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住,然后很快,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胭脂红。
卫玉一呆,本能地想说两句话调笑,又觉着哪里不适合,就赶紧打住,自找台阶地探头看窗外,喃喃自语道:“到哪儿了?”
旺来本想跟着他们去看热闹,奈何酒楼是在东关,若回去晚了,明掌柜只怕会揪掉他的耳朵,只能在十字路口放下他们。
宿九曜重新撑开伞,陪着卫玉向前,走不多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这会儿不用引路也能找到事发地。
两个衙差守在门口,其他的乡亲百姓在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事发后,四邻跟里长已经被提到了县衙,一一着问口供。
有一个衙差手中拿着个封条,只是尚未贴上。
见到卫玉跟宿九曜来到,其中一人忙上前行礼:“参见卫巡检,您终于来了,小九爷您也来了。”
卫玉问:“你知道我会来?”
那人道:“是武都头叫留门的,说是预备着卫巡检会来看一眼,不然早贴了封条了。”
卫玉点点头:“有心了。”
正如宿九曜所说,这孤儿寡母生活实在不易。
当初柳大郎在家的时候,家里也并不富裕,他在军中,也不过是为那点俸禄,替家里挣一口吃的。
院墙低矮不平,院门破旧缺角,一推摇摇欲坠。
院子里放养着两只鸡,见了人来,吓得纷纷逃走。
卫玉问那陪同的衙差:“案发后都谁来过?”
衙差道:“因为昨晚上正好是武都头路过此处,听见动静赶来,所以没有更多人闯入。”
武万里颇有经验,发现出了人命,立刻叫赶来的四邻去报官,然后守住门口,不许人进入。
所以这屋子里除了柳家母子,武万里外,只有其他两名抬走尸首的衙差。
宿九曜收了伞,陪卫玉入内,到了案发的屋内。
除了狭窄的堂屋,不过是东边跟西边各一间房,稍微不同的是,西边有一个小小套间。
案发的时候,柳狗子睡在东屋,妇人睡在西屋。
衙差掀起西屋的门帘,指着靠窗的矮炕道:“人就死在那里,死状很是骇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还有血……是勒死的,脖子上那么深的……”
卫玉进了门,打量着屋内摆设。
不过是靠墙边一张方桌子,一个木凳。炕上的铺盖也很旧了,些许凌乱。
她靠近过去,细看床褥上,发现了些干了的斑痕,自然该是凶徒所留的浊物。
“现场没留下别的东西么?”卫玉问。
衙差站在门口,忙道:“武都头细看过,没有什么。”
此时宿九曜走到套间门口,轻轻把垂着的灰色门帘拨开。
这套间极窄而狭长,只有一个极小的向南木窗,光线很是阴暗。
宿九曜确认了里间无人,才把帘子放下。
这里卫玉看过后,便又走到套间里打量了一番,出来之时眉头微蹙。
宿九曜不语,随着她从案发的西屋走到东屋,只见卫玉鼻头微皱地嗅了嗅,宿九曜问道:“怎么了?”
卫玉道:“有一种气味。”
原来她刚才好像在西屋闻到了一点味道,本没在意,走到套间后,却又闻到了同样奇怪的味儿,很淡,却逃不过她的鼻子。
所以她才特意又到柳狗子住的东屋看了看,这次却并没有闻到那股味。
宿九曜问道:“什么味儿?”
卫玉不能回答:“我一时想不起来。”
“不着急,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们去县衙,或者叫人把万里哥找来。”
卫玉正有此意:“去县衙吧,我想看看那尸首。”
迈出出屋门,卫玉转头看向西窗方向,走过去几步,因昨夜下雨,地面被打湿了,只模糊看到似乎有踩过的痕迹。
柳家大门口,停着一辆车。
跟随的衙差道:“卫巡检跟小九爷要去哪里,只管上车就是了。”
卫玉看看宿九曜,他一点头,两人上车直奔县衙。
安县丞已经将案发四邻的口供问完。
之前也跟武都头一起询问过了柳狗子的话,但据大家所说,通通都没有听见什么大动静,四邻多半是被柳狗子的尖叫惊动,才知道出事的。
据柳狗子所说,他迷迷糊糊起来想撒尿,听见母亲房内有动静,本担心母亲因乏累而生病,想去问问,才隔着帘子询问了几声,便听见“砰”地一声响。
等他发觉不对冲进房间,寡妇已经被杀死,而窗户在风里微微地动,显然那凶手是跳窗而出。
安县丞把情形简略告知过卫玉,说道:“众人的口供都没有什么有用的,而昨夜武都头发现案发,即刻派人四街巡逻,却并无找到任何可疑。”
武万里道:“我只隐约看到一道影子,觉着鬼祟,可追过去就不见了人影。到了柳家,发现那妇人已经死去。”
宿九曜问:“大哥也没追上,难道是个会武功的?”
“多半,但也不排除熟悉本地路径的寻常人。”
卫玉道:“尸首在哪里?”
长怀县并无仵作,尸首带回来后,放在后堂的厢房内,武万里跟安澄陪同两人,来至停尸之处。
宿九曜跟安澄并未进入,武万里陪着卫玉走到了那寡妇的尸首跟前。
武万里道:“她原本衣衫不整的,我便暂时叫人用被子裹住了。”
卫玉将被子往下掀了掀,果真看到寡妇的脖子上一道醒目的青紫,细瞧瞧,似乎还有些许印痕,花纹奇特。
“可知道是什么勒死的?”
武万里道:“我查过,她家里没有相似之物。”
“那就是凶手之物。”
“多半如此。”
武万里说着,把目光转开,原来此刻卫玉已经掀开了盖在尸身上的被子,露出了大半裸/体。
卫玉留意看过尸首身上各处,说道:“除了脖颈,她的双手,肩头,乃至双腿,大/tui/根都有淤青,可见案发时候她是清醒的,激烈反抗过。”
武万里垂首:“是,我先是听见异动,赶了过去,才发现歹人踪迹的。”
卫玉道:“按理说,如此激烈反抗,声音应该很大才对,为何柳狗子起初没听见什么动静。”
武都头道:“她的嘴上有些痕迹,应该是贼人捂住了嘴。”
卫玉摇头:“我不否认,可是这腿上的痕迹细看有些对称,应该是那贼人两手摁住,这会儿按理说是能出声的。”
武万里皱眉,不悦道:“卫巡检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这寡妇并未誓死反抗?”
卫玉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而只是重新把被子缓缓盖上。
当被子拉到死者的胸前的时候,卫玉忽然停手,继而做了个让武万里骇然的动作。
她俯身贴近死者的胸,距离近的好像要贴上去,姿态太过嗳昧,就在武都头觉着忍无可忍的时候,卫玉又抬头,这次她冲着死者的嘴……在几乎快要亲上去的时候,伸出手,轻轻地挥了挥,卫玉起身。
武都头目光直直,忍着心中的不适:“卫巡检是在做什么?!”
卫玉道:“我从方才进来就闻到一股气味。”
武都头皱眉:“什么气味?”
卫玉却又问道:“柳家的那西屋套间,都有谁进去过?”
“只有我进去过,为提防有人,也看看凶手是否曾藏身里间。卫巡检为何这么问?”
卫玉道:“我只是想确认这股气味是不是凶手留下的。”
武万里以为她在胡闹,没想到会有这句,顿时精神一振:“什么?凶手的气味?我、我怎么没闻见?”
此刻突然反应过来,卫玉刚才靠近死者的胸,就是为了确定这股气味,自己却在哪里胡思乱想,顿时脸上微热。
两人在内查验女尸, 安澄跟宿九曜站在门外。
安县丞先前是粗略瞧过这具尸首的,只不过他毕竟是斯文人,有点见不得这些, 何况还有武都头在,安澄相信武万里的能耐, 也乐得放心。
至于宿九曜, 还没进门他就瞧出那尸首的异样, 联想先前衙差说起女尸的情形, 他便猜到那尸首必定没穿什么衣裳。
他并不想去照面。
只是虽站在门口, 里间两人的说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偶尔也向内瞥一眼, 在卫玉低头细嗅女尸身上的时候,宿九曜一瞥看见,心中也不由惊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十分别扭。
只能转回头来,默默垂首。
“小九爷, 昨夜卫巡检在纯阳宫歇着?”旁边的安澄小声地打破了死寂。
宿九曜道:“是。”
“本来是想留卫巡检在县衙的……不过他既然选了纯阳宫,也是极好, 呵, ”安澄绞尽脑汁地想该说些什么,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的?”
“是旺来告诉的。”
“旺来?”安澄眨了眨眼:“哦,是明掌柜的人。”
宿九曜听着里头卫玉说“凶手的气味”,没顾得理会他。
安澄继续问道:“卫巡检……说没说他要留几日?对了,在纯阳宫里有没有需要的东西?我本来想安排人送些过去,偏偏又遇上这件事,实在是忙的不可开发, 还有你昨日挺身而出杀了几个贼头,你放心, 那些乡绅……”
安澄自顾自正说着,却发现少年已经转身。
原来里间卫玉将走到门口,且走且擎着右手,说道:“现在我只能确定,这是一种酒……”
身后的武万里正望着那尸首,尸首已经重新被盖的齐整:“酒吗?”
武都头惊讶之余,大失所望,如果是酒的话,那也没什么出奇,是个男人就可能喝酒,也不算是什么线索。
“绝非寻常的酒,”卫玉自顾自思忖着:“是什么酒呢,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宿九曜问:“什么样儿的味道?”
卫玉拧眉,看向他:“嗯……好像是有点儿涩……说不上来……”
武万里忙道:“若是有涩味儿的话,莫非是黄酒?”
卫玉刚要抬手摸额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刚才拉过尸首,忙迈步出门,左顾右盼,走到那屋檐下,撩了撩衣袖,借着屋瓦上流来的雨水开始洗手。
身旁三人的目光不由地都看向她的手上,却见那双手不大,白皙且精致,被雨水浸润,隐隐玉色,露出一点儿的手腕也极细,显得玲珑可爱。
武万里只看了眼,虽觉着身为一个男子这双手未免太小,可心思都在案子上,便没深究。
安县丞也觉着太过好看了些,但一想到卫玉本就生得貌若好女,手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只有宿九曜看着她的手,目光安静而专注地,不知在想什么。
武都头催问:“是不是黄酒呢?若是黄酒,也是难查的。”
卫玉把双手上的水甩了甩:“不像。”
安县丞拼命竖起耳朵,总算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赶紧插嘴:“不像的话……或者,是葡萄酒?我在南边曾经喝过一次,是有点儿涩中带酸的。卫巡检可喝过?”
“葡萄酒……”卫玉仍是摇头:“非也。”
正说着,手被拉了起来,原来是宿九曜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的干净。
“嗯?”卫玉抬头看他。
宿九曜道:“雨水凉,伤身。”
卫玉望着他手上的伤口,忍不住哼了声:“你倒是知道。”
宿九曜不懂这话:“我知道什么?”
卫玉白了他一眼,把手撤了回来,但就在这刹那,她脑中突然闪过一点微光,脱口说道:“伤身?”
武万里跟安澄一左一右看的明白,安县丞到底老实些,解释道:“卫巡检,小九爷刚才说你伤身,是好意的。”
卫玉却一声不吭:“身?身……对,就是这个,是补……补益之类的酒!”
她转头先扫了眼宿九曜,又对武万里道:“就是那种有益身体的大补酒。”
“补酒?”武万里跟安澄不约而同。
这个范围,确实大大缩小,但……也仍是大有难度。
武都头狐疑问道:“卫巡检能闻出这个来?”他也算是个好酒之人了,却甚至连有酒气都没察觉,毕竟凶手又不是在柳家酗酒,而距离案发当时且又过了一夜。
安县丞却道:“补酒的话,却也有许多种类……比如人参酒,春寿酒,乌须黑发酒,薯蓣五味酒,乃至于虫草,阿胶,蜂蜜,地黄,灵芝等。”安澄对于卫玉,有一种日渐巩固的信任,故而立刻相信了这说法,并开始思忖是哪一种补酒。
卫玉一边听着安县丞所说,一边在脑中一一对应,继而否认:“都不是。”
武万里看向安县丞,有点纳闷:“二老爷知道这许多补酒?”他这辈子没喝过这其中任何一种,最多常喝的无非是“烧刀子”“秋露白”之类寻常可见的。
安澄才要开口,忽然语塞,支支唔唔地说道:“呃,偶尔……多是以前在南边尝过的。”
武万里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感慨道:“都说南边人玩的花,我先前还不大信哩。”
安澄弄了个脸红,替自己辩解:“我、我又不是喝那种……”
武都头耿直地问:“哪种?”
两人大眼瞪小眼,卫玉却弄明白了:“是那个?”
宿九曜在旁一头雾水地问:“哪个?”
二老爷被怀疑喝那个,咕嘟着嘴不肯开口,卫玉刚要好为人师,瞥了眼少年那无辜清正的脸,不知为何也有点儿不愿发言。
武都头乐得抢答:“怪道小九你不知道,你还小呢,我们说的是男人常用的补肾壮/阳的那种啦,比如虎骨,鹿血,海马之类。”
宿九曜难得地震惊:“补肾……壮、阳?”他不可置信,旋即看向卫玉,表情竟有点纳闷。
卫玉回看着他:“你……什么眼神?”就好像她头上突然长了角似的。
少年嘀咕了一声,却没人听清。
武都头他人皆醉我独醒地了然一笑,说道:“他定然是觉着惊奇,怎么卫巡检也喝那个?”
卫玉微微窒息,却输人不输阵、极大方地说道:“我跟二老爷一样,都是偶尔。”
宿九曜越发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忍直视地将头扭开。
武万里笑而不语,只有安县丞还在垂死挣扎地小声分辩:“我没喝,真的……”
卫玉却给出结论,说道:“其实是小九爷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才想起那酒是什么……方才二老爷说的都是些素酒,我却记得那酒里有一点腥气,自然是飞禽走兽类,在这些荤腥东西里能壮/阳补益而又味道相似的,十有八九,是鹿角酒。”
“鹿角?卫巡检你确定么?”武都头震惊地问。
卫玉闭上眼睛一寻思,道:“确定。”
安县丞立刻道:“既然卫巡检这样肯定,那就好办了,县内喝补酒的本就不算很多了,鹿角更是难得。都头,即刻着手细查。”
武万里点头:“我立刻去办。”说话间眼神复杂地把卫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本来他怀疑卫玉方才所说喝补酒是虚言,但她这样肯定是鹿角酒,可见对此酒熟悉非常,故而能一下认定……既然这样,必然此酒是她常喝的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卫巡检看着娇娇弱弱就很虚的样儿,没想到于男女之事上这样勇猛不让人呐。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刻排查县内能喝此酒的人。
武万里领命而去,卫玉同安澄宿九曜往前走,她却又想起一件事,便对二老爷道:“往年三娘煞日,是否有过类似案子出现,二老爷可知?”
安澄一愣:“这……据我所知似乎没有。”
卫玉听了这回答,半是失望半是安心:“没有当然最好。”心念一转又道:“不过,为防万一,还是仔细些。”
安澄立刻会意:“我这就去查旧档。”
卫玉露出赞许的表情,又道:“还有一件事,听人说,临县去年曾有过类似案子,虽然未必有关系,但我颇有兴趣,二老爷派人去告知一声,尽量把案卷档册等调来,我看一看最好。”
安澄虽觉意外,但无有不应的:“我即刻派人。”
在安澄离开后,卫玉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跟安县丞和武万里商议,但……此刻大家都忙于命案,时机不对,何况那件事非同小可,还须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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