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牛奶……牛奶怎么了吗?该不会被我保存太久变质了……?
“咦,克丽斯你不知道吗?”
心直口快的纳库鲁神父抢先解释道,
“阿诺德这家伙,从年轻时候起就对牛奶很有执念啊……据说以前每晚都用喝牛奶来代替念祈祷词呢,真不知道这家伙信奉的是上帝还是牛奶之神。他到现在还没遭到天罚,也算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纳库鲁,你说的太多了。”
“……”
哦,亲爱的凹凸鸡先生……我理解你所谓的灵魂知音了,如果牛奶神教的共同教徒也能叫做知音的话。
Giotto那家伙,脑内大概早就清清楚楚列出了一张朋友们的爱好表格。谁和谁生性八字不合,谁和谁适合狼狈为奸,谁和谁有望同生共死,他那瘦弱的胸腔里都有个小算盘打得分毫无误。
说不定,从他招呼我给阿诺德递茶点那一刻起,就已算准了这会成为我们发现共同癖好的契机。
狡诈的男人。
这种对付朋友的小心计,要是拿来对付敌人该有多好。
不过……意外地感觉有些温暖。
阿诺德先生是他前女友……前男友就算了,连我这种小人物的食物偏好都记得,这家伙还真是细心得不像个大老爷们。
我揣着满怀这些天几乎体验不到的轻松愉悦,和我的牛奶战友一同仰面望向夜色中绽放的绚丽烟花。
它们一朵接一朵炸裂开来,竭尽全力释放出不过数秒的璀璨与华美,又迅速在人们的欢呼与赞美声中没入黑夜。
没来由的,感觉这些烟花有点像Giotto。
明知夺回白昼的希望渺茫到足以忽略不计,却依然固执地在黑夜中放射异彩,为了转瞬的光华不惜将自己燃烧殆尽。
愚蠢透顶的举动。但是,看看这些为烟花的光彩欢呼雀跃的人们,谁又能说烟火的燃烧毫无意义呢?
沉睡于黑暗中的西西里,确已有什么东西被Giotto这朵金灿灿的烟花照亮了。
就在这时,我和阿诺德以另一种方式确认了我们奇妙的共同点。
我们同时注意到了人群中某个不寻常的东西。
“……埃罗,你看见了吗?”
“嗯。那确实是……”
是莉莲。她似乎很想近距离观赏燃放烟花时的奇景,正使尽浑身解数朝人墙彼端挤过去。在烟花熄灭的短暂间隙里,我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她小小的身影——她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动作如山猫一样灵巧矫捷。
——她不是,也不可能是夜盲。
又一朵烟花在我们头顶盛放,借着耀眼的光芒,我看见阿诺德也转过脸来看着我。他的面色像浇了水泥一样僵硬蜡白。
除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全身心沉浸在罕有的欢乐盛会里,没有留意一个小女孩的拙劣谎言刚刚露出了马脚。
“那也不可以说谎!”
莉莲稚气的童音在我脑海里炸裂开来,让我产生一股强烈的呕吐冲动。
乍看最乖巧可怜的女孩儿,对我们全员撒了个弥天大谎。
烟花全然不知人间接连上演的滑稽闹剧,自顾自噼噼啪啪地热烈怒放着。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记这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简直就像在葬礼上演奏结婚进行曲。
上帝啊,我要怎么对Giotto说明这一切呢?
——那个遇袭的晚上,莉莲是故意落在后面拖住蓝宝。
——她蓄意害小骸瞎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阿诺德和克丽斯是某种奇怪意义上的知音……咳咳。
之后Giotto会迎来他教父之路上的第二次重大考验,估计不大好受。
我一直力图以最欢乐的语言来写悲剧,你们懂的……2012快来了,这篇文里也充满了2012式剧情,不要脸地求个末日长评吧!【被殴烂
PS:诸君圣诞节快乐,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祝福大家,我爱你们XD。
14
14、铁的血,钢的琴 ...
那天晚上,我没有马上向Giotto报告自己的惊人发现。
即使是我和阿诺德这样缺乏浪漫情怀的理性主义者,也很难狠心打破那夜众人欢聚一堂的融洽气氛。我们只是像两头发现猎物的野狼一样死死凝视着莉莲娇小的身影,暗自猜测那具柔弱身躯中激荡的谎言与恶意。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归于寂灭,聚拢的人群各回各屋各找各妈,我们才心照不宣地朝彼此点点头,分头去往各自该去的地方。
Giotto那边自然是由与他交往已久的阿诺德去汇报——我这种半生不熟的新朋友,对那个人的脾气也只是一知半解,指不定会嘴一滑吐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而我则需要承担一份更加伤人且自伤的工作:去找小骸。
自从右眼失明以来他就极少外出,大多时间都蜗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静静发呆。丧失了先前天才术士那份舍我其谁的霸气,他本就细弱的身体看上去更是萎靡得可怜,日益突出的两片肩胛骨戳得人从眼窝疼到心底。
这天夜里我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时,骸正曲起一条腿侧身斜坐在窗台边缘,苍白的小脸上没有表情,刘海披垂下来遮住了黑洞洞的眼眶。天风裹着寒意从敞开的窗户里哗啦啦灌进来,把窗帘和他的衣摆刮得如幽灵一般飘舞不休。
听见门把转动的声响,骸有点僵硬地转过脸来,无精打采地瞥了我一眼,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茫茫黑暗。
“哦呀,是克丽斯啊。烟火晚会,很开心吧?”
“嗯,勉勉强强。如果骸也下去的话,我想我会更开心。”
我缓慢而沉着地向他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瘦削的两肩迫使他将脸转向我。
他冷冷斜睨着我,自嘲地撇了撇唇角。
“一个残废去打扰欢乐的宴会,怎么可能让人开心?最近你们只要一看到我的眼睛,都会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讨厌那样。我不需要、也不稀罕被人同情。所以别管我了,克丽斯,你去笑你的吧。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哭出来,我受不起。”
“所以你才一直闭门不出?为了不勾起大家的难堪回忆?”
我惊讶地追问道。虽然早知骸是个早熟懂事的小孩,但没想到他会心细到如此程度……
骸没有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
“kufufufu……听起来可真高尚,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我了。”
见我缄口不语,他歪过脑袋随口补上了一句令我瞬间无言以对的冲击性台词:
“克丽斯,你知道了吧?——‘莉莲不是夜盲’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哎呀呀,我也真是被小看了呢。你以为我和莉莲认识多久了?她和维克多都是跟我一道从贫民窟街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我们一起在夜里翻过垃圾箱、偷过东西、抢过狗食,她的眼睛可比西西里小红隼鹰还要亮。……你觉得,这种事我会不知道吗?”
骸的口吻轻巧得有些荒谬,顿时使我坠入了昏昏沉沉的九里云雾之中。
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头脑里塞满了对骸精神状况的担心,甚至一度思忖他是否会因莉莲的背叛而绝望崩溃。然而,我搜肠刮肚都寻不出合适表达方式的真相,受害者本人却像唠嗑家常一样一甩嘴皮子吐了出来。
骸稚气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动摇之色,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在我臂弯里躺定,气定神闲地说下去:
“我们遇袭前几天,莉莲曾经瞒着我和维克多偷偷出门。那时候我并没怎么怀疑她,只是出于担心跟上去,不料在那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家伙。那个满脸横肉的黑皮肤大胖子,我记得确实是……威尔逊男爵吧。”
“见鬼,又是那头泥地里的猪?!”
我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别打断我,克丽斯。我听见威尔逊恐吓莉莲说他知道她们姐弟‘和造反分子搅在一起’,如果莉莲不老老实实跟他合作,他就要把维克多抓起来一片一片活剐了。我相信他真做得出来,显然莉莲也相信了。”
“……所以?”
“天知道莉莲和威尔逊签了什么合同,从那天开始她就假扮夜盲,完美地瞒骗了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要我说,那个少爷已经彻底迷上莉莲、无药可医了。现在看来,莉莲早就知道那天夜里巡警的突袭,没准儿她就是内应,负责拖延时间让他们有机会把自卫队一网打尽。那个傻女孩大概以为只要出卖我们就能保住自己和弟弟,可她没想到对方打算把她和蓝宝一块砍了——本来就是嘛,那些人可是贵族的手下,谁会在意两个流浪儿的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