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坚信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个私生子,但我更确信他不乐意别人知道这些私生子。
于是,我舌头一转,撒了个不用打草稿的弥天大谎:
“这位先生是小姐你青梅竹马的玩伴,他、他说务必要再见你一面!”
“啥?这家伙和艾琳娜小姐认识?”
威尔逊一见我出场搅局,脸立即涨得像煮熟的虾子那么红,气冲冲地扇动着鼻翼。
“当然。”
我面不改色地挺起(没多少分量的)胸膛,把斯佩多和艾琳娜的手紧紧捏到一起。两人都如坠九里云雾,尴尬地对视着苦笑了一下,在旁人看来倒挺像阔别重逢时百感交集的模样。
“小姐,您一定记得吧?这位先生就是当年经常和您一块儿玩的……呃……”
……………………
…………斯佩多先生叫啥来着?
见我支支吾吾的为难样子,威尔逊面上怀疑之色更浓,我只得横下心来随口吐出了最先蹦到嘴边的词:
“这位是菠萝·斯佩多先生!”
………………
斯佩多温文尔雅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看上去快要哭了。
……得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对不起艾琳娜小姐——她正满怀歉意地凝视着斯佩多僵硬发黑的脸,看上去快要和他一起哭了。
威尔逊哂笑着清了清嗓子,大概准备发表几句对斯佩多“名字”的嘲弄之词。没成想,本该被我的口误打击粉碎的斯佩多忽然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恢复了那副镇定自若的闲散笑容。
“……哦呀,埃罗小姐不愧是自小服侍艾琳娜的贴身随从,竟然还记得我年幼时的绰号,真令人感动。”
“哈?”
这次,连我这个“菠萝·斯佩多”的始作俑者都愣住了。
他小时候真叫菠萝?!
“既然你的随从都记得,想必你也不会忘记啰,艾琳娜?小的时候你常用这个外号称呼我,我当时特别小心眼,还为此对你大发脾气呢。顺便一提,我的本名戴蒙,
2、当罗密欧遇见朱丽叶 ...
你总也还记得吧?”
啥啥啥啥啥??!!
艾琳娜到底也是经历过大场合的人,立刻随机应变,提起裙裾向斯佩多行了一礼。
“是的,我当然记得。再见到你真高兴,戴蒙。幼年的我过于失礼,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
斯佩多顺理成章地牵起艾琳娜的手,冲我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点狡狯的笑影。
“谢谢你的引见,埃罗小姐。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称职的骑士,不过下次请别再用绰号称呼我了。”
我滑稽可笑的口误,就这样被他不露声色地搪塞了过去。
望着斯佩多和艾琳娜携手向舞池走去的身影,我反手狠狠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
——我亲爱的上帝,您怎么不安排这哥们儿去拍电影?神演技啊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天野的描绘,斯佩多变渣之前是个会脸红会深陷情网【你快停下】的优质男,不然公主也不会看上他了。他为了给骑士姑娘圆场给小姐解围,忍辱负重承认了自己小时候有个外号叫菠萝……你们联想一下骸被叫做菠萝时的抓狂表情,就能理解他的献身情操有多么伟大了!!【喂
克丽斯嘴很快,容易说错话,事后她每次看到斯佩多第一反应都是菠萝先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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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基督不到的地方 ...
灯红酒绿的舞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在此期间,菠萝……不对,戴蒙·斯佩多先生完美地扮演了一位与久别友人重逢的年轻贵族,颇有绅士风度地牵引着艾琳娜在舞池中一圈圈旋转,一见威尔逊男爵蹭近便踩着节奏远远跳向大厅另一端去。
我在角落里旁观了半晌,确认这位先生是个比我更称职的骑士之后,才放心地转身悄悄溜出宴会现场,去执行艾琳娜小姐先前的嘱托。
前一夜刚下过场小雨,坎坷不平的山路越发泥泞难行。马车也大多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贵族征去装载他们的礼品和仆从了,我只得徒步跋涉了几个小时赶到那座偏远贫穷的城镇。当我拖着一裙子泥浆攀上最后一座山岗时,恰好迎上茫茫云霭中一片旭日东升的霞光。
“啊,克丽斯小姐,这边这边!”
我被破晓时分的日光灼得有些晕眩,青年充满活力的呼唤声让我恢复了些许神智。Giotto和G,还有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红发青年正站在山麓上一片茂密的矢车菊花丛里,为首的Giotto像小孩子一样大幅度挥舞着手臂,G则如照看小弟的兄长般站在一旁关切地注视着他。
我甩了甩浸透汗水的头发让自己清醒一些,把粘在额头上的刘海拨到脑后,拎着裙边放开步子向他们跑了过去。
我离他们还有好几步距离时,Giotto便急切地探身握住我的手:
“小心点,这里有个土坑。”
“哦,别担心先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轻快地应着,一纵身从土坑上跃了过去。
“Giotto的坏习惯又发作了,他老以为女人都是些走不稳步子的娇小姐。我跟他说过很多次,西西里的姑娘都有点脾气,不少还摸过枪呢。”
G又露出了那副老大哥的神气,腾出手热络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我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抖落裙摆上的泥水,忐忑不安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位于城镇的边缘地带,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能够轻易将整座小镇的全景尽收眼底,是战略上的最佳要塞。即使在此遭到伏击,应该也能利用地理位置顺势化解。
“总之先来吃点东西,你走了很长的路吧?”
Giotto像老朋友一样亲亲热热地拉着我,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在花丛中一块铺开的白布上坐定。尽管我尝试以“我没那么娇贵”为由反驳,他却坚称潮湿的草地对女性身体不好,怎么也不肯让我和他们一同席地而坐。
“Giotto在这种细小的地方很固执,你得体谅一下。不过,这也算是他的优点。”
那个与我未曾谋面的红发青年也探过头来,亲切地微笑着。他戴着一顶艺术家模样的咖啡色贝雷帽,面貌不像Giotto那么精致到女孩儿气,还保留了一些本地人生于土壤的质朴特色,一对红宝石般的明亮眼睛在面庞上熠熠闪光。
“是克丽斯·埃罗小姐对吗?我的名字是科札特。科札特·西蒙。”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
我僵硬地伸出手去,例行公事似的晃了晃。
和Giotto一样热心善良的傻瓜意外的多啊……最近是不是流行一场叫做“好人”的瘟疫?
我和科札特寒暄的当口,Giotto埋头在一只野餐篮模样的竹篮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献宝一般笑容满面地掏出了一大块用油纸包裹着的新鲜奶酪。
见他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我下意识的想要推拒,但Giotto已经向G要过刀子兴致勃勃地切开了,边切还边笑眯眯地向我搭话道:
“就算你是奥林匹斯山女神派下人间的使者,也得先填饱肚子。饿瘪了的神使可没法拯救众生,是不是,克丽斯?”
“……这么快就把敬语省略了么。”
他把艾琳娜比喻为女神的修辞令我很受用,再加上几小时山路的确消耗了我体内贮存的能量,因此我没再假惺惺地推辞,而是言不由衷地同他顶起嘴来。
我小心地用两手接过散发出诱人甜香的奶酪,放眼向山脚下的住宅区望去。从这个角度鸟瞰,那些杂乱无章散落在辽阔荒原上的平房仿佛一个被顽童遗弃的玩具箱,叫人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联想到昨夜宴会餐桌上堆积如山的美味食物,我的心不由重重向下一沉。我再清楚不过,宾客顶多只能享用那些食品中的五分之一,剩余的食物会被装进木桶中,直接倾倒进庄园外干涸的河道里任其腐烂。按照萨德里克公爵的说辞,他宁可把流油的鸡鸭鱼肉送给苍蝇和兀鹫,也不会分给门外那些伸手乞讨的“下等贱民”一丁点儿面包屑。
Giotto身边叠放着好几个相似的食篮,显然他刚刚把和自己早餐相同的食物分发给了镇上食不果腹的人们。和萨德里克公爵的行径相比,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了。
尽管多少消除了警戒心,我依然无法阻止自己以怀疑的眼神观察他,很难相信世上当真活生生地存在着这样不含私心的家伙。艾琳娜小姐说人一旦习惯于丑恶便会质疑和嘲笑高尚,看来事实果真如此。
“真亏你能吃得下去……看着那样的景象。”
我想找个茬儿试探他一下,于是啃着奶酪闷声挖苦道。这是事实:面对脚下如同一堆破碎骷髅的贫民区,再鲜美的食物咬起来也干涩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