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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的喜欢(施定柔)


一位空乘见她手拿着行李箱,半天不落座,走过来问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闵慧立即说:“我想升个舱,可以吗?”
“抱歉,商务舱满员了。”空乘微笑道,“飞机快起飞了,您还是先坐下吧。”
闵慧只得塞好行李,坐到程启让的身边。
他站起来让了她一下。
“这么晚才到?”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堵车?”
他今天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打着一条宝蓝色的领带,看上去风度翩翩、神采奕奕。
“嗯。”她抽出耳机就往耳朵里塞,被他毫不犹豫地扯了下来,塞到一边,“别听音乐。”
“你想干嘛?”她白了他一眼。
“聊聊。”他嗓音低沉,派头十足,“闵慧,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闵慧拿起手机,调出里面的录音机:“聊吧,我全程录音。”
“淘气。”他嗤笑一声,一把夺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关了机,“飞机上不能开机,这是常识。”
“fxxk!”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看着她,神秘地笑了:“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这么好闻?让我想起春天。我想给我妻子买一个。”见她漠然不理,自顾自地又说,“唔,我猜猜看——burberryherblosso,是吗?洒上它,你这一天就好像走在伦敦的鲜花大道上……”
程启让与一般男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有狼一样敏锐的嗅觉。对身体的气味特别敏感。他不允许身边的助理、秘书在上班之前或上班之中吃韭菜、大蒜、洋葱、咖喱之类的食物,在烧烤空前流行的滨城,为了避开孜然,有夜跑习惯的他宁肯绕道远行。
他还有可怕的洁癖,会因为办公桌不干净就将秘书和保洁阿姨同时开除。
据说他与妻子关系恶化就是从妻子养狗的时候开始的。
程启让不喜欢动物身上的气味,也不喜欢沾染他们的毛发,他讨厌猫,更讨厌狗。
所以他对各种香气都有研究,喜欢花香、木香和各种烘培味道的香气。他喜欢恭维女员工身上的香水味,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每逢三八妇女节公司送出的礼物中必含一瓶他亲手挑选的香水。
闵慧的这瓶burberryherblosso是曹牧送的,已经快用完了,她不舍得扔掉,就把最后的一点用水稀释了一下,倒进了沐浴露。曹牧说程启让喜欢香水从大学时候就开始了,“如果你知道男生宿舍有多么臭的话”。寝室女生为了追求他,不惜用整个暑期打工的钱购买昂贵的香水以获得他的欢心。
“你知道世上什么东西最香吗,程启让?”她冷笑,“是人品。散发恶臭的人品什么香水也掩盖不了。”
程启让的脸忽然阴沉,正要张口反驳,一个人拎着一个电脑包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忽然折身回来:“启让?”
闵慧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辛旗,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灰色的九分裤,看样子是一路跑来最后一个登机,满头满脸都是汗。
“ethan?”
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
“真巧,在飞机上碰到你们。”辛旗笑着说,“闵慧,介意坐我的座位吗?我有些项目想跟程总好好地聊一下。这是我的包,你帮我拿一下。”
闵慧一怔,随即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不介意不介意,你们聊吧!”说罢接过辛旗递来的机票和包往前走,一位空乘走过来看了一下她的票,说:“直走左转,商务舱。”
闵慧犹豫了一下,回头见辛旗已经跟程启让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心想,他不介意我干嘛介意,好歹也是娃儿他爹。于是找到座位,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两个小时正好够看一场电影,闵慧挑了一部无厘头的喜剧,还没看完飞机就已经着陆了。她回到原座取行李,顺便将辛旗的包还回去,辛旗还在与程启让交头接耳。
“闵慧,”程启让一见到她,立即吩咐起来,“晚上七点半,医院的院长请咱们吃饭,地址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了。”
“好的。”
“项目的事情你准备一下,他们饭后想听听你的介绍。”
“已经准备好了。”
“七点十分我在宾馆的大堂等你,我们一起走。”程启让又说。
“哦——启让,”辛旗插口道,“闵慧不住在宾馆。”
“哦?”程启让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快,随即笑着说,“ethan,我们这一趟可是有公务在身的哟。”
“我儿子不是病了么,我约了个老中医,难得她妈也在北京,想一起去见见,咨询一下。”辛旗只当没看见程启让脸色,“闵慧没跟你说?”
“没有。”
“我忘了。”闵慧补了一句。
“那地方有点远,看完后我直接把她送到你们会客的地点,你看行吗?保证不耽误晚上的公务。”
程启让显然是懵了,也不清楚辛旗是什么操作,只好点头:“行,晚上见。”
出租车上,辛旗对司机说:“我们去金融街。”
闵慧问道:“你的公司不是已经全部搬到滨城了吗?”
“我的公寓没搬啊。”
“那个不是租的?”
“不是。”他说,“咱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送你去吃饭,再接你回来。”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都在冷战,突然间这么殷勤,闵慧有点不适应:“不用那么麻烦,公司帮我订了宾馆。”
“你不愿意跟程启让在一起不是吗?”
“是。”
“那就离他远点,住在我这。”
“……”
“闵慧,我知道你讨厌这个人。”他的神情很严肃,“但是再怎么讨厌也不要付诸暴力,更不能起杀心,懂不?”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起了杀心?”
“你最近情绪不大稳定,我得看着你一点儿。”他又说。
闵慧更不明白了:“我的情绪挺好的呀。”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是怎么回事?”辛旗怔怔地看着她,“把包拿过来给我看一下,里面没藏什么凶器吧?”
闵慧瞪眼看了他两秒,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辛旗你真逗!你是担心我会杀了程启让吗?怎么可能?我是个有孩子的妈妈,为了孩子我也不会乱来呀。”
“你能想到这一点挺好的。”他慢慢地说。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我出了什么事,苏全还有个爸爸,我也挺放心的。”
他忽然指着她手袋上别着的一只笔问道:“这是什么?”
“圆珠笔。”
那只笔是金属做的,比一般的笔要粗,掂在手上也重出许多。
“这不是一般的圆珠笔吧?”他说。
“这叫多功能防身战术笔。”闵慧将笔帽一拧,一一显示上面的部件,“这个尖尖的东西叫‘钨钢攻击头’,可以破窗。这是‘折叠切割刀’,像一把小匕首,可以攻击也可以防身。尾部这里还有个‘强光爆闪手电’,还可以照明也可闪瞎侵犯者的双眼。此外它还是只笔,可以写字。——很便宜的,淘宝上卖,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辛旗白了她一眼:“你是怎么通过安检的?”
“这些东西尺寸很小,没人会查呀。”
“闵慧——”辛旗还想说说她,汽车忽然停了,司机说,“对不起,车坏了,我给你们叫辆车吧?”
司机是女的,看上去很年轻,也没什么经验,一筹莫展地四处翻找保险单。闵慧连忙说:“我去看一下,你有手套和毛巾吗?”
司机愣住:“你会修车?”
“会一点。”
她下车走到前面支好三角架打开引擎盖,往里面看了看,司机连忙跟了过来,在一旁探头探脑。
“有水吗?”闵慧问道。
“后备箱里有。”
“拿一桶过来。”
她戴上手套,隔着毛巾轻轻拧开水箱,往里面倒了一桶水。
回到车上时,车已经好了,司机千恩万谢,表示不收路费。
“你不是不开车吗?”辛旗好奇地问道。
“跟周如稷在一起的时候,他负责开车,我负责修车,我自己还换过机油呢。”
“你这么爷们,让男人怎么办?”
“好办,见到我叫声大哥就行了。”

第62章 紫藤花下
回公寓放下行李,辛旗带着闵慧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闵慧点了孜然羊肉和一小碗法式洋葱汤,不到十分钟扫荡一空。而辛旗这边点的柠香鱼扒和蔬菜沙拉连一半都没有吃完。
他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嘴里有食物绝不会说话,一定要完全咽下去之后才会张口。
她要了杯啤酒,慢慢地陪着他。
“你最近回纽约吗?”她想起了紫珠的嘱托。
“不回。”他专心地切着鱼块,“有事?”
“我想买两双鞋,牌子叫作‘dansko’,听说过吗?”
“嗯,这家鞋很多医务人员喜欢穿。”
“你要是不回美国,能托人帮我买了寄过来吗?”
“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下个月25号之前收到就好。9号码,白色、黑色各一双。”
他迅速反应过来:“给周如稷?”
“对。他下个月过生日。”
他微微走神,餐刀切到碟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连忙说了一声“sorry”:“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他太太托我的。”
他没再追问下去,用叉子将满碟的菜叶一片一片地叉在一起,蘸上沙拉酱,放进口中。
闵慧的碟子已经空了,甜点还没上来,只得没话找话:“你跟程启让有合作?我看你们聊得很high。”
“打发时间而已。”他说,“以前有些意向,没落实到协议上。他家的平台搭建得不错,我的确感兴趣。”
闵慧点点头:“程启让的为人我不想评价,但他在技术和商业的确是把好手,操控术更是一流,跟他生意你要小心点。”
“怎么,”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怕我栽到他手里?”
“我不了解你的公司,曹牧说你也很厉害。”闵慧看着他,微笑,“可是,滨城不是纽约,也不是北京,观潮在那里土生土长二十年,虽是郑澜一手创办,论到占领市场、发扬光大是最近七八年的事,程启让一直奋斗在郑澜的左右,可谓功不可没。”
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尤其是现在,郑澜中风严重,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一直躺在医院靠机器生存。郑依婷对程启让的气焰顿时小了很多——她不懂经营又花钱如流水,但她不笨,知道父亲不在了,观潮没有程启让根本不行。”
“这么说来,你对观潮还是蛮了解的。”
“我没说这个公司不好,也没说程启让是个失败经营者,恰恰相反,在研发和市场这块,观潮一直都很出色,在业界的成绩和声望有目共睹。可是,观潮内部的企业文化——特别是对女员工的歧视——十分严重,规章制度这块故意选择无视,这让女生们深受其苦,也最让我无法接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我最多在观潮工作两年,竞业限制一结束,我和团队就会立刻离开。”
“你的那些项目呢?比如gs10?20?”
“很舍不得,也只能选择放弃。我和曹牧会另起炉灶。ai这块能做的事情很多,我们团队比较有经验,很快会有新的项目。”
“那就来bbg吧,我给你们足够的自由、钱、以及你要的尊重。”
她半天没有接话,想起那次他跟曹牧讨价还价,想了想说:“到时候看情况。”
他自顾自地笑了:“知道么,闵慧,其实你很难讨好。”
甜点到了,是两盘五颜六色的马卡龙,摆成一个圆圈,闵慧笑道:“哇,在甜品店里总是看见它,从来没吃过。”
“为什么?”
“也不是买不起,就是觉得它又小又贵,不够吃,划不来。”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有五种味道。”他指着最黑的一个,“这是巧克力味的,这是香草味的、这是草莓味、抹茶味、咖啡味。”
“你最喜欢哪种?”
“pistachio。”
“开心果味道?”
“对。我妈会做,可惜这家店里没有。”他说,“我妈是在魁北克长大的,懂很多法式烘焙,小时候经常做给我和我哥吃。就是现在,只要知道我会回家,都会预先做好一大盘放着等我回来吃。”
“那你吃过很多啰?”
“对。”
她不客气地将两盘甜点拢到自己面前,调皮地一笑:“这些都是我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吃吧,不跟你抢。”
她拿起一块放进口中轻轻一咬:“咦,我怎么吃出了杏仁的味道?”
“杏仁粉是它的主要成份。”
她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口里塞,吃完最后一个时,辛旗终于吃掉了自己盘中的最后一片菜叶。
天空下起了小雨,干燥的空气中多了一份难得的凉爽。
他们是步行过来了,闵慧不想叫车,提议散步回去。
街上人来人往,两边都是正正方方的高楼,走在其中就好像走进了一群巨型的积木。闵慧吃得有些饱,加上穿着一双高跟鞋,走得很慢。辛旗也不着急,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偶尔说一两句闲话。他身上始终有股橘子汽水的味道,不知为何,在雨中更加清晰可辨,仿佛随时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似的。他没说自己为什么回北京,待几天,有什么事,就好像专程是来陪她的。闵慧也没有多问,难得有机会在雨中如此和谐地散步,没有争吵,没有抬杠,也没有互相挖苦——她已经很开心了。
“你最近脾气好多了。”她半上恭维半是玩笑,意识到他们之间并未亲密到可以谈论彼此的脾气,脸一下子又红了。
“在纽约的时候我有上课,angeranagent,中文怎么说?”
“情绪管理。”
“我的脾气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特别是在工作中。”
“所以你只冲我一个人发火?”这话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制止。
“我常常劝自己不要这样,”他的语气很平静,“我应该把你看作一只奶牛。”
“what?”
“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如果身边站着的是一只奶牛而不是另一个人,他就不会发火了。”
“哞——哞——”她在旁边促狭地叫了两声。
他瞪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
他们向着人寿中心的方向走去,走到街口时红灯亮了,十字街对面一群行人在雨中过着马路。闵慧的目光定在了一个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女子身上。
她的皮肤很白,有一头充满弹性的卷发,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身影混杂在人群之中看不甚清。闵慧觉得她走路的样子似曾相识,特别是那件显眼的外套。
她不由自主地向那女子追去,刚走两步,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住,用力往里一拉,与此同时耳边“滴”了一声,一辆中巴与她擦面而过。司机在车里探出头来骂了句“找死吧你!”扬长而去。
她睁开眼睛,发现辛旗紧紧地搂着自己。
“youok?”他疑惑地看着她,“红灯还亮着呢,怎么突然过马路?”
她惊魂未定,扭头一看,对街的黄衣女人已经不见了。她焦急地四处张望,辛旗问道:“怎么啦?看见谁了?”
“苏田。”闵慧的脸一片煞白,“我好像看见苏田了。”
他的脸色也变了:“在哪?”
“对面马路,穿黄衣服的那位。”闵慧伸手一指,黄衣女人在人群中又出现了,背对着他们向着购物中心的方向。
黄色的衣服十分显眼,辛旗终于看见了:“你确定?”
“不确定。”她口里这么说,脚下却加快了步子,正好绿灯亮了,她拉着辛旗向着黄衣女人追去。
眼看那人就要走进商场,辛旗一个健步将她拦下:“小姐,请留步——”
黄衣女子诧异地站住,转过脸来:“有事吗?”
辛旗正要开口,闵慧连忙说:“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
女子温柔地一笑,说了一声“没关系”,款款地离开了。
辛旗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她长得跟苏田相差得太远了吧?”
是的,女子有一张轮廓鲜明的脸,一看就是维吾尔族的女子,大眼深眸,一头天然油亮的卷发。她长得比苏田好看,虽然保养得不错,从年龄上说应该有四十多岁了。
“发型和身材都像,穿了件一模一样的冲锋衣。”
——回忆的次数太多,还到警局做过笔录,直到现在闵慧还能清楚地记得她与苏田见面时的每个细节,特别是那件黄色的外套。明亮的黄,银色的四合扣,上面连着一个帽子。左右胸口各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口袋,腰上有个可以调节松紧的牛筋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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