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逃妻(水墨染)

“嗯，不甜。”
嘉慧摇头晃脑地抓过一块，吃了第一口，估摸是觉得好吃，大口吞咽起来，陆迟忙扯住她的手，“慢一点，还有很多，我带了很多来。”
女子总算给了个正确的回应，停住手摊开，“哦。”
“……母亲，这是我中意的姑娘托我带给你的，上次的糖葫芦，也是和她在一起。”陆迟拿帕子细心地替母亲擦手，顿住片刻又道：“她很好。”
嘉慧“看”着儿子，摇摇晃晃的脸上露出柔和，唇角几不可见的弯起。
“母亲记不记得，我儿时最想成为祖父那般的大英雄，好巧。”陆迟低头笑了笑，“就是她最钟意的那种男子，可惜，我永远成为不了。”
女子听言唇角微落，藏在袖口的另一只手紧了紧，她状似痴痴念道：“琅，琅儿，给母亲吃的，你好，最好，她会喜欢。”
“母亲说的对，她可能，最近有一点点接受我。”
陆迟抬起眸，望进母亲深不见底的白翳，手指在她眼前虚虚划动，“母亲等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治好你的眼睛，我想带你见她。”
第79章
清晨, 将军府丫鬟们在门厅大桌上摆早膳。
跟随主人搬家的小白猫系着一片软甲新做的的名牌，懒洋洋地窝在女子身边，偶尔‘喵’一声，引得苏轻眉无奈低头, 安抚般地望它一眼。
穆琒则是喜气洋洋, 给老太太夹菜, 一边顺手将一沓契纸递给对面。
军武之家，不大在意食不言的规矩。
“眉眉, 你看看扬州寄回来的咱们李家祖产, 你父亲为人品性不行，好在是个上进的守财奴，他那继室多年也没见捞到多少。”
苏轻眉接过, 一看全都过成了自己的名，穆琒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到知府过几样文书不在话下。
“舅舅，怎么都是我的，你和表哥的呢？”
“我要这些何用。”穆琒踢了一脚兀自安静吃饭的儿子，皱眉道：“你要吗？”
穆青羽吞完粥汤, 擦了擦嘴, 干脆拒绝：“不要。”
他这种爱上战场的人, 命都悬在裤腰带上, 哪有空对着钱财绢帛拨算盘。
穆琒满意地点了点头, 朝苏轻眉歉然：“舅舅无用，这些年没攒出家当, 这将军府也是你的, 不急, 我往后回京一次就找皇帝拿点。”
“……”
苏轻眉没想受那么多照顾, 她也不缺钱，只是当下舅舅在兴头上，还是以后再说免得生分。
反正到表哥成婚生子，有嫂嫂持家肯定需要花销，她届时还给他们就好了。
“你别怪你舅母没赶来，她冬日生青羽难产身子骨弱，天冷就腰酸腿疼不得长途劳累。”穆琒提起家中妻子，有着和面对亲人不同的另类柔情，“她写信与我说，等暖和些，定过来京城看你。”
穆青羽难得搭腔：“表妹，你真的可以见见我娘，她很有趣的。”
穆琒听儿子乱说，抬手就是一掌。
苏轻眉见状轻笑，“不用舅母辛苦，我可以去北边找你们啊。”
“那怎么行，你如今婚事尚未着落，女儿家跑来跑去……”穆琒聊到这想起来，问道：“对了眉眉，舅舅那日给你的名册，你看了就没有一位合适的？”
那可是前二十的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可以说是大朔顶聪明的书生了，长相也算不俗，勉强能攀上他家外甥女。
他的话落，老太太和穆青羽一并看了过来。
“……没，没有。”
苏轻眉低着头回应，面颊微红，手指不停地转动调羹搅汤。
府里宴会那晚，舅舅给了她一本图册，看得出精心制作，每页画像和姓名籍贯对应，连家中几口人都写的一清二楚。
但是，且不说她收下了发簪……
陆迟午后在房里对她做的事，她睡了两晚想起来还面热心跳，她实在没办法再说服自己仍是清白之身，如何心安理得的撇开他选婿。
当然，她本也不想选。
穆琒原本已有猜测，这下是彻底明白了，“看来眉眉是有心上人，舅舅认识的吧？”
他看出陆子琅对他的外甥女有意，就是不清楚眉眉的心思，现在看来，两个孩子是情投意合，他唯一宗旨是外甥女喜欢就得帮她得到，然皇帝必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呢。
苏轻眉闻言一惊，旋即抬头看向穆青羽，心道：莫不是表哥透露了什么，的确，他多次撞见她和陆迟在一起，联想起来不难。
穆青羽被自家表妹看的更惊，心道：莫不是表妹心悦的就是我吧？那可万万不行！
林琼英和陆迟曾在督院街的宅子里开诚布公，她生怕乖外孙女难堪，朝儿子笑骂了一句，“你啊，哪有长辈当众逼问女孩家这等话。”
穆琒连忙认错，“娘说的对！”
就这样，一桌四人各怀心事。
临吃完，苏轻眉和舅舅报备了一句，“舅舅，我等会想去南门街布坊看看。”
她要给陆迟绣一个荷包，府里库房的布料较老成，她想在外面挑一匹浅的。
穆琒大手一挥，笑呵呵：“青羽，你陪她。”
穆青羽定下要到校场操.练，想起方才的话题，他略略迟疑后，应下，“好的。”
苏轻眉离座前扶起外祖母，只听到身后穆琒似是随口发问：“眉眉，你那位车夫是哪里人？”
“李焱吗？”苏轻眉转过头，忖道：“去年我在扬州老家帮了一群流民孩童，他是其中较年长的，为了报恩跑来与苏家做车夫。”
“舅舅，怎么了？”
穆琒见外甥女高高兴兴地准备出门，敛住眸色，“没事，晚些再说。”
南门街的宽道上，县主的便衣护卫在前面尽职地引路隔开人.流.
苏轻眉向左看了看距离她五、六尺的穆青羽，她并不是很想要他来陪她。
表哥对她哪里都好，就是不知为何，非常怕与她相处。
又亲近又疏离，让她捉摸不透。
他们不知不觉逛到了街心的如意绣坊，苏轻眉站在门外，一眼看中摆第三层的湖蓝锦缎，用来做小件最是精致适合。
她走近一摸布料，不错，绫质地带着山形斜纹厚重，荷包里放碎银容易凿穿，就是要耐磨的。
穆青羽跟在她身后，这时实在忍不住了，“表妹，我甚少穿浅色，且我也不需要新衣，你不用为了我辛苦特地出来一趟。”
“啊？”
苏轻眉正在想陆迟，听到这句话呆愣住，她何时说为了表哥啊。
不过穆青羽这样讲，布坊掌柜的也在，她总不好驳他的面子，就挽唇道：“那也可以试试换种穿法，表哥生的秀气，怎么样的都穿的好看。”
也好，荷包用的布少，余下的正好给表哥做衣裳。
店铺掌柜看他们非富即贵的大派头，当然跑上来揽生意，手捧起布就在穆青羽身上掖，不住啧啧夸赞：“这位公子真是身段挺秀，长得俊，这件太衬您啦！”
穆青羽耷着眼角，叹了口气，眼底露出轻愁。
苏轻眉听掌柜天花乱坠地吹布料，转过身带丫鬟跑去看看旁的，没发现布坊外短暂停留的一辆马车。
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撩起绸帘。
贺思远抱臂，靠窗斜倚，“我去徽州玩了几个月，没想到回来，你的苏姑娘已成了穆大将军的外甥女。”
陆迟即将升迁进户部，贺思远也被迫收心回到京府，此番是陆迟去码头接他行往都水监，无意中经过闹街，看到苏轻眉正在替穆青羽买布做衣。
这于表兄妹间，稀松平常，动作也不显暧.昧。
陆迟薄唇紧抿，压下心中仍旧油然升起的烦闷，她既然收了他雕的发簪，他应该相信，她对他是有所转变的。
只是他始终忘不了在崔府，苏轻眉望向穆青羽的眼神，眼神不会骗人，她好像，确实对穆青羽有一股看不懂的情愫在。
他想不通那是什么。
在苏轻眉微笑走近穆青羽身侧时，男人终于收手，落下了车窗绸帘。
“走吧。”
“是，世子。”
苏轻眉被掌柜的一通夸，端的是满载而归，喜滋滋地回到将军府就想钻进房里和绿桃一块研究该绣的荷包纹样。
穆青羽满腹心事，屡屡看到表妹欲言又止，直到快送她到独院门口，下了狠心问道：“表妹，你到底是不是喜欢……”
他很不好意思问出口。
苏轻眉则是早上就认为表哥发现了自己心悦陆迟的秘密，想想她那时不管不顾大晚上的去找陆迟，穆青羽能看出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陆迟抱着她那次，她的绣鞋落外面，也是穆青羽看到……
苏轻眉无比羞赧，但她和陆迟已走到这个地步，她不想瞒住身边亲近的人。
“……我。”穆青羽把最后那个字说出口。
苏轻眉同时一脸娇羞，重重点头，“嗯！”
穆青羽满脸通红，苏轻眉瞬间傻住。
她急着想解释，穆青羽牵起她的手腕，“表妹，你跟我来，你别喜欢我，我有话跟你说！”
苏轻眉一脸懵地被他扯进了隔壁的院落。
进房、锁门一气呵成。
苏轻眉没有觉得害怕，表哥给她的感觉就不是做坏事的，而是无比的慌张和心疼。
就算，他误会她喜欢他，难道被她喜欢，是需要慌张和心疼的事情吗？
大门紧紧合着。
片刻后，只听里面女子“啊”的惊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慢慢拉开序幕啦。
第80章
穆青羽的房内, 男式的外衫和中衣褪了一地。
苏轻眉双手捂住脸，满面通红的不敢松手，穆青羽脱到里衣覆着的银色软甲，喊女子来看, 苏轻眉勉为其难地从指缝中偷望了眼。
她还是没懂。
“表, 表哥, 你先穿上衣裳再说！”
穆青羽实在没办法，将软甲也卸了, 深拉扯下领口露出小片裹住的胸膛, “表妹，你看清楚！”
苏轻眉不情不愿地展开手指，眯着眸看向对面, 即使不明显，但能看得出有隆.起起伏。
“啊！”
女子反应过来, “表，表哥，你是……”
穆青羽合上衣襟，利落捡起地上衣服系上腰带, 松了口气真诚道：“我是女子, 对不起, 表妹趁早放下, 不要再喜欢我了。”
苏轻眉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 在那个瞬间明白了，为何穆青羽和她呆在一起, 让她倍感亲近和疏离, 原是表姐怕她迷上女人受情伤, 来回犹豫呢。
“我不心悦你呀。”
“真的吗, 那太好了！”穆青羽欣喜完，疑惑道：“那表妹喜欢的是谁？”
苏轻眉红着脸跑到她身边，踮起脚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穆青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表妹真会遮掩心事，我都没看出来。”
“……”
两人一并坐到了床沿，苏轻眉有许多问题要问，穆青羽不再刻意疏远，由着表妹一边发问，一边好奇地在自己的软甲上轻戳。
按照穆青羽所言，她儿时在亲娘的影响下立志从军，继承了镖师外祖父的护身软甲和剑法，上战场时年纪小长得英气，武艺高强，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子。
这个秘密本该永远不提，但穆青羽不想牵累表妹泥足深陷，且她了解妹妹不是会说出去的性子。
苏轻眉不解：“舅舅都不知道？”
“他自然不知，他总以为我不是他亲生。”穆青羽语气无奈，“我娘年轻时也女扮男装从军碰到了我爹，失忆前二人有过一段相处，我爹重伤后不仅忘了祖籍，也忘了我娘，我娘大了肚子才去找他。”
“舅母不解释吗？”女子名节多重要啊。
穆青羽摇头，“她有考量，反正我娘说要罚他曾不辞而别。”
“所以京中传闻你对女子冷淡，其实是你生怕有任何牵扯，害了姑娘单相思。”苏轻眉将头枕在穆青羽的肩上，慢慢平复下心情，“可表姐你在军营，没有舅舅护着，哪有那么容易掩饰身份？”
穆青羽爽朗一笑，拍拍自己的手臂，腿脚，“这里，这里都露过。”
她又拍拍自己的胸部软甲，笑道：“也被兄弟们无意碰过，我不介意。”
不介意就豁得出去。
苏轻眉领悟了她的意思。
女子兀自乖巧安静了一会，穆青羽以为表妹一时难以接受，想告诉表妹她和从前并无二致，怀里忽地撞进了温软喷香的身体。
穆青羽从没和女的如此亲近过，这般一来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表妹？”
苏轻眉在她怀里乱蹭，语气开心极了，“表姐，真好啊！”
这就好比有表哥保护，同时也不用担心逾矩，随意对着表姐撒娇，难怪那日国公府里，她看到穆青羽从天而降，那和母亲肖似的轮廓，令她迷恋，渴望亲近。
先前以为表哥是男子，她回想起来很尴尬。
穆青羽对她的亲昵暂且不适应，耳根通红道：“表妹，我做惯男人，你往后私下也依旧喊我表哥吧，免得叫错。”
苏轻眉探出脑袋，仰头问：“好的，表哥，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看不出，再过几年你还是这般比男子纤瘦，万一被人发现呢。”
穆青羽尚未及冠，长相似父男相，暂且能瞒住，时间久了就说不准。
她高兴之余生出担心。
穆青羽心上一暖，摸摸她的脑袋，哈哈道：“放心吧，大朔男人矮小的多了去，我军营里就有两个小个子，比我身板差多了。”
“那你往后嫁人吗？”
“我对男人丝毫不感兴趣。”穆青羽歪过头朝她说：“表妹，你只呆过扬州和京城，你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有许多风景。我们女子值得更多选择。”
“嗯。”
舅舅年轻时一心上战场，舅母听着也是，穆青羽简直就是她爹娘的加成，有这样的想法她都不感到奇怪了。
至于自由地游历南北，苏轻眉也设想过，奈何受限于当时处境，眼下她是有舅舅照拂的县主，跨出那一步不再遥不可攀，那么陆迟呢，他会同意吗？
不对，她何须他同意？
苏轻眉似有所悟，“表哥放心，我会守着你的秘密的。”
穆青羽微笑点头。
她对女扮男装的事不曾后悔，偶尔生出些无人倾诉的孤独，现在，那零星的一点孤独都被她柔软的表妹填满了。
穆青羽的腕臂充满了力量，“眉眉，我出去耍一套剑法给你看看。”
“好！”
苏轻眉心中宛若扔下了不小包袱，她先前总以为穆青羽心底不喜欢她呢。
将军府练武的场地在前院，两人解开隔阂，有说有笑地并排穿过洞门，没想到正好撞上舅舅捆着李焱走过来。
苏轻眉快步上前，皱眉道：“舅舅，李焱他犯什么错了？”
早上舅舅问起，她已隐约开始担忧。
“呵呵，他有胡人血脉，若说毫无目的地留在你身边，我不可能相信。”穆琒肃着脸，一脚踢在李焱膝窝，李琰不得不跪下，背却挺得笔直。
苏轻眉忙替自家的车夫说明：“舅舅误会，李焱是失散流民，流落到扬州被我救了！”
李焱对她很照顾，她感觉的到他不是恶人。
穆琒话不多说，骤然间出手，掌风砍向李焱的前额，李焱下意识抵挡死招一个闪身，他的手臂肌肉虬起力大无穷，霎时崩坏了绑在身上的麻绳。
反应和速度，绝不是寻常百姓，
穆琒及时收手，冷笑了一声，“区区流民，当真好身手。”
普通人看不出李焱掩藏的实力，穆琒这等练家子眼光毒辣得很，认亲日在督院街看到背影就在怀疑，只是那阵满心满眼急着去江南祭祖，没空与之深究。
苏轻眉这下看懂了。
如此有本事的人，不求出人头地一定要留在她身边，除了带目的，难道还能是发善心做好事吗。
穆琒作为将军的眼光，最担忧是西域胡人在本朝安插于平民之中，厉声逼问：“说，是派你来的！”
李焱干站着，面无表情，咬紧牙关。
苏轻眉拦住穆琒，淡声道：“舅舅，我知道是谁，你放了他吧。”
李焱低叹了口气，抬头喊她：“苏小姐……”
“是陆世子让你来的对吗。”
男人的沉默，说明一切。
穆琒不住瞪大眼，他以为是国家大事，却是儿女私情，陆世子竟敢派人监视他的外甥女，还是打江南就开始了？！他听得一头雾水。
另一边，苏轻眉刚和表姐认完亲的喜悦已减淡了几分。
她不禁想到最初陆迟一直隐瞒身份，李焱作为他的人，她竟觉不出太多惊讶。
生气吗，肯定是有。
可陆迟性子如此，而那时的她确实柔弱可欺，譬如遇到张成魁的当日，若不是李焱在前头挡住，她连镇定面对都做不到。
坦白地说，陆迟的安排救了她。
但同时想到她所有的行踪，他都了如指掌，什么所谓缘分，所谓偶遇，想来全是他的布置，那般被盯着的感觉实在称不上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