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你好生照顾着自己。”江璟琛却一反常态的离开了,“对了,这茶馆里的点心如何?”
“江书花重金请来的厨子,自然是还吃的呀!”
“那比皇宫如何?”
“我又没吃过宫里的点心,我怎么会知道。”褚玲珑轻啧一声,“你有机会,你去吃吃好了。”
“总有机会的。”
那外头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人啊!”她转过身去收拾纷乱的衣领,烦躁不已的心绪,准备等会下去重新接待茶馆的客人。
江书抬起手,挡了她回去,“居正临走之前从后厨要了一个食匣子,你可知道他要带去哪里?”
褚玲珑不知道,“他还有心情吃点心。”
“要我说,你俩半斤八两都是个疯的。”江书颇有嫌弃,咳嗽一声,“我的话意思是让你老实点,你可别乱来啊!”
可经过白日这事,见着她便像是猛虎下山一个两个避之不及,江书更是里里外外的打点妥当,不假他人之手,她从堂前退到了后舍,本以为,今日是要早些回去陪临哥儿。
外头却是来了个客人,指明要见她。
“临哥儿的事,本公主是有所耳闻的,没有发作,不过全是看在江书的面子上。”
“所以公主屈尊来见我,是为了江书少爷?”总不能,是因为李碧罢!
李雅走到她的跟前,慢慢的说,“本公主今日来寻你是为了红姑。”
“人人都说,距离皇位最近的是东宫,即便再近,没走到那一步就都是痴心妄想。”
“居正,你要明白,你今后所走每一步都在悬崖边上。”
“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可能会出手救你,江家亦不可能会救你。你有没有想过,身上这一身官袍带给你的不是荣耀,而是催你入地狱的镰刀?你哪时候想明白,再去一趟咸安宫。”
那日,入内城,江阁老的话还在耳畔。
从内城一路进来,他手里提着的食匣子引人注目。
掌印太监拎着一盏灯笼,在江璟琛前方为他带路,“这处是冷宫,难免荒凉些。”
江璟琛的面容是极其的淡雅,见着人的时候,嘴角都会带着笑,“多谢公公领路。”
“江大人不用谢我,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红姑的死到底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伺候几位贵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以为,出了宫能安度晚年,却没想遇到这样的事。”
咸安宫外头几位侍卫拦江璟琛下来,“这外面来的食物,可是入不了咸安宫的。”
这位男人低眉敛目,让人猜不透心思。
掌印太监都知道,这事复杂,天子既然已经松了口,咸安宫里头那位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带进去吧,也算是咱家还了红姑一分恩情了。”
江璟琛从茶馆出来后,又在马车里自己呆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天子没有拦他,二皇子没有拦他,三皇子更是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这些皇家里的王孙贵胄倒像是头一回商量好的。
让他江璟琛找个最快的法子去寻死。
那他便顺了这些人的意,顺势而为罢。
掌印太监,“咸安宫的路不是人人能走,江大人自便。”
江璟琛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我腿有些麻了,走不动道了。”
“江大人,可不带这么说笑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璟琛抬了脚,而后轻启唇角,说的是,“的确是个不怎么动听的冷笑话。”
他轻而易举的,踏过杂草,入了咸安宫。
这处人人避之不及,都不敢言论的冷宫。
食匣子里的茶点是早就冷透了,不过这时候是没有人在意这个细节。十八年的今日,定府大街外头锣鼓喧天,众民叩拜的太子殿下,他早已经是鬓发白,眼睛里枯槁无光,没有了往日的雄心斗志。
十八年,时光足够漫长,磨灭一个人所有的菱角。
咸安宫原先只是后妃居住的一个普通宫殿,此刻却如一个冷宫般,死寂。
“臣,给殿下请安。”
他是当今天子最不想谈起的人,废太子,李致。
“许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虽困在咸安宫十八年,但这位殿下依旧是不能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他道,“不只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江璟琛拱着手,道,“天津卫总督,江璟琛。”
第六十六章(捉虫)
李雅托褚玲珑的事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在她记忆里这位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并不是个会通人情世故的,江书却不置可否:“她什么都懂, 就是身不由己。”
她将手里的纸钱洒到铜盆里,火苗一蹿, 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江书少爷嘴里说的身不由己, 可是我想的那层意思。”
“早前公主小的时候,是由着红姑带过几年, 这样的情分旁人比不了。她也劝过红姑许多次,允诺了会给红姑养老送终, 事情走到这地步是冥冥之中。”江书的手挥了挥眼前的飞烟:“至于你说的身不由己, 想是什么个意思,就是什么个意思。”
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无止境的争夺。
小小的罗府如此, 皇宫里的王孙贵胄亦是如此。呃……这也没比她好多少嘛?
“我收了公主的好处, 自然是要为她办事的。”褚玲珑看了一眼江书,说:“就怕江书少爷开的不是茶馆, 卖的是往来人情。”
江书无声的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褚玲珑闭上眼, 她自己过的乱糟糟的, 和通透二字沾不上边。往来打交道的都是能用银子打发的, 兴许是应了那一句, 不在乎,不计较。
遇上江璟琛,便像是碰到了踢不掉的刺头。
想到这处又觉得有些不妥,褚玲珑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江璟琛罢, 绝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江书拍了怕手上的灰:“璟琛就快去天津卫,你记得去送送。”
他去就去了, 凭什么要让褚玲珑送?她又不是江府养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江璟琛是个蠢的,丧家犬有一块骨头都觉得十分的香,哪里又是你们这群人的对手。”
江书皱眉:“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再说了,那么大的人了见着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啊?”
给他当兄长就是够累了,难道还要给江璟琛当爹么?那江大爷还不干了呢!
“什么叫做让他跑啊?堂堂朝廷命官做这样的事情像话么?何况,他江璟琛什么时候怕过凶险,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褚玲珑暗暗想,这一去天津卫怕是凶多吉少。
江书惊奇的喊了一声:“你不是巴不得他早些死?”
褚玲珑心头一紧,嘴硬的厉害:“总是救过我几次,我要还人家恩情的,若是人死了,我上哪儿去还?”
烟火是燃尽了,点点的橙红色,可只要一引起火来,那就能重新复燃。
她顿时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烧纸钱了,起了身:“一看你就是个奸商,让我收了公主的银子,你自己去赔笑脸卖人情。你既然掺和了这事,那红姑就得由着半个女婿的你,养老送终。”
江书咬牙:“这么计较,以后哪里嫁得出去。”
听得褚玲珑太阳穴也跟着跳了两下,正要开口回上两句。
外头帘子一响,小雀进来说:“姑娘,棺材已经准备妥当了。”
褚玲珑应了一声,“找几个手脚干净的去红姑住的地方整理整理,等红姑从吏部回来,早些入土为安。”
“哎!不过,那明面上摆谁的名字?”
“公主不方便出面,总要有人出面办理后事。”褚玲珑随手一指,眼前的男人:“你听他的罢。”
小雀转过身子,看了看江书:“江书少爷,你们吵架啊?”
江书却也不知道她在这处惦记个什么劲:“我和她有什么好吵的!”
他又没说什么,惹到这位姑奶奶不痛快。
抬眼,又见着眼前这个一把一把往铜盆里撒纸钱的女人。他道:“褚玲珑,你真得听我一句,若真能记着江璟琛救过你的情分,就不要再和他吵了。”
乌黑的发,莹白的脸,垂着眼皮,像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她道:“这是江书少爷想的,可不是我想的。江璟琛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若真的不在了,没准江书少爷连生意都不愿和我做了,茶馆开不开的下去还未可知。”
“就是说,江璟琛派得上的用场,是全为了给你褚玲珑圈钱吧?”
她脸皮厚,点了头:“江书少爷家大业大自然不把小小茶馆放在眼里。可我不一样,我是要不赚钱,临哥儿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难道我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他养着我?”
这话被江书听了,他当着人面就翻个大白眼:“你们这些女人一天一个想头,真是搞不懂。”
能念着江璟琛的怕是这有江大奶奶,她往包裹里放了一沓的银票,也把人遣出去,留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你经常给家里来信,钱不够了就同娘说。”
江璟琛:“母亲上次给的,我还没花销完。”
那么点钱?怎么就没花完?
可江大奶奶有不敢说,先前那封从台州府寄来的书信还压枕头底下。低眉,看了看江璟琛的衣袖口,那里总算是没有破洞。
这一回从福州回来,儿子的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像是有了什么盼头。
江大奶奶不免又要啰嗦几句:“男儿出门在外就是要用钱的,不然人家姑娘哪里会愿意跟着你呢?花些银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就想起那女人,对外说是一等一的爱钱,可也没见问他要过一次。
便算是他把人得罪狠了,也总得有一次从来过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的江大奶奶心里一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江璟琛一本正经的说:“有个姑娘很喜欢钱。”
“那还不简单!”江大奶奶是头一回和儿子说这些小秘密,心超澎湃的:“我们江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钱最多。”
江璟琛垂着眸,哑然失笑。
听他的描述,那就是个积极向上,身世可怜的姑娘家,两个人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误会没有结局。那姑娘虽爱钱,却也取之有道,不曾要过江璟琛一分。
江大奶奶不是个计较人身世的,忙说:“既然这般的好,那还等什么,母亲替你去她家里求娶。”
江璟琛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语气里颇有些哀怨:“那她是更要看不起我了。”
“为什么看不起你?”
“凭什么看不起你?”
“你分明是如此的能干。”
“我能干么?”江璟琛默默的也跟着念了一遍,似乎是的,旁的事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唯独面对褚玲珑却犯了难。
江大奶奶着急的都要嘴里喷火了,这孩子,怎么就是个闷的!她说:“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人家姑娘才要看不起你呢!娘亲问一句,你心里可是觉得开心啊?”
“我……”
“说不出来,那就是不开心的。”江大奶奶叹一口气,“到底是我们亏欠了你,你长这么大,都没有教过你这些。”
江璟琛堪堪回过神来。
在罗府的时候多不容易,想要见一面人都得避着走,白日里见到了就能高兴一整天。他是书童,她是少奶奶,身份悬殊却也是能够偶然交个心。便是在夜里,共枕而眠,他心里是如此的快活,总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和褚玲珑在一块儿。
现在倒是能够牵起她的手里,褚玲珑想要做生意,开个茶馆,他也有能力满足得了她。可真到了这个日子,江璟琛却早就没了之前的那些快活。
那女人眼里看他时候的眼神,全成了厌倦。
他做这么多,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有今天的情景,竟然全是错的?是了,褚玲珑不是个自轻自贱的,她虽爱财,却只拿自己认为可以拿的那份,对于感情更是分得清楚。
在罗府,她做这个罗府少奶奶求的是富贵。
之所以,怜悯罗徽的死,是因为她想要报答那夜里夫君片刻的真情。而他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了人,眼见着是达到目的,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先爱上褚玲珑的是他,爱计较的亦是他。
“那可怎么办?”江璟琛被点醒后,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
江大奶奶看他这般,想来是没少干蠢事,这孩子,就是太让人省心,“江书养在我们膝下,还知道不开心了,会闹腾几下。璟琛,你呢?你可有把江家当过自己的家?”
而后江璟琛就露出瑟瑟的笑来:“我是个没有心的。”
江大奶奶虽也难过,却有勇气补救:“人活在世上,就没有那么多顺风顺谁,往近了说,看看你祖父就知道了。”
七十岁才到的那个位置。
可见没有一样事是容易的。
“璟琛你也别这么心灰意冷,那姑娘既然还愿意同你有来往,那我们还是有戏的。”江大奶奶最懂女人了:“当然,这也是你不好,感情之事胜在真诚二字,你诸多算计,那姑娘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你了。”
他不太确信,声音落得很低很低,指尖摩挲着掌心:“您说的是,等天津卫那边的事情一解决,我就去同她说个明白。”
从宅子里出来。
江大奶奶琢磨着,要不让江书再送些银子过来,这些银票似乎不太够。
临了夜。
江璟琛原先是不打算见褚玲珑的,可江大奶奶走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他还是去了一趟。
穿过巷子,黑暗处咿咿呀呀的传来唱戏的声音。几个人影窜出来,“那红姑人在的时候,都没见的有今日热闹。这白事办的着实体面,请了戏班子要唱好几天的大戏,听说还有免费的酒水喝!”
小巷子窄,江璟琛就停在原地,等人过去。
快到的时候,打眼看见白色的经幡在风中飞,像是夜里的游魂,飘荡在人间。
“江大人。”
小雀披着衣裳去开了门,眼神在江璟琛面上快速的看一眼,很快就低下去。
那女人住的那间还亮着灯火,他眉头皱起来,“临哥儿今日怎么没由乳母带着?”
褚玲珑夜里睡不着,听了耳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越发的难眠。她索性抱了临哥儿过来,小孩子最是胆小了,往日里,这个时候早就睡了,可却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怎么的不舒服。
“临哥儿是个小男子汉,不怕不怕。”
说了半天的好话,也哄不好。
褚玲珑贴贴临哥儿的脸,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没做什么坏事,不会有鬼来寻我们的。”
话还没说完。
门就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双手去抓什么东西,没抓着,抬了眼去看,却是落入一双温暖的眸子里,男人身形高大,脱下斗篷露出底下熟悉的青莲色直裰,也在认认真真的看他,“怎么夜里害怕,便抱着临哥儿好壮胆?”
“你能别说话么,晦气的很。”
江璟琛却对着掌心哈一口气,搓热了,对着褚玲珑伸出手,“我来哄孩子吧?”
她再次看向他,落到发红的指尖,许是自个儿一个人摸着黑走过来的,脚尖还沾上了泥,拧着眉,“大晚上的不睡觉,江璟琛你梦游呢?”
那人却是没听,慢慢靠近过来。
他身上还沾着些酒味儿,冲进褚玲珑的鼻子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定是遇上了二流子,一身的酒味儿。”
江璟琛低头一闻,他倒是没在意过这些,转身就要出去,“那我去冲个澡过来。”
但他回来的却意外的快!
“这会儿我身上没味了,你再闻闻。”
江璟琛把自己的手递过来,就在褚玲珑的鼻息之下,肌肤,沾着化不开的寒气,掌心虽触碰到的地方有微微的薄茧,指尖不经意的划过,冷的她缩了缩脖子,“你用冷水冲的?”
“嗯。”男人不太在意的说,“你不是等着我么,我不好让你多等的。”
褚玲珑觉得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轴!
下一瞬,她就开始不管不顾的骂人了,“江璟琛,那你也不用冷水冲啊!你明日就要出发了,有个头疼脑热的……”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亮的不行,一点都没有被教训后的不耐烦,手落到她的下颌,把人拉过去,就把喋喋不休的朱唇给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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