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恶奴听声见人,知道是正主,待要上前,又见卫玉身后的阿芒威风凛凛走了出来。
阿芒一手一个恶奴,像是提留小孩儿一样毫不费力。恶奴们见状,不禁骇然,阿芒则虎吼了声,把手中的恶奴向前用力扔了过来,那两人腾云驾雾,正好跌在了范太保跟前,撞翻了几个人,口吐鲜血,惨呼出声。
范太保凶神恶煞般只盯着卫玉:“姓卫的,来的好,我今日要你给我儿偿命。”
隔着七八步距离,卫玉站住:“太保,是我杀了令郎么?”
范太保道:“要不是你,我儿断不会死。”
卫玉冷笑了声:“太保,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令郎作恶多端,本来就罪该万死,只不过……他不幸在伏诛之前被人杀了而已。”
范太保哪里能听这样的话:“卫玉!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卫玉双手抱在胸前:“这句话,我同样还给太保,你无故擅闯御史台,打伤官吏,可知何罪?你真以为你范家能为所欲为,能凌驾于王法之上?”
此时那些执事官员们惊魂未定,有的退在旁边,有的站在周围,本正捏了一把汗,可听见卫玉句句不让范太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之意。
就连蔡中丞,正捂着脸在旁边瑟瑟发抖,听见卫玉如此说,不由睁大了双眼。
范太保已经被怒火迷了心窍,哪里还能管这些:“我今日不杀你卫玉,我就白在京城里这许多年……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身后的家奴们听令,虽然畏惧阿芒,却仍是一拥而上。
阿芒当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对卫玉道:“玉哥儿你到我身后……”
就在阿芒跟几个恶奴交上手的时候,有其他几个,趁机向着卫玉袭来。
关键时刻,“卫巡检……”是任宏从后快步出来,站到卫玉身旁。
而在任宏身后跟着来的,却是御史台的几名检校,带着些差役冲来,刹那间,两方的情势倒转。
原先御史台这里没有人敢动手,就算阿芒能够以一当十,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如今御史台的人出面,恶奴们本来就被阿芒伤了几个,见状顿时都后退到了范太保身侧。
范太保七窍生烟,怒吼道:“反了,你们想干什么?”他已经鬼迷心窍,指着站在卫玉身旁的众人道:“知不知道跟我对着干是什么下场,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
差役们面面相觑,脸色各自阴晴,但却没有人后退。
范太保气上心头,猛地从旁边一名差役手中夺了一把钢刀在手:“来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他大步向前而来,阿芒搓搓手,问卫玉:“玉哥儿,可以打死吗?”
卫玉还未回答,就听见有个声音道:“太子殿下有旨意到!”
范太保脚步猛然顿住。
不多会儿,有一队人快速走了入内,御史台的王御史陪同在侧,而来人,正是李星渊身边的崔公公。
崔公公一看现场情形,便知道缘故,他只不露声色,和颜悦色地道:“太保竟在这里?太子殿下知道二公子出事,特派了咱家去府上慰问……”
范太保攥着刀,他仗着一腔怒火,自然可以先杀了卫玉,但是……当着太子殿下的人?
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范太保道:“崔公公,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宇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自然是传殿下的旨意,二公子遇害,兹事体大,此案交由步兵衙门尽快破案找出真凶。另外,御史台卫玉办案不力,责令罚俸半年,闭门思过。”
范太保皱皱眉:“殿下可真是……”他并没有真的说完,因为崔公公的出现,已经冲淡了他先前的怒火,他逐渐冷静下来。
崔公公趁机劝说道:“太保,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太保还是先行回府吧……相信步兵衙门一定会尽快找到真凶,告慰公子在天之灵。”
范太保转头看向卫玉,冷道:“你给我记着,这件事没完。”
御史台内,范太保一通大闹,人尽皆知。
这样他还不肯罢休,又上书弹劾御史台为非作歹种种,朝廷之中慑于范太保威势的人不少,倒也有几个附和他的。
事情当然不免闹到了皇帝跟前儿。
这日,皇帝传了太子进宫,询问他卫玉办案害命之事。
李星渊早有准备,便将范赐跟郑礵两人于教坊司行凶,卫玉传召郑礵得了口供,范赐买通御史台差役灭口、陈六早有证供种种都说明了。
太子又道:“因为碍于范赐的身份,加上当时那陈六又未招认,故而没有判定范赐之罪,这才将他开释,谁知他竟横死在暗巷,为了避嫌,此案交由步兵衙门追查,因范赐身上值钱之物被掳劫一空,所以认为是抢劫财物杀人,如今已经有了眉目,正在追查凶手,是以范赐的死,跟卫玉无关。”
皇帝听罢,说道:“既然按律行事,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太保痛失爱子,有失分寸。可虽说范二之死跟卫玉无关,但是那郑礵毕竟是死在御史台,虽找出真凶,可到底御史台也有不查渎职之罪。”
李星渊垂首:“是,故而儿臣已经命他闭门思过,也罚了他半月俸禄。”
“这处置恐怕难以服众,”皇帝一笑,道:“如今一连死了两个,若那卫玉并无根基倒也罢了,偏偏是你身边出来的人,若不处罚惩戒,只怕人家以为他是仗着东宫的势力。如此的话,对于满朝文武也无法交代。”
太子道:“皇上明鉴。”
皇帝点点头,说道:“听说卫玉先前被派去南边,只是中途出了意外才耽搁了,如今既然回来,倒该给他派一宗差事,让他暂时离开京内,避避风头也好。”
李星渊本以为皇帝只是想小施惩戒,听到说要把她调离京城,顿时一惊:“皇上……”
皇帝道:“怎么?”
暖阁之中, 一时寂静。
“回皇上,”李星渊暗中调息,喉头微动, 终于说道:“虽说皇上用心良苦,只不过, 卫玉办这案子, 其实并无任何私心, 只是秉公处置而已。至于那范赐, 其实是他仗着太保的势力横行霸道, 之前犯案, 各司衙门碍于范太保的颜面,不敢如何。如今卫玉能查办他,军民百姓其实多有赞誉之声。若是皇上欲严惩,儿臣以为,兴许会寒了那些想要不惧权贵、秉公行事的忠直铮臣之心。”
“铮臣……”皇帝笑了笑:“早听说这卫玉是太子身边最宠信之人, 如今听你这般赞誉,果然那些传言不虚。”
太子垂首, 脸色微变。
“朕岂会不知个中黑白?朕本来是想, 让他出京办差, 一则避避风头,二则,若他在外头办得好,回京之后,便可正大光明升他的职。也免得人家说他是仗着东宫的势力。”皇帝盯着李星渊,道:“那么照太子的意思, 将要如何小惩大诫?”
李星渊心里清楚,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不发一声, 听从皇帝的安排。
但是卫玉……才刚刚回京,他实在难下决心,再叫她陡然离开。
如今听皇帝这样,太子欠身道:“是儿臣浅见无知,到底不如皇上运筹帷幄,明见万里,一切都听皇上吩咐。”
雪陆陆续续下了有五六天,虽然时有放晴,整个京城仍是变成了银装素裹之境。
卫玉先是被太子命禁足,便只窝在紫薇胡同里猫冬。
青青时不时去给她打听消息,据说皇帝因为范太保大闹御史台,也将太保申饬了一番,只碍于太保是丧子之痛,故而也没如何惩戒。
卫玉听说后,心中实在失望。
如果皇亲国戚可以随意地大闹衙门,那国之王法可真是摇摇欲坠了。
先前查办此案,郑礵,宛箐,陈六的口供都十分齐整,只欠一个结案。
然而这案子却仿佛偃旗息鼓,再无声息,卫玉隐约猜到,这必然也是上头的意思,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真凶也已经被杀,不如就此沉埋。
这日,青青从外面回来,还未进门,就一连声的叫嚷。
卫玉正抱着那只小花嘴在看书,任凭小狗拿自己的手指头磨牙,隔着窗户听见女孩子兴高采烈的声响。
门房老周正在扫雪,见状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慢着些,别滑倒了。”
“豫州那边打了胜仗!外头都在说!”青青的声音又清又脆:“好热闹好喜庆,有好几处放炮仗呢!”
卫玉本是歪在榻上,听了这句,急忙坐了起来,一把将窗户推开问道:“是真的?”
青青来不及进门,就在台阶上说道:“反正遇到的人都在传这件事,想必没有假的。”
老周拿着扫帚,微微发呆:“这……可真是,不容易啊……”
卫玉已经忙着下地,趿拉着鞋子往外走,才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想起自己这会儿还在禁足,不便外出。
她赶紧吩咐青青:“你快去御史台打听打听详细。”
先前范太保还没冲去御史台闹事的时候,卫玉听同僚们说起过豫州的战况。
但不管是哪一个,一旦提起豫州情形,几乎都是一脸忧色,因为据他们所知,野狼关那里战事胶着,甚至一度失利。
卫玉在紫薇巷这数日,常常惦念,不免忧心。
直到今日。
青青飞奔去御史台,找到了任宏。
任主簿本来想来探望卫玉,只是太子殿下一声“闭门思过”,所以没有人敢登门。
幸亏有个机灵的青青来往报信。
御史台这边儿的门房都认得了青青,一看到她来,便入内禀告任宏。
任宏先取了些糖果给了青青,又问她来意,得知之后,笑道:“这确实是真的,兵部都已经得到确切战报了,不仅仅是寻常的胜仗,这一仗是前无古人。”
青青正捡了一块松子糖吃,闻言问:“什么前无古人?”
任宏笑道:“就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胜仗。”
青青睁大双眼:“真的吗?到底是怎么样的?任主簿你说仔细些,我回头告诉玉哥儿。”
任宏很想当面告知卫玉,毕竟这种捷报,可是极其难得的。
可惜他不便前往。思来想去,便对小丫头道:“你且稍等片刻。”他又端了一盘糕点,让青青自己吃,他回身到桌后,提笔挥毫。
青青带着任主簿的信回到紫薇巷,把信给了卫玉。
“这任大人真是的,难道怕我口齿不伶俐说不清楚么?还得写信。”青青撅着嘴说。
卫玉迫不及待地拆开,从头到尾飞快看了一遍,然后又慢慢地仔细看了一回。
看完之后,她把信捂在心口上,微微仰头,闭上了双眼。
有一点湿润的泪渍,从她的双眸中透了出来。
青青看的发呆:“怎么了?不是……不是打了胜仗么?”
老周拉拉她。
卫玉深深呼吸,却有点无法平复自己激动的心绪。
终于,从离开长怀县直到如今,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了……
她所有的担忧化为乌有,而她所有的盼望也已经成真。
无数次,她揣测自己这一趟长怀之行,到底有没有用处,现在她得到了答案。
而且这个答案比她预料之中的更加“重”,重到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简直想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长怀县,自己亲眼看一看。
豫州之战,终于有了结果。
不仅仅是卫玉,京城上下,文武百官,上到皇帝下到平民百姓,都被这个结果惊呆。
野狼关黄士铎,在跟来犯的西狄大军僵持了数日之后,终于迎来了决战之时。
而让黄士铎下达决战之令的,却是在西狄军马之后,西狄铠城的倾覆之火。
那一夜,西狄要塞铠城,突然间失火。
这几日,正是铠城里的祭佛节,家家户户都供奉香油海灯,尤其是铠城的武神庙之中,摆放着百姓们贡献的各色纸扎,更有数口大缸盛满了香油,点燃长明灯,规定是要燃够七七四十九天灯火不熄。
大火从正午开始燃烧,自武神庙蔓延。
说来也怪,原本武神庙在南,地势且高,而冬日最常见的是北风,就算武神庙失火,也不至于波及全城。
可偏是那日,原本凛冽的北风忽然间转了南风。
风吹着武神庙的大火向北而去,而在武神庙门口的几口海缸中的香油滚滚洒落,势不可挡。
铠城在瞬间成了火焰之城,这把火从中午一直烧到了傍晚,从傍晚一直烧了整夜。
从野狼关的城墙之上,向北看去,半边天空都被火光照的通红。
这猛烈的火势不仅是野狼关上的守将看到了,就连西狄大军也察觉。
他们中一大半人,都是从铠城出来的,见状岂会不慌。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原本“病中”几乎不能起身的黄老将军,将裹在身上的长袍一把拽落,露出底下一直没有离身的铠甲。
“命人击鼓,出城!跟西狄人决一死战!”他气壮山河地吼,脸上因为激动而涨红。
本来西狄人的战力自然不容小觑,甚至还在启朝之上。
可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会儿已经完全调转。
他们来攻城数日,本就疲累,最近又粮草欠缺,他们自然不晓得粮草已经被宿九曜等斥候烧毁,但饥寒交迫,自然让士兵们心中生怨。
天时地利人和已失,黄士铎以铠城的大火为号,知道时机已到。
此战,西狄八万大军,损失过半。
而在撤退途中,又遇到了启朝的伏击,士兵们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但更让西狄人魂不附体的是,原本是西狄要塞的铠城,被烧成了一座空城废墟。
问起城中幸存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无人知晓。直到一个在武神庙侍奉的僧人,战战兢兢道:“这一场天火,是不动明王降下怨恚……”
西狄的将领自然不信,怒斥他妖言惑众,那僧人双手合掌,喃喃道:“确实是真,那日火起之时,我看到不动尊菩萨现出法相,自火焰中走出来,他一扬手,火光便从他手底直接蔓延而出,如同火蛇吞噬缠绕……毁天灭地!”他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周围残存的西狄百姓闻言,都战战兢兢。
武神庙祭祀的,正是不动尊菩萨,又称作不动明王。
不动明王的法相,怒目金睛,黑面狰狞,手持金剑,身背火焰。
这僧人是武神庙的侍奉,自然不会看错。
他说的言之凿凿,而这一场大火本就起的蹊跷,又极盛大,这自然让众人心生畏惧。
连士兵们都暗自恐惧,道:“难道真的是不动尊菩萨降罪……所以、所以也才让我们吃了这场败仗。”
只有西狄的将领还咬牙不肯相信,他此番前往野狼关,本是势在必得,没想到竟吃了惨败,又加上铠城之灭,简直如入绝境。
又见因这僧人所说,竟把他的手下的士兵们都吓得胆寒,他一怒之下,当即拔出佩刀,竟将僧人斩杀当场。
正自不知所措,忽然有传令兵赶来,跪地道:“将军,前方王都方向有狼烟信号!”
“什么?”将领毛骨悚然:“怎么可能?”
这一战,西狄人损失惨重,更要命的是,他们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要塞铠城。
而在这连环致命打击外,有一队启朝精锐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西狄,几乎攻入了西狄的皇都。
本来想吞掉野狼关,没想到自己的皇都差点失守,对西狄人而言,这自然也是“前无古人”的惊魂遭遇。
任主簿听了不少消息,他虽然可以保证自己会绘声绘色地讲给青青丫头,但以青青丫头的学问,却绝对不能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话复述给卫玉。
他要好好地把自己心中的欢悦跟豫州的精彩大捷叙述给卫玉知道,所以宁肯写出来,也不肯辜负。
只不过,任宏跟京城的百姓们自然并不知晓,在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大胜之中,有一队精锐的斥候,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而让西狄的军民闻风丧胆所谓毁天灭地的“不动明王”,却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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