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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春日似晚星(岑姜)


贺星苒狡黠地朝他扬了扬眉毛,嘿嘿一笑:“我吓唬你呢。”
靳屿:“……”
他一边想,如果贺星苒可以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就好了,一边又抬手戳了戳她太阳穴:“你要是真吐了,我就把你顺车窗扔出去。”
贺星苒半信半疑地看他,最后张了张嘴。
靳屿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就听到她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靳屿:“………………”
车子驶上高架。
风声更盛,贺星苒被吹得不舒服,摸过去关窗。
她醉醺醺的,动作有些缓慢,但逐渐把一条手臂全伸出窗外的动作,还是把靳屿吓了一跳。
他稍微起身,要直接给她抱起来,就听到她呢喃着的声音:“阿屿,下雪了。”
靳屿动作轻了些,把她的手臂搁在身前,抬手给她揽在臂弯内。
漆黑的夜幕中,逐渐有雪花在路灯下现身,细小的雪花如晶莹的碎片,江南的冬日没有大雪,晶莹的碎片还没落在地面,就幻化成雨。
一滴穿越那年的梅雨季,来到面前的雨。
两人一起静默地看着窗外,同时陷入一段回忆。
对于南方人来讲,对雪都有些执念。
大二那年的雪特别大,操场上汇聚了很多人,认识的人在一起打雪仗。
南方的雪很黏,很容易被揉成一个团。
最开始是贺星苒单方面欺负靳屿,后来又遇到了很多靳屿的熟人,有北方人,他给大家讲打雪仗的规则,分帮结派。
靳屿灵活,跑得快,他们打不到,不知道是哪个人熟读《孙子兵法》似的,打不到靳屿就欺负贺星苒。
贺星苒本来蹲在地上,自己团雪团来着。
小时候一下雪,她就想出去玩,但是江澜会阴阳她不淑女,在院子里玩一通给衣服搞脏。
而靳屿的童年,如果他想看雪,家里人就会在北方城市下雪那天,带他过去,任由他堆雪人,打雪仗,滑雪。
从不扫兴。
后续的人生都是对童年的补充,贺星苒自己一个人玩雪玩得很愉快,忽然看到一堆人朝自己扑过来,整个人傻眼。
姜子格喊她躲。
眼看着那群人靠近,她双腿灌铅一般,不知道能往哪儿躲,直直杵在原地、
靳屿忽然从天而降似的跑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紧接着,无数雪团从天而降似的,砸在靳屿的身上,变成细细的雪沫,落在两人的发顶和睫毛。
他浑身湿透,并不松手。
那个瞬间,贺星苒很想天荒地老。
雪似乎大了一些,落在地面,落在车窗上,逐渐堆积起来。
贺星苒看着窗外的雪花,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有一年我开车过环岛,忽然下雪,我当时就想,如果有你在就好了。”
靳屿的眸子缩了缩:“哪一年?”
贺星苒说:“忘了。”
靳屿叹息一声:“现在我不是在了?”
雪花在窗外纷飞,像是无数白色梦境,贺星苒起身看他,降落的白色线条和昏聩的光线里,他的锋利冷峻的脸颊分外清晰。
像是用印章,永恒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贺星苒鬼使神差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歪头,一点点靠近。
找到最合适的姿势,印上一吻。
靳屿的身子似乎怔了一瞬,很快由被动转为主动,把披在贺星苒身上的衣服往上一拉,形成一个天然的遮挡。
再然后,将贺星苒抵在椅背上,吻得愈发认真,愈发用力。
雪花纷纷坠落,顺着敞开的车窗斜斜地吹了进来,贺星苒吻得投入,拉着隔开但前排司机和他们的衣服的手被冷风不断吹着,冰凉且指节发红。
靳屿干脆指节将她的手张抵在胸前,不断靠近。
不断加深这个吻。
或许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那年的暴雪天,在贺星苒开车驶出环岛的时候,靳屿也从对面环岛驶出,两人在同一方空间,淋着同一场雪。
吻到没有力气,贺星苒软着手脚靠在他的肩头。
雪花在地面上扑了厚厚的一层。
靳屿捏了捏她红透了的耳朵,谁出盘旋已久的计划,问她:“想去看雪吗?”
贺星苒头脑熏熏然:“去哪儿?”
靳屿说:“阳城。”
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贺星苒显然喝多,穿着鞋就要进客厅。
靳屿给她按在玄关座椅上,让她换鞋子。
拖鞋拿出来放在贺星苒面前,她皱眉,将拖鞋踢远。
靳屿给拿回来,贺星苒还踢。
重复了几次,靳屿完全没了脾气,蹲下来亲自给贺星苒换上拖鞋。
体质不太好的人,冬日里双脚冰凉,即便房间里开了暖气,靳屿还是怀疑她需不需要穿一双地板袜。
纠结的时候,感觉头顶被人摸了摸。
贺星苒一向气质沉闷的脸上,终于有了孩子一样的生气,她摸了摸靳屿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脸,说醉话似的问:“你能留给我什么呢?”
靳屿被问得一懵:“我能留下来给你穿鞋。”
他有点儿咬牙切齿地说:“祖宗。”
贺星苒:“……”
他转身去卧室把她的地板袜拿出来,就又听到她问:“我想要长久的,不会变,不会消失的。”
靳屿思考一下:“钻戒?”
“等我飞回来,咱们去挑。”
贺星苒哼了声:“我才不要。”
“……”
靳屿干脆直接给人抱起来,送到卧室:“我看你要先睡觉。”
贺星苒并不情缘地挣扎了两下,靳屿朝她屁股上用力一拍:“听话!”
“……”
那个刹那,贺星苒清醒了点儿,不甘心地努努嘴,被靳屿兜头盖上被子,挡住她喃喃的声音。
靳屿回到客厅,深夜叨扰黄钧泽。
【周末阳城下雪吗?】
黄钧泽:【天气预报说是的】
靳屿:【那我周末飞过去】
黄钧泽:【你是想我了?】
靳屿:【当然】
【不是】
黄钧泽:【……】
靳屿:【不过还需要你,我让策划把方案发你】
黄钧泽:【?】
夜晚风雪寂静。
靳屿放下手机,走到房间,看贺星苒安静的面庞,内心有种已经知道尘埃落地之前的平静。
爱需要有耐心,而非用力。【1】
隔日,大雪之后。
地面上是一滩滩泥泞,车子行驶过,卷起一片淤泥。
宿醉之后,贺星苒有些头痛,早餐吃得很慢,穿好羊绒大衣,并且裹着围巾才敢出门。
路上堵车,去医院的路上,她有些迫切。
趁着红灯,靳屿抓住她的手指,放在胸口:“姑姑在等你,不用心急。”
贺星苒闷闷地“嗯”了一声。
姑姑仍旧躺在病床上,脑梗手术之后,一直陷入昏迷状态。
即便是住在高级病房里,每天都有专业护工照顾,但衰老的结果仍旧在身体上呈现。
见到贺星苒,护士和护工都点头打招呼:“贺小姐。”
贺星苒回以微笑。
她每周来看望姑姑两次,超出家里其他所有人的还要多,工作人员都对她印象深刻。
推门走进病房,姑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靳屿帮她打水回来。
在这个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她也是一个娇气的人。
粉色羊毛衫贴着身体轮廓,贺星苒静静地给姑姑擦拭身子,然后梳理头发,再按摩手指。
动作很轻缓。
额角落下一点碎发,靳屿抬手帮她挽到耳后。
贺星苒偏头看他一眼,牵起嘴角笑了笑。
“我小时候姑姑就很喜欢给我扎辫子。”忽地,她轻轻开口,“导致我现在也不怎么会梳头发。”
极少能听到她提起童年时期,靳屿纳罕地掀开眼皮看她。
“嗯,也没看你自己做什么发型。”
她面部轮廓好看,一般情况下,都是简单地扎马尾,或者拿发簪把所有头发都盘起来。
“我不会嘛。”贺星苒说着,梳好姑姑的头发停下,“姑姑小时候很喜欢摆弄我,最开始我就诚惶诚恐的。”
或许姑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令她感到温暖的人。
哪怕姑姑现在已经昏迷在床,但只要在她身边,就会有无尽的安全感。
“你知道的,爸爸妈妈离婚没人要我,江阿姨又不喜欢我。”贺星苒像是陷入某段回忆,“只有姑姑喜欢我,给我带回家,不给我吃我不喜欢的肥肉,不逼我吃海鲜脱敏,还哄我睡觉,我一放学就能看到她。”
靳屿把手搭在她的头顶,怜爱似的抚摸着:“姑姑很爱你。”
贺星苒点头:“然后我就问她,我又不好,你为什么要管我。”
靳屿哑声反驳道:“你没有不好。”
“姑姑才不这么说,”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有些难堪地说,“她说,还不是看我一个小姑娘爹不疼娘不爱可怜。”
她说得很轻松,但靳屿却笑不出来。
他垂下双眸看她,手指抚慰似的捏了捏她的耳垂。
这令贺星苒想到,从前和姑姑去拜过的隐于山中翠绿的古刹,大殿内佛祖就是用这样怜悯的目光看着众生。
“不过当时有人要我就很好了,”贺星苒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难过,“反正在爸爸家里,我也不受待见。”
贺月升出生之后,贺泽刚的事业如日中天,她被家里视为“福星”;弟弟是男孩子,性别在江家已经胜出,并且妈妈也在身边。
只有贺星苒,是不被祝福出生的,也不讨人喜欢。
“但是姑姑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我就想万一有一天她不觉得我可怜呢,”说到这里,她先笑了起来,“然后我就逼着姑姑说喜欢我的理由。”
“是什么?”靳屿静静发问。
贺星苒说:“姑姑说,因为我是他的小孩儿,她爱我,我就会爱她。”
“后来我才知道,姑姑应该是生活的太孤单了。”她忽地鼻尖一酸,眼泪啪啪地砸在手背,成了一个个小水坑,“可是姑姑不在,我就是那个孤零零的人了。”
靳屿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从后面抱住贺星苒。
她那样瘦,那样脆弱,轻而易举地就拥入怀中。
贺星然感觉到他怀抱的用力和他的体温,他轻轻地说:“苒苒,你还有我。”
到了和祁颂年约定的时间,贺星苒如约而至。
祁颂年家住在城南的别墅群,靠山,风景秀丽。
大雪过后,空气分外静谧。
听闻她抵达,祁颂年出门相迎:“苒苒?”
多年不见,她还是和大学时期一般热情,贺星苒换上熟稔的微笑,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祁颂年的肌肤被加州阳光晒成小麦色,梳脏辫,身材曲线是锻炼后的流畅紧致。
她上前热情地挽住贺星苒的手臂,还给她介绍了一下这里环境。
“这里楼盘好像很火。”贺星苒听得心不在焉,礼貌回答了一句。
祁颂年说:“是啊,靳屿也住在这里,他巨夸张的,还买了鱼缸养鲨鱼。”
见贺星苒没有回答,她夸张地捂了捂嘴:“哦,苒苒,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
贺星苒勾了勾嘴角:“没事。”
这次上门,贺星苒不是自己来的。
阿瑶也帮忙拿了很多样品过来,因为祁颂年没有说自己喜欢的具体风格,贺星苒也是按照她的喜好和生活背景揣测的。
只是没想到,一进会客厅,还有一些苏绣手工艺人也在。
只是和贺星苒不是一个派系。
不是什么技艺交流大会,大家在生意上是有交叉,肯定也有合作和对抗,贺星苒匆匆瞥到一位之前跟她有过不愉快的手工艺人,嘴角笑容凝固了一下。
而祁颂年不知道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大大方方地说:“苒苒,我很欣赏咱们的非遗,也想买一些送给同学,所以我多找了些绣娘过来,分别看看大家的绣品,你不介意吧?”
在场这么多人,她偏偏只问贺星苒,就像贺星苒才是那个小气见不得同行的人是的。
贺星苒隐约感觉到祁颂年对她的不太正常的气场。
她勾唇笑笑:“我不介意的,百花齐放是最好。”
用人给大家上茶,之后就逐个展示自己带来的绣品。
考虑到祁颂年是在美国读书,身边同学来自不同国家,有些人可能会喜欢中国传统工艺,但有人并不会,因此贺星苒选择了一些和当代艺术结合比较高的苏绣作品,作为让大家喜欢上苏绣的一个缓冲。
前面几个苏绣传承人带来的都是相对古典的取材和主题,敦煌壁画、仕女图……
贺星苒带来的有浮世绘主题和一些西方文艺复兴主题的摆件。
那位曾经和她有过节传承人一看到她的东西,不屑地冷笑一声:“中不中洋不洋,古不古今不今,四不像玩意。”
这位传承人论辈分和年纪都和徐广莲更接近,算是贺星苒的前辈。
被他这么难听地骂,贺星苒平心静气地解释:“因为是给外国人看的,我认为对于苏绣的推广,不能太过急切。”
“苏绣对于他们本就陌生,如果选题还让他们感到陌生,可能接受程度会降低很多。”
魏述圣冷笑:“那就要加强他们对传统文化的了解,而不是我们苏绣在题材上变得四不像。”
贺星苒系统的学习过文化传播,解释道:“是先让他们了解传统文化,再了解苏绣;还是先以苏绣为载体让外国人了解中国传统技艺,进而对传统文化感兴趣,这只是文化出口的两条不同路径而已。”
意思是不分谁对谁错,坚持自己的就行。
跟这群手工艺人打交道多了,贺星苒学会顾左右而言他,总之避免冲突。
被她这么一反驳,魏述圣愣了一下,眼看就要偃旗息鼓,祁颂年却在旁边接话:“我觉得咱们中国的东西就应该传承中国的文化,我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中国古典文化,所以还是选择……”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看向贺星苒,问道:“苒苒,你不会怪我吧?”

第38章
还没等贺星苒说话, 她又先发制人:“苒苒,虽然是我妈妈从钱阿姨那里把你推我的……但我这人说话直,我更喜欢魏叔叔的创作。”
买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无可厚非, 可她偏偏扯出来钱卫平。
贺星苒表情变了一下。
果然, 魏述圣立马用次做文章:“哼, 靠着婆婆拿订单,把苏绣当时装, 把技艺当进豪门跳板,徐广莲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徒弟?!”
完全是在批评她。
阿瑶完全看不下去了,护在贺星苒前面反驳:“是我师姐开展会让很多秀娘有了工作,让传统技艺能当饭吃!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 你为了苏绣做了什么?!”
“谁也不配骂我师姐!”
本来是给祁颂年选品的,最后却变成了苏绣传承人之间的口水战。
贺星苒不想在外人面前给师父丢人,扯了扯阿瑶,让她把没被选上的绣品送回车上。
其他被祁颂年下了订单的苏绣传承人都去跟祁家管家签合同对账。
祁颂年留下继续和贺星苒交谈。
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苏绣,她的同学也未必见得喜欢中国传统文化。
“苒苒, 不好意思,今天我没选择你……”说着,祁颂年上前要拉贺星苒的手。
贺星苒终于可以确定她的敌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没事,作为客户, 你有选择的权利。”
祁颂年却做出痛苦的表情, 问她:“苒苒,你是不是怪我?”
“其实我这里还是有工作的……”她瘫坐在沙发上, 静静地说着,“之前每学期结束,阿屿都会送我一束铃兰花庆祝我顺利拿到学分,你能给我做一个铃兰花的摆件吗?”
又是和靳屿相关。
贺星苒冷冷拒绝:“我最近很忙,你可以看看别人。”
祁颂年不依不饶:“你还是在怪我是吗?无论过去靳屿对我多好,现在他都是你丈夫了。”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
贺星苒这才敢确认,祁颂年就是对自己充满敌意的。
如果这是从前,她肯定会认定是自己哪里有问题,可似乎是和靳屿在一起久了,内耗不断减少。
她叹了口气:“你和靳屿有什么,你都去靳屿说好了。”
在祁颂年和靳屿之间,贺星苒感觉自己一直生存在夹缝里,痛苦又无奈。
她现在想逃了。
祁颂年仔细听着贺星苒的话,适当分析。
她可不想贺星苒真跟靳屿闹翻,真正出现大的矛盾,反而就会去解决矛盾;她想当慢性毒.药,永远让贺星苒感到不舒服,让她和靳屿之间一直有隔阂。
他们两个最好都别好过。
话满则溢,祁颂年多多少少知道贺星苒的性格,也从乔景琛那里知道一些两人分手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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