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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女匠师(悟空嚼糖)


“赵伍长,你又不是不知我任务是啥,可别难为我了。”
“王主吏这不没发话留你么?”
“是啊,可也没发话让我离开。”
陈承指着赵力骂:“行了!还不速去!让你放屁的时候不放,不让你放的时候属你屁多!”
指桑骂槐谁不会啊?王葛假意挡脸:“陈官长站远些骂,你贱……出的沫星子忒多。”
“哼……呼……”一直闭目养神的李羔打起呼噜。
王葛看着陈承离开的背影,当然不是在思索此人,而是白天一瞬而过的那个念头里,因陈承而起。
当时她想的是,贾舍村的人翻找火石运出山,就是怕这种石头有像陈承蹬掉的那样大的,滚落间相互砸击迸发火星,燃着枯草,引发山火。
砸击……碰撞……引着火星……碰……引着火星……
她眼神越来越亮,知道下一步要制什么火器了!

第416章 396 反常怀疑
事实上,积射营的斥候早就发现郡兵上山,告知给了葛将军。当葛洪在慈竹营地听到虎啸声,先赞一句“此山有灵”,而后心有所感,命令伯长山容:“雏虎尚幼,不宜与险恶禽兽久缠。你速带人去,接应王主吏上山。”
夜深风起,风被峭壁斩为两种呜咽声,伴随着树影摇动,令不少人睡不敢睡,更加烦躁。
郡兵已轮换了三拨,都没寻到那十四个人的踪迹,每次无功而返的人跟兵曹史汇报后,陈承都破口大骂。他是真害怕,莫说十四人出事,就算四人出事,他这兵曹史也提前当到头了。
兵士们本来就疲惫,本来就不愿揽这趟运粮的活,再被官长训斥,逐渐的,抱怨声由窃窃私语变得懒遮掩。
“匠吏都能指使咱们……”
“就不该听她……”
“咱们的命在她眼里不如块木头……”
“动不动拿葛将军压兵曹史……攀上中军了,当然瞧不上咱郡兵营……”
“赵力不是说……嫁不出去……哈哈哈哈……”
“哎?你们发现没,她都没解过手,一直坐那别是溺裤子了吧哈哈……”
“要不你去问问,兴许能混个护卫呢。”
王葛站起,看向奚落她言语最响、最卑劣的几人。
龌龊的哄笑虽然低了,但那几人全望向她,挑衅之意明目张胆!
卑劣者无惧,被诋毁者更无惧!
王葛高声道:“谁对我不满,站出来说,把你们刚才议论我的都大声讲出来。怎么不说了?是不敢当面问我?还是尚有羞愧、自己也知道说不出口?你们觉得这次运输粮辎有辱你们的郡兵身份,为何不在郡兵营就拒绝?接了任务再抱怨,难道不该抱怨你们自己么?抱怨我做什么?!还不敢当面抱怨!挤在暗处碎嘴传谣,一个比一个嘴利,是因为夜里黑,你们知道挤成一团,我哪个也认不出,是吗?知道女娘脸皮薄,赌我不敢跟你们较真辩理,是吗?”
陈承苦楚着脸,站出草屋门口恳求:“行啦,王主吏,他们不回嘴就是知道错了,莫再添乱了行不行?”
“那就管好你的兵!”
“我的兵至今有十四个没找到!你告诉我怎么管、到哪管?”
“约定好的时间不至,是他们失职,你找不到你的兵是你失职!问不着我!”
“呵,好,好,我们都失职,我担不起兵曹史一职。那你来担?!”说到最后陈承烦到顶点,怒指王葛,咆哮!
“你敢卸任吗?”王葛随即咆哮回去:“你敢就地卸任,我就敢就地担起运粮之职!你敢吗?你若敢,现在你下山,我一人去向葛将军领罪!我敢!你敢吗?”
要气死了!陈承紧攥拳头骨节响。
偏方向,一滩黑物朝王葛掷过来。李羔刀出鞘、以刀身为击,“迸”一声,击飞的是滩湿泥。
王葛面不改色的看一眼掷泥方向,再看回陈承:“话不投机,陈官长好自为之,我先前往营寨。”说完,她揖礼离去。
陈承阴沉着脸揖回一礼,然后连羞带恼骂向掷泥巴的那伙废物:“谁干的?丢人现眼!你们的同伴陷在山林里,我体谅你们累、冷,让你们轮换去找人、轮换着留在这烤火,是歇足了啊,竟然传人家女娘的闲言?!滚,都滚!找不回来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另一边,沈护卫回头瞧,认出先站起来领罪的郡兵是跟自己同伍的史韧。沈山匆匆行路,边跟王葛解释:“主吏,郡兵营不是都这样的,很多儿郎勇猛也讲理。似赵力、史韧这等心窄记仇的,真的只占少数。”
王葛轻“嗯”。
李羔:“我在山阴这些年,确实没听过郡兵欺人惹事的传闻。”
王葛解释:“正因事情反常,我才得走。寻常的诋毁我能忍,可是有人蓄意兴风作浪、搬弄是非就不行了。我那些话就是想提醒陈官长,莫让心思歹毒者利用了这件事,拉着更多郡兵犯错,到头来也害他兵曹史一职不保。但愿陈官长能听明白吧。”倘若提醒对方太明显,她就危险了。
沈山愤慨又无奈:“真不知道赵伍长怎么变成这样!以前他真不……唉。”
李羔却越寻思王葛的话越觉得不对:“你怀疑是……谁?出来!”
“谍人”二字未来得及说,李羔听到有踩步声,嚷话的同时把王葛推到树后。沈护卫则以另棵树为盾,拉起弓弦。
“王主吏、李亭长莫慌,我是积射营山容。”
此时的兵曹史陈承冷汗涔涔,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他听出王葛话里有话,在打发走赵力那伙惹事的后,便叮嘱几个亲信郡兵小心收集李羔打碎的烂泥,从中找到两个荆棘刺。
粮辎中有活羊,陈承命亲信砸晕一只羊后,避开人扛到僻静处,然后把羊嘴绑牢,把荆棘刺扎进活羊肢体,用雪把羊冰醒后,羊站不起来了。再扎进羊头,羊很快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的瞪直眼。
这是什么毒?有解无解?如果不是李羔及时出手,但凡有一个荆棘刺扎中了王葛呢?陈承不敢再假想了,幸好没发生,幸好有李羔护卫王葛!
郡兵里,竟然潜伏着如此险恶者,史韧为何用这种手段害王葛?
亲信郡兵吴胜是什长,此人就是粮袋漏了,舍不得粮回头拣的其中一人。看到羊这种遭罪法,他也胆战心惊,问道:“我去追史韧?先拿下他?”
理智已经恢复,陈承摇头:“主谋者不一定是他,也不一定是赵力,且如果是他们,或许还有别的同伙呢?吴胜、陈广,你二人带着我的竹牌去追王主吏,一定要安全看着她到达营地,把毒刺的事告知葛将军。”
陈广是陈承的亲侄。
二人齐声应命。
“等等!”陈承割掉羊头。烦死了,连块布都没有,他上手就要撕吴胜的寒衣,算了,还是撕侄儿的吧,多难之际,有个向着自己的亲兵不容易。
包好羊头后,他快语交待:“葛将军问什么,你们全如实答。切记别再跟王主吏斗气。快去吧,山路不好走,要小心。”
二人走后,陈承吩咐另个亲信张锄:“把此羊埋藏后,放跑两车羊,弄残一只,尽量仿效这只羊。”
张锄深感官长聪明:“我明白了,煮给史韧、赵力他们吃,谁不敢吃谁就是……”

第417章 397 收徒之意
陈承双目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才把属下瞪得真正明白该干啥,赶紧放羊、逮羊去了。
如果要烹羊,那费劲仿效中毒的那只羊干什么?也不想想,毒性确定不了,没法得知烹熟的羊肉有无残毒、残毒能把人伤到什么程度,就敢在百余人饥饿的情况下,烹一只羊?还留给史韧那伙人回来吃?
人笨不要紧,猜不到官长的想法不要紧,那就别乱猜啊!这点稳重都不具备么?突然间,陈兵曹史灵光开窍!
太守和郡尉不会早知道郡兵营要撤吧?才渐渐把精明的、勇猛的兵都调走,增来些蠢夫充数!蠢到无可救药、蠢到自作孽了,那谁都不会同情郡兵们,自然无兔死狐悲之感,反而认为撤掉郡兵营是好事!
“要真是这样……”陈承阵阵心寒,“要真是这样……那我也得先铲除祸害兵营的孽障!”
话分两处。
伯长山容,出身河内郡望族,他身材格外高大,执弓负箭而出,真跟座小山般带着压迫气势。尤其随他出声,后方、两侧远远近近的树上树后,三十三名积射兵现身,令王葛三人全都舒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
“葛将军知道主吏上山了,特意让我等来接主吏。”山容一开口,彬彬有礼,不似武将倒似儒生。
“我正好有急事想早些见到葛将军。”
积射兵擅长攀山钻林,早将峭壁至山顶的地势摸熟,王葛跟着这些人,脚步不由自主得变轻快,于丑初时分到达营寨。
山容向竹榭那边示意:“葛将军就在前方的朴榭。”
王葛揖礼相谢,然后对李羔道:“郡兵之事也要紧,李亭长快去找谢郎君吧。”她再示意沈护卫不必跟着她。
李羔看着王葛只身步往竹榭,疑惑:之前她说的“急事”,难道另有急事?非是郡兵的事?
也好,有贼曹中史在,郡兵之事当然先由郡吏管。
谢奕独有一竹居,好找。
李羔把陈兵曹史、少数郡兵与王葛的冲突,郡兵们对此次运粮任务的牢骚,以及十四个郡兵没至峭壁补给处集合的事情讲述,包括赵力等郡兵从山脚下就与王葛有矛盾也说了。
谢奕相貌敦厚,性粗犷,心玲珑,别看年纪才十九,郡署还真没人不服气谢奕早早就担任贼曹中史。他走出竹居,让冷风吹走全部的困意,对李羔道:“这些年平和惯了,从上到下、连郡兵营自己都忘了韩晃的教训,仇亭的教训。”
当年韩晃只是什长,没想到心计那么深、那么能忍,直到他自己暴露了才令郡署确定他是奸细,几天间被韩晃屠杀的人命,快赶上萧山一战死掉的郡兵数了。祖约投降后,为了留自家一条血脉,招供上虞县仇亭、亭附近的船肆都是奸细窝藏之地,是他留给侄儿祖涣的逃亡之所。
那年赶往仇亭的人也有李羔。祖氏大树倒,奸细们如惊弓之鸟,竟无端行杀掠之举,然后出海逃亡。郡署只追到了破船残骸、零落尸骨。所以那场仗,会稽郡官吏的功劳全抵了失职之罪,最无辜的当属踱衣县县令桓式,因太守之错,桓式的升迁受到连累,至今仍在踱衣县。
谢奕教李羔:“我等既知王主吏的重要,首先应假想周围早有伺机待命的谍人。王葛归乡不久,她归乡的消息就如风吹叶,一处地传递一处地,各路谍人尽已知晓。”
随他手挥,李羔感觉竹叶飒飒的动静都不一样了,竹叶中似藏了有眼睛的,在夜色掩藏下偷偷睁开绿眼打量,风经过它们,带上了消息。
旁边有巡兵经过,李羔甩下头,不敢再想竹叶了,惭愧不已:“郎君说的是,王主吏归乡这么久,按她边郡的经历来讲,始终风平浪静才是反常。我大意了,掷她的那团泥说不定都……真的是要杀她!”换作三年前,他哪会如此粗心,不知不觉中,他都没察觉自己的警觉不如从前。
谢奕:“走吧,去接一下。我相信陈兵曹史还有脑子,该派人追你们。”
“郎君有主意么?打算怎么查?”
二人经过溪流,只能看到竹榭的寥寥黑影。
竹榭以“朴”为名,王葛更信葛将军就是历史上自号“抱朴子”、最早的化学家葛洪。她急着讲的,是关于用碰撞方式触发火药爆炸的想法,当然不是急诉郡兵之事。郡事务理应先交由郡吏处置,哪能由她越过谢奕直接跟积射营将军说呢。
王葛:“我的想法是,把火雷固定到江流中,通过机栝连接火石一类的引火装置,敌船经过时,船体蹭动机栝,引着火雷。”
葛洪捋须沉思,脑中勾画她讲的装置、船只经过的情景,然后道:“就近调配火辎得年后了,你先归家,好好过年。”
“将军觉得此法可试?”
“当然可试。”
“我见将军眉间有愁意,还以为我想的太过简单了。”
葛洪暗叹气,他能不愁么?他向往松乔之道,追寻的是积善立功,手不伤生,但身受陛下器重,揽下研发火器的任务,将来是能立功了,但经他之手要损多少人命?还摊上个擅奇思妙想的天赋匠师,加速他理想的斩断。
“唉。”他朝王葛摆下手。走远些,不想看到你。
竹栈道有缝,王葛脚下一磕,突然又涌上主意,两步回来说道:“这种火雷不仅可以固定在江流中炸船,还能埋在敌兵斥候常出来的林地里,只要他们踩中……”
葛洪指天。
王葛点头:“对,他们就被炸上天了。”
“我是说天这么晚,王主吏快去歇吧。”快走快走!
“是。”
葛洪终于吐出郁气,他不怪王葛戾气重,她在边郡经历着刀光血影,屡见战友之殉难,对敌怎会怀仁慈之心?但戾气太重易招横祸,此鹏已然扶摇半空,中途夭损实在可惜,于她己身、于大晋都不利。要不要……收她为弟子?以玄静中和戾气,助其稳登青云?
谢奕庆幸陈承没真犯胡涂,他和李羔等到了郡兵陈广、吴胜。二人都气喘吁吁,陈广解下背后的羊头,按着叔父交待,把发现有毒荆棘刺的事情仔仔细细说清楚。
李羔后背惊汗,怕什么来什么,那滩泥里真藏着恶毒的心思!

第418章 398 相互指证
次日午时,粮陆续运至营地,十四郡兵都无恙,他们没有走失,是体力不济加上相互抱怨,天黑后就没敢继续向峭壁爬。
但是史韧死了。
这厮犯错后被派出去找人,迟迟不归,下半夜,陈兵曹史又派人找史韧,折腾到天亮,从一陡坡处发现了尸体。
衰运伴身,陈承做假那只羊的目的没达到。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在今早告知所有人要小心荆棘,因为有只羊被一种荆棘刺伤后就不能动了,因此得把羊、连带羊脚上的毒刺运上营寨,提醒众积射兵当心。
载羊车上山很费力,需要不停轮换人手,可是到达营地了,荆棘刺还在羊脚上,没被人动过。
“这是不是说……只有史韧想害王主吏,没别人参与?”陈承问出这话,摇头叹气,自己都不敢给答案。荆棘刺其实很普通,毒罕见。从仅有两个毒刺也能看出这种毒很难制,史韧是普通郡兵,不能轻易离开兵营,从哪得到的毒?
谢奕:“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史韧为从犯。再往好的方面想,不是每个谍人都像韩晃那么沉稳。”
史韧是不是自己跌死的,放后再查。谢奕借了二十积射兵士,让所有郡兵集合到一处空地,这里的地面有不少坑洼,是积射兵训练投石超距的武场。
谢奕、陈承、李羔站在前方正中,三人面前有几筐细柴棍。
陈承喊话:“史韧是被人谋害!肃静、凶手就在你们中间!不查清,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而且这两天有人把不满情绪针对给王主吏,更有人懈怠、不听军令,拖延了所有人的运粮时间!为还我郡兵营清朗风气,揪出祸害人命的罪徒,现在开始……”
想尽快揪出谍人,肯定不能以有人蓄意害王葛来查,那会让脑子不灵的郡兵更迷糊。
谢奕的法子,是让每个郡兵回想,从接到运粮任务开始,直到今天为止,有哪些人和他们的接触、交谈与平时不一样。比如原先没怎么讲过话的,开始主动攀谈;常把话题引到郡兵营将撤、将被中军替代;比如贬低乡兵的待遇;碰上困难便牢骚满腹,甚至抱怨无辜之人,比如怨王主吏。
再有就是运粮途中,车坏了或陷进泥泞里时,哪些人喜拱火,谁先挑起的话题,责怪到造车匠人身上。
凡回想到有异常之举的,都要在对方面前放下一根柴棍。放下的时候当着所有人,把证据讲明。
总共进行两轮,以免有人遗忘,可进行补充。
兵曹史将规矩讲完,李羔冷声威慑:“作奸犯科者,不敢以恶示人,往往伪装成忠善面目、软弱胆小之辈,以此靠近你们,降低警觉,鼓动你们成为他们刀锋上的毒,刺向你们真正的战友!不想变成下具死尸,不想继续被利用、导致家人都被你们连累,就齐心协力把凶徒揪出来!赵力,你第一个,之后横向依次上前。”
赵力被叫名,打个哆嗦,到现在他仍不敢往史韧的尸体方向瞅。来到筐前,取多少柴棍?还有,周围那么多积射兵持弓,是逮出罪徒直接射杀吗?他做过的事算“作奸犯科”么?
陈承训斥:“多拿了放回来,不够再回来取,磨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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