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班站起身来, 走到她身边,道:“贵妃娘娘不必吓唬我,你若是想喊人,方才便可喊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昨夜之事,我的确会没命,可娘娘你呢?陛下还会要你吗?”
“你住口!”霍初宁死死盯着他,道:“滚!你给本宫滚啊!”
赛班无可无不可地穿好了衣裳,道:“娘娘若是想我了,大可再来找我。我可是……食髓知味。”
“啪!”霍初宁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赛班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娘娘不似中原女子柔顺,倒像我们瓦剌的姑娘。我更喜欢了。”
他说着,歪着脸轻笑一声,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霍初宁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离开许久,才喊道:“来人啊!”
有宫人急急走了进来,还未进门,她便道:“不许进来,去叫兜兰来!”
“是。”那宫人不明所以,只得应了。
很快,兜兰便走了进来,她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霍初宁冷冷道:“替本宫沐浴更衣。这里打扫干净,不许任何人看出来。”
兜兰道:“奴婢明白……”
她说着,不觉红了眼眶,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
霍初宁道:“你昨日可有见到菱歌?”
兜兰摇摇头,道:“昨日姑娘来过吗?”
“不许称她姑娘!”霍初宁厉声道:“从今日起,本宫不想再见到她!”
兜兰颤声道:“是。”
坤宁宫。
皇后看向众人,淡淡道:“宁贵妃呢?”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没有答话。
菱歌站在皇后身侧,道:“已差人去请了。”
皇后冷声道:“如今越发连规矩都忘了,请安在心不在迹,她既没有这个心,也就罢了。”
菱歌道:“是。”
菱歌倒没想到,如今霍初宁连早起请安都会不来,她不觉摇了摇头。
正想着,便见陛下走了进来。
皇后等人赶忙站起身来,行礼道:“陛下万安。”
陛下笑笑,道:“免礼,都起来吧。”
他说着,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随意环视了一圈底下的人,道:“宁贵妃呢?”
皇后淡淡道:“如陛下所见,她恃宠而骄,如今连请安都不肯来了。”
陛下面色有些讪讪,道:“宁儿不是这样的人,许是她病了……”
皇后道:“便是病了,也该差人来说一声的。”
陛下没说话,只是蹙了蹙眉头,将身后的媚奴拉到前面,道:“媚奴昨日侍奉朕还算尽心,朕的意思是封她个答应,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冷笑一声,道:“这些年陛下也宠了不少人了,臣妾这个皇后倒做得越发没意思了。”
陛下面色微微沉了下去,道:“皇后这是何意?”
皇后道:“陛下想纳多少人,臣妾都无异议。只是若一个个得了宠,便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那让臣妾还如何管理后宫?”
陛下听着,看向倚霜道:“去叫宁贵妃来。”
倚霜道:“若是宁贵妃病了呢?”
陛下恨道:“便是瘸了瞎了,也让她来!”
倚霜道:“是。”
不多时候,宁贵妃便出现在了坤宁宫中。
她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脸色略略有些发白,站在空落落的殿中,只觉清冷,越发地有一种茕茕孑立之感,让人瞧着便觉怜惜。
皇后避过头去不看她,只幽幽喝着杯中的茶水。
陛下怜惜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日未见,竟憔悴成这样?”
宁贵妃娇声道:“臣妾昨日睡得晚,不知怎么,竟染了风寒……”
陛下伸出手来,扶着她坐到自己身侧,道:“定是奴婢们侍奉的不勤谨,连窗都未关上。”
宁贵妃幽幽看了媚奴一眼,见她浅笑,心中便明白了几分,道:“从前都是媚奴侍奉臣妾的,她最是细心。昨日她侍奉陛下,可还算尽心?”
陛下笑着道:“你调教出的人,自然是好的。”
宁贵妃笑着道:“陛下喜欢就好。只是人家平白出了力气,陛下也该给她个交代才是。”
陛下敛了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皇后,只见皇后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陛下道:“这……皇后怎么说?”
皇后掀了掀眼皮,道:“宁贵妃身边既然缺可心的人,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便让媚奴先侍奉着吧,等宁贵妃自己的规矩学好了,把下面的人也调教好了,再提旁的事不迟。”
媚奴紧抿着唇,求助似的看向陛下。
陛下叹了口气,道:“这宫中并无这样的规矩。”
皇后轻笑一声,道:“宫中也没有后妃不来给皇后请安的规矩。”
宁贵妃道:“今日之事的确是臣妾有错在先,还请娘娘宽恕。媚奴能得陛下喜欢,也是后宫之福,娘娘何必因为臣妾的错让陛下心中不快呢?至于臣妾身边无人,娘娘倒忘了,沈令人原也是臣妾身边的人呢。”
菱歌看向她,而她也正看着菱歌,眼底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宁贵妃说着,看向陛下,道:“不若让沈令人来侍奉臣妾,媚奴便可去陛下身边了。”
陛下有些动心,正要开口,却听得皇后道:“菱歌如今是令人,你宫里不配用她。”
宁贵妃一怔,还想再说,陛下却已道:“媚奴先在朕身边侍奉,皇后再挑几个好的给宁儿送过去。”
皇后道:“陛下历来勤俭,各宫都缺人,实在没什么好的可挑。宁贵妃要么自己忍着,要么就不要再说什么漂亮话,将媚奴要回去算数。”
宁贵妃委屈道:“陛下,臣妾不怕委屈,只盼着陛下能舒心。陛下既然喜欢媚奴,便将她留在身边吧。”
陛下道:“还是宁儿懂事,如此,此事便这样定了。”
媚奴恨恨地低下头去,道:“多谢陛下,多谢贵妃娘娘。”
高潜看了菱歌一眼,冲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乾清宫。
陛下歪坐在案几旁,随手执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高潜笑着道:“陛下这一步走得极好,陆大人怕是应付不得了。”
陛下笑笑,道:“观棋不语。”
高潜道:“奴才又忘了。每次看到陛下走得好棋,奴才总是忍不住多嘴。”
陆庭之道:“陛下这一步的确走得极好,臣招架不住,认输了。”
陛下摆摆手,笑着将棋子丢回匣子中,道:“近日朝堂上还算安稳,你也可歇歇了。”
陆庭之道:“是。”
高潜为二人添了茶,道:“奴才近日倒是听得一桩秒事。”
陛下道:“说来听听。”
高潜道:“听说杨阁老与霍大人要结亲了。”
陆庭之没说话,只将棋盘上的棋子理好,缓缓垂了眸。
陛下道:“杨敬给他宝贝儿子选了哪个姑娘?”
高潜道:“霍家二姑娘霍初语。”
陛下转过头去看向他,道:“朕记得,宁贵妃似乎不大喜欢这个妹妹。”
“是,宁贵妃与霍二姑娘非一母所生。不过左右是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高潜笑着道。
陛下没说话,只幽幽看向陆庭之,道:“庭之,你怎么看?”
陆庭之抬起头来,眸底沉如深潭,道:“此是杨阁老的家事,臣不便多言。”
陛下道:“若朕偏要你多言呢?”
陆庭之道:“杨阁老曾和臣说过,希望臣能将妹妹嫁给杨公子。”
“哦?”陛下眸光微闪,道:“如此好的亲事,你为何没答应?”
陆庭之道:“臣不愿结党。”
他顿了顿,接着道:“结党必营私,于陛下、于社稷不利。”
陛下冷笑道:“朕已给了他内阁之首的位置,他还不肯安心吗?”
陆庭之道:“臣曾听杨阁老提过,他如今在朝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为何?”
“他说……陛下对他日起疑心。”陆庭之淡淡道。
陛下沉了脸色,道:“他从何处听来的?一派胡言!”
陆庭之紧抿着唇,道:“臣不知。”
高潜道:“从前干爹……高起与杨阁老过从甚密,也许是他告诉杨阁老的,也未可知。”
陆庭之自乾清宫走出来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已暗了。
高潜送了他出来,躬身道:“陆大人慢走。”
陆庭之看了他一眼,道:“有高公公在陛下身边, 我也可安枕了。”
高潜笑着道:“有陆大人在, 奴才亦有所感。”
两人说着,相□□了点头,陆庭之便转身离开了。
多宝见陆庭之走了,才走上前来,道:“干爹。”
高潜道:“交待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多宝道:“干爹放心, 那日奴才已提点过赛班王子了,奴才瞧着他的样子, 很是动心, 想来不会错过的。”
高潜点点头, 道:“那便盯着些, 别让霍初宁好过。”
多宝道:“奴才明白。”
菱歌笑着道:“你怎么来了?若不是倚霜姑姑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
陆庭之道:“如今我们两个也算是过了明路了,我入宫来瞧瞧我的小娇妻,不也合乎常理?”
菱歌道:“什么合乎常理, 只怕要被人说是秽乱宫闱。”
他伸出手来, 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道:“那就让他们说去。不过是秽乱,旁的事我也做过了。”
“什么事?”
陆庭之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你若是忘了, 我不介意再做给你看。”
菱歌瞬间红了脸, 道:“住……住口!”
陆庭之向后退了一步, 道:“不逗你了。有正事。”
菱歌神色一凛,眯着眼睛道:“你和陛下说过了?”
陆庭之点点头, 道:“陛下本就起了疑心,再加上今日这一遭,不知杨敬受不受得住。”
菱歌道:“是他自己结党营私,想要和霍家一起搅乱朝纲,怨不得旁人。”
陆庭之道:“人说最毒妇人心,从前我不懂,如今可明白了。”
菱歌浅浅一笑,道:“怕了?”
陆庭之嗓音有些暗哑,道:“你试试?”
菱歌笑着推开他,道:“那你可当心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来,递给他,道:“我想让你帮我去找找承远表哥,问他一件事。”
“什么?”陆庭之接过那玉佩。
“我想请他帮我查查,媚奴是否当真是谢珺。”
陆庭之思忖道:“她的身份有什么不妥吗?”
菱歌点点头,道:“我虽没有实证,却总觉得她不大对劲,和我儿时对于谢珺的印象全然不同。”
“那相貌呢?”
“她的相貌的确与谢珺有几分像,可连我的相貌都变了,又遑论她?”
陆庭之将那玉佩收好,道:“你放心,我去找他。”
菱歌点点头,娇笑着道:“劳烦你啦。”
陆庭之宠溺地笑笑,道:“你啊……”
菱歌正要走,他又唤住了她,走到她身边,道:“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唔?”菱歌不解。
“杨惇定亲的事。”
菱歌道:“我既已与他说清楚了,他想和谁在一处便和谁在一处,与我无关。”
“当真?”陆庭之望着她。
“当真。”菱歌很认真地回答。
他这才安下心来,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别硬撑着。”
菱歌握住了他的手,道:“我已有未婚夫婿,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又何必惦念别的男人?”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陆庭之反应过来,道:“什么叫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说清楚!”
菱歌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陆庭之道:“回来。”
菱歌没理他,只是唇角不觉溢出了一抹笑来。
入夜,永宁殿。
霍初宁恨恨地盯着面前的赛班,道:“你若是再敢出现,本宫便告诉陛下去!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谁都别活了!”
赛班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来,道:“娘娘何必如此绝情?那日,娘娘可享受得紧呢。”
“住口!”霍初宁捂着自己的耳朵,道:“再敢污言秽语,本宫杀了你!”
赛班双手撑在她面前,逼迫她迎着自己的目光,道:“只怕娘娘不舍得。”
霍初宁还未开口,他便捏住了她的下颌,声音极具魅惑,道:“娘娘难道当真喜欢陛下那个老头子?倒不如与我欢好,待我大业一成,便封你做皇后,可好?”
霍初宁冷笑道:“瓦剌的四十万大军都被谢少保剿灭在北京城下了,你哪里来的大业?”
赛班道:“我瓦剌的儿郎又何止那四十万人?我姐姐是个不中用的,一心只扑在那老头子身上,倒不如娘娘与我里应外合,助我成就大业?”
霍初宁心头不是不动的,正犹疑着,便听得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
赛班登即站直了身子朝后看去,只见梁少衡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少衡……”霍初宁红了眼眶。
赛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迎面一拳打在了地上。
赛班捂着眼睛,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谁!”
梁少衡睥睨着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到永宁殿头上!”
赛班反应过来,道:“我当是谁,原是梁少衡梁大人。什么东厂厂公,不过是陛下的奴才,我姐姐可是陛下的淳妃!”
梁少衡道:“那不若你试试,我这个奴才,能不能要了你的命!”
话音未落,他便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直直指在赛班面前。
赛班看着他不要命的架势,才有了几分惧意,道:“你疯了!我是瓦剌王子,你若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梁少衡冷声道:“我从来没想活着。”
他说着,挥剑便要往赛班身上砍去。
“不要!”霍初宁突然拦住了他。
梁少衡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赛班身前的霍初宁,道:“娘娘!”
霍初宁抬眸望着他,道:“少衡,让他走。”
梁少衡紧蹙着眉,道:“今日若是放了他,只怕他明日还会纠缠不休,倒不如杀了他干净!”
赛班躲在霍初宁身后,道:“娘娘知道了我的好,舍不得杀我呢。”
“你闭嘴!”梁少衡怒道。
霍初宁冲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梁少衡无奈,他紧握着剑柄,直到手臂微微颤抖起来,才避过头去,道:“滚!”
赛班一听,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道:“宁贵妃娘娘,咱们来日方长。”
言罢,才悠然离去。
他一离开,霍初宁便紧紧抱住了梁少衡,哭着道:“少衡,我没办法……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梁少衡痛苦地看向她,道:“你若想他死,我有千百种办法,绝不会沾染分毫。”
霍初宁没说话,只是低低地哭着。
梁少衡道:“你要他死吗?”
霍初宁犹疑着,半晌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梁少衡瞬间便卸了力气,道:“我明白了。”
霍初宁抬眸望着他,泪眼婆娑,道:“少衡,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梁少衡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她额角的发,却终究只是拢紧了手指,缩了回去,道:“怎么会?你如何选择,自有你的道理。”
“你不觉得……我脏吗?”
梁少衡苦笑着道:“原是他们的错,与你何干?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如初见时那般美好。”
霍初宁这才安下心来,轻轻靠在他胸膛上,道:“我知道,入宫之后我变了许多。可我真的是不得已……如今,连阿瑶都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梁少衡道:“你知道的,我总在这里。”
许久,霍初宁终于止住了眼泪。
她俯下身来,点燃了熏香,望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她眼底终于有了一抹凄惶,道:“那日,我在香中混入了你给我的催情散,我本以为哪怕杨惇会怪我恨我,也可以有个孩子,一偿所愿,谁知道,招来的人竟是赛班。”
她转头看向他,道:“少衡,你信不信?阿瑶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干净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