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或许没有关注,但是我们爱云同志作为一个新人,如今的积分可是高的吓人。”杨雪艳把粉笔扔进粉笔盒里面,溅起阵阵白灰,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数字。
“什么?”萧文娟捂着唇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探出身子看向林爱云,这丫头进入绣会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暗暗攒着大招呢?
这个积分就连当初的姜润也是花了一年时间才达到的吧?
这下原本还心存不服气的人,彻底心服口服,望向林爱云的视线也多了两分认可。
靠能力和水平说话的行业,就是这点好。
林爱云始终浅浅笑着,她不说话不是因为她胆小怯弱,而是因为这样的场合,一来她没有资历说话,二来她说了只会起到反作用,还不如借力打力,因为她知道,按照婶子的性格,肯定不会让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亏受委屈的。
只是……
她的视线不自觉望向斜前方的姜润,一望过去,就对上了那双丹凤眼,眼尾的泪痣摇曳生姿,妥妥的男狐狸精长相。
林爱云率先收回了目光,她唯一没搞懂的便是姜润为什么要帮她,还是一副不怕得罪陈红霞的架势。
难道是看在会长的面子上?对了,他身为会长的儿子,肯定知道会长将在不久之后收她为徒,到时候两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师兄妹了。
师兄帮一帮师妹,也无可厚非。
自以为将前因后果想得很明白的林爱云已经在琢磨着该怎么感谢杨雪艳和姜润了,只是她不知道,姜润这个人,向来帮亲不帮理。
此处的“亲”不是指亲戚或者是亲近的人,而是他姜润亲爱的人。
只有他喜欢的,他才会出手。
项目开展的很顺利, 由杨雪艳开了个好头,然后各自分工, 商量出雏形。
去旧迎新,万象更新,一年岁首,无处不新。
今年是新华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春节,上头格外重视,到时候会在大会堂进行新年致辞,之后就是新年晚宴, 全国各地的重量级人物届时都会参加。
绣会便负责晚宴的背景图, 以及餐布等各种涉及门面的装饰。
这次的这个项目便是到时晚宴入门后看到的第一面隔断屏风,摆在院子中央,乃是门面当中的门面, 一点马虎都出不得, 所以绣会才会派出这么多的会员参与其中。
采用了历代的名诗名句, 铺就成一幅盛世盛景,花团锦簇, 万民安康。
足足五米长三米宽的屏风绣布,只能划分区域, 每人负责一部分的板块, 期限为四十五天, 必须加班加点搞定。
丝线也是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珍惜品类, 寻常时候旁人连见一面都难, 这会儿却跟菜市场大甩卖似的,一人都分到了一筐。
开完会后, 所有人都前往了绣会大楼北面的一间平房,这里原本是用来贮存丝线的屋子, 由于场地有限,便临时腾出来用作绣房了。
姜润作为项目副组长,和组长一起负责最为重要的中间主体部分。
其他人则各司其职,有些人负责的位置比较高,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能坐下,好在林爱云分到的大都靠下,毕竟是花花草草,位置靠下很正常。
于是她能或坐或蹲,总之比起那些长时间站着的人来说轻松多了,身体负担也没那么重,能够支撑下来。
但是由于怀着孕,她也不敢太过劳累,只能加快手中刺绣的速度,绣一会儿歇一会儿,借着喝水上厕所的空档,揉揉小腿和腰肢。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也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队长一声令下,所有人才敢收拾东西往外走,林爱云却没着急走,默默把自己竹筐里的丝线数了数,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林小姐很细心。”
身后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林爱云闻声转头便看见了姜润,他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些许头顶昏黄的灯光。
这会儿绣房里还有未走的其他人,林爱云也不怕一男一女单独在一块儿说话会落人口实,又想起早上的时候他为自己解围的事儿,便微微一笑,解释道:“毕竟是很贵重的东西,要是丢了,也是件麻烦事情。”
“这点可以放心,我和组长每天都会清点一遍。”
成熟的绣者只要多看几眼绣品,就能分辨出用了哪些线,用了多少线。
姜润说完,视线快速扫过林爱云的腰和小腿上,指腹在掌心中摩挲片刻,还是继续道:“如果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工作量,可以准备一些护腰,鞋子里也可以垫一些软棉花。”
闻言,林爱云愣了愣,下意识地浅笑着道了谢,这点她其实也想到了,正准备回家了去准备,结果姜润居然这么细心,居然注意到了这点,还进行了提醒。
真是一名合格的副组长!
“如果没什么事情了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姜润的目光在她唇角的弧度上多停留了两秒,蓦然移开了视线,正准备转身离开,林爱云却开口叫住了他,郑重开口。
“今天早上的事情很谢谢你,以后请多多指教。”
“嗯,多多指教。”
一连一个月,项目成员都泡在绣房当中,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绣者,从始至终没出过差错,在这个过程中,林爱云和姜润的关系倒是走得近了些。
后者时常给不是会员的普通成员建议和指导,所以不光是她,其他人也才发现原来姜润不像是表面那样,反而很好说话,脾气也很不错。
除此之外,之前杨雪艳说会长出差没多久便会回来的事情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往后推迟了,据说是去杭市那边拜访前任会长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到京市。
到时候估计这个项目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想到会长回来后,就会宣布收她为弟子的消息,林爱云这小心脏就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
只是她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这天一大早她才刚抵达绣会门口,就看到一堆人往临时绣房所在的方向跑,像是赶去凑热闹似的。
“奇怪了。”林爱云嘀咕一声,看见人多,以防万一还往角落的位置挪了挪,她一个孕妇万一撞着碰着,那可不是小事。
只是平时临时绣房那边都是类似于“机密重地”的地方,除非有事,大家伙都默契地不会往那边走,怎么今天还抢着争着往那边跑?
抱着这样的疑问,林爱云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往那边走着,一路上她也听了一耳朵,貌似是丝线失窃了,数量还不少,现在副会长正组织人开展调查。
这个重磅炸弹刚一炸响,所有人嗅着风声就跑来想要目睹第一现场了,吃瓜的本性向来刻在国人骨子里。
丝线平时没有人偷拿,因为能拿到手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丝线,贵重的全都登记在册,想偷拿的,一抓一个准。
像是这次这种大项目,绣会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贵重丝线,都是少数情况,估计是有人钻了空子,趁着大家都下班了,便折返回来偷走了,但凡能卖出去,或者是绣成绣品卖出去,那可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偷窃在绣会乃是明令禁止的,一旦发现,立即逐出绣会,没有半分说情的机会。
林爱云听得心惊肉跳的,不知道是谁不顾前途,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的去偷丝线,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平日里共事的项目成员,但想破头也想不出是谁。
大家看上去都挺和蔼友善的。
林爱云万万没想到,她口中那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是她自己!
她才刚踏入绣房附近,数道视线便如尖刺一般射了过来,其中有鄙夷也有讽刺,各种各样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装得老实上进,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个小偷。”
“别说你了,我这次跟她一起绣这么久的绣品都没看出来,而且她还是副会长亲自推荐进绣会的,这次可算是狠狠被摆了一道。”
“你说她干什么不好,非要偷丝线,早不偷晚不偷,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这可是上头亲自吩咐下来的项目,一个弄不好,吃枪子也说不准。”
闻言,林爱云眉头紧皱,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提着的包,里面还装着萧城早上专门跑到京市有名的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鸡汤,说是让她上午抽空的时候喝两口,能暖身子。
可是现在却犹如千斤重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怎么这件事还跟她扯上关系了?她偷了丝线?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后,林爱云直接朝着绣房门口走去,其他人一见是她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出来,让她直接穿过包围圈,顺利进入了绣房。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林爱云来了”,绣房里的众人都向她投来了视线。
杨雪艳被会员们围在中间,而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她负责的绣品位置,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朵配上他们黑沉复杂的脸色,透着十足的诡异。
“爱云。”杨雪艳纠结许久,才冲她招了招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爱云心里咯噔一声,装作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模样,上前走到他们面前,将自己的包顺手放在了椅子上,毕竟实在是太重了。
“副会长,这是怎么了?”
杨雪艳挣扎着,有些开不了口,还是萧文娟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全部都说了出来。
今天早上组长过来拿钥匙开门,时间还早便跟往常一样清点了一下竹筐里面的丝线,结果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竟然少了多半!
这下可把她的瞌睡都给吓跑了,连忙喊人过来帮忙清点,结果确确实实少了三分之一。
一番调查之下,杨雪艳和组长发现一个重要的点,绣布当中的一部分刺绣用的不是珍贵丝线,而是普通廉价的丝线!
一问,这部分居然是林爱云负责绣的。
当时杨雪艳的表情就变了,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可是仔细看了一遍那绣法又跟林爱云往日的绣法极为相似,只是稍显潦草粗糙。
“爱云平时都极为认真负责,万万不会这样!肯定有人刻意栽赃!”
这时候陈红霞冷哼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幽幽开口道:“那我怎么总是看到林爱云去接水,上厕所呢?一天能去十几趟,这跟你口中的认真负责可不搭边啊。”
杨雪艳刚想反驳,就听到不少人附和,而且还有坐在林爱云旁边的人作证,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下她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根本没有精力去看别人的刺绣成果,一般都是等到最后几天统一再检查,一来是相信项目成员们的实力,二来也是相信没人敢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投机耍滑。
结果却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下好了,就算林爱云本人在这儿,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杨雪艳不敢置信这个调查结果,但是又不得不顺应大流,派人去翻“头号嫌疑人”林爱云的柜子,结果就在里面发现了几根贵重丝线,不多,就几根,要是不认真翻根本发现不了。
这下证据确凿……
正巧这个时候, 事件主人公林爱云到了。
听完全过程,林爱云扶额苦笑, 设局之人这心思还挺细致的,也没蠢到把所有的珍贵丝线全都塞在她柜子里,而是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
不然估计大家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深信不疑。
“我可以肯定我没有偷拿绣会的一针一线!”林爱云表情镇定,面对所有人的怀疑,仍旧保持着冷静,“昨天下午我不是最早一个走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走的, 请问我是怎么独自把这么多的丝线带走的?而且我也没有绣房的钥匙。”
闻言, 有人动摇了,林爱云这话说的没错,这么多丝线每天都要清点数量, 这些天都没有出过错, 唯独今天早上才发现不对劲。
那么问题来了, 林爱云如果是那个贼,她是怎么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那么多的丝线?
“我昨天看到你离开后, 又回来过。”这时候有一道男声从人群当中响起,众人望过去, 发现是后勤部打杂的罗城。
林爱云也看了过去, 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想了片刻后, 才想起来, 他就是她第一次来绣会时,差点儿泼了她一身墨水的男人。
“我昨天帮忙在厨房搬东西, 看到你出现在水房,那时候早就下班了, 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乌龙,所以我记得你的脸,印象也比较深。”罗城有理有据,这时候也有厨房的工作人员进行作证,说明他没说谎。
“那是因为我的水杯忘在了水房,我回来拿,但是我可没有回绣房一步。”林爱云还奇怪呢,昨天她明明记得把水杯装包里了的,结果临走时就不见了,她还在绣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后来上车后,才想起来会不会放在水房了,她就折返回来拿了,结果还真的在。
“光凭你一个人的说辞,谁知道你有没有回过绣房?”罗城状似不经意地脱口而出,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林爱云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个罗城很不对劲,看似公正在说话,实则每一句都在针对她。怀疑她。
她好像没有得罪过他吧?
“偷丝线总要有个动机吧?我在绣会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冒险偷丝线?吃饱了撑的?”林爱云两手一摊,眼神蓦然对上杨雪艳的,后者显然还没有怀疑到她头上,而且对于她的话也很相信,紧跟其后点了点头。
“没错,爱云没有偷丝线的动机。”
“谁说没有?一个乡下地方来的,狗改不了吃屎,偷丝线出去卖钱,再简单不过。”
有人听不下去,直接反驳回去,“你这话说得真难听,乡下来的怎么了?我们都是同在绣会领工资的,林同志的积分比我们都高,赚的也比我们多,哪儿用的着偷丝线?”
“但是丝线价值不菲,她偷的那些都值我们好几年的工资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杨雪艳是知道的,先不说林爱云自己在绣会赚的那些钱,就凭萧城那小子对媳妇儿的宠爱,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短了钱用,所以为钱来偷丝线这点根本不成立。
只是,那幅绣品上出现的普通丝线又该怎么解释?按照林爱云的水平,总不可能将普通丝线和珍贵丝线弄混,从而绣上去吧?
这个思绪刚过脑海,就被人打断。
“大家现在这么激动,我能理解,毕竟都是绣会的一份子,但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丝线不是我偷的,这上面的刺绣也不是我绣的。”
林爱云一边说,一边走到那有问题的刺绣部分,指着那处淡淡继续开口道:“我断线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用一个独特的打结手法做结尾,除了我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打结手法,这上面根本就没有。”
“相信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小习惯吧?这不是轻易能改掉的,污蔑我的人,不知道我的习惯,忽略掉了这点,也给我送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藏着那个人的习惯呢?”
话音落下,藏在人群外的某人捏紧了掌心。
这个时候,张瑶瑶和秦霜挤开人群,拿着当初林爱云给她们送的丝巾和钱包,大声道:“爱云确实有这个习惯!”
“爱云进绣会后的这些时日,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无论是绣技还是人品,只要接触过的,应该都知道,我们相信她不会偷丝线。”
林爱云的目光和她们的对上,眸中闪过一丝感动。
听见这些话,往日和林爱云说过话的人都产生了些许动摇,但也有人仍旧存在怀疑。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你们这么说,但证据摆在这儿,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吧?那那些丝线怎么办?我们的项目还没有完成,剩下的丝线去哪儿找?”
“对,就算有这个习惯,那也不代表洗清嫌疑了,习惯这种东西,刻意之下也是可以改变的!”