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五官和Giotto一样端正俊美如中世纪壁绘上的天使像,却透露出迥然相异的寒冷气息,好像随时都会冻结成冰似的。生了这张有如极地冰川的冷脸,就算他说话时口吐白气、舌头上爬出两只企鹅,我也不会感到丝毫诧异。
“瞧瞧。这可不是个棒小伙儿吗?”
我对青年好整以暇的态度很是不快,轻蔑地俯视着他挑了挑眉毛。
“可惜你选错了工作。嘿伙计,威尔逊男爵付你多少钱让你来这儿送死?我很好奇Giotto的人头值个什么价位,可以让我参考一下考虑要不要叛变。”
“呼……你是在盘问我吗?”
青年讽刺地眯起眼睛,那模样仿佛在看一个无知可笑的小女孩儿,叫人没来由地心头火起。
下一刻,青年被我制住的手上有了动作。
我只来得及看清他指间突然闪出的一道银光,手腕便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锁住,猛地扭向了与我意志完全相反的方向。肘关节脱臼的剧痛通过神经末梢直达大脑,身体一瞬间丧失了紧张感,无力地朝一边歪倒过去。男人趁势翻身坐起,以掌沿准而狠地向我颈部劈过来。
虽然第一招吃了亏,但我很快就从手肘的痛楚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扑倒在柔软干枯的草地上避开这一击,然后一伸腿向青年下盘横扫过去。
对方对我的吃痛能力似乎有些惊诧,但依然保持着那份临危不乱(同时也十分让人火大)的镇定,扭转身子躲过我的出腿,闪电般地以没有拿着古怪武器的另一只手锁住我的喉头。
与此同时,我没有脱臼的持剑手也以剑尖抵上了他的心脏。
捏住我喉管的手就如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样冰凉彻骨,五指骨节分明,指腹处有一层粗糙的薄茧。他面色平静地一点点收紧力道,把稀薄的空气一点点从我胸腔里挤压出去。
显然,这是个经验老道的杀手。
我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把他拦在了这里——要是让这种危险的男人进到山洞,Giotto还不知要被修理成什么惨状呢。青年下手的风格倒是和我挺像,狠辣无情招招瞄准要害,和那种用枪托砸人的圣母真是大相径庭。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克丽斯?……阿诺德?!你、你们在干些什么?!!”
——用枪托砸人的金发圣母,大呼小叫地从小山包顶上冒了出来。
哦该死,我还以为总算成功保护这傻瓜一次了……!!
……等等,他刚才喊些什么来着?
陌生青年比我更先对Giotto的喊话作出了回应。他用和方才一样冷漠无情的眼神扫了Giotto一眼,然后有点不情愿地把手指从我喉头上撤了开去。紧接着,随着轻微的咔哒一声,我被他扭脱臼的那只手也获得了自由。
这时我才看清男人手中的古怪武器——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刑具——那是一副亮晶晶的银色手铐。
怎么感觉像是某种少儿不宜俱乐部的道具一样……明明长了这么端方的脸,有够恶趣味。
“Giotto。”
男人顿了顿,用方才那种玻璃铃铛般清冽好听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这是你的女人?比你要强得多呢……你是在哪里捡到她的。”
“……啊?”
Giotto好像脑门中了一箭,登时愣了神,手忙脚乱地说明起来。
“阿、阿阿阿诺德你在说什么啦!克丽斯既不是我捡回来的也不是我的女人……啊啊,抱歉克丽斯,我可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是这家伙太口无遮拦了,你就多包涵一下他吧。”
“我想,我需要包涵他的方面可不止他的嘴。还有那种奇怪的OX道具。”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橡皮泥一样软绵绵垂落下来的胳膊给Giotto看,还恶作剧地摇晃了一下。最初的疼痛感已经过去,现在整条胳膊几乎丧失了知觉。
“你叫他阿诺德……这么说,这家伙就是你的前女友?”
看Giotto的表情,他的脑门大概又狠狠中上了一箭。
“前女友……哇哦,这还真是有趣的形容。Giotto,当然你也会连同这一点好·好向我解释清楚的吧?”
“抱歉阿诺德,克丽斯也是个口无遮拦的姑娘……克丽斯,阿诺德也不是我的女人啦。不对,他根本就不是人……哦不,不是女人!”
就在Giotto腹背受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致命的一击降临了。
肩扛猎枪巡视中的G先生,也从Giotto出现的那个小山包顶端冒了出来。看到Giotto抓耳挠腮站在一旁、我和阿诺德维持纠缠厮打姿势的景象,他的嘴巴惊异地张成了O型。
“喂,Giotto……这两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搞上的?虽然我早就觉得他们糟糕的性格会很相合……喂你们干嘛?!!”
我和阿诺德同时把手头的武器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他/她也不是我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人物关系概括:
阿诺德:……这是你女人?
Giotto:……
克丽斯:……这是你女人?!!
Giotto:…………
G:他俩什么时候搞上的?!
Giotto:……OMG……
13
13、就如夜色中的烟火 ...
自卫队新来了个麻烦的家伙。
阿诺德。
姓氏不详,国籍不详,身份背景不详,身高目测一米八左右,体重……谁关心那种东西。
说到底,除了“阿诺德”这个名字和他的存在本身之外,我对这位Giotto的前女友……前男友根本一无所知。
Giotto和G掌握的情报也许稍多一些,但显然阿诺德不是会轻易把家底交托给他们的老实男人。虽然“他是我们的同伴”这一点无需置疑,不过这位任性妄为的“同伴”何时会倒戈相向也是个未知数——或许就是他对Giotto完全丧失兴趣的时候。
阿诺德在Giotto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同意暂时与我们共同行动之后,大山里的洞窟就不再是理想的藏身之所了。推托不过蓝宝父亲的热情相邀(也可能是因为他心疼儿子了),我们集体秘密迁入了他坐落在城镇边缘的一处宅邸。
和经常翻山越岭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的Giotto等人相比,阿诺德明显是个来自于体面城市的大人物,别说爬山了,估计平日山都不怎么见。
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他都应该是个端坐在生着炉火的典雅晨室里,身披银灰色细山羊绒大衣、边啜饮红茶边向落地窗外眺望的年青伯爵,而不是我们这样穿皱巴巴的白衬衫和吊带裤、在泥洼里摸爬滚打的乡巴佬。
阿诺德身上浮显出优雅气质又与Giotto或者戴蒙·斯佩多不同。哦土鸡,这个神奇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天然感,明明出身市井烟火之中,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毫不做作的高雅风范,这只能解释为他本身温厚心地的某种外露。至于戴蒙这只大号菠萝,他的优雅是来自于贵族式的良好教养和圆滑的天性。他和我一样恪守着中世纪骑士那套古板的礼仪守则,也极其乐于扮演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角色。这位先生的优雅不像Giotto一样纯粹出自本质,而恰恰是为了掩饰自己笑容下的本质。
……但愿艾琳娜小姐能够看透这一点。
再说到阿诺德。他既不像Giotto那样单纯到一目了然,也不像斯佩多那样城府深不可测。
他优雅得像一个模具。
所谓模具,就是说他所有的细微举动在礼仪上都无可挑剔,显是经过上流教育的打磨,却也未必出自本心。相较于Giotto那种老好人的热忱,他表现出的骑士风度更像是出于职业的理性。
自从那次糟糕透顶的初遇之后,阿诺德并未对我表现出丝毫明显的敌意,甚至没有追究我擅自把他误会为Giotto前女友这码子窘事。不管何时在走廊或花园里与我撞上,他总是率先礼貌点头的那一个,然后我才有点尴尬地回礼。
但他从来不与我或其他成员搭话。从来没有。
必要的礼貌,是为了保持必要的距离。
这个男人用无可挑剔的端雅仪态,在自己周遭筑起了一道沉默的墙篱。他不信任我,也不信任自卫队驻地里的任何人。
在我看来,这是极为聪明的判断。看多了那张缺乏感情波动的冰川脸,我甚至有点儿喜欢上他这种我行我素的孤僻作风了。
难为这种聪明小伙来给Giotto当参谋,我们缺的就是这号人。
不过,他提出的点子是不是与首领趣味相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啊,克丽斯,欢迎回来。稍后能拜托你一点小事么?”
搬入蓝宝家庄园数日后的一个下午,Giotto在门厅里客气地叫住了刚从镇上打听消息回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