，把她从摩托车上拉下来，“到了，星星山。”
这么快就到了，远处何今颜和成江海并肩站在一起，朝她招手，“嫣嫣，快点过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走吧。”陆同舟说。
星星山之所以叫星星山就是因为这里适合看星星，山顶是平的，长了一层浅浅的青草，他们几个从山脚到半山腰爬了足足两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靳明嫣无数次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何今颜居然没喊累，一路上都在跟成江海插科打诨。
靳明嫣悄咪咪落在最后面，陆同舟一把提起她的胳膊。
“干嘛？大哥，我走慢点都不行？”靳明嫣声音软绵绵的，她是真没力气了，“休息会儿？”
陆同舟想起她两个小时休息了五六次，“背你？”
靳明嫣眼睛一亮，但还是比较矜持，“这不好吧？”
“主要是你不重。”陆同舟走到她身前蹲下，这一蹲，宽阔的肩膀和窄窄的腰被衣服勒出形状来，靳明嫣移开眼睛，干咳了一声。
陆同舟挺有耐心，声音也温和，“上来吧。”
靳明嫣趴到他肩膀上，自觉搂住他的脖子，有点疑惑，“你今天心情很好？”
陆同舟的声音听着不知怎么有点傲娇，“大概……呢。”
过后，他又补充，“为公主服务。”
靳明嫣无语，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是吧？
陆同舟背着靳明嫣就跟没背似的，很快就赶上前面两个打打闹闹的人。
靳明嫣趴人背上给何今颜招手，何今颜“哦哟”一声，用肩膀撞了下成江海，“你舟哥不错嘛。”
成江海咧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孔雀开屏是这样的。”
靳明嫣也没让陆同舟一直背她，天黑下来后就跟在陆同舟身后走，山里面有些动物叫声，本来应该挺唬人，但何今颜在一旁咋咋呼呼，气氛瞬间就变得轻松。
何今颜是那种浑身充满能量的人，在哪都快乐，跟没烦恼似的。
成江海拎着何今颜的双肩包，“看不出来，你体力还挺好的。”
何今颜得意得很，“爬山算什么，我参加过许多户外竞赛，爬山，毛毛雨啦。”
成江海一直笑着。
快到山顶的时候，靳明嫣已经累成狗了，陆同舟突然扶着她的胳膊，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用力抬起来。
靳明嫣刚想骂他有病，眼睛一转却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她的眼睛跟着发亮，对于一个学美术的人来说，这一幕具有太多种美。
最痛快的是胸腔间的那种豁达，什么回京都，什么要是哥哥还在就好了这种想法，全部被抛到脑后。
足足五个小时，他们从天亮爬到天黑，到山顶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星空下还有另一个星空。
“哇塞！！”何今颜欢呼，张开双臂在山顶跑起来，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我天，这里好美！”
何今颜站在萤火虫包围中，屏住呼吸，朝靳明嫣招手，“嫣嫣，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要帮我画下来。”
靳明嫣比了个“OK”，拿出手机四处拍照，在黑天黑地里，陆同舟突然出现在她的镜头中，他的视线刚好看过来，两人猝不及防在手机里对视。
陆同舟面无表情，皮肤白的发光，默默抬起手比了个“耶”。
靳明嫣“噗嗤”笑了，陆同舟这样真的傻萌，可能是他也累了，要在平时哪能见他这副样子。
靳明嫣认真起来，找好角度，“陆同舟，笑一笑。”
陆同舟勾起嘴角，其实他的气质很安静，在镜头里就更加安静，靳明嫣抿了抿嘴巴，转身喊成江海和何今颜，“你们过来，我们一起拍个照。”
四人站在一起，靳明嫣举着手机，陆同舟站在她右后侧，靳明嫣喊他弯腰，他就叉开腿，下巴靠近她的肩膀，问她，“这样可以吗？”
两颗脑袋靠得很近，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靳明嫣心跳如鼓，没说话，按下拍照键，闪光灯一亮。
拍完照后，陆同舟和成江海去找木柴生火，何今颜勾住靳明嫣的脖子，恶狠狠的，“你要是敢把我从照片里裁掉，那你完了。”
靳明嫣低头笑，“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可说不准。”何今颜轻轻说，“我的公主啊，你真坠入爱河了。”
靳明嫣没反驳，喜欢上陆同舟这件事情，顺其自然，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不喜欢了，像以前无数个洋娃娃一样，只是喜欢一阵子，然后换另一个更合心意的。
火生起来后，四个人远远躺在草地上，微风轻拂，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气氛不尴尬，反而很融洽。
后来，靳明嫣对外出展的处女座《星火》被高价拍卖，让她一炮而红。
第二天天刚刚亮，靳明嫣就把何今颜送到了车站，两人拥抱分别，直到汽车开出去很远，靳明嫣才觉得鼻子发酸。
走出车站，陆同舟和成江海在等她。
靳明嫣心情低落，总觉得何今颜走后落星镇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陆同舟发动车子，“先去吃个早饭吧，然后回家好好休息，下午一起回学校。”
成江海赞同，骑着车先走，剩下靳明嫣和陆同舟还在原地，靳明嫣沉默后说，“我不吃了，直接回去睡觉。”
许久没听见陆同舟的回答，靳明嫣以为他默许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往前走一步，陆同舟坐在摩托上拉住她的手腕，“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回去偷偷哭？”
靳明嫣不喜欢他看低自己，而且本身心里就不舒服，猛地一下回头，“别管我。”
陆同舟一皱眉，靳明嫣就觉得他们两个要开始吵架了。
陆同舟果然放开她的手，“可以，随你。”
靳明嫣转身就走，她知道自己很别扭，但别扭起来就是拦都拦不住，就这样吧，她反正也管不好自己。
走到路口，靳明嫣准备叫辆摩的回家，刚开始谈价钱，陆同舟就骑着摩托车从她身旁经过。
摩的司机正好说，“你就给一百吧，我看你个小姑娘，不多收你钱。”
靳明嫣说，“那我谢谢你？”
她看着就这么像冤大头？
靳明嫣没回家，随便走进一家小餐馆，一进门就看见坐在窗边那桌的两个人。
啧，太巧了，太尴尬了，这么多餐馆，这都能碰到。
成江海不知情，问靳明嫣，“你怎么没跟舟哥一起进来呢？我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呢。”
你真相了。
靳明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坐过去还是转身离开，毕竟她刚刚真的跟陆同舟吵架了，是的……吧？
陆同舟没说话，手掌支着侧脸，时不时抬眼瞄靳明嫣一下，看不出什么意思。
时间太早了，小餐馆里没什么人，气氛弥漫着一股尴尬。
靳明嫣准备走人，但她的脚还没抬起来，陆同舟就说，“你准备站着吃早餐？”
“啊？”靳明嫣懵懵的。
陆同舟伸出长腿勾了一把椅子过去，下巴轻点，“过来坐，别老让我抬头看你。”
成江海“切”一声，眼神已经看透了一切。
靳明嫣走到陆同舟右手边，刚要坐下，陆同舟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靳明嫣一脸莫名其妙，以为陆同舟要找茬。
陆同舟朝左边的凳子微微侧头，下颌线清晰锋利，嗓音不冷也不淡，“坐那边去。”
坐哪不是坐？靳明嫣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因为刚吵架的缘故，现在就变得很听话，乖乖坐到了陆同舟左手边，小模样老老实实的。
一坐下，成江海就用放在桌上的手肘碰了碰她，语气兴奋，“大小姐，想象一下这是牌桌。”
靳明嫣真没反应过来，“？”
成江海闷闷地笑，“现在你成为了舟哥的上家。”

◎“舟哥，帮我个忙。”◎
下午返校, 洪秀禾给靳明嫣收拾了一行李箱的东西，靳明嫣叼着根冰棍坐在楼梯上，“月底我就回来了, 又不是回京都去。”
听到“京都”两个字，老太太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靳明嫣装作不经意问, “今年带你去京都过年？”
洪秀禾替她把箱子从地上扶起来, “小心思藏都藏不住，你想问什么就问嘛。”
“没想到外婆还挺了解我嘛。”靳明嫣走过去搂着洪秀禾的肩膀，老太太身高不高, 只到她的肩膀处, 靳明嫣弯腰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跟我说说，你和我妈还有我舅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至于这么多年不来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