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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渡(云芙芙)


“真的吗,珩哥哥真的是那么和你说的。”宋嘉荣因为他的一句关心,原先蔓延而出的痛苦无望藤蔓在顷刻间都缩了回去,一如院中的那棵梨花。
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你们还不快点把药给本宫端过来,本宫得要快点把病养好才行,只要我病好了,珩哥哥就会来看我了。”宋嘉荣一改颓废无望的从床上起来,脸上难得洋溢了起笑意。
青提笑着应,“嗯,只要娘娘把病养好了,陛下一定会来看娘娘的。”
可是陛下到底会不会来,青提并不知道。
只知道今年梨花谢得可真早,都还没开几天就落了枝头。
宋嘉荣从贵妃贬为德妃,宫里头的风向转眼间都变了,宸极宫的人也变得低调起来,生怕主子在因为帮她们出头惹得陛下不快。
反倒是新入宫的嫔妃们都铆足了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往御花园,以期盼求一个邂逅,更有人分析了贤妃,淑妃两人都是借着昔日贵妃的手上的位,顿时令她们跟着心痒。
只不过热闹随着陛下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踏进后宫半步而有所消退。
随着附属小国——影月国的到来,后宫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作者有话说: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出自宋代苏轼的《东栏梨花》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出自《菩萨蛮·水晶帘外娟娟月》
明·杨基

第11章 小国来客
比隐月国到来更热闹的是,严明禁足半年多的德妃被放了出来,听说还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李德福亲自下的旨。
宫里的风向又开始往德妃宫里吹,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德妃和陛下还有着青梅竹马的友谊。
只不过在举办的宫宴上并未见到德妃,赏赐却像流水一样送入宸极宫,一时之间又令人摸不清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举办宫宴的第二日,又正值春日,晋国特意举办了一场春猎为触进两国交好。
禁足后第一次允许外出的宋嘉荣坐在马车里,手中的帕子快要被她绞成布条,双眼喷火似的盯着前面的轿撵。
坐在珩哥哥身边的人应该是她宋嘉荣才对,那个贱人凭什么敢坐在珩哥哥身边!
白若裳顶着身后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怨毒视线,有些不安起来,“陛下,德妃姐姐真的没事吗,”
裴珩虽没有明说解除宋嘉荣的禁足,可这一次的春猎愿意带上她,意思已经在明确不过。
也在释放出一个令人绝望又不安的讯息,哪怕宋嘉荣日后真的干出残害宫妃,皇嗣的事,他恐怕也只会是睁一只闭一只的小惩大诫几句。
“她身边有太医照顾。”裴珩忆起远远见到她的那一眼,发现她瘦了很多,脸颊更是瘦得挂不住肉,眉心烦躁的紧蹙不展。
不由迁怒到她身边的宫人照顾不利,若是她们照顾得好,她又怎么会消瘦如黄花。
白若裳察觉到他的不虞,识趣的不在说话。
有时候都说爱的背面是厌恶,陛下对宋嘉荣也会是这样的感情吗?
春猎的地点定在皇家别苑,后宫的嫔妃除了身体抱恙的,该来的都来了,更有甚者想要模仿贤,淑二妃的法子上位,又唯恐德妃真的会杀了她们。
停轿后的宋嘉荣没有马上下来,而是等着珩哥哥像往常那样过来牵她的手。
可是这一次,她等啊等。
等到队伍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后,一阵冷风袭来,冷得浑身发冷的宋嘉荣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珩哥哥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担心她会摔倒,所以特意过来搀扶她下轿子了。
轿撵外的水桃见娘娘迟迟未下来,正要出声时,一道吊儿郎当又痞气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你是不是担心会摔倒啊,你放心,要是摔倒了我肯定会接住你的。”
水桃一惊,随即怒斥,“呸,哪来的登徒子敢那么对我家娘娘说话,信不信我让娘娘砍了你的头,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美人怎么那么凶,小心往后没有婆家要你。”
从树后走出来的男人不同于上京城公子的肤色软白,而是透着勃勃生机的秋麦色,腰间蹀躞不佩玉佩香囊,反佩鸟羽兽牙。
男人五官深邃且俊美,并极富攻击性,总会令人联想到草原上凶狠的狼群。
掀开锦帘的宋嘉荣居高临下的轻蔑一扫,嫌弃的捂住鼻子,“哪来的粗俗野人也敢混进皇家别院,你们还不快把人给扔出去,要不然冲撞了珩哥哥可怎么办。”
阿尔图先被车上美人的颜色给晃得失神,本以为像这样的美人定然是个好性子,谁知道美人一开口便气得他火气直冒。
“本世子若是野人,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宋嘉荣斜睨他一眼,嗤笑,“就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本宫的身份?”
“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味大熏得本宫想吐。”她说完,生怕多看他一眼会脏了自己的眼,转身就走。
两句话,直接气得阿尔图自以为修炼到家的好脾气彻底给揉吧得给扔进火堆里烧掉,连灰烬都没留下。
都说晋国是礼仪之邦大国,他遇到的这个女人怎地如此粗鄙,粗俗!
不过,那张脸长得可真是好看,好看到能让人忽略掉她恶劣又粗俗的性子。
宋嘉荣前往自己往年居住的院落,还未走近便被宫人拦下,并告知。
云雪榭已经安排淑妃娘娘住下,德妃安排在距离春元宫最远的落花苑。
从她关禁闭后珩哥哥便没有去看过她,昨日宫宴她本应该要去的,又因为珩哥哥派人说让她多休息一下,晚些时候会亲自过来看她。
她自然信了,在别人参加宫宴说笑时,她正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首饰摆出来,一件一件的往身上试。
脸色憔悴,那便多抹些胭脂,衣服撑得她气色不好,那就换一件。
梳妆打扮好的她,乖巧的提着一盏琉璃宫灯站在台阶上等他来看自己,可是她等了好久,等得两条腿都站麻了,月亮高高挂在天边时,珩哥哥仍是没来。
她想,珩哥哥肯定是在路上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脚,等下就会过来了。
因为珩哥哥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失约过。
眼见都要到下半夜了,水桃心疼仍是痴痴望着外边的娘娘,取了件外套给她披上,劝道:“娘娘,陛下是不会来了,娘娘还是早些睡下吧,明日还得要早起出发到行宫。”
抱着膝盖,蜷缩在台阶上的宋嘉荣固执的摇头,“珩哥哥才不会不来,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可是那么相信他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等到他,甚至连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有和自己共乘一车。
她就,真的让他感到那么恶心吗?
连住的地方都不愿意让自己挨得近一点。
前来传话的宫女都做好了会被刁难,掌掴的准备,谁能想到向来蛮不讲理的德妃这一次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奇怪,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真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德妃已经失宠。
裴珩听到暗卫传回的话,心口像堵了一口气,“她当真什么都没说。”
比如说要见他,要换宫殿,又比如质问为什么属于她的宫殿给了别人居住。
暗卫应是,他想说德妃娘娘瘦了很多,但这些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中,还是尽量少说少错。
如果她像往常那样闹起来的话,裴珩只会认为正常,但她一句话不说就前往落花苑,却让他的心口沉甸甸得像压了块巨石。
看来是他最近过于疲累,心脏都有些不舒服了。
落花苑是整个行宫最偏僻也最安静的地方,同时也是距离皇帝居住的春元殿最远的宫殿。
有时候一个宫殿的安排,往往能看得出妃嫔的受宠程度,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踩地捧高之辈。
上午休息了一会儿,春猎便在下午举行,到晚上猎得猎物最多的人就会得到奖励
晋国善武,亦连闺阁女子都会骑射。
“那不是德妃姐姐吗,她怎么也去参加了,她难道不知道山上有多危险吗,而且参加的大部分都是男子,德妃姐姐一个女子,是否有些不妥。”坐在裴珩身边,身着月白色珍珠宫装的白若裳团扇半遮面,惊呼不已。
不远处,动作干脆利落骑上马的宋嘉荣一身猎猎红装,马尾高束,舍弃了往日雍容华贵的装扮,变得英姿飒爽起来。
只见她双腿一夹马腹,转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住进云雪榭的李月娥娇笑道:“说来我前面还听见了一道趣事,说是阿尔图王子正遣人四处打听一个女人。”
捏着酒杯的裴珩心中隐约有个不好的预感,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可有问出那位女人是谁,若是同样对王子情投意合,朕可以做主让她嫁过去。”
“打听自然是打听到了,可………”李月娥犹豫得吞吞吐吐起来,好半晌才出声,“妾身听说,阿尔图王子找的那个女人,好像就是德妃姐姐,还说要把德妃姐姐送的东西物归原主。”
“德妃姐姐这一次居住的宫殿,怎么还选了最远的落花苑。”李月娥存心提起此事,忽然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心下一惊。
“陛下,你受伤了。”
“无事。”眸底晦暗翻滚的裴珩松开掌心震碎的酒杯,鲜血混合着碎瓷往下滴落,起身往外走,“朕有些乏了。”
说是乏了,信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宋嘉荣没有让护卫跟随她,也不会蠢到往密林中钻。
还没等她走远,今早上的无礼之辈正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马拦住她的去路,拽着马鞭嬉皮笑脸,“晋国后宫里有名的“恶灵娘娘”,不知道小王这一次是不是认对了。”
宋嘉荣眼皮微掀,手中马鞭扬起,径直往阿尔图身下的乌骓马一甩,马儿吃疼狂奔。
“蠢货。”宋嘉荣冷冰冰的嘲讽。
恶灵,也不知道是那个蠢货给她起的,倒是意外的贴切。
宋嘉荣骑着马慢吞吞的往前走,说是来猎动物,更像是出来踏青。
她觉得自己胸闷得憋屈,急需要发泄掉,要不然她恐怕真的会疯掉。
翻身下马后,手中马鞭更是舞得眼花缭乱,没一会儿脚边多了一地残花。
远远地,宋嘉荣听到了马蹄声正不断朝她靠近,而她很明显挡了人家的路。
换成普通人,都会避开让马过去,宋嘉荣却是不为所动,因为她笃定那匹马不敢撞到她。
闭上眼的那一刻,如她所料的那样,那匹马改了道。
只是还没等她睁开眼,又有一匹马驰疾而来,而且那匹马的主人的目标,明显就是她。
马的主人弯身下腰,长臂搂过她纤细的腰肢往马上一带,呼吸的风刮过耳畔,呜呜作响。
“娘娘的胆子可真大,就不担心本王子这个野人不小心会伤到娘娘吗。”男人低低地促狭揶揄笑声在她耳边炸开,配上男人放荡不羁的一张脸。
若是换了另一个女子,倒真会产生一丝少女悸动。
睁开眼的宋嘉荣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扬起巴掌毫不留情的扇过去,眼里淬着寒冰,“滚,你这脏东西也敢碰本宫。”
“在不放本宫下来,本宫就杀了你,把你的皮给剥了做鼓,骨头抽出喂狗。”
除了珩哥哥以外,她厌恶所有男人的触碰,在她的心里,她的丈夫自始至终只有珩哥哥一人,其他男人都是令人作呕的登徒子。
被打得偏了脸的阿尔图舌尖顶住上颌,偏头吐出一口唾沫,眼睛闪着狼的狠毒,几经咀嚼后,“算你狠!”
“不过这里可不方便放娘娘下来,要不然娘娘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本世子可是会内疚一辈子的,娘娘可得坐稳了,因为本世子要加速了。”嘴上说着不放的男人,搂着她腰肢的力度更紧了几分,温热的呼吸似一条条冰凉的毒蛇蜿蜒而上,阴狠又狡诈。
心里骂道,妈的这娘们的腰肢可真细,还软,怎地就长了那么个讨人嫌的狗脾气。
在马冲撞过去的那一刻,心脏都要跟着骤停的裴珩从树后走出来,湛黑的眸底晦暗不明,又透着刺骨的凌厉。
那不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吗,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的不爽,似针扎得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从小到大只是把宋嘉荣当妹妹看待,他这个当兄长的理应要为她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君,让她在自己的庇护下幸福快乐一生,而不是嫁给附属小国的王子。
何况她不在自己眼前,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鞭长莫及,他试图用担心家妹远嫁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是老师留下的唯一血脉,他理应要代替老师照顾好她,保护她不要被某些花言巧语的男人给骗了。
“卫一,派人把满上京适龄的公子资料都收集给朕。”沉下脸的裴珩转身往密林外走,“要家世清白,相貌堂堂,无不良嗜好,没有通房姨娘一流。”
“最重要的是脾性要好。”因为他见不得她受委屈,还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受委屈。
“诺。”
直到天边黄昏沉沉,夕阳余晖沉落大半。
骑马回来的宋嘉荣踩着落日余晖的尾巴缓缓归来,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纤长唯美,也透着无边的落寞孤潇,更看得远处的裴珩心头一紧,生怕她是遇到不开心的事。
随即又沉下脸,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波动同一个人紧密相连,由她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
水桃见到娘娘回来了,连忙焦灼地小跑过去,“娘娘你终于回来了,下次你可不能在把奴婢一个人扔下后去玩了,奴婢会担心的。”
宋嘉荣心不在焉的随口应着,想到那野人对她做出的无理之举就气得牙根痒痒。
她说过了,她一定要让珩哥哥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当球踢!让他知道胆敢冒犯自己的下场!
还没等她过去,裴珩起身往席间离开,宋嘉荣急忙追上。
“珩哥哥,我………”宋嘉荣刚要出声,就被他不满的转身打断。
“有事。”男人冰冷的语调不带任何质感,比冬日掉进衣领里的雪团子还要冷。
宋嘉荣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紧抿着唇垂下头,双手瑟缩的摇头,“没…没有。”
她想要说有事的,又害怕自己说了会遭来他讨厌,害怕他会嫌弃自己事多,更害怕他眼里流露出对自己的不耐烦。
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生,就她一个人发生了这种事,而且那人还是附属小国的王世子。
心绪本就烦躁的裴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想那个阿尔图,心里也存了一丝没由来的妒意,“德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清楚见朕之前要事先通报,私底下无事更不允许私自拦住朕的去路,这一次朕念你是初犯,下不为例。”
“德妃见到朕,理应称呼朕为陛下,而非亲昵的“哥哥”二言。“一甩长袂离开的裴珩一想到他们两人在马上相谈盛欢的场景,一丝愤怒从心底升起,逐渐燃烧得他理智快要崩溃。
她一个晋国妃子和小国的王储私底下聚在一起说笑的画面被其他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又会如何想他们的关系。

星河滚滚,落日沉沉,玫瑰亲吻晚霞。
拥燃着篝火的宴会中,年轻的帝王正给今天猎得猎物最多的人奖赏。
宋嘉荣的席位没有像往常安排在最靠近裴珩的位置,而是落在九嫔之后。
她的视线落在坐着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亲昵得依偎在珩哥哥身边的白若裳,眼底是淬了毒的阴狠森冷,恨不得马上把她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又会在男人有所察觉时垂下头,在嫉妒,不甘中咬得嘴唇一片牙印。
“陛下,妾身觉得今日厨子做的松雪团儿味道很不错,陛下也尝下。”笑言盈盈的白若裳素手捻起一块雪白如玉,中间缀有一朵傲然梅花印的糕点递给男人。
裴珩本是要用手接过的,余光睨到向宋嘉荣走去的阿尔图,鬼使神差的凑唇过去咬了一口,口中味如嚼蜡的称赞,“味道确实不错。”
向来守礼,最重君子礼仪的年轻帝王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做出失礼之举。
在场中的有哪一个不是人精,心思一个两个都跟着活络起来,看来空悬多年的后宫之位很有可能会落在贤妃头上。
而失势的德妃,已成过去式。
提着一壶酒的阿尔图大刀阔马的坐在宋嘉荣边上,言语调侃,“这张嘴今个儿还挺毒的,怎么现在倒成了个哑巴,该不会老天长眼终于遭了报应。”
本在气头上的宋嘉荣见他居然敢出声讽刺自己,直接站起身,端起手边的酒壶,抬手往他头上浇去,“本宫说过,你胆敢再敢对本宫无礼!本宫决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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