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个在耍脾气的小孩子,幼稚又可笑,但她可不是会哄着她的大人。
“你冷静点儿,我没那么觉得。”
听见林爱云的话,庄冬萍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常生气却不知道从何气起,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在湖边杨雪艳说的那些话。
既然老师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那么她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你个外地人能来京市,还不是靠了你那个好老公!你以为是多大的好事?结果人家只是把你当作替身,玩.物,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的,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说完,庄冬萍似乎出了一口恶气,神情都舒展了许多,觉得自己可拔份儿了,拔份儿是京市老话,也就是高人一筹。
林爱云也确实如她所料的那般眉头紧皱,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像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表情渐渐僵硬,再次抬眸时颊边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庄冬萍见状,得意地乘胜追击,继续往下说:“在你来京市前,萧城就满城找他的老相好了,拿着画像一个个问,生怕错过,想必感情深厚,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你只不过是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而已,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就算你绣技高超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辈子你就只能是个替代品!”
“就跟你以后要加入老师门下是一个道理,别人提起来,也只会想起我庄冬萍!你以为我们十几年的情分,是你这个乡下丫头片子能轻易取代的吗?”
“你不光得不到你老公的真感情,也别想抢走我的老师!所以趁早滚回你的江明省,免得到时候人家正牌回来后,你灰溜溜的让位,多难堪啊。”
“在这点上面,我都觉得你是个可怜虫!”
庄冬萍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林爱云空茫茫的眼神倏然变得晦涩难辨,指尖揪住衣角,缓缓用力抓出道道褶皱。
同时,脑海中在快速梳理庄冬萍说出的信息。
第一,萧城在她之前有个相好?还是与她长相十分相似的相好?她只是个替身?
第二,她以后会加入杨婶子的门下?
先不说第一条,这第二条就是明晃晃的假消息,她要加入的是会长门下。
而这第一条,虽然庄冬萍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但是可信度实在不高,比起不太熟悉又突然“发疯”的庄冬萍,她更信自己的老公。
况且之前两人谈心的时候,他明确说过她是他今世的初恋,第一位对象。
在这点上面,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撒谎。
是真是假,她今天晚上回去问问本人就知道答案了,他们都不是不长嘴的人,要是她现在靠着庄冬萍的只言片语就直接下定论,给两人之间制造误会,才不公平。
“你说这么多……”林爱云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难道,早上的那件事情是你做的?”
话题转换太快,庄冬萍先是一愣,随后大声咆哮,声嘶力竭地尖叫:“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你来京市,进绣会的?自从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都怪你!你要是滚出绣会,就会回归原位了。”
“我第一天来绣会,罗城往我身上泼墨水也是你指使的吧?”
话音刚落,就见庄冬萍脸色变了变,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蓦地提起这件旧事,一时间泄露了真实情绪。
如此一来,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看来那时候她的直觉没错,就是庄冬萍干的。
想明白后,林爱云不禁扶额,被庄冬萍气笑了,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进绣会是靠自己的本事,没有借助任何的外力因素,你要是想进,也可以按照流程用绣技说话。”
“绣会那么多能力出众,绣技独特的同事,以后也会源源不断进来新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要是个个都嫉妒,使手段把对方赶出去,你累不累啊?”
“当初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那些话也是我的真心话,按照你目前的绣技,只要好好钻研,一两年内绝对能进绣会,现在看来你不光没听进去,还把心思都花在了旁门左道上面。”
“但是那时候你能帮我挡墨水,肯定是有所触动吧?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光靠嫉妒,不应该啊……”
说着说着,林爱云眉头皱得越紧,“难道你是因为以为我要做你的师妹,你才这么干的?”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但是从头到尾,我和婶子都没有这个想法,在她心里,你永远是她唯一的弟子!”
“婶子知不知道你干了这些事?她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失望?”
听完林爱云的话,庄冬萍浑身猛地一颤,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刹那间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一旁的杂物箱子,指节用力到发白。
想到在湖边杨雪艳的那些眼神,感觉整个人被抛进了冰冷的深海里,血液凝固,喘不过气来。
“你做的这些事,按照绣会的规矩,你这辈子是完完全全失去了进来的机会。”
两人面对面站着,林爱云只觉得这件事情荒谬至极,由一个误会开始,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
也不知道庄冬萍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会不会后悔?
二十出头的年纪,算是在刺绣行业走到尾了。
“萍儿?”
杨雪艳毕竟年纪上来了,这会儿才追了过来,发丝凌乱,浑然不似平时的端庄优雅,她扶着门框,大喘着气,看见室内的一切便猜到林爱云是知道所有的一切真相了。
但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些了,视线挪动,对上庄冬萍的,可是才刚看过去,那孩子就径直垂下了头,躲开了。
“婶子,你们聊聊,我先出去了。”林爱云看在杨雪艳的面子上,主动迈步往外走,只是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听到一句道歉。
居然是庄冬萍说出来的。
她没有应,安抚性地拍了拍杨雪艳的胳膊,就走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调查结果出来了,据说是杨雪艳副会长主动领着庄冬萍承认错误的,林爱云没有去凑热闹,但是也从其他人讨论的一言半语当中听了一耳朵。
下午的时候,又有人找了过来,这次是姜润。
两人坐在食堂前的石凳上,林爱云理了理肩膀上披着的毯子,将脸往里面埋了埋。
“你结婚了?”姜润一开口就是这句问话,或许觉得太过突兀,也不太合适,又补充道:“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的。”
“嗯,九月结的,那时候我们不怎么熟,就没有邀请你。”林爱云客气礼貌地微微一笑。
从她耳中听到肯定的回答,姜润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才终于是相信了,气氛沉默片刻,他才再次开口:“你和萧城分分合合,肯定有矛盾,怎么会这么快就结婚了?不再考虑考虑?”
“分分合合?”林爱云敏锐地抓住这个重点词。
“嗯,我说错什么了?”姜润不解地扭过头看向她,既然确定了林爱云就是萧城新娶的妻子,那么他自然而然将她代入了萧城之前找的那个女人。
想必两人应该是阴差阳错相识相恋了,后面又分开,然后又再在一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爱云压下心中的疑惑,假装知情,实则是想从姜润这里套话。
好在姜润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苦笑一声:“他之前在京市那么大阵仗的找你,这个圈子里还有谁是不知道的吗?”
“就是之前他拿着画像找我的那件事?”姜润的话和庄冬萍的话重叠,林爱云心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指尖交缠在一起,握紧又松开。
“对。”见林爱云是知情的,姜润打消了最后的疑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但仍旧不死心道:“要是你们……可以看看别人,这个世界上比他更适合你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不用委屈自己。”
闻言,林爱云倒是诧异地看了姜润一眼,他这话真的很难不让人不多想,没想到姜润对她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但是姜润喜欢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同行间的相知相惜……
总之,男人的话当不得真。
于是林爱云也只是笑了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我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
“等会长回来,我们也算是师兄妹了,到时候你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都可以随时找我。”
“好,那就先谢谢了。”
两人相顾无言,没坐一会儿,林爱云便借口冷,回绣房了。
今天是个糟糕的一天, 林爱云如此想。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时间点,她才算回了点儿精气神, 开始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往绣会外面走。
萧城的车一如往日停在原位,她还在下楼梯的时候,他就打开车门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提着的东西,又帮忙拢了拢衣领才牵住手。
“手怎么这么冰?”萧城微微皱起眉,温热的掌心摩挲她的, 似乎是想要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股寒意。
林爱云微微勾了勾唇, 开口解释道:“拿着东西,在外面待久了就这样。”
“等会儿去商场买副手套戴着。”这会儿刚好走到了车边,萧城一边说着, 一边帮她打开了车门, 刚想收回手, 可是却被她给握牢,竟没有成功收回。
他抬起眼眸, 疑惑地看向她。
“好,我要买颜色鲜艳点儿的, 衬得皮肤白。”她娇俏地挑起眉头, 细细软软的指头挠了一下他的大拇指, 泛起阵阵痒意。
撩人的很。
“想买什么买什么, 你自己选。”萧城喉结滚了滚, 快速转头扫了一圈周围,没看到人, 便低下头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别勾我。”
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 方才抽身离开。
林爱云抿了抿唇,在心里决定还是等到家了再问他吧。
这会儿还没有实行计划经济,买什么都还算方便,街上到处都是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两人买了一副手套,还买了两条同款不同色的围巾方才出来。
“我想吃炒板栗。”林爱云眼尖,指着胡同口的一个摊位,扭头冲萧城撒娇,声音软软糯糯,令人听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更何况只是区区一袋子炒板栗?
萧城眯眼笑,牵着她的手往那处去,卖炒板栗的是一位大爷,穿着深蓝色的厚外套,瞧见来客了,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要几斤?”
他说了个数,大爷便随意从竹篮子里倒了一些出来,先称重,居然没差多少,添了几个就刚刚好,这是做生意做出门道和习惯来了,老手才有这样的“手气”。
称重完毕就开始炒,火开得大,等不了多久就得了一大袋炒好的栗子。
“买这么多,吃不完。”林爱云看着满满当当一口袋的炒栗子,杏眼弯成月牙状,嘴上却没忍住说了一句。
萧城帮她剥了一个,随手将残渣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将板栗仁吹凉了些才喂进她嘴里,闻言笑道:“买回去给爹娘他们也尝尝,吃不完明天早上放粥里煮煮也是一道美味。”
听见这话,林爱云顾不上嘴里还有板栗,当即笑开了,打趣道:“我们萧先生也会过日子了?”
“这就叫会过日子了?”见她笑得开怀,他也跟着勾了勾唇。
“反正家里要添人了,是该省着点儿花,听没听说过孩子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吞金兽?”林爱云把手里的板栗塞进萧城嘴里,一咬开,唇舌间全是栗子的清香,好吃得恨不得再多来两个,直到塞满为止。
“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有我在,不会让你们缺钱花的。”
不可否认,萧城这话说得有两分道理,她挑不出毛病来,便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以后你可要加把劲,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得令!”萧城凑过来拦住她的肩膀,俊气的侧脸染上轻松愉悦的气息。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里,把尚且温热的板栗给所有人分了分,才回房间放东西,林爱云看着站在衣柜前给她找厚外套的萧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好半响才装作不经意间开口道。
“萧城,我今天听到一个有关你的事情。”
“嗯?”他头也没回,还在衣柜里翻翻找找,顺便还把早上慌张间弄乱的衣服给叠好了,似乎并不担心她会从旁人那儿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你以前认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吗?”
话音刚落,肉眼可见的,萧城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下,而从他下意识的反应来看,林爱云已经知道了答案。
“谁跟你说的?”萧城没有转头看向她,下颚线条瞬间紧绷,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释的难题一般,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压在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林爱云反倒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
“老婆。”萧城在听到林爱云的话后,快速转身迈步走到了她跟前,手握住她的,语气稍显急切,“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喜欢的,爱的始终只有你,林爱云!”
他不知道林爱云具体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有几分假,又有几分真。
为什么憋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说,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又是什么。
但是他必须得简短用一句话安抚住她的情绪,不能让她将负面情绪积攒在心里,这对她,对孩子都很不好。
“我知道,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快坐上来,地上多凉啊?”林爱云抿了抿唇,尝试性的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拉了拉,但是他却纹丝未动,像块秤砣似的。
萧城单膝跪在床边,手掌强硬拉住她的,十指紧扣,生怕下一秒她就会翻脸转身离开。
“行吧,那你就这么跟我说吧。”林爱云对上他盛满各种情绪的深邃眸子,无奈地妥协,默了几秒才开口道:“那个女人……是谁,你跟她发生过什么?”
萧城叹了口气,给她拉了拉腿上盖着的毯子。
“这得从去年说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直睡不好觉,反反复复做梦,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只当是那段时间压力太大导致失眠了。”
“可是每次做梦,对象都是同一个女人,所以我怀疑我是中邪,或者生病了。”
说到这儿,萧城下意识地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她也反握回来,甚至眸光闪了闪,小声开口问道:“梦中的内容是什么?”
闻言,萧城苦笑一声,为难道:“你不会想知道……”
“不,我想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爱云给打断了,见她情绪激动,萧城连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将内容尽量简化。
“……”
“总之就是非常荒谬,我和那个女人在此之前见都没有见过,更别提带她来过这个宅子了,况且她的年龄还比我大很多,这怎么可能。”
萧城嗤笑一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林爱云的表情非常微妙,面颊上还隐隐有些红晕,他只当她是气到了,毕竟任谁听到另一半讲述和别人颠.鸾倒凤的故事,都不会高兴的吧?
心里涌上满满的愧疚和心疼,垂下头慌张转移话题道:“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后,我就开始看医生,全京市有名的医生都看了个遍,也包括顾源。”
林爱云脑海中浮现出张瑶瑶和顾源的脸,她听前者提起过,顾源以前修过心理学,算是国内目前少有的关于这方面的医生之一。
“但是没有用,我每天还是会做梦,越来越严重。”
“我的母亲是沪市人,所以我也认识几个沪市名医,尝试去看过,其中一位就是刘大夫,医术高超,以前治好过相似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