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昨夜自己满怀柔情,还以为卫玉对自己也是体贴可心。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原来她那会儿竟是虚与委蛇,房中藏着那个人……
一想到他们两个在屋内、更大可能是在床上,鬼鬼祟祟的不知做点儿什么。
太子的心都要炸开了。
“殿下请息怒。”卫玉不得不开口,“我也后悔当时没有告诉殿下真相。可是确实不是诚心要欺哄殿下,只是害怕若当时说破,殿下也是不信……会、动怒。”
李星渊沉声道:“你只说实话,昨夜你跟他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太子冷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卫玉身旁。
他缓缓俯身,轻轻的揽住卫玉的后颈,手贴着她的衣领,修长的手指把领子往外一拨。
轻而易举的,便看到了衣领底下那如玉肌肤上,颜色变淡的红痕。
“好个……什么也没做。”
李星渊的手并没有离开,而是顺势握着了卫玉的脖子。
卫玉咳嗽了声,却并未挣扎。
太子靠近,近在卫玉耳畔:“倘若是他胡闹,你就该说出来。或者把他赶走。但是,你是怎么做的?玉儿,你告诉孤,昨晚上他是不是留在你房中?”
其实太子要问的不止这些。
他还想问——“你跟他是不是同榻而眠?跟他彻夜欢好?所以身上才留下这些不堪下流的痕迹……”
李星渊越想越是愤怒,那愤怒像是一把双刃剑,刺伤了自己,也刺伤了卫玉。
而说到最后,太子终于无法按捺自己的怒气,用力把手一甩。
卫玉本就跪着,禁不住这股力道,顿时往旁边跌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整个人有些发抖。
李星渊的眼尾微挑,怒喝道:“说话!怎么不说了?你不是一贯的能言善变么?你来跟孤解释!解释明白!”
卫玉双手撑着地,慢慢的起身。
深深吸气,卫玉苦笑道:“殿下不是已经都认定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你……”太子的双眼圆睁,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说你已经跟他……”
卫玉重新跪在地上,脸颊上的血慢慢的淌到了颈间。
此前她一直低垂着头,太子又是盛怒之中,并未发现。
此刻才看见那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星渊心一惊,上前两步,捏着卫玉的下颌,低头细看。
卫玉任凭他动作,微微闭上双眼。
良久,太子伸出手指,将她脸上的血慢慢的抹去。
大概是因为发现自己失手伤了卫玉,太子心头的怒火降了些许。
但他显然不能就此低头:“你是不是已经跟他、跟他……”
卫玉把头扭开。
“你不说……也好,”李星渊强忍,目光在她面上逡巡:“孤正好直接问宿九曜……”
正要叫崔公公,只听卫玉轻声说道:“没有。”
卫玉的声音很低。
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说完之后,她却觉得双眼酸胀,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那大概不是泪, 有点像是羞辱之类的东西。
她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太子当然听见了那个答案。
他略觉放心,可看着卫玉双眼发红的样子, 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半晌, 李星渊才说道:“你也不能怪孤, 实在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太过荒谬。”
开了个头后, 他好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把手背在腰后, 抬眸看向远处, 太子说道:“孤也知道,宿九曜那个人的脾气太过怪异不同,不管是在京内还是在此处,孤都见识过,也正因为深知他之特立独行, 所以不会苛求他遵守什么礼数规矩。”
他定了定神,回头看卫玉:“然而不管他怎么胡闹, 你我都该心里有数。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尤其是你, 你该知道你自己是……就更加该谨言慎行, 不该任由他胡作非为。”
说到最后,太子忍不住又有些咬牙切齿。
卫玉一声不响。
太子瞧见她脸上的血痕,心一软:“起来吧。”
卫玉低着头,并不动。
太子皱眉:“起身。”
卫玉仍是没有反应。
李星渊眼神一沉:“怎么了?难道你还生气了?”
“殿下,我并不敢,”卫玉缓缓开口, 她说的很慢:“先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宿九曜不懂规矩, 但我是知道的。不管是他无知胡闹还是我无心纵容,总之现在,我已经不配在留在殿下身旁。”
太子愕然:“你说什么?”
卫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的俯下身子。
她磕了一个头。
“我是说,我已经不配留在殿下身旁。”
太子吸了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平静如水:“我是说,我该离开东宫了,去哪里都行。”
太子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句话。
这大概比他听说了……宿九曜昨夜睡在卫玉房中、还要让他惊讶。
“你再说一遍。”他沉声道,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若按照以前,卫玉这会儿早该陪笑来哄。
但这次她不为所动,再度说道:“我要离开东宫,殿下让我走吧。”
太子的脸色原本已经平和下来。他本来就不是个容易发怒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卫玉会瞒着他跟宿九曜那样“亲密”。
李星渊认定卫玉是他的人,得知那些内情后,全然被妒火迷了心窍。
太子怒不可当,他甚至也想过要如何惩罚卫玉。
但是……让她离开?
他没想过这个。
“你想离开东宫?你想去哪里?”李星渊好不容易按了下去的怒火猛然又升腾起来:“或者你是想去铠城,去他的身旁?!”
这句话像是一点火星,让他失去理智。
太子抿着唇,然后哈哈的笑了两声:“怪不得,怪不得宿九曜先前跟孤说,想要你代替孤去铠城,关外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你们了是不是?可真是用心良苦!”
卫玉并未着急,平静地说道:“我说过我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殿下误会了。我原本只是想代替殿下前往,唯恐殿下贸然出关会有意外而已。何况殿下也并没有答应,殿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把卫玉扔到任何地方,我绝不去铠城。”
卫玉心如死灰,面色枯槁。
太子面挟寒霜,他死死的盯着卫玉,目光中的怒火好像能够把她烧成灰烬。
终于,李星渊上前,一把将卫玉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想走?”太子打量着她的脸色:“呵……你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念想的?”
卫玉垂着眼帘:“很久了。”
这个回答出乎太子的意料,可奇怪的是,他又觉着自己不该很意外。
“多久?”太子声音冷冰冰的。
多久……卫玉也没有办法回答。
也许是她醒悟了上一世那一刻起。
可是卫玉的沉默更增添了太子的猜忌跟怒火。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冷笑道:“或者是从上回你到豫州来,遇见了他?”
李星渊显然是不知道内情的。可是他一猜就猜的十有八九,错有错着。
卫玉道:“那不重要。”
“什么才是重要的?玉儿?你说。”太子目光冷峭的问。
卫玉不语。
李星渊得不到回答,心凉如水。
“给我说话!”
“殿下想听什么?”
“你是不是被宿九曜迷了心,你……”
“我心里清醒的很。”
“清醒?”太子的手有些发抖。
卫玉双唇紧闭。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太子吸气,呼气,那样艰难:“因为你喜欢他?”
“不是。”
“那又是为何?”
她始终没有看太子:“兴许……是人总会变的,经历一些事情,自然就不像是以前一样了。”
“但孤以为变的不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我也是人。”
卫玉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儿讥诮,跟一抹痛楚。
本来卫玉也以为自己不会变。
她逐渐地想通了,她真正害怕的其实不是那种天牢的阴森和黑暗,她害怕的,始终都是太子的翻脸无情,从来都是这样。
因为知道了人心易变,她若还是死抱着过去不放,那该多愚蠢。
太子听见卫玉的反问,他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话!”
“我不是故意要顶撞殿下,可是殿下自己也知道……”她垂着长睫,眼角盈光,星星点点:“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李星渊瞳仁收缩。
“你是说孤变了。”太子冷笑:“你背叛了孤,还敢倒打一耙。”
他的眼里一片冰冷,将卫玉放开:“崔公公。”
门外的崔宇提心吊胆。闻言急忙入内:“殿下。”
太子淡声吩咐:“把卫玉带下去,关起来。”
崔公公毛骨悚然,太子又道:“没有孤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见她。也不许她出来一步。”
下午,宿九曜来至驿馆。
太子宣读了旨意,擢升宿九曜为征西道大将军,赐甲胄金剑,封为长怀县子,任子爵位,食邑五百户。
宿九曜谢恩受赏。
太子温声说道:“皇恩浩荡,将军也须尽心竭力,守好铠城,不容有失。”他望着少年清俊的眉眼,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如此出色,绝世剑锋一般。
征西道大将军——皇帝的意思其实不只是让他守好铠城,而是以铠城为据点,如果可以的话,一路向西,成为直入西狄人心脏的一把利刃。
可见皇帝对于宿九曜也是寄予厚望。
才小小的年纪已经封为子爵了,可见拜将封侯也指日可待。
倘若他走正道的话。
宿九曜有点心不在焉,对于太子的寒暄,他只是微微低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李星渊依稀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却不动声色,道:“是了,铠城之行,孤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宿九曜闻言,才流露出意外的神色:“殿下要亲自去吗?不是说……”
“原先你也只是提议,孤思忖再三还是不放心。至于卫玉,虽然是孤的心腹人,可惜她这个人……也向来有些意气用事。”
宿九曜皱眉看着太子。
他进门开始就发现卫玉不在,此时听太子这么说,小九问道:“殿下说的卫巡检意气用事,不知是什么意思?”
太子淡淡的一笑:“总之是孤之前太纵容她了,让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一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闯出祸来,只怕连孤也护不住她。”
“卫巡检、现在在哪里?”
李星渊纵然知道宿九曜性情奇异不受拘束,却也没料到他会直接开口询问。
太子一笑:“怎么?你寻她有事。”
“是有两句话想跟她说。”
“什么话?或许你可以告诉孤,我自然转告给她。”
“只怕殿下不能代劳。”
“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
太子面上带着三分笑,一双星眸看着小九。
没有人可以直视太子殿下能直入人心的双眼。
宿九曜却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殿下真的想知道?”
李星渊的心竟一悸,淡淡笑道:“人人皆有好奇之心,难道你跟她会有什么秘密?”
“我心中并无秘密可言,我的心意从来极为坦荡。只要她允许,我可以向天下人昭告。”宿九曜垂眸:“只是……我虽然不想瞒着太子殿下。但是我也不愿意忤逆她的意思。”
太子有些窒息。
宿九曜又道:“殿下,我想见卫巡检。”
太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崔公公。
崔公公笑着说:“小将军,事有不巧。小卫先前回来后,倍觉劳乏,才刚刚睡下呢。你要想见那也改日吧,别打扰她歇息了。”
宿九曜转头看向他,好像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
崔公公对上少年漆黑的眸色,心头凛然,却又笑道:“对了,听说今日在保婴堂小将军做了些荠菜肉丸汤,小卫可赞不绝口呢。说的人怪馋的,改日小将军得闲,不知能不能叫我们也尝尝?”
宿九曜本来有点儿疑惑。可听见崔公公这样说,他微微一笑,心中生出了几分喜欢,便把那点疑心抛下了。
太子亲自来宣旨封赏,外头黄总镇安澄等人早听说了风声,纷纷前来贺喜。
小九虽不愿意应酬,但黄士铎是他的前上司,其他的又都是熟人,自然不能失了这个礼。
入了夜。
崔公公带着小安子,端着些菜饭来到卫玉房中。
室内极安静,卫玉躺在榻上仿佛已经睡着。
崔公公摆摆手,小安子放下饭菜退了出去。
公公走到床边儿,低头细细看她,小声问:“之前给你拿的伤药涂了没有?”
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她脸上那道伤,残血已经干涸,伤口绷在一块,显然是没有上药。
崔公公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啊,偏偏又是这么倔强,不听话,赶明儿留了疤看你怎么办。”
他自己去桌上取了那瓶药,挑出些许,轻轻的涂在伤口上。
卫玉的眼睫微动,把脸往里埋了埋。
崔公公嗤地一笑:“不许乱动。”却又敛笑,心事重重地叹气道:“知道你睡不着。起来吧,吃点儿东西,”拉了拉她的袍子,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又成了现在这样,前世冤孽一般。”
他见卫玉不动,自己就沿着床边儿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崔宇道:“小卫,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你心里……喜欢宿小九?”
卫玉无声。
崔宇回头看了一眼:“罢了,当我没问。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和我都明白殿下的心思,你也该知道你在殿下心中的有多重。正因为太看重你。所以才容不得一点儿闪失,才……”
他还是想给太子今日的盛怒寻个解释。
“公公,”卫玉终于出声:“跟别人没有关系。我跟殿下之间的事,只是我跟他之间而已,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终究不能留在殿下身边。你是明白人,应该早看出来了。”
崔公公心一跳:“你在说什么?”
“殿下不相信,总觉得我是因为小九、还是什么别的,可是……”卫玉睁开双眼,语声平静道:“您说我在殿下心中很重,但是迟早有一日殿下会因为别的东西而把我扔下,我很有自知之明,或许我该因为殿下以前对我的恩情心甘情愿去赴死。可是我还是……”
她还是不甘心。
何况已经被牺牲过一次了,这一次只是想尽量躲开而已。
崔公公当然不懂这些话:“你说的是什么?”
“殿下原先说要叫我恢复原来的身份,可是京内认识我的人不少,再怎么样也无法隐瞒的天衣无缝。只要我留在殿下身边就是一个隐患,殿下想当明君,就不能有任何软肋。公公知道,我知道,殿下也知道。”
崔公公呆了呆:“不要说这些胡话。”
“不是胡话,是真话。”
“可是……”
“我知道殿下对我好,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东西。我跟那些东西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殿下也未必是真喜欢我,只不过……”
崔公公似懂非懂,听到最后一句才道:“瞎说,殿下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了?!”
“我或许是跟别的女子不太一样,但也仅仅是有点不一样而已。”卫玉的笑里多了一点苦涩:“对殿下而言,什么国公的孙女太尉府小姐,或者卫玉,实则都没什么不同。”
崔公公有些骇然。
夜逐渐深了。
卫玉正朦胧中,便听见脚步声响,有人走到床边。
她闻到了一些酒气,心头有些发酸。
卫玉本来以为是小九又冒失,但来人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气惊醒了她。
她猛然一抖,刚要起身,那人已经俯身将她拥住。
“玉儿。”
近在耳畔的呼唤,太子翻身上榻,靠近了过来。
卫玉毛骨悚然,正要挣开,太子却把她往怀中一搂。
“别动。”太子低声说:“别动……让孤好好的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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