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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女匠师(悟空嚼糖)


“阿冲。他来山阴县送牒牍。”谢奕心中警惕,满脸笑的去摸赤霄,被狗鹤连叼两下手背。
“你不要烦它!”谢幼儒心疼的过来,抚摸赤霄麻麻粒粒的颅顶。“哪来的草编鱼?”
谢奕立即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草编鱼。一盆二十四条,寓意二十四节气;顺流而行,寓意风调雨顺;一个挤一个,寓意年年有余(鱼)。”
赤霄能听懂“鱼”字,小脑袋纠结的歪来侧去,又喜欢被主人摸颅顶,又想叼鱼。谢幼儒知它心意,拿起一个逗它。
谢奕:“哎?立春没了!”
“混账话,竖子找打!”
“冤枉!儿是说这条鱼叫立春。”谢奕被揍的满室躲,喜的赤霄跳跃、呱唧双翅。躲不过,他干脆背冲着阿父,叫道:“阿父又想让儿做啥直说,何必让儿白挨顿揍?”
“嗯,那我直说。”
谢奕头发都被揍散了,一甩头,嬉笑道:“是不是阿冲犯的事报到阿父这了?”
“哼。”谢幼儒心喜儿郎都如此聪慧,脸再也绷不住,也笑出来,说道:“给你个贼曹身份,进林木苑急训营,八天内,把另外八个蠢货揪出来。阿冲这竖子惯会惹事,逮住两个好放人,逮十个,我也帮不了!”
“是是是,我代阿冲谢阿父。”
父子二人一转头,发现一盆草编鱼只剩下一半了,赤霄把它们叼的到处都是。“买这些费了多少钱?”
“那准匠师让我自己说个价,我觉得寓意好,就给了三百个钱。”
“嗯,宁多给,不要落下欺负百姓的坏名声。”
“是。”
“准匠师?此鱼你从哪买的?”
“林木苑南门。”
“那准匠师是何模样?”
“是个小女娘,年纪挺小,看不出模样,我说的是实话!”谢奕一见阿父发怒,赶紧辩白:“她脸上可脏了,就俩眼珠子瞧着干净。我知阿父怀疑啥,肯定不是王葛!卖草编鱼这小女娘话可多了,儿在她跟前都插不上嘴,喷儿那一脸唾沫。”
谢幼儒“哦”一声,放心了。虎子以前夸过王葛,夸她话少,秀丽,恬静。大郎进急训营,和王葛逢面虽也没什么,但不逢面最好。
父子俩不知道,虎子夸王葛时,那是南山馆墅能随时沐浴。林木苑内简陋到极致,饮水都得等庖厨的饭时,像王葛这种心思全用在提升匠技上的考生,根本不洗脸。
再说王葛,怎么都没想到一盆二十四节气鱼,能售三百个钱。南门的巡吏核对她过所竹牌,记录任务完成时间、钱数后,主动告知:“若想提前把钱送回家,可找负责居舍的女吏。”
王葛揖礼感谢,找到孟女吏,把钱暂存(凑足一贯钱才能邮踱衣县)。等她回到庭院,人还没进屋,先闻哭声。
有四个娘子的日常任务没完成,其中一个最惨,到现在都没寻到运气任务,已经放弃了。
孟娘子示意王葛坐旁边,小声道:“别劝。没法劝。”
“嗯。”
林小娘子悄声抱怨:“刚才我不忍,多嘴去劝解,被那个娘子……”她微抬食指,指的是对角最靠里的匠娘:“结果她说……你做完任务了当然敢讲大道理。气不气人,谁敢保证每次都能完成任务?她不找自身原因,都赖旁人吗?”
王葛没附和她,端上筲箕,示意自己去制作区练习分竹丝。
她坐下,趁着夕阳的光亮先磨刀锋,每打磨几下,对光观察。要想分出最细的丝,刀锋至薄是首要的关键。
正对着光时,林小娘子出来了。王葛视线里,刀锋将林小娘子分成上下两截。对方坐到离她最远的制作区,材料是一个个木块,使用的工具是锉刀。
孟娘子和另个姓徐的匠娘也出来了,都想趁着黄昏的亮光,再练习哪怕半个时辰。
贾舍村。
今日的黄昏跟往常不同,随夕阳沉入野山,鳏翁离世。
老人家皱成一道道黑褶的手,弥留之际一直发紧,不放心的攥着王竹的手,想趁着清醒了,再嘱咐这孩子几句,可是来不及了。
王竹痛哭,慌忙把鳏翁的手反捧住:“翁……”
翁,我知道你要说啥,我知道!我改好了,你再多瞧我几年行吗?
“翁……”王竹伤心的上气不接下气,翁的手不如刚才热了。他很害怕,翁的手慢慢变凉,跟去年冬时不一样,现在变凉,肯定再也暖和不回来了。他不愿意!他害怕好好的一个人,会变凉。
那样就代表翁真的死了!
啊!王竹难过的无法发泄,头使劲磕在床板上。
“我改好了,我改好了、我改好了!翁……我早该、早该改好、呜……我早该改好……”
王三郎正气冲冲往水井那边走,实在忍不下去了!逆子每日从田坡回来,都先去给外人烹晚食,心里可还有他这阿父?
鳏翁老匹夫,活该孤着,背后不知咋教唆阿竹哩,教的逆子不孝、胡涂、越来越蠢!
俩村邻先王三郎来到井边打水,听到动静不对,进来屋,赶紧把快昏过去、满脸血的王竹拉开。一探鳏翁气息,也都悲伤。
王三郎来了,路上蓄的愤怒,真到鳏翁屋前立刻怂掉:“阿竹?回家吃……阿竹?阿竹你咋了,哎呀!我儿这是咋了?”
村邻把王竹交给王三:“鳏翁死了,阿竹这孩子善,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磕的。你快背他回家,明日赶紧带他去乡里瞧伤。”
王三郎连声应着,背好王竹往回赶。
王竹并未昏迷,恳求道:“阿父,把我的三百个钱,给我吧。”
王三郎一下停住,拧着头不悦:“啥三百个钱?”
“葛从姊挣的四贯五百个钱,当时不是分给咱三房一贯吗?不是有我三百个钱吗?”
“你要钱干啥?”
“给翁置棺。”
“置个屁!”王三郎气愤一掀,王竹直直摔倒,发出“砰”的重声。
怕过往村邻瞧见,王三郎揪起王竹,把他脸上的血胡乱一擦,拽着他、摁低他的头,拽回院子,把门踹上、一闩,再搡着王竹进了主屋,骂道:“你这逆子,你再说一遍?”

第164章 160 六子联方
王竹:“我想、我想给翁……”他摇摇头,算了,不说了,阿父不会出钱的。
翁以前告诉过他:明知对面的人不会跟咱讲理,那咱就别跟那种人辩。
王三见儿郎畏惧了,气恼消掉大半,去灶屋端来水,给王竹擦拭额头的脏污,语重心长劝道:“都是一个村的,你以为翁死了,阿父不难受吗?你年纪小,不知道,像翁这种鳏独,乡所肯定给他置棺入殓。你才几岁?这种事轮不着你操心。”
“嗯。”可是好棺跟薄棺能一样吗?薄棺,说不定几天就被鼠掏烂了。翁活着时,亭吏送来啥好吃的,翁都舍得给他吃,有时还托村邻用新粮换猪肉让他解馋。翁死了,他却啥都帮不上。
王竹想到这,泪珠滚滚,好心疼翁。
王三装着没看到,继续劝:“咱农户想攒钱,多不易。日日辛苦啊,自己种的新粮,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可你哩?一开口就讨三百个钱给外人置好棺,你咋敢说这话呀!你想过没,要是没你葛从姊,咱三房一辈子也攒不下三百个钱!以后你就当家里跟从前一样,没钱!”
“嗯。”王竹垂低头,欠长房的债他一定还。因为翁还跟他讲过,错了就是错了,坦荡承认,坦荡还债。
翁当时是这样说的:“阿竹这个名,多好。竹子那么高、瞧上去那么强,还不是得一节一节往上长?人也一样。人这一辈子几十年,谁敢说没跟旁人生过嫌隙、有过节?有错认错,欠债还债,不懂事就学着懂事,有啥大不了!还了债,道完错,阿竹啊,你就能跟山上的竹一样,越来越高,心里越来越通透。”
就这样,王三每劝几句,王竹只应一声,父子俩渐渐无话。
这一夜,王三郎辗转反侧,几乎没睡。他还是不放心,决定找机会把钱换个地方藏,得防着阿竹犯胡涂偷钱。唉,早知道把这竖子过继给长房,把阿蓬留下就好了。村里人一个个也是眼瞎,这么久了,都没人跟他提续弦亲事。得赶紧多生养几个,早早把阿竹分出去。
次日乡吏至,拉来了棺,确定鳏翁是正常病亡后,将尸身入殓。由于这一年都是王竹小郎在照顾老者,乡吏为宣扬善举,将鳏翁剩余的几袋新粮、两笼布帛奖给王竹。
王竹不受,泣不成声:“翁以前一直念叨着浔屻乡的灾,求吏作主,把粮、帛都给受灾的人吧。”
“善!善啊!”乡吏连声赞许。民户明教化,是每年郡考课县治绩的内容之一,倘若县令因此事受嘉奖,瓿知乡的所有吏肯定会被县令赏。
王三郎哪懂乡吏的欢喜。
几袋新粮是次要的,没想到鳏翁还有两笼布帛!
天哪、帛啊!能售多少钱哪?!直到乡吏离开,王三都跟生了重病一样,气得四肢发抖。竖子,竖子!这么多财物昨日竟都不说,这么多财物,他一张嘴就送到浔屻乡了。原来昨晚跟他讲那么多道理,这竖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还想看病?脑袋磕的轻,疼着去吧。
话分两头。
王葛今日抢到了固定任务。
才第三天,抢任务就跟打仗一样了。她连早食都没吃,提前到木材料丙区的院门口盘坐(这种坐姿占地方宽),幸亏她来的早,很快后头就坐了好几圈人。
这时她已知道,不光踱衣县的考生住在林木苑,还有山阴县急训营的少部分考生。
第一声“辰初”报时,王葛爬起来就跑,冲最近的材料堆去,两个匠吏迅速清点人数,只留五个考生。
整个丙区共留二十人。其余人只得离开寻找运气任务,因为各区域的固定任务,肯定是同一时间被抢空。
匠吏喊道:“木材料丙区,任务相同……六子联方竞逐比试!”
王葛细听任务规则。“六子联方”就是后世所说的鲁班锁,六根木条用榫卯结构拼成某种形状。二十个准匠师拿到的模子,都是同样制式的六子联方。
竞逐时限:拆解、仿制,总共一个时辰。
仿制的木料为樟木。
工具为宽平凿、窄平凿、木锤各一。
观察、拆解模子时,不允许在模子上做任何记号,更不准在地面画图。违反者废匠人等级。
一个时辰内完不成的,算任务失败。规定时限内完成者,末尾两名也会被判失败。
通过任务者,有资格参加三天后的六子联方郡级竞逐赛。
王葛激动不已,终于听到郡级赛斗的消息了!
此处的计时方式除了漏刻还有计时鼓。第一声鼓响,她摒除杂念,跟其余人一样,拿起六子联方,没有一上来就试着去掰木条,而是先记忆外形、以及能观察到的所有拼接缝隙。
六块木条上的纹理几乎相同,颠来倒去一下就混了。
前世王南行拆解、制作过很多鲁班锁,从最简单的三通锁至复杂的“大菠萝”。不得不说,其中的榫卯技巧,跟建筑上的榫卯技艺是两码事。因为许多鲁班锁制式都成为商品了,被固定模式,只要看着图解,哪怕雕刻外行,只要不嫌费事,也能按着详细步骤拆解、甚至仿制。
但她没见过手上的这种。
没见过也无惧!她不信旁人都见过。
强制记忆后,王葛开始试着掰每根木块。不行,它们牢固的就像一个整体,所有的拼接缝隙,好似是伪装一样。
诀窍肯定是有的。
她使劲深呼吸一下,劝自己:沉住气,沉住气……
第二声鼓响,刚沉静下来的心又提起来,一刻时间这么快。
沉静,沉静,沉静。
王葛又连着两个深呼吸!不惧,虽然这不是自身强项,可是早晚要将此技能掌控成强项。
手心出汗了,擦干,木块仍无法活动。手又出汗。
一个时辰只有八刻。还得留出剔槽凿眼的时间。
呼……呼……呼……沉静!
砰、砰、砰……砰砰砰砰……她能听清自己一声粗过一声的狼狈喘气,心也越跳越疾。
巡吏在她跟前走来晃去,随第三声鼓,她过于集中精神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有一双男人的手,握着个不规则形状的榫形锁,他左手二指将一根木条向上推,右手食指同一时间,将相隔一根的木条往下错。
随此画面,王葛鬼使神差的轮流试。
解开了!
真的解开了!
她紧张的眼睛里都渗了汗。
原来其余四根木条都是为了掩饰这两根的连接。

此机巧设计的太损了。
至关重要的两根木条,上、下错开它们时,之所以要使些力气,是因为榫头长、槽眼深。
另四根木条,两根随着机巧的分离往上错,另两根往下松。
王葛用手掌包住它们,此时千万不能让六子联方全散开,而是将机巧二木复位,把不规则的榫卯体恢复如初。
重新拆……恢复……重新拆……在这个过程中,把它们的咬合顺序搞明白。
然后,小心再小心的抽出“一号”木条(自己定义)。一至四号木条都是非机巧作用的。五、六号是关键。
开始仿制一号。
木锤,宽、窄平凿,三类工具配合,挖槽。
王葛知道真正的榫卯大师,不会像她这样反复修槽。但她不行,她承认自己不行,必须多费工夫,不怕被人嘲笑。
事实上,仅拆解六子联方,就有五人比王葛快。慢于她的,也渐渐赶上她的速度,因为对方精通的匠技,就是剡木入窍。当中有个最强者,一凿定槽面,三凿挖好榫槽,根本不需修平。
匠技的精与疏,匠吏们一眼就能识别。
计时鼓持续。
王葛开始仿制二号木条。
还剩半个时辰。这段时限内,她必须仿完五根木条,然后拼接。
“我可以的。”越是紧迫时,王葛反能真正的平静下来。她已想通,全当这次任务输定了。输定了,就不要输的太难看,态度要认认真真。日常任务只要不连续失败两次,她就能搏回来。
怕什么?也不必羞耻。术业有专攻,她就算多活了一世,也不可能处处比其余准匠师强。
咚!还余三刻。
咚!两刻。
咚!仅剩一刻时间。
王葛组装自己制的六块木条,完成!
前世的雕刻技艺,今世精确至“分距”的掌控,让她很快适应了削槽。
制三号木条时,她几乎也能做到一凿而定,四号木条则完全不用重复修整。
毕竟这些木条本身就小巧。越是小木料的雕琢,越利于王葛。
最后一声计时鼓,比试结束。除去没完成任务的三人,再末尾淘汰二人,王葛变成了倒数第一。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完成了这次日常任务。
奖励很丰厚:木柄铜锯一把;不同宽窄的平凿三个;木锤一个;三寸长,一寸宽、厚的樟木料二十块。
人贵在自知,她端着筲箕回庭院,没报考三天后的郡级竞逐赛。以她的水平,应当考虑的是,匠师大比有类似鲁班锁的考项怎么办?
她还要继续提升分竹丝能力,又要练习榫卯制作,林木苑晚上不设烛笼,唉,真恨不能有个时间机器,把每刻光阴延长两倍。
夜晚静谧。月光在庭院里洒满霜华。
所有人都睡了,唯王葛坐在庭院当中,借着月光削榫头、凿榫眼。
“呼……”吹掉木屑,她用手背揉揉眼皮,想看的清楚些。
不对,不是木屑迷眼,是起雾了。雾聚集的很快,像有人甩纱一样,在她周围越结越浓。
紧接着,一双大手从她左、右包抄,要将她攥在当中。这双手,一只带着鼓音、一只带着“砰砰砰”似心跳的声音……
毛骨悚然时,她一下子被白雾带出手掌范围,取代她刚才位置的,是一个巨大的木制六子联方。
然后,她被一股力量固定住,被迫看着那双大手怎样的拆解这个榫形锁,六块巨大的木条分分合合,一遍遍重演。
“南行,看懂了吗?”一个温柔淳厚的声音发出,分不清是大手在说话,还是巨型六子联方在说话。但这声音,就像和某个身影初见时,一见,就直击王南行心底,令她心跳不已。
看懂了。
王葛梦醒,捂着心口翻个身。
刚才那侧的竹枕已经被眼泪浸湿。其实她和二叔一样,重活一世后,缺失了不少记忆。
幸亏匠技都没有忘。
至于生活琐事,她能记住的,有年少的单纯时光、去各地寻找传统匠人、小作坊里的忙忙碌碌。剩下的,就是瘫痪以后,躺在病床中的折磨与无助了。
爱人越来越冷漠。兴许是两两生厌,兴许是越爱越恨,兴许是她一直怀疑自己死亡是被他害的,所以他的相貌、他的姓名、从相遇到相爱的所有片段,都在穿越的瞬间被封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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