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商从洲眉梢轻挑,笑:“所以,是‘你们’和我合照吗?”
他加重了“你们”二字。
“没呢,我先给你俩拍。”
说话间,沈以星已经举起相机。
她豪气地说:“我有很多相纸,别给我省钱。”她从相机那边歪了下头,示意站在一边的书吟,“同桌,和商从洲站近一点,我先给你俩拍张照。”
书吟仰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清邃的眸子。
像是一颗石子,砸入清澈见底的清潭里。溅起她心里,碧波万顷。
充楞间,商从洲走到她身边。
他们隔着两个拳头左右的距离,疏离又安全的社交距离。
商从洲看向镜头:“这样可以吗?”
沈以星倒计时:“看镜头,笑一下。”
在倒数声里。
书吟听见她心里的声音。
“三,”
——商从洲。
“二,”
——你好。
“一。”
——我是书吟。
“咔嚓——”一声。
快门按下。
画面定格。
相纸缓缓吐出来。
书吟接过,空白的相纸,需要等一会儿才会显现。等待的时间里,她拿起拍立得,给沈以星和商从洲拍照。
拍完后,商从洲又被另外的人叫去拍照,分外忙碌。
而沈以星也和她认识的学长学姐们拍照。
书吟留在原地。
她周遭人群好似幻影,纷扰与她无关。
她看着成像的相纸,一男一女,并肩站着。
女生姿势僵硬,双肩紧贴着身子,好在脸上的笑还算自然;男生站姿笔挺,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或许,也是他们最后一张合照。
书吟不贪心。
从此以后,风雪天晴,我都会记得这一天。喜欢你时,万籁俱寂,唯有书吟。
“我时常觉得命运苛责我, 让我总是在和命运做抗争,总是在艰难又努力地活着;可我偶尔又会觉得命运眷顾我,在与你相遇的时候, 在你温柔地问候声里。你从来都不知道,你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月亮并不属于我,但月光曾有一瞬照耀在我身上。”
——《十七,二十七》
五一劳动节放三天。
和节假日一同到来的,是灼热的夏日。
枝头绿叶青葱,悬挂着几声聒噪蝉鸣。
书吟午睡醒来时, 喉咙干渴, 想倒杯水喝,发现桌上的水壶里的水都空了。她认命地抓了抓头发, 推门,去厨房烧水。
快走到厨房时,隐约听到奶奶在里面打电话。
老人家耳朵不好, 老年机的通话声是特有的响亮, 比普通手机开启扬声器的声音还要响。
书吟听到手机那头,是她爸书志国的声音。
“妈, 你不是还有点儿钱吗?”
“我存的钱都是要给吟吟以后上大学用的, 不能给你。”
“吟吟上大学还早得很,她不急着用钱。您儿子现在十万火急,钱再还不上,他们就要把我的手都给剁了。”
“谁让你去赌的?”奶奶啐骂了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
“……”
书吟站在原地,听完整通电话。
奶奶日常节衣缩食, 她常说攒的钱是给书吟上大学用的。这话书吟没当真,她也不惦记老人家的那些钱,可是到头来,书志国当真了。
他一直有赌博的习惯,过年时和亲戚们一块儿,赌的小。但是没想到,他在申城那边赌的这样大,竟然欠了人五万块。
今天的温度高得过分,蝉鸣声欲叫破天。
书吟回到了屋里,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通电话。
王春玲:“吟吟,怎么突然给妈妈打电话?”
书吟说:“就是想你了。”
她难得说这样的话,王春玲笑着:“零花钱够用吗?过几天是你生日,妈妈给你转点钱,你记得买个生日蛋糕回家,和奶奶一起吃蛋糕。”
听她的话,似乎是不知道书志国赌博欠了一屁股债的事。
也是。
王春玲要是知道,估计书志国也不会问奶奶要钱。
爸爸哪敢让妈妈知道他赌博欠钱的事儿呢?
书吟闷声说不用,“奶奶有糖尿病,吃不了蛋糕,妈妈你也不用给我转钱,我钱够用的。”
又闲聊了几句,母女俩结束通话。
书吟扭头,窗外是午后炽热的阳光。
照的她心慌。
等到奶奶打完电话,书吟才去厨房烧水。
烧水时,奶奶手里拿着个黑袋子,“我出去一趟。”
书吟知道她出去是为了给书志国转钱,但她没有过问,也没有阻止。
组织了又能怎样呢?
改变不了结局。
没有母亲会忍心看着儿子受伤的。
烧完水后,她回到房间,看着满桌的习题册和写满了的试卷。她伸手,抽出压在习题册里的日记本,里面放着的是她和商从洲的合照。
凌乱的思绪归结成一个念头。
——考出去吧书吟,你没有办法改变身边的人,你能做的就是改变你自己。你是你自己的希望。
假期后复课,实验班的学生一如既往,投入知识的海洋遨游。
书吟生日是五月九号。
生日前一天,书吟的奶奶在巷子里意外跌倒,被邻居见到,送去医院。
等到放学,书吟打开手机,才知道此事。
今天轮到她和沈以星打扫卫生,书吟和沈以星连连抱歉:“对不起啊星星,我奶奶住院了,我得过去看看情况,你一个人打扫卫生可以吗?”
“可以的。”沈以星关切地问,“奶奶生病了吗还是怎么?很严重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书吟说,“辛苦你了……我先去医院了。”
“没事的,你快点去吧。”
邻居伯母是用奶奶的手机给书吟打的电话。
书吟又拨了回去,问邻居伯母,医院的病房,床号。了解清楚后,书吟拦了辆出租车,去往医院。
到了医院后,奶奶躺在病床上,脚打着石膏。
书吟问了医生,得知没大碍后,悬在胸口的石头回归原位。
她问:“摔得时候疼不疼啊?”
奶奶笑:“怎么不问我怎么摔的?”
书吟说:“不问,我只关心你疼不疼。”
她不是个喜欢追究缘由的人,她更在意奶奶疼不疼。
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不疼了,我在医院住几天,你回家带几件换洗的内衣裤给我,再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拿点钱过来缴费。”
书吟点点头。
到晚餐的时间了,隔壁床的病人和书吟说医院食堂的方位,书吟过去给奶奶打了一份饭,等老人家吃完,书吟才回家取东西。
把东西拿到病房,正好护士过来催家属交住院的押金。
书吟于是又下楼去交押金。
连轴转的一晚,押金交完,她没什么力气地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
她想起自己在奶奶的床头柜里找到的存折,前几天取了五万块钱出来。对普通家庭而言,对普通家庭的老人而言,五万块钱意味着什么呢?
可能需要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能攒下五万块钱。
就这么被儿子赌博输掉了。
书吟说不上来什么想法,她无意识地盯着一个方向,长长地吐了口气。
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商从洲。
此时的他应该在学校参加晚自习,亦或者是在家里伏案学习,他可以出现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空间,唯独不应该出现在医院。
商从洲往缴费处走来,见到书吟的时候,他也微微愣了愣。
视线撞上那一瞬。
书吟还是和他打招呼了:“学长。”
商从洲问:“生病了吗?”
她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挺糟糕的。面色惨白,就连唇部也没有一丝血色。绑头发的发绳不知何时松了,头发披肩垂着,有些凌乱。
商从洲的视线淡淡往她身上一滑,“等我一下。”
书吟不明所以。
就见他转身去缴费,随即,又离开。
书吟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似的,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她不知道商从洲去干什么,也不知道商从洲让她等什么,但他让她等,她就乖乖地等。
不到一分钟,商从洲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杯饮品,冒着热气,“喝点热牛奶。”
书吟动作顿住:“给我的吗?”
商从洲笑:“嗯,给你买的。”
见她一直没伸手来接,商从洲考虑周到,“是乳制品过敏吗?不能喝牛奶?我给你买杯别的热饮?”
“没有没有。”书吟接了过来,双手托着杯子,密密麻麻的热意蔓延在掌心里,十指连心,她的心脏好像也被熨烫出热意。
她抿了口,说:“谢谢。”
商从洲站在她面前,一站一座,他低头俯视她。
往往这样的身高差距,处于低处的人很容易产生被睥睨的轻蔑感。可商从洲的目光很友善,说话时的气息很轻,浮荡在空气里,很好听。
“晚饭吃了吗?”
“没——”她下意识答,又很快说,“吃了。”
身体像是不满她的撒谎行径,肚子在抗议,咕咕地叫了出来。
“……”
“……”
书吟窘然地干笑两声。
商从洲脸上没有任何调侃的情绪,他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比起让她很有负担地带她吃饭,他用了个极容易让她接受的方式,说:“我也没吃,要不一起去便利店吃个饭?”
书吟沉默了几秒。
并非是纠结要不要答应他,而是需要时间,缓冲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
然后,商从洲看见面前这个自打第一次见面时就拘谨文静的小姑娘,扬着纤细的脖颈,动作极慢地点了点头。
“好。”她应了。
便利店在医院的门诊楼与住院部连接处的通道里。
里面备了几张桌子,方便顾客吃饭休息。
商从洲和书吟面对面坐着。
书吟拿了份三明治,她拆开包装,小小地咬了口,咀嚼得很慢。
商从洲在她对面,他吃着一碗茄汁牛肉蛋包饭,看样子,是真的没吃晚饭。
等到吃完饭,书吟才开口说话,“学长,你怎么来医院了?”
商从洲说:“家里人住院了,你呢?”
他脸上仍挂着笑,但神色淡了许多,像是清晨铺满霜露的路。
显然,他不想过多地谈及这个话题。
书吟说:“我家里人也住院了。”
商从洲忽然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啊?不用。”书吟有些受宠若惊。
蓦地,短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对话。
商从洲掏出手机瞄了眼,按了挂断。
他说:“我要走了,你呢?”
书吟:“我也要回家了。”
商从洲说:“路上小心。”
商从洲还是将她送到了医院大门外,待她上车后,才离开。
书吟忍不住,将出租车的车窗玻璃降了下来。车停在斑马线外,等待绿灯亮起的三十秒时间里,书吟往外探头。
皎皎明月下,少年清瘦的背影被月色拉长。
他离她越来越远,可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清晰。
明天才是她的生日。
可她好像已经收到了,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了。
“等到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每一个明天,近在眼前却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十六,十七》
书吟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卷子时, 无意间看见桌上的报纸,新闻头条便是华映容住院。她一目十行地扫过,报道里用轻描淡写的字眼描述华映容住院的原因。
下班回家的路上,华映容遇害受袭,目前已送去医院救治,治疗期间,被迫暂停工作。
书吟若有所思地揣摩着报纸上的字眼,联想昨晚见到商从洲时, 他一脸的讳莫如深。
她总觉得,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天她心不在焉,往日的乖乖女竟然也大着胆子, 在中午的自习课时间,掏出手机来了。
给同桌的沈以星吓坏了:“你怎么玩起手机来了?你不能被我带坏了吧?”
书吟说:“没有,我查个东西。”
沈以星还是震惊:“有什么东西, 非得在这种时候查的吗?你可从来没有在上学时间掏出手机来过的呀。”
非得这个时候查吗?
书吟也在心里问自己。
她脑海里不断地浮现昨晚商从洲送她上车后, 月色清辉落在他身上,照亮一地落寞。
“嗯。”书吟说, “反正没事干, 就查一下吧。”
作业都写完了。反正没什么事可干。
权当她闲得慌。
网络上有关华映容受伤的消息极少,搜到的,大多与书吟在报纸上看到的大同小异。
那年的主流娱乐社交媒体还是微博,沈以星热衷在微博上分享新购入的化妆品与护肤品, 她怕没人点赞留评,于是让书吟申请了个账号, 在她的微博底下充当小粉丝。
书吟想了想,打开微博,在搜索栏里输入“华映容”三个字。
她按了“实时”微博。
很快,有条微博进入她的眼底。
微博账号是个乱码。
微博内容则是:【据说华映容是被追求者刺伤的,男人追了她很久,被拒绝后因爱生恨,产生报复心理,捅了华映容好几刀。】
几十个字,书吟看得触目惊心。
书吟收起手机,看了眼身边的沈以星,谨慎地说:“其实我昨天在医院……碰到了商从洲。”
沈以星漫不经心地应:“是吗?你有和他打招呼吗?”
“……没有。”书吟否认。
“怎么不上去打招呼?”
“我看他挺忙的。”
“哦。”沈以星捧起手机,调出p图软件开始p图,显然不知晓华映容受伤的事。
下午放学时,书吟再打开微博,发现已经找不到刚才那位乱码的博主了。
不知道是博主自己清空的账号,还是不得已注销的账号。
其中缘由,只有本人知晓。
明天是周日,不上课。
书吟打算去医院陪床一晚,回家后,她洗了个澡,在家做了份晚饭,带着做好的晚饭,去了医院。
老人家住的病房是六人间,床帘隔绝人影,可隔挡不住声音。
边上有对中年夫妻,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医药费的事情,书吟解题的思路偶尔被他们激烈的声音打断,从陆续的片段里得知,男人没交医保,想着早点出院,女人则劝他多住几天留院观察看看情况。毕竟命比钱重要。
人怎么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生活靠的不是理想,不是爱,靠的是俗套的金钱。
奶奶见她总是被打断,于是温声道:“要不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写题?”
书吟脑海里霎时浮现出昨晚的那家便利店。
她点了点头,离开前又叮嘱道:“奶奶,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儿呢?”老人家笑起来,脸上的褶皱和鱼尾纹如水波荡漾,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斑驳惹眼,“其实你不用过来的,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挺照顾我的。”
书吟对此充耳不闻:“好了,我下去了,做完这套卷子我就上来陪您睡觉。”
她拿着卷子下楼。
晚上八点多的住院部,分外宁静。
便利店里没什么顾客,书吟进去后,拿了瓶水结账,便心安理得地在便利店里做卷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夜幕四合,她有些困了,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喉咙干渴,她伸手拿水。
过嗓的时候,她愣了愣,定睛一看手里拿着的,是一瓶乳酸菌饮品。
她左右张望,便利店里除了她,只剩一个昏昏欲睡的店员。
此时手机里显示着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
她拿着衣服问店员:“你好,请问你有看到是谁把这瓶饮料放在我身上的吗?”
店员回忆了下,描述:“一个高高瘦瘦,长得挺帅的男生。”
书吟顿住,拿着饮品的手指用力得近乎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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