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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珠映玉(雾矢翊)


众人又坐了会儿,太后便有些累了,让他们都散了。
褚映玉和陆玄愔扶着皇后起身离开。
如今虽是三月份,天气开始转暖,但皇后的身体不好,吹不得风,不能轻易出门,今儿若不是儿子、儿媳妇婚后进宫请安,要给长辈敬茶,只怕她都不会露这个面。
两人跟着皇后一起去了坤宁宫。
路上,褚映玉一直打量皇后的脸色,担心她的身体负荷不住。
皇后坐在轿撵里,哪里没发现她的目光,笑盈盈地看她,安抚道:“不必担心,本宫的身体虽然差,还不至于连出个门都不行。”
虽是这么说,但褚映玉觉得,皇后的身体确实差到出个门都不行。
要不然平时圣人和太后也不会这般紧张。
不过可能今儿皇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到坤宁宫后,她除了脸色比较苍白外,倒也没有太难受,喝完汤药,还有精神和他们说话。
皇后挨坐在炕上,看着坐在面前的一双小儿女,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温声说:“能看到你们成婚后,本宫心里很是高兴,以后你们要好好的,和和美美,本宫不求什么,只盼着你们能平平安安的。”
褚映玉抬头,看到她含笑的眉眼,心头有些发堵。
她知道皇后是说真的。
上辈子,皇后就是这么希望的,她不求其他,只希望唯一的儿子这辈子平平安安。甚至因为陆玄愔,她对自己这替嫁的儿媳妇也是极好。
全赖有皇后庇护,方能使得她的处境好一些。
“母后……”陆玄愔蹙眉唤了一声,不喜她这种像是交待遗言般的话。
皇后非常熟悉他的表情,见状便笑道:“好吧,本宫不说这些。”然后转头问褚映玉饿不饿,让宫人端茶点过来。
桌上很快就摆了不少点心,咸口甜口的都有。
褚映玉喜欢吃甜的,陆玄愔则喜欢吃咸的,知道两人的喜好,皇后特地让坤宁宫的厨子给他们做的。
陆玄愔低头看了看,然后拿起一块玫瑰莲蓉糕递给她。
褚映玉:“……”

褚映玉和陆玄愔在坤宁宫坐了会儿,见皇后面露疲惫之色,便告辞离开。
皇后扶着宫嬷嬷的手起身,亲自送他们出去。
“母后。”陆玄愔不赞同地看她,“您歇着。”
皇后笑了笑,“没事,本宫就是想看着你们,你们回去罢,日后你们有空,多进宫来看看本宫。”
她不是爱折腾儿媳妇的婆婆,但心里还是渴望多见见儿子和儿媳妇的。
褚映玉认真地说:“母后放心,儿臣和殿下会时常进宫来看您的。”
不用皇后说,她也会时时进宫。
上辈子皇后护她,这辈子她自然要多孝顺她。
皇后在宫里看多了人精,也看多了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然看得出这儿媳妇是认真的。
她笑了笑,神色变得软和,拍拍褚映玉的手,“好孩子。”然后又道,“好了,回去罢,好好歇息。”
皇后也是过来人,哪能不知道儿媳妇现在是强撑着,只怕人已经累得不行。
她不禁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怪他尽会折腾人。
儿媳妇这身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实在是太瘦了些,日后还得让秦嬷嬷好生调理一番才行。
褚映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顿时窘得不行。
只有陆玄愔不明所以,不知母后为何突然瞪他,不过他也没争辩,默默地受了母亲的责备。
两人相携离开坤宁宫。
回头时还能看到皇后站在宫门口望着他们,她的身形削瘦不堪,一身病气,仍是强撑着,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褚映玉见状,不禁有些伤感。
上辈子她和皇后当了三年的婆媳,其实多少有些了解皇后的心思,当年先太子之死,就像带走皇后一半的命,剩下的一半,不过是为了陆玄愔撑着。
陆玄愔是嫡子,偏偏又生来有疾,与那位置无缘,所有人都将他排除在外,却又忌惮他的嫡子身份。如果先太子在还好,作为太子的同胞兄弟,日后若是太子登基,自然无人敢动陆玄愔。
日后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只怕都会对陆玄愔这嫡子怀有警惕,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让陆玄愔当个富贵闲人。
更不用说,陆玄愔掌管北疆的玄甲军,且极有才能,没哪个兄弟会放心他。
褚映玉约莫能猜出来,上辈子自己的死,只怕也与争储有关。
作为七皇子的妻子,与他福祸相依,荣辱与共,那些人要对付陆玄愔,朝她出手也是一样的道理。
不管争还是不争,都不行。
褚映玉的心思千回百转,两人坐上马车时,她脸上的神色仍是有些凝重。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按在她蹙起的眉心上。
她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褚映玉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靠着车壁。
先前在宫里,她确
实是强撑着,昨晚没睡多少,加上又……身体疲惫又难受,只是在宫里,面对那么多人,个个都是人精,眼睛利着,怎么着也要撑出个样儿来,不能给皇后丢脸。
陆玄愔看她脸上的疲惫,见她没说,倒也未在意,探臂将她抱到怀里,让她能坐得舒服一些。
褚映玉:“……”
这人有什么毛病,怎么这辈子总喜欢对她搂搂抱抱的?
褚映玉下意识要挣扎,哪知她越是挣扎,他搂得越紧,最后她都有些无奈了。
“殿下,放开我。”她低声说道。
陆玄愔不仅没放,反而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在她气恼地瞪过来时,突然低首,温热的唇覆了过来。
好半晌,褚映玉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揪着他的袖子,双眼泛出生理泪水。
她觉得陆玄愔有毛病。
明明上辈子他多克制啊,除了第三年时,他在床榻间有些霸道疯狂外,其他时候都很守礼的。
陆玄愔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她起伏的背,让她缓一缓。
等她呼吸缓过来后,又再次低头,噙住那让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褚映玉:“……”绝对有病!
马车回到皇子府时,褚映玉觉得自己的唇肯定已经肿得不能见人,甚至头发都有些凌乱。
她不禁瞪了他一眼,伸手整理歪了的发簪。
虽说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可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刚才在马车里做了什么,这点羞耻心她还是有的。
陆玄愔见她手忙脚乱的,伸手帮她整理。
褚映玉只是手一顿,也没拒绝,任由他帮忙。
整理好后,她又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发现发髻整整齐齐的,发簪也插得好好的,只有嘴唇仍是红肿得厉害。
为她整理好衣服后,陆玄愔先下马车,没让丫鬟嬷嬷靠近,而是自己朝她伸出手,要扶她下车。
看到那只递过来的大手,褚映玉抿了下红肿的唇,将手搭上去。
“殿下,皇子妃娘娘,你们回来啦。”
皇子府的总管柳全带着府里的下人笑盈盈地迎过来,拜见两人。
陆玄愔嗯了一声,仍是如早上那般,牵着她的手朝正院走去,丝毫不在意下人的目光。
褚映玉被他弄得十分窘迫,看了一眼那些迎接的下人,见他们都低着头,暗暗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尽快适应这辈子截然不同的陆玄愔。
虽然有些烦他黏人的举动,但不得不说,这种夫妻间的亲密,有利于促进夫妻感情,她还是要的。
回到正院,下人已经准备好午膳。
褚映玉先去更衣,换下身上的衣服和沉重的首饰,又净面洗去脸上的妆容,素面朝天地出来。
她穿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头发随意地绾了个攥儿,脂粉未施的模样,清雅婉约,如出水芙蓉。
陆玄愔眸色微暗。
比起她的盛妆打扮,他更喜欢她私下这般随意的装扮,只有他能看到的模样,而且脂粉味会盖住她身上的气息。
在褚映玉走过来时,他伸手揽住她,将她捞到怀里,脸埋在她颈项上嗅了嗅,果然那股刺鼻的脂粉味儿没了,只剩下甜甜的桂花香。
“殿下!”褚映玉羞恼地叫了一声,周围还有人呢。
陆玄愔听出她的恼意,将她放开,拉着她在八仙桌前坐下。
午膳也很丰富,不过褚映玉实在没胃口,除了身体疲惫外,也因为在皇后宫里,这人又投喂她不少糕点。
有皇后看着,她不能不给他面子,吃得不少。
眼看他又要给自己夹菜,褚映玉的脸色有些发青,赶紧道:“我不饿,我喝点汤就行了。”她捏着汤勺,低头喝汤。
陆玄愔皱眉看她,还是那句话:“太瘦。”
褚映玉:“……殿下,我不瘦的。”
陆玄愔静静地看着她,瘦不瘦,昨晚他亲手丈量过,非常清楚。
发现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时,褚映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又羞又恼,要不是时刻记着要和他好好培养感情,不能得罪她,她都想要起身走人。
褚映玉捏紧了汤勺,深吸了口气,决定无视他,继续喝汤。
喝了半盅汤,褚映玉便饱了,打了个哈欠。
陆玄愔看到她脸上的疲惫,虽然仍是觉得她吃得太少,倒也没有再继续投喂她。
用过午膳后,褚映玉便回房休息。
发现陆玄愔也跟进来,她问道:“殿下,你也要歇息?”
陆玄愔嗯一声,换了一身宽松的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搂着她躺在床上,层层帐幔放下来,掩住了外面的光线。
褚映玉其实很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
上辈子他们同床共枕的时间不多,更不用说他去北疆几个月,她又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独眠,床上多了一个人,明明很疲惫,却又难以入眠。
“睡吧。”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三岁以后,褚映玉就没被人这么哄过。
小时候哑婆婆会哄她睡觉,但也只止于三岁之前,后来哑婆婆就恪守本份,将她当成主子来照顾,绝不越雷池一步。
褚映玉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希望他像上辈子那样克制守礼,却又明白他亲近自己是好的,于她有利。
最后,褚映玉还是在他那带有安眠气息的冷香中,渐渐地睡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等她醒来时,陆玄愔已经不在。
虽然睡了一觉,仍是困乏得厉害,褚映玉恹恹任由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一边问道:“殿下呢?”
寄春脸上难掩高兴的神色,脆生生地说:“殿下去书房了。”
闻言,褚映玉便不再问。
她又打了个哈欠,坐到窗边的榻上,慢吞吞地喝着茶醒神,一边望着窗外的春光。
院子里有一株高
大的杏树,正是杏花绽放的时节,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堆积在枝头,融融的日光落下来,春光烂漫,宁谧祥和。
上辈子,她便喜欢坐在这里,望着院里的杏树,看一年四季变迁。
如今重回故地,很多好像都不一样了。
陆玄愔坐在书房,听着暗卫禀报京郊大营的事。
“……先前煽动闹事的人中,有宁王和平王的人,许副将已经将他们都清理出去,按照您的吩咐,顺便将消息传给安王。”
暗卫汇报完后,又恭敬地问:“许副将让属下来问您,接下来的计划可是要继续?”
陆玄愔手指轻扣着桌案,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好半晌他道:“可。”
暗卫得了他的吩咐,便应了一声,默默地退下。
等暗卫退下,陆玄愔略坐了会儿,然后起身去将书柜上的一本画册取出来。
他翻开画册,就着窗外的光线,神色冷冽地快速翻看一遍,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学问。
若是有人在这里,便能看到,这是宫廷画师专门画的避火图,画面清晰不说,而且人物的神态极为传神,将男欢女爱尽显在画上。
这是前些日子,皇后特地让人送过来的。
一般皇子十五岁时,宫里会安排一个教人事的宫女,只是陆玄愔的情况特殊,他对女色素来不上心,后来又奉旨去了北疆,于是皇后也没为他安排。
哪知道他这一去就是七年,便这么耽搁下来。
定下婚期后,皇后原本是想赐个教人事的宫女过来的,陆玄愔却拒绝了。
她实在担心儿子洞房时什么都不懂,万一弄伤了儿媳妇,岂不是让人笑话?只好让人将宫里的避火图送过来,而且送得还挺多的。
陆玄愔收到后,沉默一瞬,到底感念母亲的关心,随意地翻了翻。
经过昨晚,陆玄愔觉得,这东西还是要看一看的。
她起初好像很不舒服,最后都哭了……
陆玄愔这一研究,差点忘记了时间,直到宁福儿在外头提醒。
“殿下,天色晚了,您不是还要陪皇子妃娘娘用膳吗?”
陆玄愔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便将避火图合上,塞到柜子里,起身离开书房。
回到正院,陆玄愔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人。
她一条胳膊随意地搁在窗棂上,脑袋靠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窗外的杏树,一眨不眨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陆玄愔脚步一顿,心里又涌起一股微微的难受。
恍惚间,他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每一次他回来,都会看到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望着窗外,等他归来。
然而又有多少次,让她空等呢?他没有回来,她是不是很失望……
陆玄愔大步走过去,探臂将她抱了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褚映玉惊呼一声,下
意识地搂住男人的脖子,“殿下!”
她被他吓了一跳。
陆玄愔不语,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肩膀上,仿佛这样能缓解心里徒然而生的难受。
原本以为,只要他们成亲了就好,成亲后,他得偿所愿,不会再患得患失。
然而,得到了仍是不满足,心里的空洞越发的填不满,会为她凝望过来的目光开心,会想要霸占她所有的注意,会想让她也爱他……
褚映玉不知道他怎么了,被他弄得羞窘不已,看向屋子里的丫鬟。
丫鬟们在他进来时,已经低下头,这会儿都识趣地退出去。
“殿下。”褚映玉叫了他一声。
陆玄愔没有抬头,是以她没看到他眼里复杂的情绪。
好半晌,他终于将她放开,问道:“饿吗?”
褚映玉马上警惕起来,谨慎地回答,“还好,不太饿。”
陆玄愔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警惕,亲了亲她温软柔嫩的脸蛋,极喜爱她乖乖地倚在他怀里,然后抱着她出去用膳。
褚映玉:“……”她有腿,可以自己走的。
用过晚膳后,褚映玉觉得有些撑,虽然她已经尽量不搭理他,但他夹过来的菜太多,不知不觉就多吃几口。
她对他坚持不懈的投喂也是没辙了。
算了,暂时忍耐罢,等过了婚假,他回去当差就好。
“很撑?”陆玄愔伸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明明很平坦,一点也不鼓。
那只大手很暖和,但这么贴着,褚映玉浑身不自在,用力地点头,“很撑。”
陆玄愔想了想,拉着她出去散步消食。
皇子府很大,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园子,亭台楼阁,假山湖水都有。
两人漫步在暮色降临的园子里,春风送暖,空气中飘来一阵阵花香。
他们并没有交流,下人们远远地跟着,在这样安静宁谧的气氛里,褚映玉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她望着暮色下的园子。
故地重游,感触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对这里非常熟悉,或许连她也没想到,人生二十载,生命中最安宁的日子,居然是在这里。

晚上,褚映玉洗漱完,刚从浴房出来,便见陆玄愔已经在房里了。
他靠着床而坐,手里拿着一卷书,身上穿着绣着青竹的寝衣,头发还带着水汽,显然已经在别的地方浴沐过了。
褚映玉脚步一顿,神色如常地坐到妆奁前。
秦嬷嬷拿着象牙的梳子轻柔地给她梳头,用手指按揉头部的穴道,刺激发根,寄春和寻雨则用香膏为她保养一头秀发。
贵族女子素来讲究保养,不仅是头发,还有一身肌肤,每一步都费时又繁琐。
褚映玉安静地坐着,她素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也坐得住,对每日这种步骤很是习以为常。
直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光可鉴人的铜镜里,她看到男人的面容,五官昳丽,气质清绝,在昏暗的光线中,俊美昳丽得不似真人。
七皇子少年时素有美名,世人夸他的容貌昳丽无双。
先太子在时,更曾笑着对友人说,他的七弟是玉一般的美郎君,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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